第8章 (8)
牙”這個名字,雖然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個牙長在牙槽骨的盡頭,但鐘水兒卻覺得在長這個牙的時候,她的青春也快走到了盡頭。
二十歲的鐘水兒,再也不是那個初次離鄉時懵懂的孩子,再也不是那個迷路時會害怕的女孩,再也不是那個為了50塊錢就流淚的女生了。
最近,鐘水兒的盡頭牙疼得厲害,倒不是多劇烈的疼痛,而是那種不溫不火的隐隐的疼痛,說不定在什麽時候就發作的疼痛,就像是一道多年的傷疤,總是在你快要忘記的時候,用剛好的力道,狠狠地提醒你一下,讓你不能也不敢忘記它的存在。
所以鐘水兒為了去去火,讓自己暫時抛開那份疼痛,跑去一個很有名的茶社去聽相聲,鐘水兒來天津也一年多了,其實她每天聽天津人說話就覺得很想笑,更別提聽相聲了,那是聽得激動萬分,熱淚盈眶,笑到根本停不下來啊!
她喜歡聽天津人說話,這次她沒有抽簽來決定要去哪兒,而是真的自己想來天津才來的。
散場了,笑夠了,鐘水兒走出茶社,往左走,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糟了!怎麽走來着?剛來的時候是同事陪她從上班的商場直接過來的,然後同事就走了,可是現在她要怎麽回到住處去呢?身上又沒有錢,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有了。
再一次的迷路,鐘水兒站在原地笑了。
然後開始問過路的人,走了一路,問了許多人,那些人或熱情,或冷漠,但最終,這些人還是像一個一個的路标,齊心協力的讓鐘水兒找到了住處。
曾經有人和她說,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接你回家。
曾經她問他,如果我走丢了,你會去找我嗎?
他答,不會。因為我不會讓你再走丢了!我會牢牢抓住你的手!不放開!
他果真不會去找她。
鐘水兒回到群租屋裏,這個群租屋是按床位出租的,就像一個大的女生宿舍一樣,住着十幾個女生,只不過這個宿舍裏的人不是同班同學,也不是同一個單位的,如果說她們之間有聯系的話,那麽她們就是共同被社會這所大學所教導出來的“大學生”。
鐘水兒選擇這個群租屋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離上班的商場近,還有就是大家選擇這裏共同的原因——便宜!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鐘水兒想住在一個熱鬧一點的地方,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害怕一個人。
每天大家早上搶廁所,晚上搶着去洗澡,人來人往,匆匆忙忙,自己忙自己的,也沒有太多的交流,但鐘水兒依然覺得大家在一起也挺好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這些故事裝在這個屋子裏,變成了一本青春的故事書,或者說這個屋子變成了一個故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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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鐘水兒床位旁邊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名叫秋,若不是在和她聊天時,她說自己已經27歲了,而且結了婚,生了孩子,又離婚,鐘水兒還以為她和自己的年齡和經歷都差不多。
秋的眼睛不大,笑的時候會露出她整齊的牙齒,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讓人的心裏覺得很溫暖。
秋離婚後,孩子就被男方搶走了,還不讓她去看,她這些年在家也沒有工作,離婚後後來就出來打工了,想掙些錢才能有能力把孩子要回來。剛開始,秋是對鐘水兒有所防備的,連自己家在哪裏,在哪裏上班,都不會對鐘水兒多說,因為畢竟她是個經歷了那麽多的女人,又怎麽會随便信任一個人。
但日子久了,聽鐘水兒每日嘻嘻哈哈的說着上班的時候碰到的奇葩的客人,還有一些搞笑的事,秋也會說一些自己的事,慢慢的兩人就熟悉了。
鐘水兒就是覺得大家都是背井離鄉,都差不多,所以對宿舍的人也都很好,即使大家的交流不多,甚至有的人連屋子裏其他人的人名都記不住,但大家卻都認得鐘水兒,因為鐘水兒在她們找不到剪子,頭繩斷了,或者遇到各種小麻煩的時候,總是會及時的跑上前去,解決掉這個麻煩。
大家認得鐘水兒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愛說話。大家的話都不多,因為勞累,因為防備,但他們喜歡話多的人,每日聽着鐘水兒說的一些好玩的事,平日不太說話的人也會笑着說兩句。鐘水兒的存在,似乎讓這個擁擠的空間裏多了一陣新鮮的空氣,讓每個人都呼吸到,感覺到空氣緩緩流入身體,在沉悶的胸腔感覺到一絲舒暢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有所改變。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話越來越多了,明明原來不是這樣的。
畢竟大家都已經同住一個屋檐下了,有些話不和大家閑聊幾句,她又能和誰去說呢?
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遠親不如近鄰了,距離産生的根本就不是美,距離越近,才越能知道對方所需,才越能在對方需要你的時候用最快的時間趕到。她們的每一張床就是一戶人家,而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屋檐下的鄰居。
鐘水兒氣喘籲籲的終于進了門,然後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又開說了:“我就顧着聽相聲,聽的時候笑得那麽歡,結果出來就傻眼了!我都不知道從那個鬼地方怎麽回咱這兒!然後還碰上一個大姐倍兒有樂兒!那大姐走在路上後面就有個車不停按喇叭,然後那大姐就回頭就喊:你幹嘛呢幹嘛呢!開本馳(奔馳)就擺譜兒了!朕(真)的大款都不開本馳了!……”
鐘水兒用帶着些東北味的口音學着天津話,逗得大家哈哈直樂。
“嚓!”只聽到聲響眼前就一下暗了下來,停電了!
“有蠟燭嗎?”鐘水兒問了一句。
“妹(沒)有蠟燭!”黑暗中不知是誰答了一句。
“嫁裏頭嘛也妹有啊!”(家裏頭嘛也沒有啊)
那個“家”字一下子刺痛了鐘水兒的耳朵,家?這裏——是家嗎?她們——是家人嗎?
“哎!找到了!我這兒有兩根蠟燭!”秋借着窗戶透進來的光翻了半天終于翻到了一根蠟燭和一盒火柴。
秋點亮了蠟燭,那根蠟燭閃着暖暖的光,在那黑暗中顯得是那麽的耀眼,那一束暖光籠罩着每一個人,似乎把大家都封閉在了另一個安靜又溫暖的世界……
一支燭,一屋人……
鐘水兒在那一刻突然明白為什麽賣火柴的小女孩會在燭光裏看到她所向往的美好的一切……
“就這樣停電了!還沒洗澡呢!這回好了,不用搶着洗澡了!”
“太早了,也睡不着啊!”
“咱們說會兒話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這時候秋對鐘水兒說:“水兒,我那天掃地看見你床底下有個吉他,咋從來沒見你彈過呢?要不你給大家彈個琴唱首歌吧!”
那把吉他是鐘水兒在北京和圓圓學吉他的時候買的,來到天津後還真就沒彈過,她也好久都沒有唱歌了,她曾經迷戀在臺上拿着麥唱歌的感覺,聽着自己的聲音被放大,再放大,在那回蕩的聲音中感受着自己的存在,原來我還可以發出聲音啊!至少別人還可以聽見我的聲音。鐘水兒用這樣的方式在大大的北京城裏體會着自己小小的存在感,但後來,她不再迷戀唱歌被放大,被圍觀的感覺了,她覺得有時候唱歌給自己聽也挺好的,用自己原本的聲音,用那沒有被放大過的真實的聲音,唱給自己聽,或者只唱給某人聽。
“唱一首吧!”屋子裏的女孩子們說着。
鐘水兒去床底下拿出了那把吉他,撥弄了兩下,聲音輕緩流出:
想要日日為你彈唱
你笑道/來日方長
美妙要慢慢去欣賞
才能日久不會忘
軍令如山你要赴沙場
我笑道/來日方長
凱旋要慢慢去等待
才能卸甲歸家鄉
來日方長/只是想象
踏出一步/就是萬丈
歸期何日到/情意剩多少
只有自己細數的聲調
來日方長/餘音繞梁
空空蕩蕩/回憶過往
我為你彈唱/你為我梳妝
你的溫熱還殘留在臉上
清清冷水邊/卸下了殘妝
只盼那溫熱/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這屋檐下的女孩們也都有過一個關于來日方長的想象吧!但往往也只是想象而已,對于她們來說,未來的路是很長,長到她們看不到盡頭,更不知道在那長長的路上,究竟會有多少美好,多少悲傷?
☆、驕陽似火
? 一天早上,鐘水兒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那張幹淨的臉,連青春痘都不長了,曾經那樣讨厭的想方設法想弄掉的青春痘都不見了,這是好事吧!應該開心才對吧!可是為什麽,鐘水兒卻開始有些懷念那些青春痘?那些陪伴自己多年的痘痘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嗎?是自己的青春已經走到了盡頭嗎?
從衛生間走出來,秋把她拉到了一個角落裏,欣喜地說:“水兒,我花錢找了一個律師,他答應替我打官司了!所以我今天在這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就要回家了,我想着跟你說一聲,因為還真挺舍不得你的!”
鐘水兒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悲喜交加:“我也舍不得你!那等你到家了一定給我打個電話。”
“嗯。水兒你說——我孩子能要回來不?”秋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安。
“能!一定能的!”鐘水兒自然無法預知結果,但她希望能給秋一些信心。
秋笑了笑。
“那我去上班了,晚上回來咱們一起去吃飯。”鐘水兒說。
“嗯,行!”秋應着。
然後鐘水兒就穿上一件薄外套去上班了,夏天已經接近尾聲了,天慢慢的轉涼了,而鐘水兒又是最怕冷的,穿的都會比別人多。
鐘水兒忙碌了一天後,下了班就匆匆忙忙的往回走,可是還沒走到樓下,就看見——遠處的濃煙滾滾。
鐘水兒仰頭望着那火,那煙,像一個惡魔一樣吞噬着天空……
鐘水兒的腿不聽使喚的瘋狂的向那棟樓跑去,樓下已聚集了很多車,很多人……
她慌張的從那些人中找着秋的身影,抓着這個人,碰着那個人,卻沒有一個人是秋……
“天津一群租屋于今日下午起火,現已發現三人死亡,十一人受傷,起火原因目前仍在調查中……”記者也趕到了現場,看到了鐘水兒便追過去采訪:“請問你是住在這裏嗎?對于此次的火災你有什麽要說的?”
鐘水兒惶恐又茫然的看着那個記者:“我,我不知道。”她空洞的眼睛裏不自覺的流着眼淚。
秋離開了。在她二十七歲的夏天離開了。在她正滿懷希望的要回家時離開了。在她即将有可能和孩子團聚時——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太陽燦爛的讓人絕望,它就在天空上驕傲的盡情的展示着它那如火一般閃耀亮麗的光……
太陽不會絲毫的在意在這個地方都發生了什麽,因為無論發生什麽,太陽都會照常升起,依舊閃耀。
鐘水兒協助警方聯系了秋的丈夫,因為有一次,秋沒話費了,就拿鐘水兒的手機給她丈夫打了個電話,雖然她丈夫不讓她去看孩子,但她每次打電話,她丈夫都會接。那次鐘水兒就順便把秋的丈夫的號碼存了下來,鐘水兒把號碼給了警方,警方說她的丈夫會盡快來這裏。
另外,鐘水兒的身份證也沒有了,其實身份證本來就快要到期了,因為當時辦的是五年期限的,但現在還沒等鐘水兒去換身份證就出了這樣的事,還是很不方便的,所以鐘水兒只好在派出所辦了一個臨時身份證。
從派出所出來,鐘水兒被那陽光晃得恍惚得很。
回憶裏的一切就像那晚的蠟燭一樣慢慢暗淡。
那火燒掉了太多,她從北京帶來的吉他,她的衣服,被子,床位,燒掉了屋子裏每個人的故事的一個段落,燒掉了兩個年輕人的青春以及未來,在她們青春的盡頭竟然是這樣一場濃煙環繞的火。而其他的人還要去繼續自己故事的下一個段落,不知道在何處落筆,更不知道在哪裏結局。
鐘水兒沒了住處,沒了行李,沒了朋友,就暫時先找了個旅店住下,還好身上還剩了點現金夠住旅店。
鐘水兒疲憊的癱倒在旅店的床上,這時候,手機響了。
鐘水兒木然的接起電話:“喂。”
☆、回不去的自己
? 鐘水兒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她想,如果發生事故的時候她也在,那麽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一個人就這樣不見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電話的響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恍惚的聽到電話裏傳來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喂,我是齊峰。”
她沉默了兩秒後:“嗯,有什麽事嗎?”鐘水兒的語氣沉靜的讓人驚訝,就好像在對一個常聯系的朋友一樣很自然的說着。
聽的電話那頭的齊峰渾身發麻:“你,還好嗎?”
“挺好的,你在北京還好嗎?”
“我也挺好的。”齊峰的聲音不像從前那樣明朗,而是沉沉的,有些沙啞。
“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齊峰又接着說。
“哦,我沒事兒,火災發生的時候我沒在。”鐘水兒知道齊峰說的是哪天記者采訪她的視頻。
“嗯,那就好,那——拜拜。”
“嗯,拜拜。”
當齊峰看到鐘水兒流着淚出現在電視上的時候,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更不知道是該做些什麽呢還是就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從分別後,齊峰不知道鐘水兒去了哪裏,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麽,他下決心不去想她,不去打聽關于她的消息,但當他在電視上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決心都崩塌了,他真想立刻就沖到天津去,但是他去了又能怎樣呢?他猶豫再三,還是拿起了電話,打電話之前還在想,她會不會換了電話號碼,但在聽到電話裏傳來“嘟——”的一聲的時候,心裏不免一陣欣喜。
他什麽都不想,他只是想問候她一句:你還好嗎?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鐘水兒昏睡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
“喂,水兒啊,這不是快到十月一國慶節了嘛!咱們班打算辦個同學聚會,你要是有時間也回來一趟吧!”
是高中同學陸曉雪的電話,這麽多年鐘水兒和她一直有聯系,鐘水兒答應她參加了,正好也回哈爾濱補辦一下身份證。
這麽多年沒回哈爾濱了,雖然說自己上學時那麽不乖,但現在想想在學校的時光,是那麽的單純;有一個班的同學陪着你上了一堂又一堂無聊的課,是那麽的溫暖。所以其實還挺想看看曾經的同學們的。
鐘水兒補辦了存折和□□之類的東西,又去買了幾件簡單的衣服,然後就用臨時身份證買火車票回哈爾濱了,回到那個當初她心心念念想離開的家鄉,回到那個她離開後又時常想念的家鄉。
下了火車,呼吸着哈爾濱的空氣,感覺都是和外面不一樣的,是一種熟悉的清新。
坐了那麽久火車,鐘水兒有些累了,找了個旅店就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鐘水兒去了媽媽的墓前。
她站在那裏,說着:“媽,看我長高了吧!也變漂亮了吧!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也有能力養活自己了,可是,媽,我未來會怎麽樣呢?會在哪裏生活啊?會做什麽呢?……”鐘水兒就這樣說了許多許多……
然後鐘水兒買了些禮物去了舅舅家,畢竟舅舅對她也不錯,見到舅舅,感覺他蒼老了許多,和自己走的時候變了很多,舅媽的樣子倒是沒太變。鐘水兒和他們聊了會兒就走了。
晚上,曉雪又打了電話來,知道她已經到哈爾濱了非要在同學會之前和她見一面,她們約在明天下午見面,因為明天上午鐘水兒想要去補辦身份證。
之前鐘水兒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份證照不好看,不能說不好看,簡直是太醜了!而且給別人看自己的身份證時會很尴尬。
所以這次,她早上很精心的打扮了一番,把頭發梳的幹淨利落,還特意噴了定型水,防止還沒走到那裏發型就散掉了,然後又不辭辛苦的把每件衣服都來回試了好幾遍,因為她現在就剩那幾件衣服了!
最後終于打扮完畢,看着鏡子前容貌精致的自己,又回想當年第一次辦身份證時,就随随便便穿了件粉外套,連臉都沒洗,照相時笑都不笑的自己……
真的回不去了!
曾經覺得無所謂的事情,終于還是在意了。
曾經的無所顧忌,終于還是在別人的眼光下,左思右想了。
鐘水兒坐在相機前面,微微笑了笑,一個刺眼的閃光,鐘水兒強忍住不去眨眼,就這樣身份證照完成了。證件還要等好些日子再取,看來鐘水兒要在哈爾濱呆一陣子了。
下午去見了曉雪,曉雪的樣子也變了好多,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呀!
和曉雪聊了一會兒後,曉雪突然問:“你和齊峰還有聯系嗎?”
鐘水兒想起前一陣齊峰還打過電話,就說:“有。”
“那你知道他上大學退學了嗎?”
“退學?”
☆、那年的雪
? “他怎麽會退學呢?他現在不是在北京上大學嗎?”鐘水兒詫異的問曉雪。
“原來你不知道啊,他前一陣兒就回哈爾濱了,聽說是因為他爸出了什麽事,好像連家裏的房子都要賣掉了。”
鐘水兒的腦子亂的不行:怎麽會?明明之前還給我打過電話的,他卻沒有說,那次通話他的心情一定跌倒谷底了,而我卻沒有察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從小衣食無憂的他要怎麽去面對?
“這是他家的地址,你去看看他吧!”曉雪遞過來一張紙。
鐘水兒接過來也來不及多想就和曉雪匆匆告別,打車去了齊峰家。
鐘水兒到他家的時候,門沒有鎖,鐘水兒走了進去,屋子裏亂糟糟的,走了幾步,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他穿着有些許污漬的白襯衫,挽着袖子,正在拿着膠帶打包東西。
齊峰覺察到有人,恍惚的扭過頭來看,卻看到了他日思夜想,卻怎麽也想象不到會來這裏的一個人。
齊峰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過身來:“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你啊。”鐘水兒看到面色有些蒼白的齊峰心裏揪作一團,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齊峰忽然笑了:“哦,是因為我長太帥了才來看我的嗎?如果是這樣,不能白看啊!要收費的!”
鐘水兒自然笑不出來,只是說:“這些東西都要打包吧!我幫你弄吧!”
鐘水兒上前去拿過了膠紙,茲拉茲拉的扯開,往紙箱上粘着。
“那你先弄着,我去收拾一下樓上。”齊峰說着就上樓了。
鐘水兒打包好紙箱又去收拾地上的一堆書,正當她把書往紙箱裏裝的時候,一個信封掉了出來,信封有些舊了,有的地方都破了。
信封上寫着:給水兒。
鐘水兒打開了信:
“寫給水兒:
水兒,我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你。你猜對了,因為我不好意思這樣叫,也怕叫了會被你罵,但現在請允許我這樣叫你。
水兒,對不起!那天我不該發脾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你喊的,原諒我。
水兒,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退學,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好害怕,怕我再也不能見到你,每天都在怕,但我最怕的事終于還是來了,你竟然要退學,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是因為什麽,我問你,你也不說,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麽原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麽困難,我都會幫你的,你不要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去想,去做,因為還有我陪着你,我希望你在做出決定之前顧及一下我,哪怕只是想一下也好。
我真的很想和你一直都在一起,哪怕就只是看着你也好,你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能讓我看不見你。
我們認識那麽久,有句話我從未對你說過,現在我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水兒,我愛你。
水兒,我齊峰這輩子非你不娶,相信我,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齊峰 2006年 冬”
就是這樣一封信,也勉強算情書吧!雖然齊峰已經很努力地把字寫好,但還是不盡人意,不過歪歪扭扭的字跡卻比許多工整的字更好看。
這樣一封信好像長了手一樣,牽着鐘水兒又回到了那年冬天……
那年的雪,腳印,火車……
她有什麽資格,一次又一次的不辭而別?有什麽資格一次又一次的傷他?
她何德何能,讓他待她這樣好,多年陪伴,死心塌地?
她不配。
她的淚滴落在信紙上,暈染了那本就暗淡的字跡。
齊峰從樓上下來,看到鐘水兒傻站在那裏,又看到她手裏拿的……
齊峰跑過去把信奪了過來,齊峰看着上面的字跡,突然覺得曾經的自己好幼稚,靜默了一陣,說:“那天我去火車站找你了。”
齊峰的記憶裏的雪花好像又在眼前飛了起來……
當時齊峰簡直接受不了鐘水兒退學的事實,愣愣的坐了一節課,下課了就瘋了一樣的書包都沒拿就打車去了火車站。齊峰在火車站茫然的張望着,腳下不停地邁着步,可是其實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下一步到底要邁向哪裏,也不清楚自己真正要找回的是什麽。是找鐘水兒嗎?還是想找回自己曾付出的愛?是感覺太不值了嗎?好像自己精心澆灌了快四年的玫瑰,在剛剛有了嬌豔的花苞,在自己滿懷希望以為就要開出玫瑰花的時候,花苞落下了。
齊峰在火車站裏兜兜轉轉,卻始終不見那個想見的身影,無奈只能離開火車站,走進那茫茫大雪中……
“找我?什麽時候?”鐘水兒驚訝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