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狀。”
旁邊蘇桃也附和道:“是啊,總有辦法的。”
由于這陣子趙燕同徐冉走得近,蘇桃也漸漸同趙燕熟悉起來。三人小分隊,時不時聊聊八卦一起吃個飯,學堂裏已經形影不離了。
趙燕低頭,“但願吧。”
等公布考試成績那天,徐冉莫名有些期待。
她努力了一個月,雖然才一個月,但是也想要看到一些小成果,哪怕一點點也好。
試卷成績,就是最直接了當的回應。
放榜那天,徐冉在中間段找自己的名字,找啊找啊,怎麽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懸。
本以為怎麽着也能排個中等偏下的名次的……
捂着眼往後找,心突突跳,生怕又在最後一名看到自己的名字。
透過手指縫,瞄了好幾眼,最後一名是李信,倒數第二是某陌生同學,倒數第三是悲催的趙燕。
沒有她的名字。
整個榜上,都沒她的名字。
徐冉下意識想,是不是夫子漏掉了,怎麽沒她的成績呢?
正疑惑着呢,前頭天耳就來請她了。
一路上,天耳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擔憂,嘴上不斷道:“徐娘子,我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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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啥?
等她進屋,發現她爹也在屋裏。
呂夫子手裏拿着試卷,唉聲嘆氣地同徐老爺說着什麽。
徐老爺一張臉繃得鐵青。
要是沒記錯,這個點,她爹應該在議事堂處理并過濾各地送達的奏本,怎麽有空跑學堂來了?難不成是呂夫子差人去請的?
徐冉帶着滿肚子疑惑走上前,還沒到跟前,徐老爺偏頭望見她,不由分說,上來就罵:“不孝子孫!徐家怎麽出了你這麽個不懂事的人,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徐冉懵呆了。
旁邊呂夫子端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沖她搖搖頭,“徐冉,再怎麽不會做題,也不能作弊啊。”
他抽出帖經墨義以及周法史學的考卷,指着密密麻麻的考題道,“全部滿分,你也太貪心了點。”就算作了弊,那也不能全部都對啊,連學考第一的韓通都從未全對過,更別提一次性三科全滿分。
徐冉啊,有點蠢。抄書作弊也不能抄成這樣啊,哎。
三科全滿分?
徐冉一聽完,立馬反應過來。一張臉漲紅,既氣憤又覺得好笑。
原來是這樣,竟然以為她作弊才會考得這麽好。就算她之前交過白卷看起來像學渣,那也不能這樣一口判定她一定做了弊。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徐冉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梗着脖子紅着眼問呂夫子:“敢問夫子,既然斷定我考試作弊,可有切實證據?”
呂夫子怔住,完全沒想到徐冉竟敢争辯,下意識搖搖頭,“沒有。”
徐冉又問:“既然沒有證據,為何要說我作弊?”
呂夫子甩了甩手上的試卷,“這三分卷子,就是最好的證據。從未有人可以連着帖經墨義周法史學三科全部對題,鑒于你過去幾年的學堂考,本夫子并不認為,你有這個能力,可以考到這個成績。”
徐冉冷笑一聲,剛想開口,旁邊徐老爺已經兩步跨過來,拽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夠了!你還嫌不夠丢人麽!”
徐冉不服。
她怎麽能服,明明是自己辛苦考出來的好成績,為什麽要受人質疑,她根本就沒有作弊,她不願意被人冤枉!
還沒張嘴呢,瞄眼望見徐老爺捂着胸口,半邊身子已經彎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喘不過氣。
呂夫子吓壞了,一見徐老爺這樣,試卷也不看了,話也不訓了,趕忙喊天耳去叫大夫。
徐老爺一張臉青白,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費盡力氣喊出一句話:“不用叫大夫……”他回頭,看了徐冉一眼,眼裏有無盡的失望以及悔恨。
說到底,是他沒有教導好冉冉,才致使她動了這些歪心思。
“呂夫子,月考這事,求您看在與冉冉師徒一場的份上,莫要聲張。我會将冉冉帶回去,好好教訓,待她成心悔過了,定讓她來與你賠禮道歉,可好?”
月考考試作弊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冉冉今後,便再也擡不起頭了。
呂夫子扶起徐老爺,“徐相公放心,我已經将徐冉的試卷壓下來,名次也不會對外公布。只當她是沒有參加過本次考試。只是徐相公,醜話需得說在前頭,再沒有下次了。”
徐老爺連連點頭,感恩戴德地同呂夫子作揖。
徐冉委屈至極,徐老爺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要她一張嘴,徐老爺便立馬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你要敢說話我就立馬死在你面前”的壯烈神情。
徐老爺拉着她就往堂外走,并吩咐寧福,“去将二娘子的書本收拾一下,帶回府去。”
等回了府,徐冉就被直接關了禁閉。
中途徐嬌徐佳偷偷看過她一回,蕭氏也來過,說是勸了徐老爺,只需她再忍幾天,徐老爺便會放她出去。
剛開始徐冉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能棄!
如此絕食了一天後,第二天廚房的人送來紅燒肉板栗肉東坡肉碗碗皆是肉。
在美食的誘惑下,徐冉沒出息地捧起飯碗一碗碗地吃,吃完之後,心情就好了不少。
然後她就開始思考了。
能考三門滿分,說明她如今的學習方向和目标是正确的。呂夫子同徐老爺不相信她能考得如此之好,說明她的背誦能力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她要如何讓他們相信她真的沒有作弊?又或者說,需要他們相信嗎?
以前的徐冉考不了三門滿分,但現在的徐冉可以。她不可能為了做一個符合他們眼裏中等偏下的徐冉,而刻意掩藏自己的能力。
徐冉想,這一次他們不相信,但只要她能一直拿滿分,到時候他們不信也得信。
既然他們不願意聽她解釋,那麽就用實力說話好了。
徐冉暗暗地發誓,等她啃完趙燕的筆記,她就再去把全套《四書五經》都啃完了,以後呂夫子一開口講哪篇,她就迅速背出來秒翻他。
想着想着,一陣莫名的心酸湧上胸口,徐冉鼻子一紅,擦了擦眼角的淚,翻開了案桌上擺着的《春秋》。
這廂,徐老爺因為徐冉“作弊”的事情,郁悶了好多天。起初擔心呂夫子嘴快,不小心就把話透出去了,天天找人偷偷往呂家送禮。
行賄夫子,是要判刑的。所以徐老爺送的禮,不敢太輕,也不敢太重,既要不符合行賄标準,又要走心。當真是苦煞了管家老唐。
呂夫子雖然平時有點不着調,但這次卻妥妥地信守了承諾。不僅替徐冉回家關禁閉的事請了病假,還将徐老爺送過去的禮悉數退還。
眼見着已經将徐冉關了五六天,徐老爺擔心再這麽關下去,堂裏的功課定又要落下一截。
偏生徐冉打死都不肯認錯,一口咬定沒有作弊。
徐老爺氣勁已消,開始動搖。
難道冉冉真的沒有作弊嗎,那三門試卷,真是她憑自己實力做出來的?
正是這個時候,趙長史跳了出來,叽裏呱啦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敬仰之心。
徐老爺坐在書房交椅上,內心有些忐忑不安。
萬一真是他冤枉了冉冉呢?趙長史同他一向沒有什麽交集,且趙長史根本沒有理由為冉冉說好話。
徐老爺想到趙長史說的話,不僅好奇。記憶圖表,那是什麽?他怎麽從來不知道,冉冉還會弄這些?
徐冉拖着步子,不太情願地踏進了書房。
徐老爺咳了咳,指了指書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徐冉埋着脖子,假裝沒有看到。
第一次同徐老爺對着幹的感覺……莫名有些奇妙。既興奮又害怕。
徐冉想,萬一徐老爺将她丢出府,那就真的只能自生自滅了。
所以當徐老爺一拍桌子站起來時,徐冉立馬一屁股坐下。
徐老爺開口問:“今日趙長史同我說了些話,說你會一種能讓人迅速背書的方法,叫什麽記憶圖表的,可有這回事?”
徐冉一愣,随即點頭:“我确實教過趙燕。根據人的記性好壞,做了相應的溫習安排,不曾想她竟然還教給了她爹。”她停了停,繼續道:“月考之前的複習,我就是一直用的這個方法背東西。”
徐老爺知道她想說什麽,無非又想說她沒有作弊。道:“就算如此,難道用了一個月時間,你就突然能考滿分了?開學考的八門白卷,那可是你自己親自交的。既然這般厲害,為何又要交白卷?”
徐冉抿抿嘴,心裏雖然難受,卻也不再激動。
徐老爺肯将她喊到書房問話,定是有所動搖。她要抓住機會向徐老爺證明自己的清白。光說記憶圖表是沒有用的,總不能讓徐老爺親自實踐一個月後,再實行對她的解放。
必須現在立刻,馬上。
徐冉指了指書架,問:“爹,你随便選一本,只要我是沒看過的就行。”
徐老爺不知她要作甚,皺了皺眉,将信将疑地取了本《經籍志》史部譜系。
這樣繁雜枯燥無味的書,他一年都翻不上幾回,更何況是徐冉了。
徐冉翻開書,随便從中間選了段,然後開始打拍子,讓徐老爺背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後還是硬擠出了幾滴淚,徐老爺這才開始按照她的話行事。
五分鐘內,徐老爺背下的內容僅為李氏譜系的幾個名字。族譜比草藥名難記,更何況是要按照順序依次背出別人家的族譜。
徐冉開始讓徐老爺打拍子,集中精力開始背書。
越枯燥沒有實際內容的東西,越要發揮想象力,運用聯想法,使其前後能夠有所聯系。就好比在腦海裏牽住一條線,只要順藤摸瓜,一點點就能将背過的東西準确無誤地背出來。
時間一到,徐冉将書遞給徐老爺,開始背誦剛剛記過的內容。
一口氣,一字不差地将整頁出現的名字全部背了出來。關系親近,依次順序,幾乎全對。
徐老爺目瞪口呆。
徐冉望着對面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的徐老爺,心中爽氣,再次強調道:“爹,那場考試,我真的沒有作弊,都是自己背下來的。”
徐老爺仍處于呆滞狀态。
數秒後徐老爺回過神,立馬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冉冉若果真有如此好的記性,那麽一個月的時間背下考卷出現的內容,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老爺是個知錯就改的人,卻也是個尋根問底的人。就徐冉突然爆發的好記憶,他問出了心中疑惑:“冉冉,從前不曾見你有這樣的好本事,怎麽突然就……”
突然就開挂了。徐冉在心裏為她爹默默補上一句。
面上佯裝鎮定,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前陣子我大病一場,昏睡不醒時,夢見一個白胡子老爺爺,他同我講:‘徐冉,身為徐家後輩,你自當肩負起徐家光宗耀祖的擔子。這裏有顆靈藥,你吃完後一切都會變好。’待我病好後,發現雖然有些東西記不得不太清楚,可是腦子清明了不少,背起書來比從前快多了。”
徐冉一邊說,一邊偷瞄徐老爺的臉色。
徐老爺一邊聽一邊點頭,雖有疑惑,卻并未說什麽。
“這定是你爺爺顯靈了!”徐老爺嘆一句,心裏想着卻是:不管怎樣,他們家冉冉,總算是有一技之長了。這樣的好記憶,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老爺既高興,又懊惱。
當初為何就不聽冉冉解釋呢!
“冉冉,走,我們去和夫子說清楚!”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那就不能再讓冉冉受委屈!
徐老爺帶着徐冉一路殺回學堂,呂夫子正在堂上上課呢,硬生生被徐老爺給拉回耳房。
呂夫子一聽是來平反的,沉默片刻,而後從櫃子裏拿出徐冉的三科試卷。
“如果題目真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那麽你也一定可以将考卷內容全部背出來……”
話未說完,徐冉道:“還請夫子賜教。”
呂夫子遲疑半秒,開始照着試卷內容點抽。
每一句,只要他剛起頭,徐冉便立馬将下一句接出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三張試卷抽完,徐冉沒有一句背錯的。
呂夫子徹底震驚。
抽試卷的主意是他臨時起意的,徐冉來平反也是突然發生的事情,徐冉根本沒有時間另外準備。
不得不服。
呂夫子站起來,廢話不多說,拿着三張試卷,示意徐冉跟他一起回學堂。
“肅靜,本夫子有話要說。之前的月考,徐冉在帖經墨義、周法以及史學這三科功課上,取得了三科滿分的好成績。由于夫子我的失誤,對徐冉造成了困擾,夫子在這裏,鄭重向徐冉道歉。另,全堂月考排名,需重新修改,修改過後的名次,會再次公布。”
滿堂嘩然。
呂夫子走下講案,深深地朝徐冉鞠一躬,“夫子有錯,不配為師,随後請辭,望徐娘子今後學業更為精進,莫辜負天分。”
徐冉吓得趕緊扶起他。
天哪嚕,她只想是找回公道,并不想鬧到讓呂夫子請辭謝罪的地步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且夫子一番思量,也是為了堂裏其他學子的公平着想,夫子教導我數年,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況且連我父親也并未立馬相信,夫子有誤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徐冉憋了許久,才憋出一番安慰牌的心靈雞湯。
呂夫子一怔,繼續堅持已見。
徐冉再也想不出什麽來說服他了,索性道:“夫子你別鬧!若真覺得虧欠,那便好好繼續教學,教好學生才是最大的職責,為了這麽點事就喊着請辭,那我當初受了冤屈時怎麽沒去撞牆呢。知錯即改,才是人之根本。”
堂門口徐老爺見勢不對,立馬拖她走。
“呂夫子,明日冉冉會照常來上學。”
說完就拉着徐冉走了。
呂夫子張着嘴,望着徐冉離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過神。
堂下有人喊,“夫子,你到底還要不要請辭了?”
呂夫子一愣,回頭抖了抖,翻開《論語》,拿起戒尺一笞,揚起脖子道:“不辭了,繼續講學!”
回府的路上,徐老爺低着頭問徐冉:“冉冉啊,這次是爹不對,你想要什麽,盡管和爹說,只要是爹能買得起,全都買給你。啊對了,之前不是說想要同書堂的一套畫本嗎,爹一會就差人買回來。”
徐冉可算是揚眉吐氣了,區區一套畫本,哪能撫慰她心靈的創傷。
“我要加月錢。”
拿銀子砸才是硬道理啊!
徐老爺問:“冉冉想要加多少啊?”
徐冉:“一百兩。”
徐老爺呵呵臉。
徐冉立馬改口:“加五兩、五兩就夠。”
徐老爺沉默片刻,“五兩太多,頂多加三兩。每月六兩月錢,夠你花了。”
徐冉聳聳肩,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晚上吃飯時,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徐老爺當着全家老小的面,再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徐豐剛從宮裏當值回來,一聽二妹受了委屈,不太高興:“爹,我們冉冉有多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為了這事,關她禁閉……”
徐老爺瞪他一眼。
徐豐假裝沒看見,繼續道:“而且受了這麽大委屈,竟然只拿每月三兩銀子來補,真是太小氣了,按我說,至少得十兩才夠,你說是不是啊,冉冉?”
徐冉将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徐老爺埋頭吃飯,裝耳聾。
一家人說得正是興致沖沖時,忽地前頭老唐來回話,說是東宮來人了。
徐老爺趕緊丢了碗筷換了衣裳前去接待。
來者是東宮掌事太監福東海。
徐老爺一見是他,便知今天定有大事找上門了。
寒暄幾句,福東海連口茶都不喝,急急地便請徐老爺上轎。
徐老爺內心不安,掀了轎簾問:“福公公,到底是什麽事,您老行行好,透露兩句?”
福東海一笑:“徐相公莫問,只管知道今日這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第 10 章
? 宮中,在徐老爺乘着小轎往東宮而去時,鳳栖宮裏昆貴妃剛與丞相夫人淩氏結束談話。
太子如今已成年,是時候選妃了。前年去年,太子一拖再拖,直到今年,官人終于發話,定要在年前選好太子妃人選。
昆氏在宮中這麽多年,終于盼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她根本無法動搖一二,好不容易聯合了丞相與娘家內閣閣老,這麽多年了,卻依舊鬥不動。
如今好了,選妃這事,依禮制,是需由長輩母妃來定。大周開朝以來,列位太子妃都是由後宮之主選定。
官人感念先皇後,可憐她辛苦這麽多年,卻依舊只能得個貴妃的稱號。
貴妃就貴妃吧,反正定太子媳婦這事,抓在她手上跑不了的。
昆氏原本是這麽想的,敗了這麽多年,好歹也要贏回一局。所以她本來是打算選丞相長千金沈令音的。
沈令音,年十四,乃是周朝出名要趁早的典型才女,相貌雙全,文采斐然,深受文人才子追捧。
最重要的是,她爹沈丞相同昆家可是連襟的親戚。
本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哪想太子突然向官人請旨,以當年先皇後與官人情投意合為由,說要自己選妃。
為了照顧兒子心情,官人大手一揮,讓昆氏将各府符合年齡的少女全都篩選一遍,最終遞了三個名字,由太子來定。
昆氏拼盡全力,終是讓沈令音成為了三名候選者之一。
另兩個嘛,一個是以醜出名的吳家姑娘,一個則是走了狗屎運的徐冉。至于為什麽是徐冉,昆氏是有所考慮的。
一是徐老爺從未有過結黨結派的行為,雖然仰慕太子,卻是十足的清流。政治立場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很有自己的原則,也就是俗稱的硬石頭。
現在既然定了徐家,那麽徐家三女中,只有徐冉徐佳符合年紀,徐佳太過優秀,徐冉又以交白卷之事“聲名鵲起”,兩相對比,那自是要選看起來弱弱的徐冉了。
有了徐冉和吳家姑娘做襯托,太子殿下,也只能選沈令音了。
淩氏走之前,昆氏交待:“早些讓令音回京,她在江南待得也太久了點。”
淩氏有些遲疑,問:“太子殿下,果真會選令音嗎?”
昆氏得意臉:“你放心,就算他這一次不選,兩年後待丞相新法推行成功,太子再怎麽硬撐,也只能棄甲投戈,乖乖地示弱,定令音為太子妃。”
別的她做不了主,太子妃這事,怎麽着也得争口氣!
為了以防萬一,昆氏很機智地向官人請命,說此次定妃,先考察,待考察合格了,再正式向世人宣布。
依祖上規矩,太子妃成婚前,需得入東宮,受禮訓。一般太子妃的人選,也都是大婚前才公布于衆。昆氏的要求合情合理,官人便應下了。
如此一來,不管另兩人無論是誰被太子選中,都只是暫時的替代物而已。真正的太子妃之位,昆氏已胸有成竹。
這邊昆氏同淩氏話別,那廂徐老爺的轎子已偷偷進了東宮。
徐老爺下轎,跟着福東海往正殿走。
是時月色正俏,宮女手提未央垂燈,自東邊依次點亮殿前的長燈。徐老爺埋着頭往前,在殿門前等候。
依稀聽得衣料窸窣之聲,绛色敝膝入眼簾,擡頭,竟是太子親自出門相迎。
金玉束冠,雙佩琳琅,着的是朝服。
徐老爺行大禮。
太子上前一扶,開門見山:“孤有一事,欲與徐相公相商。”
徐老爺得了太子一扶,內心激動。擔任太子太傅以來,除卻每月一次入東宮講經學,他幾乎從來沒有機會同太子這般親近。
殿下待他,親疏适宜,從未有過多相談。
徐老爺看了看被太子輕輕拂過的左袖角,心想以後幹脆就別洗手了。
太子親引入殿,設座奉茶。
徐老爺坐在紫檀羅漢椅上,魂兒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一個勁兒腦補。
方才福公公說有天大的好事等着,難不成是殿下突然賞識他想要拉他入夥,噢,天吶,太子東宮黨,多氣派的名!
徐老爺想着想着又糾結了。雖說他很追崇太子,但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政治立場。殿下為人處事,皆為上品,到底要不要投靠呢,要不要呢?
哎,要是就這麽投了,殿下會不會嫌他太不矜持?沒有一點原則?要不先推推?
太子正襟危坐,雙手置于膝上,不茍言笑,惜字如金。
“徐相公,請喝茶。”
徐老爺聽話地端起茶抿一口。
太子移開視線,目光定在半空虛無處。
“徐相公可有一女,名冉?”
徐相公一邊喝茶一邊點頭,受寵若驚:“那是臣的二女兒,性情頑劣,現如今就學經儀堂。”
太子點點頭,聲音緩且輕,像是從高山深涯間傳來的清泉遠流,每一個字,入耳即烙。
“孤與劉閣老相商,欲定徐二娘子為太子妃。”
徐老爺一口茶噴出來。
太子微微皺眉,不動神色地瞄了瞄幾案上的茶漬。而後繼續道:“茲事體大,鮮有人知,望徐相公勿告于他人。明日午時,請相公攜女入景書閣。”
徐老爺久久不能回神。最後還是太子命福東海相扶,徐老爺這才醒過神,一出殿,手都是抖的。
待徐老爺一走,太子輕聲喚宮人入內,指着方才沾了茶漬的幾案,淡淡道:“扔了,換張一模一樣的來。”
回府的路上,徐老爺始終保持着張嘴吃雞蛋的表情。
剛剛他聽到了什麽?殿下要定冉冉為太子妃?!
徐老爺下意識往自己臉上扇一巴掌,疼!
不是做夢,是真的!
下轎一路狂奔,衣襟帶風,命人喊了徐冉到書房。
徐冉剛結束完堂外題,正準備去書房練字,腳還沒踏進門檻,那頭一只手徑直将她拉過去。
擡頭望見徐老爺大口喘氣,胸口起伏,臉上一副見鬼的表情,連說話都不太利索:“……冉冉,我有事告……”
話沒說完,徐老爺忽地往周圍一探,警覺地關上門關上窗,确認書房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後,這才重新開口。
“冉冉,殿下、殿下說要定你。”
徐冉發呆中。
什麽鬼?
徐老爺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想要同徐冉解釋,話到嘴邊,卻發現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殿下總共同他才說了沒幾句,一句是有事相商,一句則是定冉冉為妃。壓根就沒有解釋過前因後果啊。
徐老爺猛地一下回過神。
殿下那麽優秀的人,為何要定他家冉冉?根本說不通啊。
徐老爺帶着懷疑的目光,朝旁邊根本沒有半點神情變化的徐冉一瞄。
才華?冉冉好像沒有什麽才。
姿容?唔……清湯挂面……
家世?一個參知政事而已,還是個未入閣的,祖上也沒什麽出名的人物,根本比不過別人啊。
徐老爺将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過了一遍,結果悲催地發現,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殿下都是不可能同他攀親的。
想通了的徐老爺陷入深深的郁悶與自卑中。
徐冉目睹着她爹晴轉多雲的情緒,擔心後面會不會多雲轉暴雨,想了想,開口問:“爹,殿下要定什麽?”
徐老爺沒精打采地指了指她:“你。”
徐冉皺眉。
她能跟學神扯上什麽關系,瞎說!
徐冉:“定我作甚?”
徐老爺持續多雲轉陰中:“定你做太子妃。”
五雷轟頂。
徐冉整個人被雷得外焦內嫩。
什麽情況?說好的學習奮鬥路線呢?穿越大神難道不是讓她過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嗎!
畫風變得如此之快,徐冉表示,她完全不能接受。
“那個……爹,會不會是你幻聽了?”
徐老爺氣鼓鼓地瞪她一眼,“你爹還沒老呢,說了是定你做太子妃,明日還說帶你入景書閣呢!”
“……景書閣,什麽地方?”
“禦街北邊的藏書之地,專供皇家之用。”
徐冉哦一聲,而後驚訝道:“明日我還要上學呢。”
徐老爺甩甩袖子,因為猜不透太子此舉之意,而顯得分外煩躁。“這是殿下的旨意,難不成你想抗旨麽?”
徐冉想到一個可怕的念頭:“爹,你說,殿下不會是想同我見面吧?”
徐老爺摸摸下巴,“很有可能。”
徐冉捂着小心髒,回想起那日見學神的場景。
……唔,确實是個美男子。
雖然是個美男子,但徐冉真心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挑戰如此高級別的boss。小心翼翼地問:“爹,能不能推了?”
徐老爺一揮手,蹙眉:“混賬,此乃殿下之意,豈能推辭?”
徐冉縮回去。
徐老爺嘆一口氣,“冉冉啊,說實在的,爹也想不通,為何殿下會看上你?”
徐冉受到致命一擊。
徐老爺一想到徐冉成為太子妃的場景,心裏就慌得緊。萬一冉冉做得不好,在殿下面前出盡笑話怎麽辦?而且天下皆是仰慕殿下的人,萬一大家想不開全跑來攻擊冉冉怎麽辦?
徐冉回屋前,徐老爺特意吩咐,讓她千萬不要與任何人提起此事。
徐冉點點頭。
回了屋,徐冉發了會愣。
學神啊……
多麽遙遠且高大上的存在啊。
怎麽就跟她扯上關系了呢??
☆、第 11 章
? 徐老爺走後,劉閣老自殿後走出。
他從小看着太子長大,目睹太子從牙牙幼兒至名揚天下的雅君,這一路走來,多少堅忍辛酸,才換來如今殿下固若金湯的地位。想不到,竟然還是在昆氏手裏栽了個跟頭。
劉閣老想,要不是怕人挖他祖墳,還真想上道奏折請廢了這萬惡的子妃母擇。一想到依着祖制,殿下無奈選了徐家二娘子,劉閣老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被捏碎了。
徐二娘子,實在是……太平庸了。
但是比起選擇同樣平庸并且醜上一萬倍的吳家姑娘,還是選徐二娘子比較好。
彼時太子已重新換了一身衣袍,施施然朝劉閣老一鞠:“老師。”
劉閣老瞅了瞅太子一塵不染沒有一點褶皺的衣襟,知道他潔症又犯了。剛才擡出去的那種幾案可是燕國千裏相運,因為染了一點點茶漬,就這麽叫人給扔了。真是可惜。
殿下要是能将這強迫症改過來,估計能為國庫省下一大筆銀子。不過嘛,先皇後娘家財力雄厚,也不差這點錢。
劉閣老想想又覺得順了,思及太子選妃之事,氣又擱在脖喉處,長嘆一聲道:“委屈殿下了。”
太子整整衣袖,“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談不上委屈。”
劉閣老知他明日打算去見徐冉,問:“殿下派人知會一聲即可,何必親自跑一趟。”
是了,東宮并未真正準備定徐冉為妃,而是想着先拖過這兩年再說。太子妃的人選,決不能是昆氏所選,未來一國之君的決定,必須自己來定。
所以他們打算讓徐冉先做個僞太子妃,在官人那邊頂下這個名頭。至于如此操作,事情都已經打點好了。每七日,未來太子妃需入東宮接受禮訓,依祖制,太子需在場。他們會悄悄地将徐冉接入東宮,并且官人那邊已下旨,知者需禁口。
這樣一來,徐家娘子要做的,便是接受每七日的禮訓,一直到兩年之期結束。
劉閣老仍是有些擔憂,叮囑道:“殿下這次,可不能再拖了。既要自己定妃,兩年便是最後的期限,如若那時仍沒有最佳人選……”
太子眸子一黯,冷冷地發話:“孤知道了,閣老不必憂慮。”
劉閣老悶了聲。這要換了他家孫子,年年拖着不肯成親,他定是要好好教訓一頓的。不說打殘,至少也得打到願意成親為止。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徐老爺就命人将徐冉喊了起來。
徐冉端着一臉朦胧睡臉,哈欠連連地往徐老爺跟前一站。
徐老爺整宿未睡,一想到今日徐冉可能要同殿下見面,他就覺得緊張。
他腫着眼皮,将徐冉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嘆口氣,搖搖頭,吩咐紅玉翡翠将徐冉拉回屋重新梳妝。
徐冉接連換了三套妝面衣裙,徐老爺仍然不滿意。
殿下是何人,那可是未來的九五之尊。面見殿下,自當端儀容,所以得極盡完美才行。
一上午就這麽折騰過去了,徐冉坐得腿都麻了,徐老爺依舊一個勁地揮手示意重來。
徐冉終于受不了了,換完一套水青色襦裙後,趿拉着眼皮問:“爹,你今天不用上朝嗎?”求拯救啊!
徐老爺面無表情:“今日休沐。這套也不好,換一身。”
徐冉內心抓狂,悶着聲,将衣櫥的時節衣裳全換了一遍,連春衫都翻了出來,叉腰往徐老爺面前一站,有些生氣:“爹,沒衣裳換了!”
徐老爺掃兩眼,“這套好,低調不失雅致。”
徐冉謝天謝地。內裏穿着春衫,外面披着件白狐貍毛的大氅,将自己通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出門了。
等到了景書閣,時辰還早,徐老爺讓徐冉進去看看書,自己往東邊街上逛去了。
“爹待會再來找你啊,你先在這等着。”說完就走了。
徐冉提裙入了景書閣。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