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到春華殿準備看書,發現紅線框框果然往外挪了兩寸。

徐冉無語凝噎。

翻開書開始看。

讀到不懂的地方,一不留神念出口,唇齒間仔細琢磨。前頭素華隔着窗紗輕聲喚她:“徐娘子?”

徐冉擡頭,側着身子一偏,素華緊張地往裏指了指:“殿下在裏面安寝,娘子聲音放輕點。”

徐冉一吓,方才她分明見着殿下吃完飯往玉明殿去了!要是知道殿下在此安歇,打死她也不會出聲的!

或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素華輕聲道:“玉明殿左邊有條小道,正好同春華殿相通,殿下是從右邊門進來的。”

難怪,她說怎麽沒見着他往正大門口走呢,原來是走右邊門。徐冉放下書,快速往後掃了掃,沒瞧着人影。

或許學神睡着了。

太子躺在榻上,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他不習慣與人太過接近。共處一室,且還是在他安寝的地方,這還是頭一回。

在外面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得有絲毫差錯,就連潔症,必要時也需忍耐一二。

但入了春華殿就不一樣。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地方,他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他喜歡一個人待着。

太子揉揉太陽穴,莫名有些煩躁。

怎麽就許她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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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個身,隐隐約約聽得她的念書聲。

再一聽,沒了聲。

太子睜開眼,早已習慣的寂靜,此刻卻讓他覺得胸悶。

穿鞋起身,在室內踱步轉了轉,仍舊沒有睡意。索性往大門邊走。

自屋內而出,一條敞道,左邊是雕花窗棂,明晃晃的陽光撲面而來。

一眼瞧見她坐在那,腰身挺直,嘴唇阖張,微微搖晃着腦袋,是在啞讀。

一副小模樣,認真發奮。

太子忽地想起,之前對她的傳聞。說起來也不算是傳聞,不過是底下官員閑聊時,被他恰好聽到了那麽一兩句。

八門白卷,原以為是個任性驕橫的小姑娘。

不想,倒是個努力的人。

太子輕步踱過去,徐冉正好擡頭來望。

她生得稚嫩,臉上兩團嬰兒肥,眼睛水靈靈的,被陽光一照,皮膚顯得白皙通透,幹淨極了。

一見他,那雙眸子立馬靈活起來,首先是驚吓而後是慌張,然後是由裏到外透出來的竊喜。

她在竊喜些什麽?

太子突然冒出來時,徐冉正專心致志地在看《中庸》,被吓了一跳,學神怎麽不睡了?難道被吵醒了?

慌張了一會會,而後回過神,幸好有素華的提醒,就算太子被吵醒也不是她的錯啦。

她可是默讀了好久,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就算學神有起床氣,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啦。?

☆、第 21 章

? 眼見着太子越走越近,徐冉終究還是有些小緊張,倏地一下站起來。

太子停在紅線框邊上,雙手卷袖負背,睨着眼睛往案桌上一瞄。

一邊擺着書,一邊擺着紙墨,密密麻麻幾行字,看不太清寫了什麽,約莫着抄謄課文。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見他往案桌上瞧,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學神是要指點她的功課嗎!

戳手指等了許久,不見學神有半點動靜。徐冉覺得尴尬,加之他身量高,往她面前一擱,甚是有種壓迫感。

這麽站着也不是個法啊,腿都快站僵了。

徐冉主動打破沉默:“殿下……”說些什麽好呢?

太子看向她,一雙眸子深邃似墨,似是等着她開口繼續說。

徐冉脫口而出:“日頭正暖,特別适合午睡。”對啊,接着睡吧,大家各幹各的,多好。

太子哦一聲,“你若想歇息便趴着歇一會。”

徐冉一愣,學神好像沒聽懂她的暗示?她随手拿起剛抄謄的文章,晃頭:“我不困,正是興頭上呢。”所以殿下你快去睡吧快去睡。

太子掃了兩眼。

字真醜。

“你的字,是随哪位所練?”

徐冉眨眨眼,學神問這個作甚?“每日同爹一起練字。”

太子沒說話。徐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向嚴謹慎行,本以為是個嚴父,不想卻是個慈父。

下午還要去內閣商量與魏國外交往來的事,約莫半個鐘頭便要出發。索性不再午歇,往攏道邊的軟榻上一坐。

他一坐,徐冉也跟着坐下了。一想到身後斜對面坐着學神,徐冉頭皮有些發麻。

過了幾分鐘,約莫是太子閑得無聊,開始同她說話。問了些家常事,談起她的堂裏學習情況,不免多問了兩句。

“瞧不出你竟還是個班使。”

徐冉高興臉,頗為小自豪。“原本不是我,是我們堂裏頭名韓通,後來他輸給我了,便說讓我做班使。”

太子道:“既為頭名,那定是樣樣頂好的,又怎會輸于你?”

徐冉嘿一聲,兩手扣着交椅,“他非要同我比背書,誰記得多記得快,誰便是贏家。吶,自然是我贏了。”

太子眼中含笑。瞧着她這模樣,頗為張揚,眉眼間皆是得意,甚覺新鮮。“你記性好,能有多好?”

徐冉随手拿起一本,“殿下要比比麽?”別的她不行,比背書肯定是沒問題的。她也就剩這麽一個長處了。

本以為以學神的高冷,定是不會應她的。頂多掃她一眼,然後發出兩聲冷笑,不想——

“你倒是頭一個說要同孤比背書的。勇氣可嘉。”太子想,閑着也是閑着,她既下了戰書,那自是要應下的。

道:“公平起見,書你來挑。”

徐冉徹底懵住。

學神這是怎麽了!

她嘴賤說着玩玩的而已啊!不要當真啊!

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道:“比數字。”學神博覽百書,随便挑一本,定是能夠秒殺她的。

既然比的是記憶力,那比數字最好不過了。

二人各自在紙上寫下雜亂無序五十個數字,能依序背出數字最多者,為贏家。

太子問:“你若輸了,該如何處罰?”

徐冉腿一軟,不帶這樣的的,竟然還有賭注。為了避免學神玩大,徐冉立馬開口:“罰在臉上畫個烏龜,不許擦。”

太子點頭,“這個提議好。”

徐冉又問:“那若殿下輸了,該如何領罰?”玩游戲嘛,肯定要公平,不能光她一人受罰。

太子嘴角上挑,饒有興趣,像是頭一次聽到這樣好笑的話。“孤從未輸過。”

徐冉以為說錯話了,連忙噤聲。

太子見她似小白兔受驚一般,覺得自己太過嚴肅,或許吓着了她。開口又道:“那你想如何罰?”

徐冉屏住氣大着膽子道:“ 罰殿下白紙上留個大名。”蘇蘇的生日快到了,她一向很迷學神的。外面無論是書屋也好黑市也好,學神的親筆簽名可謂是千金難買。若是能拿學神的親筆簽名給蘇蘇做生日禮物,她肯定高興死了。

太子應下:“好。”

一刻鐘後。

徐冉頂着一臉小烏龜,為自己求情:“殿下,我臉上已經沒有地方能再畫一只小烏龜了。”

隔得近,瞧着學神臉上雖是漠然神情,眸底卻含着一抹淡笑。他輕啓薄唇:“你別動。”

下筆便又在她的左眼周圍畫下一只迷你龜。

前頭有人來請,說是時辰已到。

太子停筆,往徐冉臉上瞧一眼,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甩了筆墨,拿出帕子擦擦手,往思華殿去換衣裳。

臨走前朝徐冉道:“今天入寝前不許擦掉。”

會心一擊。徐冉內心崩潰無法言說。

在劉嬷嬷以及宮人們的奇異目光中,徐冉結束了最為難忘的一個禮訓日。

晚上回家,徐冉一路飛奔回房,拿了面紗遮臉,這才敢去前廳吃飯。

在抄手游廊走的時候,正好碰見徐老爺。徐老爺左看看右看看,徐冉也就左邊躲躲右邊躲躲。徐老爺皺眉,伸手去掀她面紗,徐冉叫一句:“爹!”

徐老爺被她這突然的一叫吓着了,下意識回道:“女兒!”

徐冉一愣,“爹有事?”

徐老爺:“不是你先喊的爹嗎?”

徐冉:……

父女倆走着往前廳去,徐老爺問完今日的禮訓情況之後,終是問道她的面紗問題:“冉冉,你作甚要遮臉呢?”

徐冉努努嘴,“我同殿下比賽,比輸了,他在我臉上畫了好幾個烏龜,說不讓擦。”

徐老爺哎呦一聲,捂着胸口,“冉冉,你怎麽敢同殿下比賽?比什麽?”

徐冉:“比誰的記性好。”

徐老爺嘆一聲,同情地摸摸她的腦袋。“冉冉啊,殿下過目不忘,看一眼就行,根本不用記。你怎麽比得過?”

徐冉望天,嗷,學神竟然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怪她會輸,完全就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嘛。

徐冉:“爹,我覺得好丢臉。”

徐老爺安慰:“往好了想,至少你得到了殿下的親筆畫,要知道,殿下一筆,市值千金。對了,冉冉,你讓爹瞧瞧,殿下畫的烏龜長啥樣……”

徐冉黑線,堅決拒絕:“不要!”

徐老爺追了一路,徐冉跑得賊快,壓根不給他追上來的機會。等到飯桌前上菜,戴了面紗的徐冉往那一坐,家人們好奇看着她。

頭一個問的是蕭氏:“冉冉,你臉上長疙瘩了?找個大夫來瞧瞧?”

徐冉:“謝謝娘關心,我臉上啥都沒長。”就是多了好幾只烏龜畫。

徐豐餓得很。最近魏國使臣來朝,宮中防衛比平時更嚴,一天下來,光是各處宮道,就巡了兩三回。腿都快跑斷的徐豐捧起飯碗就開吃,一邊吃一邊道:“女孩家都是愛美的,娘你就別問了,冉冉既然戴面紗,肯定有什麽難言之隐,對吧冉冉?”

他這話一出,徐嬌道:“既是如此,更要瞧了。刑部侍郎陳大人之女陳芬,她同我是一個堂的,前幾日聽說她臉上長了瘡,打死不給外人看,悶着悶着,本來只是小小一顆瘡,因為瞞着家裏人,又不及時喊大夫,現如今整張臉都是瘡,哎呀,吓死個人吶。”

徐冉手一抖。自動腦補徐嬌說的場景,徹底沒了胃口。

徐佳倒沒說什麽,默默吃飯。等一頓飯快吃完了,大家的話題也從她的面紗轉移到望京各府的八卦。

徐冉放下警惕心,吃完飯準備起身,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等回過神時,徐佳已經将她的面紗給掀了。

徐佳手裏拿着面紗,同徐老爺站在一起,笑得前俯後仰,“爹,你說的沒錯,冉冉臉上确實有烏龜。”

徐老爺捏着下巴,仔細欣賞徐冉臉上的烏龜:“果然是神來之筆。”

徐嬌和徐豐返過頭來,見了徐冉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徐冉叉腰,哼,笑吧笑吧。跑到蕭氏身邊告狀:“娘,爹他欺負我!”

蕭氏捂嘴笑,佯裝正經,因着女兒的告狀,不得不上前教訓徐老爺。“你啊,一把年紀,竟還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徐老爺被暗地掐了一把,嗷嗷喊疼。“夫人你稍稍給些面子,輕點掐。”

晚上臨睡前,徐冉洗漱照鏡。

銅鏡裏照不太清楚,旁邊燭光一閃一閃,臉上的烏龜也跟着晃啊晃啊。徐冉幾乎快要挨着鏡面,往裏一瞧,心想:學神畫功真是好,連烏龜殼上的細紋都描出來了。

不知怎地,想起白天他提筆作畫的樣子。

春風郎君,閑雅淡然。

她幾乎都要看傻了眼。

還好沒有流口水。

徐冉往床上一躺,心想:難怪殿下拖着不肯成親了,那樣的人,定是要找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才能與之相配的。

這夜裏想了一晚上的美人,隔天去上學,美人就來了。

徐冉看着臺案前站着的人,杵着下巴,看得移不開眼。

臺案前夫子介紹道:“這是自蘇州而來的沈令音,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同窗了。”

☆、第 22 章

? 沈令音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樣,舉手擡足間自有一股風流之姿。嬌嬌柔柔的,說起話來宛如黃鹂之音,加之她已有才女之稱,很快便成為六級三堂的焦點。

徐冉和蘇桃趙燕三人趴在桌上,望着被熱情學子們圍着的沈令音,一時感慨。

蘇桃嘆:“要是我能長成她那樣就好了。”說着說着她想起什麽,轉頭對徐冉道:“冉冉,你也打扮打扮,瞧瞧你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多好看,收拾收拾不會比她差。”

徐冉捂臉偷笑。頭一次被人誇有顏值,好開心。

一把摟過蘇桃,“蘇蘇嘴真甜!”

等到下學時,徐冉往耳房呂夫子例行報告,一看,沈令音也在。

呂夫子招呼徐冉過去。

“這個就是我們堂的班使徐冉。以後你有任何事情,找不到我,你就找她。

徐冉笑着打招呼,沈令音楚楚一彎腰,“徐娘子好。”

這聲音,酥酥麻麻的,好聽!

呂夫子打發了沈令音回去,笑得越發開心。徐冉好奇問:“夫子,你為何這般高興?”就算班上來了美女也不能這麽不含蓄,小心師母吃醋啊。

呂夫子捋胡子,“沈娘子早年就讀江南名塾,以她的名氣和才氣,明晖堂那邊已內定了升學名額,根本不用參加明年底的大考。說不定,今年大考就升上去了。”完全不用擔心升學率,白揀了個便宜,不能更開心。

原來是傳說中的保送生。徐冉心裏癢癢的,既然有如此便捷的途徑升學,她爹為什麽不給她弄一個?“夫子,明晖堂每年都有內定名額嗎?”

呂夫子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裏打什麽算盤。“每年只一兩個名額,不多。且對內定學子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一般人想都別想。”

徐冉便是那個“一般人”了。她聳聳肩,交了監察本便回家了。

回家路上,徐冉同徐嬌說今日新來的女同學,一提名字,徐嬌連忙道:“沈令音?是那個沈令音嗎,江南四大才女之首,當今沈丞相的千金?”

徐冉不怎麽關心外面的事,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問:“你說的那個,是不是長得很美?”

徐嬌道:“是挺美的,但也沒有美到讓人稱贊的地步。”

徐冉随口附和:“确實,不如我們家嬌嬌美。”

徐嬌聽了高興,張嘴叽裏呱啦一通八卦砸下來。

“沈令音本來是望京人,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氣,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八歲那年接到蘇州外祖母家調養,一養就是六年,期間就讀蘇州白馬塾,按理說早就考上明晖堂的,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升學。她這一回來,望京城又要熱鬧了。”

徐冉聽不明白,“怎麽個熱鬧法?”

徐嬌笑:“人家是有名的病美人,去年秋天回了趟望京,于秋夕峰上拜佛燒香,滿城的公子哥都往山上跑,那山道本就狹窄,擠了個水洩不通。後來還有人為她打起來,啊對了,你們班那個李信就是打人者之一。”

徐冉哦哦點頭。難怪今天李信傻笑了一天,杠也不擡了,禍也不闖了,原來是因為女神來了。

下轎子時,徐嬌想起一事,走過來挽住徐冉的手,“二姐,話說她和你同堂,你真的沒關系嗎?”

徐冉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麽跟她扯上關系了?

“能有什麽關系,我都不認識她,難不成以前是冤家麽?”

徐嬌小心問:“去年十月春蠶禮的事……”

徐冉猛地想起了。

原身就是因為春蠶禮的時候,才大病一場的。據說是沒能争過別人,難道……

徐嬌點點頭:“沈令音拔了頭籌,你那會子簡直氣壞了,連飯都不吃,在家裏悶了好些天。”

徐冉一愣,随即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二姐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說完拍拍胸脯,以示決心。

提了沈令音都不生氣,徐嬌想,二姐果真是放下了。

這廂徐家姊妹閑聊,那邊沈府裏也在閑談。

淩氏摟着兩個女兒,左邊大女兒沈令音,右邊小女兒沈清雪,前頭站着沈家長子沈游之。沈清雪如今也在經儀堂,正好與徐嬌一堂。沈游之早已高學結業,早早地參加科舉入朝為仕,如今為戶部主事。官道亨通,其為人行事多随其父。

太子選妃一事,沈家其他兒女并不知情,故此談論的皆是江南一帶的風景名勝以及此次轉學之事。

沈游之撩袍款款坐下,看向淩氏,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

“令音此次回京,頗為匆忙,可是父親那邊有什麽交待?”

“你大妹在外多年,是時候回京了,總不能在蘇州待一輩子。”淩氏笑了笑。她這個兒子,心思一向深沉,半點異常都能察覺。此次令音回來,他定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面去了。

丞相之位,雖不能世襲,但只要有決心,培養出下一位百官之首,未嘗不能夠。

沈游之怕的,是沈令音同他相争。

知子莫若母,淩氏知道沈游之的心思,卻不挑破。

在訓育兒女方面,她與她家老爺是一個想法: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縱使親兄妹,有相競之心才能彼此進步。

父母之情,最忌溺愛。這個世界上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想要什麽,那便要付出相應的努力。孩子若想得到關愛,也要拿出值得讓父母關愛的好表現來。

他們沈家信奉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成為最後的勝者,那便是值得誇耀的。

沈家三兄妹終是在這樣的期盼下,成為了比旁人更為優秀的存在。別人家的孩子,說的便是沈家兄妹。

淩氏自豪地看着眼前的兒女,很是驕傲。

沈清雪道:“姐,你們堂是不是有個叫徐冉的?去年春蠶禮選人,她入了初選,第二輪便被刷了下來。聽說是你贏了,生生氣出了病。我雖沒見過她,但開學考敢交白門白卷的人,定不是個通情理的。你可得提防點。”

沈令音謝謝她的好意,“徐娘子乃是堂裏班使,下學時同她見過面,人倒是挺和氣的。”

沈清雪驚訝道:“天吶,她這種人也能做班使?你們堂的主教員是誰,定是眼瞎。依我說,讓你來做班使,方是正理。”

沈令音微微含笑,“妹妹言重了。”

淩氏拍拍她的手,“令音你一直是班使,在江南那邊也是如此。而今轉了學,你若想繼續做班使,便同夫子說說。班使六個月一換,屆時你也可以參加票選。”

沈清雪湊過去,笑得天真無邪:“不用說,大家肯定都選我姐。”

淩氏和沈令音笑而不語。

旁邊坐着的沈游之又問:“令音早已內定明晖堂,為何不直接升學?”

淩氏瞧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明晖堂今年已經開學,你妹妹想等到明年新會年再入學。”

沈游之垂下眼睫,揭開茶蓋,撲了撲茶面浮着的葉梗子。不再言語。

等沈丞相回了府,飯都沒吃,直接喚了沈令音入書房。

一進屋,沈令音磕頭行大禮。

“女兒不孝,未能常侍爹娘身畔。”

沈丞相上前扶起她。父女兩個含淚敘聊往事。

三個兒女中,沈丞相最疼的,乃是沈令音。

沈游之出生那會,沈家夫妻想着如何将孩子培養為成功人士,花了不少心思。嚴格遵照精英教育的原則來訓導,沈游之一歲便能識字寫字,此後一路秒殺別人。沈氏夫婦更加篤定嚴厲教育的決心。

等到沈令音出生,事情就變了個樣。

她是早産兒,身子骨不好,自吃飯起便吃藥,好不容易帶活到三歲,又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去了半條命。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沈氏夫婦只好暫時放下嚴苛的手段,悉心愛護這個女兒。索性沈令音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學習甚是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八歲那年便得了才女的稱號。

江南山好水好,為了養病,沈氏夫婦忍痛将女兒送至蘇州淩家。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回來,且以後都不走了,沈丞相自是激動。

聊了許久,沈丞相點開正題,說起了太子選妃的事。

沈令音含羞點點頭,“母親同我說過的。”

沈丞相道:“此次你轉學至經儀堂,除了等待明年升入明晖堂之外,另有一事,需得你多加上心。如今的太子妃人選,乃是徐家次女,名喚徐冉,與你是一個堂的。雖然她構不成什麽威脅,但小心行事總沒錯,你千萬注意。”

沈令音一愣,想起白天見過的徐冉。

鵝蛋臉兩腮嘟嘟肉,笑起來露出兩顆大白牙,長得倒是讨喜。太子竟選了她麽?

雖有疑惑,卻并未多問,應下道:“女兒知道了。”

隔天徐冉去上學,發現沈令音在位子上等着她。

沈令音是來向她請教堂內之事。比如說早讀幾點開始什麽時候該交堂外題之類的,都是些瑣事。

沈令音全程非常有禮貌,徐冉心中暗暗贊嘆,女神就是女神,無時無刻不透露着良好的涵養。

徐冉熱情為她解惑,領着她去見堂裏的課代表。并且特意在早讀課上,占用短暫的五分鐘,為沈令音舉辦了歡迎儀式。

堂下男同學掌聲格外大,徐冉往外一瞥,嘿好家夥,窗上還趴着幾個呢!估計是逃學來看女神的。

女神引發的熱潮終是在幾天後消退。這一回,風倒是刮向徐冉了。

起因是趙燕的記憶圖表被人瞧見了,趙燕順勢向人安利了徐冉的記憶圖表。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六級三堂便開始有了個奇怪的傳聞。

“據說徐冉考三門滿分,就是因為有了那個玩意,叫什麽記憶圖表的。”

因着這波傳聞,之前因着徐冉考試三門滿分一直想問秘訣的人,紛紛跑過來問徐冉。

徐冉耐心相授。

後來問的人多了,徐冉索性将自己的背書法子寫在紙上,如何根據圖表制定合适的背書任務,寫得非常詳細。印成三十份,每人發一份。

沈令音看着手上的印本,雖然不想要,卻還是收下了。對于她而言,根本不需要這些死記硬背的法子。

遞到韓通跟前時,韓通快速瞄一眼,死鴨子嘴硬說不要,徐冉懶得理他,秉承着全班人人都有不能讓一個人落單的原則,硬是将印本塞到了韓通手上。

等轉過身,餘光便瞄見韓通已經翻起印本看起來。徐冉攤開手聳聳肩。

還剩一份,是給李信的。

李信翹着二郎腿,一雙眼睛盯着前面沈令音的背影。

天仙吶。

忽地有人攔住視線,擡頭一瞧,是徐冉。

李信不太高興,“你走開點。”別擋着他看美人。

徐冉放下東西就走。被人喊住,李信一臉驚訝,拿着印本問:“這是給我的?”

徐冉點點頭,“大家都有,你肯定也有。”

李信一愣。這姑娘是不是傻,前陣子他剛說要打她呢。

還要說什麽,擡眼一瞧,徐冉已經走了。

李信拿起印本,作勢便要丢掉,動作都落了一半,又止住了。随手往書兜裏一塞。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徐冉樂意給,他就樂意接。

然後繼續發呆看美人。

因着徐冉的記憶法,三堂學子在背誦方面取得了質的飛躍。大家都很高興,夫子們自然更是高興。

徐冉則發現,她在堂裏好像有人氣了?

具體體現在上學下學時的招呼禮。以前從未有人跟她打過招呼,現在不一樣了。只要在街上碰到同堂學子,人家一見是徐家的轎子,便差人來問是不是徐二娘子。然後一路加速,趕着上來同她打招呼。

下學時也這樣,偶爾見到幾個晚回去的同班同學,人家上來就是幫她拿書,嘴上念叨:“班使辛苦了。”

徐冉內心小欣喜。

受人歡迎的感覺可真好。

度過了高興的六天學堂生活,第七天徐冉又要到東宮報到。因着太子分給她書房的事,徐冉決定發揮報恩的好品德。

于是她兜了一大堆零嘴上東宮。

太子看着眼前攤開的吃食,微微扯了扯嘴角,冷聲問:“這都是些什麽?”

徐冉如數家珍:“這個是西街如娘家的軟糯糍粑,排了好久隊才買到的。這個是東街王大郎家的烤鴨,又香又酥,簡直人間美味。還有這個……”叽裏咕嚕說了一堆。說完自己也饞了。

太子仍舊面無表情,“你拿這些來做什麽?”

徐冉眸子一閃一閃,亮澄澄的。“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拿來給殿下做謝禮,謝謝殿下分了書房給我。”

果然學神吃不慣這些,啊,看那滿滿的嫌棄眼神,她就不該拿這些來的。徐冉猶豫片刻,想着還是自己吃好了,手剛伸出去,前頭太子問:“你又要作甚?”

徐冉有些沮喪,“我不該擅作主張,現在就收起來……”保證不礙着學神您的眼。

太子皺眉,先她一步拿起手帕将東西收起來。冷言冷語地丢下一句:“孤雖不喜歡,但感念你的心意,勉為其難收下了。”

☆、第 23 章

? 入東宮這些日子,雖與太子交流不多,但依徐冉的觀察,學神絕對是個十足的傲嬌。

所以他說不喜歡,那就是喜歡。

禮物送出去了,徐冉高高興興地随劉嬷嬷一起禮訓。

中途太子來過一次,在屋子的雕花窗後站了許久。徐冉無意間瞄到,見窗上有個黑影,當即便吓着了。

劉嬷嬷差人去查看,這才發現是太子。太子黑着臉,什麽都沒說,便走開了。

徐冉好奇問劉嬷嬷,“殿下不是很忙麽,來這裏作甚?”

劉嬷嬷一笑:“殿下再忙,也得惦記終身大事,自是來此探望娘子的。”

徐冉哦一聲,原來學神是來查崗的。

她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練,絕對不能被學神抓住小辮子!

太子緩步往玉明殿而去。

本來只是順便路過思華殿,想着去思華殿裏間的書架上拿本書。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東邊大屋裏。往窗頭一立,正好瞧見她禮訓的樣子。

前陣子劉嬷嬷來禀過,說徐娘子用功勤奮,天資聰穎,現如今已經學到坐姿了。

她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坐在一張紅木嵌螺圈椅上。椅柱長,她坐上去,兩條細腿沒着地,晃在半空。劉嬷嬷正拿戒尺在她膝上比劃。

劉嬷嬷一邊比劃一邊嘆:“娘子,你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高點好。”

确實應該多吃點。太子漫不經心地想着,揮手吩咐宮人去廚房傳話,中午上膳需多添大補之物。

掌廚李太監聽了這話不得不想歪,思及今日徐娘子也在,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清楚。這大補之物,是補哪方面的呢?

李太監是廚房的人,身上沾着油煙氣,不敢進殿,只遠遠地在殿臺階下面的廣場上候着。

掌廚大太監有事要禀,福東海懶得搭理,最後還是素華腿勤,親自到李太監跟前問了問。

李太監求她,“姑姑是善人,幫忙探個口風。”

素華不敢應下,到福東海跟前将李太監問的事情一說。福東海一聽,哎呦祖宗嗳,這哪裏敢上前問!

此刻茶房無人,素華沏壺熱茶,笑道:“論我們這些人裏頭,就屬公公福氣大,能天天跟着殿下。殿下的心思,除了公公您能揣測一二,再無旁人了。”放低聲音,問:“依公公看,殿下對那位……”

福東海接了她的茶,笑道:“我哪裏知道,殿下是誰,他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的?素姑姑,您吶專心做好自己的事,莫操閑心!”

素華在心裏暗罵他一句,好個老油條!怏怏地搭了幾句話,話頭又引回至李公公身上。

“若是出了差錯,殿下怪罪……”

福東海垂下眼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太監不問還好,偏生他跑來問了。若是罰起來,縱使全往李太監身上推,自己這個首領太監定還是要領個“統管不力”的罪名。

眼見着就是一年一度的宮人考察期了……

福東海抖擻精神,一掃拂塵,“灑家去問問。”

太子已入玉明殿同劉閣老相商政事。

兩人正好說完了事情,福東海上前伺候。端茶奉水的,老在眼前晃。太子擡眼一瞧,不太愉悅,低聲喊一句:“福東海,你往別地去,這裏用不着你伺候。”

福東海倒是想走,但事情沒問着,他着急啊!

還是劉閣老善解人意,出聲問:“福公公可是有什麽事情要禀告殿下?”

福東海感動涕零,只差沒給劉閣老磕頭喊親爹了。這話題引得恰到好處,他連忙回話:“膳房差人來問,今日中午殿下是否同徐娘子一起用午膳?”

若殿下獨自一人用膳,那大補之物定是用來嘿嘿嘿,若是和徐娘子一起,那便是給徐娘子補身子的。

福東海心中暗想,他簡直就是聰明絕頂。

劉閣老一怔,回過頭看了看太子,若有所思地捋一把白胡子,笑道:“是了,今日徐娘子也在東宮。老臣從未拜會徐娘子,今日若方便,正好過去行個禮。”

太子繃着冷臉,“閣老不必多禮,她一個姑娘家,哪當得起閣老之拜。”

劉閣老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福東海站旁邊傻等着,急得不得了,生怕太子又把事情忘了,想要出聲提醒,又沒那膽子。

總不能說殿下你快回答我啊,廚房還等着給你做補品呢!

眼見着事情又扯到政事上去,太子忽地擡頭吩咐一句:“午膳只擺一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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