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微微抿起的薄唇唇色似冬日的一抹紅梅。皓面绛唇,冷寒似霜,氣質高貴,幾乎讓人不敢與之直視。
兩旁的夫子自動跪地行大禮。
他們不敢擡頭,只敢往地上瞧,眼睛盯着太子的袍角,衣袍近了,衣袍遠了,心情随之跌宕起伏。
太子負手而立,斜睨着如寒星般的一雙眸子,掃了掃底下興奮的學子們。
人多如蟻,且所有學子都穿着一樣的學袍,看了好幾眼,卻是沒能看到徐冉。
沒來麽?
太子往旁随口一問,“所有學子都來了嗎?”
夫子們一怔,殿下是在和他們說話嗎!總教員華夫子反應快,連忙爬起來道:“都在這了,絕對沒有遺漏的。”
太子點點頭,回頭重新掃視人群。
既然來了,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衆學子激動不已。
“天,殿下剛剛看了我一眼!”
“放屁,明明看的是我!”
徐冉扯扯嘴角,望向旁邊說話的一男一女學子,上去維持秩序,“淡定,淡定。”
別的班班使沉淪在太子殿下的魅力中無法自拔,哪還記得維持班上秩序,有幾個甚至帶頭尖叫。
哎,這群瘋狂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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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想,雖然呂夫子自己也看呆了眼,但呂夫子交待給她的任務還是得好好完成。于是大步上前,一個個穩住自己堂的學子。七級三堂的學子們倒也聽話,漸漸安靜下來,在心中默喊太子,面上并不表現出來。俨然和兩旁的班級形成鮮明對比。
這樣一堂姿态挺拔有紀律的學子們,自然顯眼。太子往三堂那邊一掃,終是瞧見徐冉的身影。
她穿着寬大的學袍,瘦胳膊瘦腿的,嬌嬌小小的一個人兒,在人群中往來。風呼呼地從她的衣領袖袍灌進去,她便似要被風吹走一般。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走起路來卻氣勢凜然,面上神情嚴肅,威風飒飒。
瞧她那架勢,還以為要去打戰呢。
太子既瞧見了人,一顆懸着的心稍稍放下,輕啓唇齒,開始講學。
自他開口講第一個字起,全場齊刷刷安靜下來。
沒有人敢出聲打攪,他們靜靜聽着太子的講學,生怕漏掉什麽沒聽到。
對于學神這種自帶紀律委員的迷之屬性,徐冉表示不能更喜歡。不用再費力維持秩序,她也靜下心來傾聽。
如她在朝天閣初次聽他講學一樣。太子的聲似清風拂葉,似月光灑地,似山間泉流,一點點,緩緩地,從耳邊淌進心間。
他總是有種能将話語刻到人心裏的力量。
徐冉想,要是拉學神做傳銷,絕對發大財。
太子站在高階之上,一句句地講學,偶爾朝徐冉所在的地方快速瞧一眼,見她梗着脖子側着耳朵,聽得倒認真。太子滿意地收回視線。
講學完畢,衆人齊聲鼓掌。
徐冉晃着手心板,拍得格外用力,一邊拍一邊喜滋滋地想,學神就是學神,講起學來水平高超,切入點新穎,話語雅俗相當。
真恨不得大聲告訴全世界,臺上站着的可是她老板!她的老板!
旁邊有人開始抽泣,一瞧,竟是韓通。
只見他雙目含淚,難以自控,嘴上念叨着一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吶!”
徐冉:唉呀媽呀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再往左邊一看,蘇桃花癡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趴在趙燕肩上,嘴裏喊着:“我不行了……不行了……”
徐冉咽了咽:果然是她看學神太多次以至于無感了麽?
臺上華夫子開始說表彰的事情。
人群中又爆發出幾聲尖叫。
“我是前十前十前十咧!”
徐冉算了算,額,好像她也是全七級第十名?這麽說來,學神也會親自為她簪上那片不知是什麽鳥身上掉下來的鳥羽毛了咯?
想想還有點小興奮呢。
臺上,劉閣老扶額。
瞧瞧,這群沒出息的,竟然在殿下面前失态至此,真是丢臉啊丢臉!
劉閣老朝華夫子瞪一眼,大有“你看看你的學子什麽熊樣”的意味。
華夫子假裝沒看到:哼,好不容易見回殿下,不激動的簡直不是人!
寧王望着臺下滿堂興高采烈的學子們,心中羨慕,什麽時候他也能和皇兄一樣,所到之處皆是敬仰之民?
從一級開始表彰,一個個上臺受賞,太子面無表情為學子們簪羽。受賞的學子們自臺上而下,一個個呼吸急促,摸着冠帽上的羽毛,情緒激昂。
天吶天吶,這是殿下摸過的羽毛,要珍藏!從今之後傳家寶就是這片羽毛了!
徐冉如今已升七級,和七級其他九位一起在臺下等候。
此次全級第一是韓通,沈令音為全級第二,剩下兩個三堂的學子,分別是全級第六和第八。徐冉排第十,與四人并列而站。
沈令音忽地往徐冉這邊探一眼,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至此講學,可有幾分是為了徐二娘子?倘若真是如此,她想要奪下太子妃之位的勝算便又少了幾成。
徐冉注意到沈令音的目光,回之一笑。
沈娘子今日不對勁啊,怎麽總是偷看她,這都第五回了?
臺上華夫子正準備念七級受表彰的學子,太子忽地從他手上拿過紙稿,淡淡道:“辛苦夫子了,剩下的便由孤來念罷。”
言罷,便開始念名字。念至徐冉時,有意停頓半晌,目光一低,往臺下看,正好與她相對。
徐冉內心澎湃:要死要死要死,萬一被人看出來了怎麽辦!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她會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呢……又沒幹啥……
第一次受表彰,而且是當着所有學子的面,自然要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得拿出氣勢來!
徐冉昂首挺胸地上臺了。上臺後發現前面幾人,除了沈令音比較淡定外,其他人不是處于淚流滿面的狀态就是處于呆滞僵直的狀态。
徐冉聳聳肩攤開手。
全民男神,男女通殺嘛,大家有這反應很正常。
沈令音低下頭,鎮定自若地受太子的賜羽,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與太子接觸。
他這般高高在上,眉眼間盡是不容侵犯的冷漠。這便是大周的儲君,天下第一雅君,她決心要拿下的男人了。而此時這個男人挑着眼抿着唇,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在他眼裏,她和其他普通學子沒什麽區別。
這認知讓她忽覺自卑。她引以為傲的美貌、才華和名氣,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那她要用什麽做代價,才能換取他的另眼相待呢?
沈令音默默走到一邊,長嘆一口氣。
盡力而為吧。
徐冉在旁邊等啊等,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她歡快地邁着小步子上前了。
笑臉嘻嘻,站得筆直,眼裏寫滿着渴望:男神男神求賜羽。
太子瞧着她嘴角彎彎,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心情豁然開朗,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徐二娘子,希望你再接再厲,下次大考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與他為其他人賜羽的态度截然不同,之前他甚至沒有動過嘴皮子。一時間,旁邊早早被賜羽的人羨慕嫉妒恨,而沈令音更是驚訝不已。
太子殿下對徐二娘子如此溫柔,是喜歡她麽?怎麽可能,殿下怎麽會……沈令音內心複雜,往徐冉那邊看,而後埋低頭。
是了,徐二娘子也不差,殿下若真喜歡她,也不是不可能。
這讓她對自己奪取太子妃之位的前途更覺憂愁。
面對學神如此鼓勵,徐冉表示:嘿嘿,真別說,還蠻酸爽的!
大大方方地鞠禮以謝:“謝謝殿下,我定會更加努力。”
太子點點頭,內心歡愉。
徐冉一下臺,随其他九位學子歸隊。剛一回到三堂的隊伍裏,旁人立馬湧上來,“天吶徐班使,殿下竟然親自鼓舞你,有前途啊!”
徐冉摸摸頭,衆人恭維太熱情了。
要是大家以後知道她是未來太子妃,不知道會不會手撕了她啊。
望着周圍激情洋溢的學子們,徐冉打定主意:絕對要做好保密工作!
集會散去,衆人依依不舍地回了學堂。徐冉也随大隊伍往回走。剛到三堂門口,忽地後面有人喊她,是福公公。
福公公笑道:“娘子,殿下請您過去。”
徐冉生怕被人聽見,連忙拉着福公公躲牆角,好奇問:“殿下找我作甚?”
福公公哎呦一聲,心中嘆:殿下沒事就不能找您了?殿下想你了呀!
“殿下什麽也沒說,請娘子快跟我過去罷。”?
☆、第 56 章
? 徐冉跟随福公公往耳房去。
耳房前的長廊,一列威武侍衛并排而站,看樣子周圍已經清過場了。嘿,何侍衛也在!徐冉一眼瞧見他,沖他打招呼。何侍衛不敢動,站得筆直,喊一聲:“徐娘子好!”
震得她耳朵都快聾了。徐冉噓道:“你小聲點。”萬一被別人聽到了怎麽辦!
何侍衛立馬噤聲。
徐冉笑問:“掃大街掃完了?”
何侍衛紅了臉:“回娘子的話,已經掃完了!”
徐冉伸長手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差事辦好點,殿下也就不會罰你了。”
何侍衛心裏委屈死了:要不是因為您,殿下怎麽會罰他去掃大街?要知道,那可是殿下第一次親召他,這麽值得紀念的日子,卻原來是被罰去掃大街。
苦啊!
福公公在前面喊,“娘子,您快些!”不然殿下該等急了!
徐冉笑着吐吐舌,連忙跟上去。
等到了門口,福公公止步,躬腰一垂拂塵:“娘子進去罷,小的在門口把守。”
徐冉放下心,大步咧咧邁進屋。
裏面就太子一人。他站在呂夫子的案桌前,低頭翻閱着什麽。
徐冉蹑手蹑腳走上去,放輕聲音:“殿——下——我——來——了”
太子回頭看她。“瞧你這鬼鬼祟祟的小樣,跟做賊似的。”
徐冉縮縮脖子,小聲嘟囔:“哪裏是做賊,分明是偷情。”
就這氣氛,這架勢,空蕩蕩的屋裏就他二人,啧啧,暧昧哎。
太子随手拿起印本,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拍,“你這小腦袋裏想的都是些什麽?”竟連偷情這樣的字眼都用上了。
他分明沒使勁,徐冉抱頭喊一聲哎呦,捂住腦門。
太子一手置于背後,一手去撥她捂住額頭的手,眸中似有清波流轉,“裝,接着裝。“
徐冉半眯着眼,笑:“我這不是怕殿下罰我嘛。”轉眸望向案桌上他剛翻開的印本,好面熟,呃,好像是她以前的堂外題!
太子随手翻開印本,挑出一兩處錯誤來,“光看這堂外題,你确實該被罰。措辭不當,竟然還有錯別字。”
……繁體字太難寫了嘛,偶爾寫錯一兩筆而已……徐冉低下頭,學神好端端地為什麽翻起她的堂外題來了?她記得呂夫子可是把上學期的堂外題都放到櫃子裏去了。
“考試的時候我絕對不會寫錯的。”
太子睨她一眼,知錯不改,還回嘴。
當罰。
太子道:“以後你來東宮禮訓之日,将堂外題一并帶來,中午午休做好後,孤要檢查。”他停頓數秒,而後變了語調,冷飄飄的:“若有做錯的,孤便從你那三千兩銀子裏面扣錢。錯一題扣一兩。”
徐冉欲哭無淚,扣什麽都好,能不能不要扣她錢……掙點錢不容易,雖然她也沒指望能把那三千兩拿回來,開學第一天就這麽勁爆,她弱小的心靈實在無法承擔。
累覺不愛。
她這副郁悶至極的模樣被太子瞧在眼裏,心裏冒出三個字:小財迷。
還好大周國庫充盈。
太子轉了話題,問她今日講學如何。
徐冉誠實回答:“非常好,是我聽過的最好的講學。”
太子皺皺眉,問:“你還聽過誰講學?”
“……夫子?”課上講四書五經,應該也算是講學吧。
太子嗯一聲。
也是,她才幼學,自然不會有很多旁聽名家講學的機會。想了想道,“你若喜歡,日後孤的講學,你随時可以來。”
徐冉甜甜地應下:“嗳!”這麽好的福利機會,她得分點給她爹。問:“可以帶我爹一起來嗎?”
太子道:“可以。”
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徐冉一一答來。因想着待會便要上課,心裏有點急,往廊外看。太子中午還有事,欲送她出門,被徐冉婉拒。
徐冉有些怕怕的,“殿下,我還是一個人回去好了。讓人瞧見了,不好。”
太子默聲,也沒說什麽,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旁人都恨不得與他扯上點關系,偏只有她藏着掖着,好像他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直至她活潑亂跳遠走的身影消失不見,太子收回視線,視線掃至案桌上的堂外題,印本的封面她親手寫下的名字——徐冉的徐,徐冉的冉。
想起曹植《美人篇》中曾有詩一句: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嘴上琢磨着,又覺不妥。徐二娘子雖看着嬌弱,實則硬朗有力,用此詩句釋義,着實不好。
腦海中冒出《全唐詩》蔣冽的一首五言律詩《古意》。
冉冉紅羅帳,開君玉樓上。畫作同心鳥,銜花兩相向。
春風正可憐,吹映綠窗前。妾意空相感,君心何處邊。
回過神時,當即大驚,面色尴尬。
不該,不該!
匆匆喚了福東海前來,闊步離開,擺駕回東宮。
這邊太子回去了,劉閣老也跟着走了。本來是要喊寧王一起的,劉閣老往周圍一看,沒見着人,也就懶得等了,留了個人去傳話,說先行一步,便跟着太子走了。
寧王在堂裏晃悠,正好瞧見徐嬌。
出聲喊道:“前面那位學子,請留步!”
方才臺上學子受賞時,他真真切切地瞧清楚了。眼前這位自稱“徐二娘子”的學子,分明是五級的學子,叫什麽徐嬌的。
而徐二娘子則是七級最後受賞的那一位。皇兄還特意出聲鼓勵了她,旁的人都沒有這個待遇。
徐嬌回身見是他,一時間有些慌張。
剛才臺上受賞時,她瞧見他坐在臺上,與劉閣老并肩,旁的人還喚他“寧王”。當時簡直一個晴天霹靂砸過來——她打了寧王!
徐嬌嗔嗔地看着他,頭低低的,斜着眼,不敢正眼瞧。
如今他是來報仇的嗎?倘若他往官人那邊告一狀,扣她一個毆打皇子的罪名,到時候她真的只能以淚洗面了。越想越急,面上卻裝得鎮定。
寧王昂起下巴,氣定神閑地打量她。他這樣的目光,在她看來,卻仿佛有條毒蛇游蕩,分分鐘能夠咬死她。
徐嬌先發制人:“你這個登徒浪子,竟然還敢到我跟前來!”
寧王一愣,她這一句吼出來,倒是将他準備興師問罪的氣勢吼散了七八分。想着是先責罵她動手打人還是解釋自己的身份,後來發現這兩樣都不行。
确實是他不小心往她身上撲的。她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時氣憤蒙了眼,出手打他,合情合理。
只是不該連扇三巴掌。
現在這臉還腫着呢。寧王思來想去地,索性什麽都不說,只問她:“你為何要冒充徐二娘子?”
出于警惕,徐嬌不肯說。
寧王道:“我已記下你的名字和模樣,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定不會饒你,随便冒充他人,乃是學堂大忌,該記大過!”
徐嬌一慌,因知曉眼前人的身份是寧王,所以更害怕他捅出來,連累了自家二姐。急急道:“徐冉是我二姐,我們姐妹二人一時起了玩心,進門時互相為彼此記名,并沒有別的意思。”
寧王一聽,原來如此。徐嬌、徐冉,都姓徐,一家姊妹。既是親姐妹,那便無妨了。
轉眸望見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顧盼生輝,實在好看。
再一瞧她通身氣派,雖然慌張,卻并無半點害怕。臺上之時,她分明看見了他,現在卻佯裝不認識,膽子倒挺大。
寧王斟酌半晌,不急着拆穿,而是上前一步,問:“古人有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打了我,我是不是應該打回去?”雖是戲言,卻想看看她的反應。
徐嬌瞪他一眼,道:“你先往我身上撲,我才打的你。”
寧王一梗脖子,“那你再撲回來好了。”
徐嬌氣噎,粉拳一握,卻不敢往他身上砸,狠狠罵了三個字:“不要臉!”撒開腿丫子就跑。
寧王愣住。今日倒是新鮮,先是第一次被人打,然後是第一次被人罵“不要臉”,要知道,他也就被劉閣老罵過“臉皮厚“,而且還是背過身悄悄罵的。像徐三娘子這般膽大的,還是頭一個。
下午下學回府,徐嬌揣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一下轎便同徐冉說今日碰到寧王的事。
徐冉聽完原委,有些發愁。
寧王啊,她不認識,要是認識他,倒還可以到跟前說兩句情。後來轉念一想,雖然她不認識寧王,可學神認識呀,他們倆可是兄弟呢,死乞白賴地請學神出面說兩句,應該不是難事。
再說了,寧王要真敢讓人來拿她家嬌嬌,逼不得已之時,她就拿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壓一壓,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為了她家嬌嬌,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徐嬌躺在徐冉懷裏,問:“二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打他罵他的……”
徐冉道:“不知者不罪嘛,再說了,他差點撲到你身上了,自然要打回去。”
徐嬌:“真的?”
徐冉咽了咽,也不好意思說是假的,點點頭,語氣堅定:“換我我也會打回去,不止扇三巴掌,得扇十巴掌!”
有了徐冉的安撫,徐嬌心頭好過多了。等晚上吃過飯,做了會堂外題,心情便徹底放松了。
與其這樣膽戰心驚地記挂着,倒不如随機應變,他若真來拿人,那她便上望京府衙喊冤去。如今講究以法治人,他雖是皇子,也萬不能一手遮天的。?
☆、第57 章
? 開學一個禮拜了,由于堂裏課程的調動,徐冉的心情一如這突轉的天氣:北風那個吹啊,拔涼拔涼的。
上了三次禦馬課,她就丢了三次臉。
第一次是死活也不敢爬馬背——她是真的怕馬,遠遠看着還行,但一到跟前,就有些害怕了。而且一上來就是高高壯壯的馬匹,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小馬駒,比她高出許多,她就更加慌張了,哪裏還敢上馬。
第二次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爬上馬背,結果還沒來及策馬而行,嘶嘶兩聲大馬發狂,毫不留情将她甩了下來,屁股幾乎摔開花。
第三次摸着跌腫的屁股,不屈不饒準備繼續她的征服之旅。這一次,事情倒是進行得很順暢。她手不抖腿不顫地爬上馬背,并且踩好腳蹬抓緊缰繩,結果——馬不動了。
任她怎麽喊怎麽吆喝,馬就是不動。她也試過拿鞭子抽,不敢抽重了,怕掌握不好力度,輕輕一鞭,馬兒根本沒有感到任何痛覺,仍然原地吃草。
又一次慘痛撲街。
看着其他禦馬而行的同學,徐冉覺得很憂傷,她也想在馬場駕馬奔騰,一個人牽着馬緩緩繞圈,真的太丢臉了。
這天晚上吃飯,徐豐好不容易回來吃頓飯,徐冉逮準機會,朝徐豐撒嬌:“哥,你教我騎馬吧,之前學的我都不記得了。”找夫子補課,太有壓力了,找自己哥哥教就不一樣了,就算多出幾次醜也不會覺得怎樣。
徐嬌聽了這話,也湊過來道:“我也不記得了,一塊教教我,等我上七級了,反正得學。”
徐豐自然樂意,但他最近忙着升遷的事,實在抽不出身來。心裏頭猶豫,既想教妹妹們學騎馬,又怕耽誤升遷的事,糾結得不得了。
旁邊徐老爺瞧他一眼,嘆口氣,“你哪裏有閑空?還是專心準備升遷之事罷。”
徐豐:“那妹妹們的……”
徐老爺正好吃完飯,放下碗筷,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道:“我來教!”
此話一出,徐家兄妹表示完全不敢相信。徐豐一針見血:“爹,你是文官……”他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他爹騎馬……哪裏還會教什麽騎馬,別到時候把自己摔斷了腿!
徐老爺吹吹胡子,他雖然是文官,但當年也是經過幼學高學這樣一層層考上來的,他的禦射科可是滿分!雖然多年不曾練習過,但底子尚在,興許騎騎就上道了。
徐佳咳了咳,“爹,不要勉強自己,實在不行,我擠點時間,倒是可以教教兩位妹妹。”
徐老爺甩甩袖,老不高興了:“荒唐!我堂堂徐參知,難道連自家女兒的騎馬都教不會嗎,事情就這麽定了,後日學假,爹帶你們上東郊,那裏有馬場,我們騎馬跑兩圈。”
徐冉看向蕭氏,目光示意:娘你真的不阻止一下嗎?
蕭氏眸中愛意滿滿,“老爺,我跟你一塊去。”猶記得當年她家老爺鮮衣怒馬,一身白袍禦白馬,英姿飒爽,不知屢獲多少少女之心。如今肯重展雄姿,定是要前去瞻仰一二的。
“好。”徐老爺信心滿滿。
徐冉和徐嬌對視一眼。總覺得有種不祥的征兆啊……
隔天正好是禮訓日,中午吃飯的時候,徐冉将徐老爺明日要帶她去馬場的事情一說,太子道:“徐相公親自教嗎?”
徐冉點點頭,往碗裏夾一塊扣肉,一邊吃一邊道:“本來是想讓我哥教的,但是我哥最近忙沒時間,我爹主動請纓,我娘也說跟着去,就只好應下來咯。”
太子動動筷子,夾了塊肥瘦相當的扣肉,往她碗裏送,道:“怎麽,你還嫌棄你爹?”
徐冉舔舔嘴角,“也不是嫌棄,就擔心他身子骨受不住。我爹每次吃完就躺着不動了,平日也不見他鍛煉,雖然沒長一身膘肉,但感覺教騎馬這事吧,不适合他。”
太子問:“那你覺得誰教你合适?”
徐冉扒一口飯,“肯定是我哥咯,實在不行,我大姐也行。”總之不要是她爹就成,真的怕她爹摔出個腦震蕩啊。
太子見她總提徐家長子,好奇問:“你哥是誰?是九城內的武将嗎?”
原來學神不清楚她的家庭成員。唔,也是,他每天忙裏忙外的,也沒那麽多心思關注她家裏人是哪些個。吃完最後一口飯,道:“我哥是徐豐,九城內的羽林郎,正七品提舉正。”
正七品提舉正,這個官階有點低了。太子想着反正都開口問了,幹脆問詳細點,“哪個堂結業的?如今多大了?平日考核結果如何?”若要升遷,這些自是要考慮進去的。
徐冉放下碗筷,肚子填飽飽幸福感特別足,喝一口茶道:“是武堂前年結業的,今年十八,平日考核成績不好不壞。”
太子一一記下。
徐冉倒也沒在意,以為他只是無聊多問兩句,壓根沒往升官這個層面想。
兩人吃完後準備往春華殿去。太子讓她外面先等着,待他換過衣袍再一起過去。徐冉聽話地在殿外等,等啊等,終于等到他換好衣袍,一身素淨的緞袍,腳上一雙皂靴,招手示意她過來。
并肩走着,太子忽地回頭想到什麽,伸手蹭了蹭她的腦瓜頂。
“好像長高了點。”
他五指并攏,擡手又量了量。
小姑娘年初剛入東宮時,身量正好到他的胸膛處,如今蹭到他的手肘處了。他拿手一比,大拇指和食指做半弓行狀,“确實長高了,高了這麽點。”
徐冉也拿拇指做半弓形,湊到他的指間比劃,目測是三厘米。
不錯,這個高度她很滿意,以後肯定還會長得更高!
太子瞧她滿臉竊笑,知道是開心了。問:“想長多高?”
徐冉比量兩下,手挨着腦瓜頂往上舉,而後碰到太子的下巴。“長到這個高度就好啦!”
太子垂眼一看,淡淡道:“有點難度。”
徐冉雙手交叉抱拳:“我多吃點奶塊和馬奶酒,肯定可以的。”
多喝點奶倒不錯,以前他十二三歲時,乳衙天天做了奶制品送來,那幾年身高突飛猛漲,說不定她多吃點,也能長快點長高點。等會便讓福東海往乳衙那邊吩咐一聲,以後只要是她來東宮的日子,多送點奶酪奶塊過來。
進了殿,太子不讓她坐,指着牆壁,讓她靠上去。
徐冉眨眨眼,貼在牆壁上,站得筆直。學神想做什麽?好緊張。
太子轉過身去,在她的案桌上挑來挑去,選了把小竹刀,握在手裏,一點點往她靠過去。
徐冉一哽。
學神……終于來對她來次正式的壁咚了嗎?
他欺身壓上去,衣襟相接。
徐冉猛地閉上眼。
哎呀好羞恥的。
太子劃好記號,抽身退後,見她死死閉着眼,神情略微……猙獰。
又在亂想什麽事情了?
“以後每月量一次,有了這個記號,便能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長高,長高多少了。”
徐冉睜開眼,往後一瞧,牆壁上劃刻了痕跡,正好是她腦袋頂能碰到的地方。
原來學神在為她做身高記號。
徐冉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學神這般正經,剛剛是她想歪了。
中午午休做好堂外題,交給他檢查。因着第一次被學神檢查作業,徐冉神經繃得緊,生怕哪裏寫錯了。結果他倒沒能夠挑出什麽錯。
“繼續保持。”看完後太子就說了這麽一句。
徐冉笑着應下:“沒問題。”
午歇結束,徐冉回去禮訓,太子則去正明殿處理宮裏拿來的折子。
下午回去時,太子從正明殿而出,送她上馬車,道:“明日騎馬謹慎些。”頓了頓,語氣難得地透出一絲幽默,“若徐相公沒教成,下次禮訓定要告知孤。”
徐冉一口應下:“好嘞!”雖然他爹肯定不情願被太子殿下知道丢臉的事,但是嘛,老板要聽,她也不得不說嘛,畢竟欺君可是大罪。
等回府了,晚上練字時,徐冉說起今日太子的吩咐。徐老爺蹙眉,“殿下說的?”
徐冉點頭,所以明天要好好表現哦。
徐老爺眉頭皺得更深了。
等練完字,夜晚徐老爺抱着蕭氏睡,提起明日教騎馬的事,說自己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蕭氏不解,徐老爺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總不能說自己是怕在殿下那邊丢人現眼才不去的吧。
蕭氏貼心道:“旁人瞧了老爺策馬奔騰的英姿,定是不敢獻醜的,雖是如此,老爺卻不必憂心,不能讓旁人的無能耽誤您的完美表現啊,您只管騎自己的馬,甭管別人是否會受打擊。”
徐老爺飄飄然,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是啊,當年他可是風靡過全望京的徐郎,不就教個騎馬嗎,怕什麽!?
☆、第 58 章
? 第二天一早,父女三個換上胡服,和蕭氏一起往馬場出發。徐嬌嫌胡服穿起來太硬朗,在腰間別了條水紅色的長穗帶,又拿了條嫩綠色的長穗帶系到徐冉腰間。
徐嬌笑:“這樣才好看,等騎馬跑起來的時候,穗帶在風中飄起來,就跟仙女似的。”
徐冉看了看腰間的穗帶,甚覺憂心。跑不跑得起來還是個大問題呢,不求跟仙女一樣飄逸的身姿,只求不要摔個狗吃屎就行。
等到了馬場,蕭氏為徐老爺整理衣襟,看到馬場三三兩兩同游的男女,便想起當年的事來,道:“猶記得以前你剛剛入仕那會,天天跑我家門口,騎着個馬兒,手裏鞭兒一甩一甩的,死皮賴臉地求我與你一同到馬場玩,就是欺準了我的馬術不好……”
徐老爺接口道:“就是因為你騎馬功夫不好,我才有機會與你同騎一馬,不然哪能娶到你呢。”
蕭氏臉一紅。
旁邊徐冉和徐嬌聽這話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恩恩愛愛,這樣真的好嗎!
徐冉咳了咳,拉了拉徐老爺的衣角:“爹,我們快走罷,不然好馬都被別人挑完了。”
徐老爺還準備和蕭氏說兩句,蕭氏推推他,“老爺,快去罷,我在這邊等着。”
父女三人前去挑馬。馬場的小厮領着他們到馬廄看馬,挑了兩匹大馬一匹小馬駒,一人牽一馬,準備上場開騎時,正好遇到沈家兄妹。
沈令音笑着和徐冉打招呼,“徐家娘子,好巧啊,你也來練騎馬嗎?”
徐冉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熟人,而且還是校花沈令音,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馬背功夫不好,想着來這練練。”看一眼沈令音,覺得好奇。
沈娘子的禦馬功夫雖不說好,但至少三次課上下來,她看着還行,怎麽想起來跑馬場來了?
沈令音含笑,“我身子弱,禦射學得晚,想着多練習練習,不求頭名,只求不要落在最後一名。”
啊,原來和她一樣的打算。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拼命,說的就是沈娘子了。得更努力才行,徐冉看了看遠處奔騰的馬兒,越發堅定要學好馬術的決心。
沈令音今日與沈游之同行,沈丞相抽不出空,便讓沈游之作陪。沈游之見了徐老爺,恭敬喊一聲“徐相公”,這才回過頭與徐家姊妹打招呼。
目光觸及徐冉時,不免多看了幾眼。
面如皓月,玉簪束發,神采飛揚,熠熠生輝。
能讓他家妹妹忌諱莫深的人,原來長這樣。倒是好看,瞧着比他家令音的蒲柳之姿要順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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