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堂,指着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員不在便由你領着這個頑劣學子回府,定要将今日情況說清楚,請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國舅爺。”

齊夫子啪地一記戒尺甩過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誰不知道你爹國舅爺,快點滾回去!”

離下午的算術課開始,還有一個鐘頭。徐冉實在是不想領李信回李府,這不成心耽誤她功課嗎?

但由于班使責任在身,萬般無奈下,徐冉帶着李信出了學堂大門。路上李信畏畏縮縮的,跟平日嚣張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徐冉瞧着他那模樣,下巴磕破了皮,還流着血呢,忽視掉顏值,倒還蠻可憐的。

自作自受。徐冉嘆一聲,拿出巾帕丢過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将頭壓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頭了嗎!眼前這個小媳婦姿态的胖子是誰,真的是李信嗎!

徐冉有些不适應,僵着笑了幾聲,問:“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個方向,“禦街北邊,不遠。”

各府接人的轎子下午放學時才來,他們只能走着去。路上李信問:“要不要雇輛驢車?”

如此貼心,簡直不能更吓人。徐冉自動往旁挪了挪,盡可能離他遠一點。誰知道李信打什麽主意,萬一趁她不備敲暈她暴打一頓呢?小霸王李信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要是這麽聽話這麽通情達理,哪裏會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頭疼。事實上,她看到他也頭疼。

當班長的,碰到這種不守紀律又喜歡當衆耍潑的同學,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會還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齊夫子的話,她就更郁悶了。

從來沒有當面向家長告狀的經驗,第一回幹這事,而且一上來就是國舅爺這樣重量級的,想想就緊張。

李信也緊張。

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

Advertisement

早知道今天打架會将徐冉這尊大佛召來,他是死也不會動手的。當然,換做以前,他定是不會怕徐冉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來太子妃。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裏拿他剛買的泉州蟋蟀玩。本來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擺了個紙袋,紙袋裏面是東邊街上賣的銀絲糖。他正好餓了,一口就吃掉了。

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了。那銀絲糖是表姐夏葉買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歡這個表姐。表姐給買了銀絲糖,這糖自然不同尋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換衣裳洗臉洗手,收拾得幹幹淨淨準備吃糖時,發現心愛之物竟然被李信給吃了。

李蒙特別生氣,李信逗他:“要不我給你吐出來,你拿手接着。”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國舅跟前告狀。

一告狀不打緊,但李蒙痛訴李信各種惡跡的時候,不小心把開學時追打徐冉的事給說了出來。

李國舅一聽,嗳,這名字好熟悉,好像聽誰提起過。

晚上入寝前,李國舅摟着夫人正親熱時,猛地一個鯉魚打滾跳起來,他想起了是誰說過那個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過一句,說如今東宮禮訓已有人選,沒說是哪家娘子,只說了一個名字。

唉呀媽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第 29 章

? 李國舅先是将李信召來問了情況。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自己欺負同學,怕挨打。

李國舅大手一揮,“你今兒個要是說清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若是少一丁點細節……”李國舅冷笑一聲:“爹保證不打殘你。”

李信一股腦将他與徐冉的那點子恩怨全說了出來。

李國舅聽完後,懷着一顆忐忑的心,跑到劉閣老那裏旁敲側擊。李國舅是自己人,劉閣老便同他說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後重新擇人這一段。

畢竟嘛,殿下另有打算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閣老說完後,囑咐李國舅千萬不要聲張。李國舅恍恍惚惚回到府裏,等李信一回家,抄起藤條将他鞭了一頓。

李信端着一臉淚水,往李夫人那邊去告狀。

“爹他說好不打我的。”

李國舅将他拖回書房又是一頓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開花了。躺在書房軟榻上,李國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聽完後打了個激靈。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後就是他的表嫂未來的國母了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感嘆完了之後,李信開始發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親了,雖說徐二沒哪裏好,但畢竟表哥親自選的人。得和表嫂打好關系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徹底得罪了徐二。現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國舅也愁啊,光他從蒙兒和信兒這裏聽來的細節,當時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兒子追着打啊。雖說沒打到,但怎麽着信兒也算是仗勢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點難。

爺倆垂頭喪氣。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給她磕個頭?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一高興就不計較了。”

李國舅一巴掌拍他腦袋,“出息!”

李信:“那怎麽辦?”

李國舅嘆一口氣。他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與徐相公不熟,總共沒見過幾面。不然,倒是可以從徐公那邊入手。以後要做親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結。李國舅問:“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狀嗎?”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動彈不得。摸着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種會告狀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這點我倒是蠻欣賞的。”說着說着,李信開始回想徐冉的優點。

徐冉這人,之前總是看着膽怯怯的,成績一般,還作弊。但是新學年來,整個人雖然看着還是以前那個模樣,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不但當上了班使,而且還從全堂最後一名考到了現如今的堂裏第十名。與學子們處得也不錯,不曾見她與誰紅過臉。

算是個優秀的人。李信點點頭,自言自語:“不錯,要真是當我表嫂,我倒還是可以接受的。”

李國舅又是一記巴掌揮他腦袋上。

李信摸着腦袋,很是不滿:“爹,我已經被你生得這麽愚鈍了,要是再打腦袋,我就真變傻子了!”

李國舅氣得翻白眼。

父子倆在榻邊想了片刻,最終李國舅決定:“信兒,以後每月多給你加點月錢,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麽缺的,有什麽想要的,錢不夠你就來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錢。既然已經得罪過她,那你就想辦法讨好她,大家以後就是親戚了,在堂裏你得護着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邊有趙燕,哪裏還需要他來護?

“爹你放心,我以後盡量不惹她。”

正午烈陽高照。兩人走到李府門口,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張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臉上燒得通紅。明明說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帶着他上府告狀了。

指不定等會他爹将他打成什麽樣。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傷打腫正好不用做堂外題了。

踏進府門,喊了仆人進去傳話。一邊笑一邊獻殷勤:“班使大人,您小心着腳下,有臺階。”

徐冉扯扯嘴角。

李國舅正好在府裏發呆嗑瓜籽。

他們李府傳到他這一代,最大的榮耀就是出了個國母。其次呢,李國舅想,雖然他在政事上沒什麽大作為,可是他會掙銀子啊。靠着祖上留下來的那些基業,這些年經營得風生水起,銀子大把大把來。

財大氣粗的李國舅,最大的愛好就是給他親愛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錢。愛屋及烏,正在想怎麽給徐家送點銀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能讓徐相公察覺到有人給他送錢的那種。不然,以徐公的脾氣,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頭仆人來禀,說二少爺回府了,身邊跟着個姓徐的小娘子。

李國舅一愣,随即火燒火燎地往廳堂趕。

臭小子!肯定又給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廳堂中央,左邊是李國舅手執茶壺為她沏茶,右邊是李信端着果盤點心送她手邊。

……太熱情了。

李國舅一見徐冉,心裏頭樂啊,将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抛到腦後。仔細打量徐冉,問:“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氣點頭,接過茶站起來讓座,瞧見李國舅掐着手指,嘴上念念有詞。

“十二好,禮訓兩年正好十四,在東宮養個兩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孫,他就當舅爺了。要是生個女娃,成年禮就送價值連城的鲛珠,要是生個男娃,成年禮就送獨一無二的紅膽嵌玉寶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聽不清他說什麽,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禮貌道:“國舅爺,今日是學堂齊夫子讓我來的。李信和人較量,可能有什麽誤會,一不小心打了個起來,正好被夫子瞧見。夫子說,勒令李信停學七天,在家反思。”一點點地說出來,瞧着李國舅的臉色,好像完全沒當回事。

國舅爺看着她作甚?她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那副遐想未來的神情是怎麽回事,國舅爺為什麽傻傻地笑起來了!

徐冉同情地看了眼李信。

李家肯定大夫特別多。

李信輕聲提醒李國舅:“爹,徐娘子同你說話呢。”

李國舅回過神:“啊,徐娘子,方才你說什麽了?”

徐冉只好将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聽完後,李國舅狠狠瞪了瞪李信。只瞬間又恢複笑臉,摸着李信腦袋沖徐冉道:“我們家信兒,不頑皮,他就是腿腳太靈活了,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這拳頭就往人身上使了。徐娘子您是班使,以後還請多多擔當。”現在不是打鬧的時候,得抓緊機會刷好感。

徐冉擺擺手,”不敢不敢,國舅爺客氣。”

說完後起身便要走。李國舅立馬差人備馬車,指明要府裏最好最豪華的那輛。走前拉着徐冉,從袖子裏拿出一疊銀票,道:“辛苦徐娘子送信兒回來,這些天我定會好好教導他,娘子一路勞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冉粗略掃了掃,約有五六張,一百兩的面值。一出手就是五六百兩!土豪,絕對的土豪!

徐冉咽了咽,轉開視線拒絕了。

雖然很想接過來,但是!無功不受祿,做人得有節操。平白無故的,不能收人家銀子。

李國舅和李信站在府門口,目送徐冉離開。

李國舅嘆:“徐娘子和徐公一樣脾性。”想要送個錢都送不出去,哎。

李信:“送不出去就給我吧。”

李國舅一巴掌掄他後腦勺。

自那日去了國舅府之後,徐冉發現,李信最近老喜歡盯着她看。以前他總盯着沈令音看的,如今瞅着她了,她很是不舒坦。而且吧,李信課上也不鬧了,堂外題也好好交上來了,甚至早讀課也不遲到了。還特別捧她的場,只要是跟讀,絕對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徐冉不太放心,将自己的擔憂告訴趙燕:“你說他是不是在想什麽壞點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趙燕默默聽着,一下學當即就去找李信。扯着衣領一路拖到廣場後牆,惡狠狠警告他不許對徐冉動任何歪念。

李信紅着臉,想要解釋又說不出。怕說錯話趙燕打他,畢竟趙燕的武力值高于他太多,這兩天挨打太多,實在承受不起再一輪了。

在趙燕的逼迫下,李信發下毒誓,決不會欺負徐冉。趙燕這才心滿意足走開。

李信嘆口氣,昨兒個他爹讓他發的誓言,今天又說一遍,煩啊。

禮訓前一天,呂夫子将徐冉叫到耳房,拿了張印紙給她。“六月份将有一年一度的書賽,全國各地的幼學學堂都會派代表參加。經儀堂選兩輪,一級至七級的學子皆可參加,最後選出代表,去參加複賽。我們六級三堂就只你的記性最好,要不要試試?若是能在複賽取得第一的成績,便可在大考中額外加分,進明晖堂也會更容易。”

徐冉看了看紙上的說明,發現這個書賽,其實就相當于全國背書大賽,而且是奧林匹克級別的。雖說她短時記憶不錯,并且閱讀量也跟上來了,但真要參加這種大賽,還是有點怕的。七月份就要會年期中考,若是參加這個大賽,定是要分散精力的。

徐冉問:“沈娘子和韓學子不參加嗎?”這兩個可是上次月考并列第一的人。

呂夫子翻開記錄本,上面記載着每一次堂外題的成績和兩次堂外題的成績分析,手指尖在二人的成績框裏比了比,道:“當從背書這一項來看,他們比不得你。”而後又道:“你明天又請學假吧,回去先考慮考慮,後天再給答複。”

回了府,吃完飯練字時将書賽的事情告訴徐老爺。徐老爺哦了聲,頭也不擡就道:“冉冉自己做主便是。”

徐冉有些糾結,一方面她想要參加比賽,若是能拿到額外加分自是再好不過。另一方面她沒有經驗,而且會年期中考在即,她怕耽誤功課。

将心中想法一說。徐老爺沉吟片刻,放下毛筆道:“爹自然很想你能夠參加大賽,但是正如你所說的,大賽和會年期中考不能兼顧。有舍便有得,你要好好想清楚。”

是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徐冉蘸了蘸墨,嘆口氣在宣紙上寫下漂亮的三個瘦金體字:好糾結。

第二天去東宮禮訓。上午忙忙碌碌就過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忽地想起書賽的事情,心裏沒個主意,吃起飯來也沒什麽胃口。

太子正襟危坐,斜着一雙鳳眼快速往她那邊掃了掃。今天的菜色,不合她胃口麽?

吃完飯,宮女入屋收拾。太子望了望徐冉往外走的身影,垂着小腦袋,沒什麽精神似的。沒吃飽,郁悶了吧?

喊了福東海上前,指了指桌上還沒來及收拾的菜,道:“和膳廚說一聲,今天這些菜,往後都無需再呈上來了。另準備些點心,煲碗蜂蜜粥,給徐娘子送去。”

福東海應下。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回去問。“殿下,上次廚房的人給徐娘子送過蜂蜜粥,徐娘子不吃,說雖然蜂蜜粥好吃,但是太甜了會長胖。”

太子皺眉。那麽瘦,就該多長點肉。既然說好吃,那就更該吃多點。冷冷道:“送兩碗過去。”

福東海親自往廚房去見李太監。一進門,将太子的話相告。李太監發愁,今兒個是哪道菜不合殿下胃口,竟要連同整桌子的菜都不用再呈了。

福東海搖搖頭,瞧李太監這樣,估計到跟前伺候不了一天便會被趕出去。要不是看在上次宮人考察中李太監幫了他一把,他才不會親自來膳廚,頂多派個小太監過來傳話便是。

李太監燒得一手好菜,但他嘴笨,想要巴結奉承福東海,卻擠不出什麽好聽的話,只得一聲聲“老哥哥”地喊。

福東海一甩拂塵,提點道:“以前你做那些菜,殿下可曾挑剔過?”

李太監猛搖頭,他能混到東宮掌廚一把手,憑的就是對太子殿下在膳食口味好惡方面的了解。

福東海伸手指指東邊殿門,神秘兮兮道:“今兒個,那位來了。一桌子菜,沒動幾口。”

李太監恍然大悟。他雖嘴拙,但腦子不笨。原來是這樣,不是殿下不喜歡,而是那位娘子不喜歡!

福東海笑笑,“從今往後,這七天一次的菜色,可得問準了人。”

李太監連連道謝,感恩戴德地将福東海送了出去。趕忙準備春華殿的點心和粥。

中午徐冉正趴在案桌前,外頭有人送點心來。

太子在軟榻上側卧,翻了頁書,道:“去思華殿吃吧。”

徐冉正好有些餓,便起身往思華殿去。

剛坐下準備開吃,罩門後現出一個身影。徐冉納悶,學神怎麽跟着來了,他不是要午歇嗎?

太子輕飄飄睨一眼,“還不快吃?”

徐冉立馬埋頭吃吃吃。

盯着她吃完點心和粥,太子很是滿意。起身往春華殿準備繼續午休,一轉身,見她郁着臉,還是那般無精打采的模樣。

太子雙眉微斂。不是吃飽了嗎,為何還是這樣一副不開心的神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走到春華殿大門口,太子突然停下腳步,徐冉一時沒留神,差點撞上去。

還好及時穩住,離得只有一尺的距離。太子轉過身,凝視許久,忽地彎腰低頭。

還是問問她吧。

徐冉一滞。

好近,她都能看清學神臉上的毛孔,唔,不對,好像沒有毛孔,皮膚光滑細致得跟豬油膏似的。啧啧,嫉妒啊。

太子盯着她的眼睛。他喜歡這樣直白明晃晃地看着她,這讓他能夠及時感知她的情緒變化。

薄唇輕啓,緩緩問:“你是否有心事?”若是有心事,他勉強可以聽一聽的。

……被看出來了啊。徐冉眨眨眼,往後退一步,猶豫半晌,将大賽的事情說了出來。

太子一邊聽,一邊不太高興地瞧了瞧她往後離了一步的腳。

說完後,徐冉晃晃腦袋:“若是我去參加大賽,首輪就被淘汰出賽,得多丢臉。而且,就要會年期中考了。”

太子收回視線,揮袖負背,昂首而立。

原來是這樣。她竟為這樣的小事發愁。

他臉上的神情是那般高高在上,眸中的目光卻異常堅定地望向她。他道:“大賽要參加,會年期中考也要考好。魚與熊掌,兩樣都要。”

徐冉一愣,“萬一……”

哪來那麽多萬一。“沒有萬一。孤相信你。”他往前一步,正好是她往後躲的距離。

四目相對。

他的眸底,有萬千星光閃爍。他的目光裏,全是她。

☆、第 30 章

? 徐冉微張着嘴,整個人都傻愣住。

這樣的目光足以讓人沉淪三天三夜無法自拔。

數秒後,徐冉回過神,咽了咽口水,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跨開好大一步,這才擡頭笑道:“謝謝殿下的鼓勵。”

太子抿抿唇,似乎還在想方才她略帶惶恐的眼神。

他看她一眼而已,作甚就這般慌張?

兩人回了春華殿。徐冉照常拿起書看,太子卻并未回軟榻歇息,而是繞了一圈,往回走,靜靜地在她身後站着。

無聲無息的,他又不曾弄出動靜,徐冉讀了一大段《離婁章句》,脖頸處有些酸疼,伸手摸摸脖子,碰到他的衣裳,這才反應過來。

當即吓了一跳。

學神什麽時候站她身後的!

太子若無其事地掃了掃她的書本,沒頭沒腦地忽然來了句:“會年期中考的功課,孤可以提點你一二。”

徐冉瞪大眼。剛剛她聽到了什麽,學神竟然說可以教她功課!猛地點頭,生怕學神反悔:“小的三生有幸能得殿下相教!”順帶着誇他:“殿下真是英明神武,不愧是天下第一雅君。”今天簡直幸運值爆棚啊!

太子瞧着她這副喜不自禁的模樣,不知怎地,心裏頭也歡喜起來。為避免她一時得意懈怠功課,又加了句:“要是比賽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徐冉內心晴轉多雲。

晚上徐冉回府時,滿臉樂呵呵的,一到書房就跟徐老爺說她決定參加比賽了。

徐老爺好奇,早上冉冉出門前還猶豫不決的,晚上回來就信心百倍地說要參賽了?

徐冉一邊練字一邊傻笑,“殿下說他相信我能做到。”

徐老爺點點頭,蘸墨提筆:“原來是有了殿下的鼓勵。”

徐冉加一句:“重要的是,他說七月份考試前會幫我溫習功課。”

徐老爺手一抖,“殿下真這麽說?”

徐冉猛點頭:“真的。”

徐老爺老淚縱橫,丢開筆摸着徐冉腦袋:“冉冉啊,殿下對你是真好。你以後可得好好學習好好努力,千萬不要辜負殿下的這番心意。”

徐冉認真臉:“好的父親大人!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好好努力,将來報效國家效忠殿下,做一個對百姓有用的人!”

徐老爺激動不能自已,一想到太子竟然要親自為自家女兒傳師授業,他就感動得想去燒香。

祖上冒青煙吶!這得是多大的福氣才能親得殿下指點功課。徐老爺張大嘴,兩只眼睛發亮,仿佛已經看到徐冉将來科舉中第一品朝服加身受人敬仰的畫面。

練完了字,父女倆各回各屋。徐冉望着徐老爺一路嘿嘿傻笑而去的身影,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學神說的後半句。

“要是比賽拿不到第一,孤就不教你了。”

真是小氣呢。

徐冉擡頭望,天上一輪滿月,玉盤似的,好看得緊。看着看着,忽地眼前一花,那月亮裏竟出現了太子的臉。

他仿佛永遠都是一副皚皚白雪般的冰冷神情。眼睛是冷的,嘴角是冷的,他的一切都是冷的。分明沒有半點神情變化的人,今兒個看着她時,目光裏卻是熱的。似七月的豔陽,将她裏外烤個通紅。

想着想着臉又燙起來,徐冉呼呼氣,心裏碎碎念:天天對着那樣國民級別的男神,害羞是正常的!大不了下次見他時,将頭壓低點,不去看他眼睛,就好了。

思及比賽的事,徐冉加快步子回小院。提了兩幅一模一樣的字,讓紅玉貼起來。

一副貼在書桌的牆頭前。一副貼在床榻的牆邊。

“我們的目标是!第一名!”

既然要參加比賽,肯定要朝着第一名看齊。做人就該這般豪氣!

紅玉看了看牆上的字,好奇問:“娘子,這個我們,是指誰,難不成還有人一起參加麽?”娘子所說書賽向來都是單人參賽,沒聽過組隊參加的呀。

徐冉咳了咳,“這個我們,自然是指我的肉體和我的靈魂了。”當然還有精神上支持她的學神大人了。

學神說了,考第一才幫她溫習功課,所以她和學神的目标是一致的!

紅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往廚房去拿宵夜。

徐冉往書桌前一坐,開始奮力學習。

第二天同呂夫子說了自己的決定,呂夫子很高興,列了一堆書單,并且将往年大賽的總結題本拿了出來,鼓勵她好好準備。

首先是經儀堂的兩輪選拔。總共三十五人,第一輪選出十人,第二輪十人選一人,最後勝出者代表經儀堂出賽。

呂夫子在課上将徐冉代表班級參賽的事情一說,剛開始大家沒什麽反應,畢竟大家的任務是學習,參加比賽這樣的事情沒什麽大的觸動。

等到經儀堂第一輪比賽結束,徐冉順利進入第二輪候選時,大家的情緒就調動起來了。只有勝出者所在的班級學子才能到廣場上觀賽,并且有紅榜貼示。

大家經過大門自學堂的那條路,看到路邊寫着六級三堂徐冉的名字時,莫名有種自豪感。

看,這是我們堂的班使!

由一開始的無人問津,只有蘇桃和趙燕天天鼓舞,到現在的大家一見她就問“徐班使,辛苦啦,比賽準備得怎樣?”徐冉表示,還真有點小興奮呢。

一邊準備比賽,一邊應對堂裏的功課,雖然有些辛苦,但徐冉覺得滿滿的都是充實感。感覺又回到大學每次學期考試前緊張的一星期複習呢!一學期的內容壓縮在一個星期內瘋狂背誦,考完之後的暢快淋漓,她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早上韓通來找她,梗着脖子,說了好久,繞來繞去的,最後吐出一句話:“晨讀我可以替你帶讀,你專心準備比賽吧。”

徐冉聽了着實有些意外,平時韓通基本都不理人的,他只跟他的那群寒門子弟交談。

雖然吃驚,但是這番好意肯定是要領下的。騰出晨讀課,她就多一個鐘頭的空餘時間。

十名進入複賽的學子,大家都想着争奪代表經儀堂出賽的資格,其中屬六級五堂的丁更好勝心最強。

他妹妹丁文與沈清雪是同堂好友,丁文聽說沈清雪姐姐與徐冉是同堂,便托沈清雪去打聽一二,好讓哥哥摸清對方的實力。

沈清雪一問,沈令音照實回答。徐冉平時在學習上的勁頭以及她在背書上體現的天賦,一一相告。

沈清雪聽完後,悶着不說話。

因着上次算術賽被徐嬌搶了風頭的緣故,沈清雪特別讨厭徐家人。尤其是徐冉以前那般不思進取,現如今突飛猛進,竟然還能得大姐的誇獎,她不服氣。

只有一開始就努力奮進的人,才有資格得到應有的報答和回應。像徐冉這樣的半吊子,即使一時風光,那也是虛的。

徐冉再有天賦又怎樣,由丁更這樣勤勤懇懇紮紮實實讀書的人,才是代表經儀堂參賽的最好人選。

沈清雪跑去同丁文講,“若你哥哥真輸給徐冉,豈不是丢盡臉面?”

丁文是個沒什麽主見的人,聽得沈清雪一番言辭鑿鑿,心裏不免着急起來。問:“那該怎麽辦?”

沈清雪道:“其他參賽的人,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都不如你哥。只要沒了徐冉這個威脅,你哥肯定能取勝。”

丁文思來想去的,跑去同丁更商量。

丁更想了想,覺得沈清雪說的有道理,思考過後,決定使點小手段。

複賽選拔這天下午,六級三堂的學子們午休過後,擁着徐冉往廣場出發了。

趙燕和蘇桃貼上來為她捏肩揉手的,徐冉咯咯地笑,不好意思地躲開。

趙燕一把手将她撈回來,“你躲什麽,讓我們給你松松筋骨,免得待會你比賽時緊張,來,深呼吸。”

後面有人喊:“徐班使,你肯定會贏的,千萬不要緊張!”

大家紛紛附和,“是啊,我們徐班使那背書功夫可是天下絕無僅有的,一定能贏!”

徐冉羞羞臉,被人這麽熱烈追捧還是頭一回啊。上次《呂夫子被咬記》和教背書秘訣都沒見大家這般熱情。

得加油,盡全力拿到代表出賽的資格!

衆人熱哄着,只有一人悶着臉發呆,似是在想什麽。

李信往隔壁五堂的隊伍看了看,思及中午吃飯時看見的事,心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丁更閑着沒事怎麽跑去當廚房分發飯食的人了……?

☆、第 31 章

? 比賽分組進行。兩兩一組,進行到一半,只剩四個人了。

底下的人屏息而待,等場上只剩下徐冉和丁更兩人時,氣氛愈發緊張。

丁更頗為焦急地看着徐冉,明明下了巴豆,她怎麽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場上夫子開始號令,兩人行請學禮。請學禮完畢後,開始準備比賽。丁更急啊,滿心裏都是希望巴豆快點生效。

徐冉流利地搶答,正是春風得意時,忽地腹部一疼,下意識想要憋一憋,卻發現那股痛感來得就像龍卷風,完全不是她能控制得住。

徐冉只好舉手示意。

夫子中停比賽。

場下嘩然,一個個好奇地望着徐冉往便房奔去的身影。丁更站在臺上,頓覺暢爽,皇天不負有人,不枉他去廚房當了一中午的勞工。

如此往來跑了兩三趟,徐冉幾乎虛脫。

雖然如此,卻不想過棄賽。

咬咬牙堅持繼續比賽,不斷在心裏跟自己說:再忍一會,忍一會就好。

她準備了這麽久,決不能在此時半途而廢!徐冉想,要敗,也是應該敗倒在強大的對手面前,而不是敗在無能軟弱的自己跟前。

她一點點直起腰,手心額頭全是汗,一張臉蒼白,目光堅定,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聽夫子念的題目。

必須贏下這場比賽!

丁更開始緊張。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徐冉竟然能堅持到現在。他拿視線去瞄,瞧見她半彎着腰,雙手捂住肚子,明明是那般滑稽可笑的樣子,卻讓人覺得害怕。

對面這個小小弱弱的女孩子,竟給他一種強大勁敵的錯覺感。他咽了咽,手有點發抖,一不小心恍了神,最後一題被徐冉搶先拿下。

所有人都盯着場上的小身影,此刻六級三堂不知是誰,高聲喊出徐冉的名字,一時間,三堂的人紛紛站起來齊聲高喊徐冉之名。

徐冉聽得耳邊全是衆人高喊她名字的聲音,內心一陣觸動。不能辜負大家,更不能辜負她自己!

牙齒因為忍得太難受而打顫,她掐掐自己,盡可能語氣平緩咬字清晰地說出答案:“……屈原之後,懷其師忠而不改者宋玉也,作詩《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全文二百五十多句,每一句都是她晨輝黑夜中擠出時間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背誦過的內容。咬着牙關朗朗而誦,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至最後一句:“賴皇天之厚德兮,還及君之無恙!”幾乎力竭。

滿堂喝彩,掌聲震天。

徐冉擡起目光,聽得夫子宣布:“比賽結束,三堂徐冉勝!” 那一刻,她才敢稍稍放松一會,筋疲力盡地幾乎要倒地。

本着做事要有始有終的原則,夫子宣布聲一落地,徐冉強撐着,擡起目光沖對面丁更行比賽結束的論學禮。

顫顫巍巍,聲音輕且抖:“……與君切磋,幸也。”

丁更腿一軟,震得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