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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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夫子同她大眼瞪小眼,心中有氣。
還裝愣呢!寫的那是什麽玩意!竟然還敢如此坦然地面對他這個夫子!被鳥咬了一口變成鳥,馱着大家飛去樂山?
內心洶湧澎湃表面心平氣和的呂夫子,将徐冉的印本遞了過去,示意她讀給大家聽。
徐冉受寵若驚。
想不到呂夫子這麽開明,不但接受她非一般的想象力,而且還讓她讀給大家聽。第一次寫的白話文被當成例文,徐冉小小激動一把。讀的時候,聲音洪亮,自信十足,語氣亢然。
等她讀完了,全堂鴉雀無聲。
徐冉一愣,往前一看,臺上站着的呂夫子臉色鐵青。
“這就是你交上來的游記?”呂夫子幾乎是咬着牙同她說話。
徐冉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呂夫子好像沒有半點要表揚她的意思……
呂夫子點了韓通的名,拿了本子遞過去,示意他念自己的游記。
韓通朗朗而誦,呂夫子鼓掌,斜眼看了看徐冉。聽聽,這才是标準的好文章!
徐冉摸摸頭。措辭優美,格式正确,跟她的游記确實不太一樣。
呂夫子恨鐵不成鋼,指了指,道:“徐冉,站到臺案前來,罰你站着聽課。”
徐冉悲催地站了整整兩個鐘頭。
內心悔不當初,要是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絕對不會一興奮就把文章交上去的。編個理由說作業被野狗叼了都比現在這樣受全班注目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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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夫子講了整整兩個小時的詩賦。講到重要處,時不時地往徐冉那邊瞪一眼,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徐冉将頭埋低。
等下了課,呂夫子收拾書本往耳房去,順便喊了徐冉一起。
一頓耳提面命。
呂夫子訓人功夫太厲害,吓得徐冉都不敢提醒他擦擦嘴角的唾沫。
受了訓,徐冉垂頭喪氣地回了學堂。
還沒坐穩,旁邊蘇桃趙燕就湊過來問:“冉冉,你寫的游記後面還有嗎?變成鳥的呂夫子後來變回去了嗎?”
本來以為還是蘇桃趙燕為了安慰她才這麽問,後來等到下學時有別的同學也過來問她後續時,徐冉便有些訝異了。
回了府,吃完飯做好功課,離入寝還有一小段空餘時間,徐冉索性提筆寫下游記後續故事。
反正也是鬧着玩的,罰都被罰了,幹脆寫完吧。
一個完整的故事由此而生。
“變成鳥的呂夫子,帶領大家飛向樂山……呂夫子飛在天上不識路,一不小心往南邊飛,那裏有海。呂夫子老了,沒多久就飛不動了,大家掉下海裏。呂夫子掉進海的時候,被海龜咬了,然後他咻咻一下又變成只大海龜……”
總得來講,這是一個不斷被咬變成不同生物的夫子,馱着大家一路往樂山前進中途經歷艱難萬險的英雄主義故事。完筆時,徐冉很是滿意,取書名為《呂夫子被咬記》。
這本《呂夫子被咬記》本來只是拿給蘇桃趙燕看,不知怎地,就在堂裏傳開了,還有人專門拿她的原稿去印。由于裏面的人名都是真的,每個人都能找到相對應的人物,每個人物又有獨立的一段小故事,所以看起來格外帶感。
語言簡單,故事節奏快,主旨鮮明,很快地《呂夫子被咬記》便成為了六級三堂人手一本的班書。
徐冉完全沒有想到《呂夫子被咬記》能這麽受歡迎。那天她念文章的時候,下面可是沒一人出聲,她還以為大家都嫌棄呢,哪料到原來大家處于震驚中。
想象力得到充分肯定後,徐冉高興之餘又有點擔心。萬一這書傳到呂夫子那裏怎麽辦?呂夫子心理陰影有多大,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很大。
此時,故事主人公呂夫子坐在自家書房案前,手上拿着一本繳獲的《呂夫子被咬記》,內心複雜程度無法言說。
等他一口氣翻完整本書後,心理陰影已經大到無法計算。
老伴牽着小孫子進屋來,小孫子吵着說要聽爺爺講故事。
呂夫子講了一個又一個,剛提個開頭便被拒絕了。“都聽過了!我要聽新的!”小孫子奶聲奶氣地要求着。
呂夫子嘆口氣,瞄到桌案上的《呂夫子被咬記》,猶豫地翻開了書。
聽完一小段故事後,小孫子爬到他腿上,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爺爺,你好厲害!簡直就是神仙!”顯然是将故事當真了。
被孫子誇了的呂夫子很是高興,看了看手裏的《呂夫子被咬記》,同小孫子道:“還想聽嗎?後面的故事裏爺爺會變得更加厲害哦!”
小孫子連連點頭,“還要聽!”
呂夫子心滿意足地開始念後面的故事。
為了彌補詩賦科目上的不足,不再交大白話文濫竽充數,徐冉終于鼓起勇氣,準備潛心修煉。誓要做一個看到星星就會吟詩看到月亮就會作賦的文藝好少女。
為此,她特意找了徐嬌陪她看月亮。
夫子講過,詩,要講究情懷。她得有情懷。
對于情懷,徐嬌表示她很有一套。“什麽是情懷,就是你看到某樣事物時,內心的第一聲感嘆。二姐,你擡頭看看月亮,月亮像什麽?”
徐冉快嘴答道:“像大餅。”
徐嬌:“……”
如此翻來覆去看了幾天月亮,還是沒能悶出什麽詩句。一條道行不通,那就走另一條。徐冉暗自想,總得有條路是能走的。
徐冉開始用最笨最基本的方法——老老實實研究別人寫的詩。翻爛了好幾本詩集,連上東宮禮訓時都在背詩。
劉嬷嬷已經教完笑姿,開始教走姿了。徐冉練完走姿,偶爾休息時便拿出詩集來背。
有一回太子來思華殿慰問,聽見她嘴上振振有詞,湊過去一聽,耳熟得很。
方才她念的,分明是他寫的詩。太子皺眉,對于女子這樣直白的殷勤讨好方式,他一向是不太喜歡的。又或者說,已經厭倦了。
太子明知故問:“你為何念這首?”
徐冉一驚,發現他在身後,忙地回頭。對于他突然的問題,徐冉有些莫名其妙,揮了揮手裏的詩集本,“回殿下,我在背詩。過些天要考試。”不單單只念一首的。
詩集本上寫着《名詩文彙》,是本大合集。
太子一滞,佯裝淡然,指指她手上的詩,“那你再看看,這詩是何人所作?”
徐冉悶頭一看,念了出來:“周——景——昭?”
太子滿意地看着她。
還裝?
徐冉擡頭問:“周景昭誰?哪位皇親國戚麽?”聽着很是熟悉哦。
太子噎住。徐冉一臉認真表情,倒讓他不知該從何判斷了。難不成是真蠢,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大周子民,連太子之名都不知,簡直笑話。
太子冷冷看她一眼,然後就走了。
等禮訓完上馬車的時候,徐冉突然靈光一現,想起周景昭這個名字的主人了。
顫得兩手發抖,為自己的智障淚流滿面。
萬一因為這個得罪學神,他登基以後一不開心要她小命怎麽辦?
七天後再入東宮見太子時,徐冉惴惴不安,滿心想着如何補救。中午用膳時,太子正好也在東宮,兩人一同吃飯。
徐冉想了很多個開場白,旨在解釋自己背書太多腦袋一時卡殼并非真的不知道學神大名。結果話還沒出口,往太子那邊一望,瞅見他冷若寒冰的面癱臉,話嗖地一下就随嘴裏的飯食一同咽回肚子了。
算了,反正兩年內她對學神而言還有擋箭牌的作用,等兩年後朝學神索要一個免死金牌,她就不用怕了。
太子這個時候開口了,“多吃點。”
一句客套話,他不過是覺得這氣氛實在太過凝重。
徐冉愣了愣,緊接着咧嘴一笑,再無半點糾結,放開了吃。
學神都發話讓她多吃點,還矯情個什麽勁。
吃吃吃,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繼續禮訓。
太子動了動碗筷,眉眼間閃過一抹驚訝,很快便平撫下來。
大概是真蠢。
蠢了吧唧的徐冉,吃完午膳後,順便還解決了一碟小食。太子全程靜靜地看着,并未說什麽。
等到徐冉下午結束禮訓準備回府時,太子站在丹陛之上,漫不經心地朝起轎的方向看了看。
徐冉正同劉嬷嬷告別。
太子負手而立。
細想起來,短短一個月的時候,她倒是同東宮上下的宮人處得不錯。連福東海都在誇她的好處。
遠遠地,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在笑。不知說了什麽,劉嬷嬷也同她一起笑。
太子想起中午她吃飯時的模樣,心裏升起一抹異樣。
雖然蠢,但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至少,處着不累。
☆、第 18 章
? 翻來覆去背了些天詩,知識儲備量一增大,徐冉莫名有種即将開挂的自信感。
詩賦課上,以前她從來不敢舉手發言的,現在不同了,只要呂夫子一提問,她就自動反射嘴巴癢。
呂夫子講春天,“關于春日的詩……”
徐冉迅速搶答:“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杜浦《絕句》詠春必備。
呂夫子看她一眼。徐冉得到鼓勵,立馬刷刷一口氣背出十首春日之詩。全是名句,全是經典!
一堂課下來,只要呂夫子剛起頭,徐冉便立馬背出相應的詩句。那速度,跟背臺詞似的。
等下了課,呂夫子回到耳房,夫子們也在。正在沏茶的劉夫子湊過來,滿臉憂愁同呂夫子道:“老呂啊,你堂上的徐冉,最近好像太積極了點。”
除主教員外,其他夫子同時兼任好幾個堂的課,心裏對不同堂的學子自是有個比較。劉夫子這話說的含蓄,呂夫子一時沒聽出各種意味。心想,積極是好事啊,這證明他堂裏的學子奮力向上有活力啊!
教史學的唐夫子正趴在案上逗烏龜,聽見劉夫子這麽一句,立馬擡起頭沖呂夫子道:“是啊老呂,你可真的好好管管那個徐冉。昨兒個我上史學課,複習唐代史學,課講到一半,提了句盛唐之衰,嘿好家夥,她立馬張嘴就來了首司馬光《過洛陽城故》。本來呢,也挺應景的,但是吧,她這一發言,之後就停不下來了。”
教算術的宋夫子放下手裏的花盆,“我教算術她也能來首詩。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花廿一枝。七子團圓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這不,今上午剛念的!”
呂夫子捋着小胡子,面對夫子們的告狀,心裏挺不是滋味的。等下了學徐冉按例來報告堂裏的學習情況,呂夫子留她談話。
“徐冉啊,你最近很用功,不錯。”
徐冉覺得自己也挺努力的,點點頭,毫不羞澀地受下呂夫子的誇獎。
誇完了人,呂夫子開始了解情況,“只是,你最近為什麽總背詩呢?詩賦課上,确實是應該詠詩誦文的。但其他課上,比如說策論算術這樣的課,你也背詩,這就不對了。”
徐冉一愣,随即立馬反應過來。
依呂夫子這語氣,十有八九肯定有其他夫子告她的狀。
仔細想想,最近好像詠詩的頻道确實太頻繁了點。
呂夫子雖然本着讓她“改過自新”的念頭訓話,但也怕傷害到學子的學習積極性,所以又開口問:“從前不見你這麽愛背詩,怎麽突然如此積極?”是不是有什麽隐情啊,呂夫子想了想,還是将後半句咽下了。最近看別堂抓了太多問題學子,止不住地擔憂。喜歡詠詩是好事,但徐冉這樣子,有點跟夫子對着幹的意味啊。
呂夫子晃晃頭,擡眼見徐冉摸着腦袋,臉上委屈表情。
“我詩賦功底太差,想着多背些詩文,潛移默化地興許就能寫出好詩了。”所以她條件反射地詠詩,純粹是背詩太多的後遺症!
呂夫子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懂得正視自我,取長補短,不錯。
只是——
他從案櫃下取出這幾日的詩賦堂外題,翻開徐冉的本子,“詩背得确實挺好,挺應景。但你這作詩的本事,好像沒有半點長進?”
說白了,背得好,然并卵。
徐冉掃了掃自己寫的打油詩,忙地移開視線。多看一眼都羞恥。
呂夫子嘆一口氣,從旁取出一張毛邊紙,指了指墨硯。
徐冉秒懂,忙地殷勤研墨。
呂夫子寫下兩個字——音調。擡頭道:“作詩呢,首先講究的,便是音調。這個大家一般都會,幼學一級的內容,想必你沒有忘記吧?”
徐冉點頭。剛開學那陣,她還不是很熟悉文言文模式的上課方式,每晚讓紅玉翡翠念音律,早就将聲韻啓蒙那幾本書背得滾瓜爛熟刻在腦子裏了。
呂夫子不太放心,當場讓徐冉背聲韻啓蒙。徐冉眼都不帶眨地,一口氣背完。
呂夫子一捋小胡子,“很好。”繼續寫下一排字:“知道音調了,下一個便是平仄。這個是重中之重,需得慎記。”
徐冉往前一湊,紙上寫着——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這是基本型。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此為演變型。
後面還有其他兩種演變型。呂夫子共寫了四種,“這四個一定詳背,并且多加練習。掌握這四種句子,然後遵循對粘的原則,做出來的基本就能稱為标準格律詩了。”呂夫子看看徐冉的堂外題本子,“你交上來的那些詩,根本就不能稱之為詩。”
徐冉臉紅嘻嘻一笑,“所以說是打油詩嘛。”
呂夫子又同她繼續講了相間以及押韻對仗要注意的事,耐着心像教幼學一級學子那般細細地講解。
講完了,外面天也黑了。
徐冉朝呂夫子深深一躬。
剛才學到的詩文知識,比她過去十幾天悉心鑽研學到的還要多。呂夫子此堂“私教課”,無異于為她撥開迷霧指明前進道路。
末了,呂夫子同徐冉一起出學堂。徐家的轎子在外等候已久。
呂夫子抽出一本一級學子背誦的簡詩,往徐冉手上一遞,交待道:“先從最簡單的開始仿寫。由淺入深,先知其形,而後知意。”是讓她仿寫簡單的,之後再去鑽研巧句。
徐冉感激不盡。知恩圖報,下意識就邀呂夫子一起下館子。
呂夫子點燃手中的提燈,胳膊夾緊印本,笑着擺手:“這有什麽好謝的,等你考上了高學,再來請夫子下館子。等到那時候,本夫子絕對不會客氣,一定挑個最貴的酒館!你可得有這覺悟。”說完哈哈哈哈地笑,打着擺子哼着望京小調往東邊街上走了。
晚上吃完飯練字。徐老爺近來喜歡同徐冉對詩接龍。一來是考場徐冉功課,二來是徐冉張嘴就能接幾十句詩,讓他很是自豪。
“今日我們以‘月’開頭。‘月落半崖陰’。”徐老爺自顧自地就開始了。
半天沒個回應。一瞧,徐冉正在專心練字。
“爹,今日我們不對詩了。”
徐老爺不太高興,為什麽不對詩了,不挺有趣的嗎。“是不是結尾的‘陰’字太難?那爹換一句。‘月落戍樓空’。”
徐冉搖搖頭,“接的都是別人詩作,沒什麽意思。”
徐老爺:“怎麽沒意思,雖是別人的詩作,卻都是名家名詩,多念念總有好處的。”
徐冉:“等我作出名詩名句,倒是再同爹來對句。”
徐老爺莫名有些小失望。這得等到何年何月?
拿着呂夫子教的詩詞內容反複練習,徐冉漸漸地也會作幾首格式标準的詩文了。剛開始有點難,總是要套着那四個平仄公式,慢慢熟練了,也就不用總是回頭看公式了。
基本的詩會作了,雖然還是幼學三級的水平,但好歹有了進步。徐冉開開心心地,興趣從背詩轉移到寫詩,恨不得每天都來幾首。
名詩多見哀怨不得志,最初徐冉也是想寫幾首四十五度憂傷明媚的古詩,憋了好久硬是擠不出那種憂傷的情緒。索性釋放真實情緒,放開了寫。
悲傷逆流成河她不會,但是拍馬屁她會啊!
沒過幾天,全堂夫子就收到了徐冉真心實意量身定做的詩句歌頌。?
☆、第 19 章
? 耳房裏六級三堂的夫子們,手裏拿着系着奇怪繩結的信箋,一個個臉上笑得很奇怪。
雖然許久不曾收到學生的感恩詩,但總歸是驚喜多于驚吓。
呂夫子咳了咳,晃了晃手上的信箋,試探問:“這是徐冉給的,你們的是……”
其他夫子齊齊回應:“也是徐冉給的。”
本來以為都是自己是獨一份,原來不是。大家心中那份驚喜感稍稍減弱了。
夫子們有些忐忑地同時拆開信箋。
還好,不是同一首詩。
夫子們開始讨論了。
詩雖然寫的幼稚,但重要的是心意。教策論的劉夫子是個年輕教員,臉白白的,第一次收到這樣簡單粗暴的感恩詩,當即紅了臉。
“一直以為徐冉讨厭我的課,沒想到……”竟能給他寫這般歌頌師德的詩。
大家笑,呂夫子拍拍他的肩,鼓勵道:“學子表現不好,并不代表她就不喜歡你的課。徐冉啊,策論成績一直都不好,但新會年确實差得有點離譜。”
算術宋夫子搭話:“算術也不如從前好。”
史學唐夫子和周法莫夫子相對一笑,同時道:“她史學/周法倒是很好。”
大家開始分析徐冉的成績。
史學周法帖經墨義雖好,禮學的書面知識掌握得不錯,但是策論算術詩賦較弱,算術勉強能做幾道,詩賦現在也能寫個簡單詩,唯獨策論,差得一塌糊塗。樂射禦和禮學的行科暫時未考,還不能知道好壞。幼學結業,只需十一門考試中有六門及格便可。這個,只要徐冉在詩賦以及算術上努力一下,再加上書法,基本可以過關。
但考高學就不同了,尤其是明晖堂。十一門,必須取得至少八門以上的甲,且未甲科目不得低于乙。
依徐冉現如今的成績,若不努力一把,要升高學,怕是有些懸啊!
大家悶了聲。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沒有夫子不想自己學生順利升入明晖堂的。
呂夫子清清嗓子,轉移話題:“不久後教周禮的花夫子會搬到耳房來,和大家共同辦公。”
六藝中的禮樂射禦書五科,前幾年一般教書面知識。等學子升入六級全面溫習功課時,每個堂才會派遣專門的老師教實踐。除射禦三天一次堂外課,禮樂書每天都必須安排一堂。
六級開學沒幾個月,所以先加禮學實踐,後期會慢慢加入射禦樂。這些課不用死坐着聽課,很是受學子們歡迎。
大家開始商量該騰哪個案桌給花夫子。
下學徐冉報告完全堂學習情況,呂夫子喊住她。
他記着上午大家對徐冉成績的讨論,心裏梗梗的。他覺得徐冉不笨,一點都不笨,相反,他認為徐冉頭腦很靈活。
《呂夫子被咬記》和今天的這些詩句,就是很好的證明。
“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你多多努力。弱的科目就多問多學,争取下次月考考出更好的名次。”呂夫子翻出上次月考名次條,找到徐冉的名次:“全班共三十人,你是第二十名。三科滿分優甲,禮學書面一個乙,書法一個丙,算術一個末等丁,策論詩賦零分。”
徐冉掰手指一算,比開學考的倒數第一前進了十名。
呂夫子放下名次,看了看徐冉,心裏嘆:任重而道遠吶!
徐冉點點頭,“夫子放心,我定會更加努力。”
呂夫子又說:“過幾天,會有專門教周禮的花夫子開課。下次月考,周禮就不單單是考書上的內容了。你可得好好聽講。”
之前的周禮由于只是背書上的內容,所以是呂夫子兼任的。現如今,不僅要考書面知識,而且還得加入實踐考察。花夫子,就是專門教周禮舉止的。
又要加入一門新課,徐冉雖然有點壓力感,但心裏頭卻很是興奮。任是誰來教,總不會比劉嬷嬷更加嚴厲了。
劉嬷嬷完全就是一本活的周禮教科書。
一番叮囑過後,呂夫子這才稍稍寬心,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徐冉瞄到桌上打了蝴蝶結的信箋,心直口快問:“夫子,我作的詩如何?你可喜歡?”
呂夫子睨了睨。怎麽說呢,明明是首沒有半點美感的詩,不知為何,讀起來倒甚是喜歡。
當然這話他不會告訴徐冉。
學子之心,最忌得意二字。
晚上徐冉回家練完字,趴在案頭,細想今日呂夫子的一番話。提筆随便在紙上畫,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有進步就行!
她提筆将比較弱的科目寫在紙上,劃成紙條,貼在案頭。
作詩她基本上已經可以作出簡單詩句了。作賦則剛入門,之前背了大量的賦文,發現賦學開頭一般為問答或引事,若用白話文表達,就是要将抒情文和議論文相結合,轉換成文言文,遵循一定的文章結構,押韻到位,基本就能搞定。
大周作賦一般多用骈句,對仗工整,聲律铿锵,細究下來,重景多過說理,倒有些華而不實。
徐冉寫議論文比較在行,且她大量背誦課本,舉起例證拈手就來。故此,她在行文中,盡量使用最簡潔的字句來描寫,避免使用不擅長的骈句。
有了方向,學習新知識就沒有那麽枯燥了。以前她對詩賦根本是一竅不通,現如今摸着門道,每日寫那麽一兩篇練手,倒也蠻好玩的。
寫了新詩賦,總想着給人看看。徐冉不敢給徐老爺看,畢竟他爹要求比較高,以她的水平還遠遠達不到讓他老人家欣賞的地步。
夫子那邊也不敢去,有種丢人現眼的感覺。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地找了徐嬌。
作為望京最受歡迎的時尚一枝花,徐嬌有的,可不僅僅是光鮮亮麗奪人眼球的打扮。她雖然不是最美的,但卻是最會說話的。
徐冉拿了新鮮出爐的賦文來,徐嬌接過一看,開口就是一頓誇。
徐冉咧嘴笑。雖然她知道自己那小破文根本就不堪入眼,但只要有人誇,就忍不住沉浸在喜悅中。
誇完了,徐嬌開始說問題所在:“若是立意再深遠些,措辭優美些,指不定能成為經典呢。”
瞧,連挑錯都能說的如此委婉!
徐冉簡直不能更喜歡這個妹妹。
攻克了詩賦難題的徐冉,決定要在下次月考考出個好名次。
徐嬌問她,“二姐想考第幾?”
徐冉露出一口白牙,比劃手指,亮了個九。
徐嬌訝異:“第九名?”從二十到第九,可不是件輕松事。
徐冉搖搖頭,聲音洪亮:“十九,不是九。”
俗話說的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先從低一點的目标開始。每次進步一點點,幸福生活永相随嘛。
為了能再前進一個名次,徐冉讀起書更有動力了。由于東宮禮訓為七天一次,免不得要耽誤一天課。在東宮禮訓休息時雖然也能學習,但思華殿裏卻沒有一個專門的屋子是專屬她的。徐冉貪心地想,若是除了禮訓那間屋子外,另外再分一間給她做書房,那就再好不過了。
隔天上東宮禮訓,太子正好也在,趁着休息時間,徐冉小心翼翼開口了。
太子聽完後,微微皺眉。
“玉明殿和碧陽殿,你随便挑一間便是。”
徐冉:“那邊太遠了……”
太子擡眼瞧她。膽子倒不小,還敢擡杠。
沉默許久。
徐冉:完了,這回沒戲了!
“那你想要哪間?”
徐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這是讓她随便挑的意思嘛!機會來之不易,她得好好珍惜。
“只要是間陽光充足的屋子、離禮訓的地方不遠即可。”
太子有些為難。
離禮訓之地相近且又要向陽,那便只有一個地方了。
“就在思華殿挑一間。”語氣堅定不容拒絕,說完便走了。
徐冉怔怔的。思華殿采光并不好。
旁邊宮人上前提醒,“娘子,你所想要的,不正是殿下所居的春華殿嗎?難道娘子忘啦?殿下有潔症,輕易不讓人入內。”
徐冉恍然大悟。老虎屁股摸不得,思華殿也挺好的,橫豎能讓她有間專屬書房就行。學神還是很通人情的!
如今學到吃飯禮儀。
這一項最難熬。
那麽多好吃的擺在眼前,光看着不能吃,真的好痛苦。
一分神就容易學不好,劉嬷嬷雖然沒說什麽,卻一次比一次嚴格。不厭其煩一遍遍教着。
學到最後,徐冉已經耗完了活潑精神氣兒,只求快點達到劉嬷嬷的标準。
休息時徐冉往窗邊一坐,透透氣。窗外起大風,自南邊刮來,塵灰迷眼,徐冉低頭揉眼睛,眼淚直往外冒。
太子自思華殿旁路過。
擡頭一望,正好瞧見她倚窗抹淚的模樣。
輕薄羅衫,柳弱袅袅。
太子腳步一頓。方想起,竟從未見過她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眼睛水亮亮的,看什麽都是興奮的。蒙了水霧,便沒了光彩。
這讓他覺得不舒坦。
禮訓結束時,徐冉提裙準備往臺階下跑。忽地身後有人喊住她。
是太子。
徐冉緊張起來。以前從不見學神送她的,今兒個怎麽跑來了?難不成是為了要屋子做書房的事嗎,難道他終于反應過來要發飙了嗎!
娘親啊爹爹啊,她好怕!
徐冉剛要抛盔棄甲說自己不要書房了,話剛到嘴邊,對面太子發話了。
他立在離她三尺開外的地方,輕羅朱衣,金帶掐腰,姿态閑雅,下颔微擡。
語氣甚是別扭:“你若想要春華殿的屋子,孤勉強考慮一下。”
☆、第 20 章
? 學神就是學神,考慮的速度是飛快的。
下一次徐冉再去東宮時,書房已經給騰出來了。
春華殿大門口挨着門檻的地方,一張青木案桌赫然而立——這就是徐冉的書房了。
徐冉趴在案桌上安慰自己,好歹是門內不是門外,怎麽着學神也算是将屋子分了她一點。
一擡頭,眼神略過門外站着的衆多宮人,宮人齊刷刷立即跪倒。惶恐、訝然、生怕得罪她。
徐冉忽地想到今早來徐府接人的太監,換了一位,不是以前那個小太監了。是福東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人喚“喜太監”。若說福東海是太監裏的老大,那喜太監便是太監裏的老二。
喜太監上來便行跪禮,各種谄媚,好話不帶重樣的,一路上盡拍馬屁。徐冉樂呵呵地聽着,心裏犯愁了:好端端地,這人怎麽想起巴結她來了?
如今方知,都是因為春華殿門口的一張案桌吶!
徐冉雙手枕着額頭,眼睛往下瞄。
嘿,這案桌還自帶三八線呢!
兩豎一橫三條紅線,正好同桌腳相接,一個方方正正的框。紅得鮮豔,紅得耀眼,一個大寫的警告,暗示她只能在框框內活動。
徐冉挪腳尖用鞋底蹭紅線。心想這紅線是用什麽顏料制的,擦得掉嗎?
太子一腳踏進殿門,正好望見她在拿腳來來回回地擦地上的紅線。
“你在做什麽?”
徐冉猛地一擡頭,見是他,連忙縮回腳,擺手笑嘻嘻道:“地上有只蟲子爬,我拿腳踩蟲呢。”
太子斜眼一睨。
雖知她是胡謅,卻還是招手喚了位宮人前來:“為徐娘子換雙鞋。”
宮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接了吩咐連忙去找鞋。
不多久宮人找來了鞋,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将鞋遞過去。沒有太子的準許,她們不敢入內。
這個時候徐冉坐在門邊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她往外挪了挪,站在紅線邊框框上,一俯腰就将鞋接了過來。
一邊裝模作樣地換鞋,一邊問:“嗳你們怎知我穿多大的鞋?”難不成還特意跑去徐府拿的鞋麽?
宮人答:“娘子入東宮前,一應衣飾都已經備好的。”
這服務,一流啊!
換好鞋,徐冉繼續趴在桌上溫習功課。等到休息時間結束,該去思華殿繼續禮訓,往周圍看一眼,根本不見學神的身影。
許是在裏面的屋子。徐冉猶豫,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畢竟學神剛剛入門時看到了她,要是這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好像不太禮貌?
她這樣張望許久,等思華殿那邊差人來催,大屏風那邊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快去吧。”
徐冉倏地一下紅了臉。
原來他剛剛就在那裏。那定是什麽都瞧見了,她伸長脖子東張西望的樣子,肯定特別猥瑣。
萬一學神以為她是偷窺狂……
頂着一張猴兒紅的臉,徐冉繼續禮訓。一忙起來,也就沒有閑心想其他的了。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午膳擺好後,太子也過來了。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吃飯的動作也特別小心翼翼。
太子心裏納悶,以前見她吃起飯來特別起勁,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十大碗的那種。今兒個怎麽沒有胃口了?
因為案桌的事?
徐冉正一顆兩顆地揀着米粒往嘴裏送,忽地有人往她碗裏夾了一塊片牛肉,“你若嫌地方小,往外再挪兩寸便是。”
徐冉懵住,哈?
太子想了想,又道:“有事便說,莫悶在心裏,孤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徐冉:學神好像自動腦補了些什麽不得了的內容?
等吃過飯準備午歇了,昨晚早歇的徐冉沒有絲毫困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