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欠着的那幾千兩銀子還給她了。

等着近晌午的時候,文武百官自太和殿廣場散去,徐老爺回了家,徐冉上前打探,問太子和官人今日一般做些什麽,忙不忙,有沒有閑空見外人。

徐老爺一聽就明白她的心思。拉了徐冉到角落去,道:“如今官人和殿下到寺裏拜佛去了,等回來了,還要約見皇室子弟打賞打賞什麽的,忙得緊,你可千萬別去打攪殿下。”

這樣啊……徐冉擡頭問:“那我還是照常,等出了正月十五等到禮訓日再去東宮?”

徐老爺猶豫問,“上次離開東宮前,殿下有讓你提前去東宮的意思嗎?”

徐冉回想,好像沒有,他只說了下次東宮見,并沒說讓她提前過去。再說了,學神要是有事找她,定會打東宮的人來知會一聲。大過年的,他肯定也忙,巴巴地跑過去确實不太好。

于是就打消了去東宮拜年的念頭。

中午吃過飯,徐冉跟着家裏人去宗祠祭祖,各家各府的跑了一趟,累得半死,晚上吃了飯泡了熱水澡,往床上一躺,手裏捏着大大小小的荷包,閉眼一睡,便睡下了。

此時才是晚八點不到,這頭有人早早地進入香夢中,那頭東宮卻仍是燈火通明。

太子奉官人的命令,此刻正在宴請招待皇室宗親。

這一天乏極了,太子喝了點酒,腦中昏昏沉沉的,趁殿中歌舞絲竹喧嚣之際,悄悄地從烏門走出。走到殿前來,擡頭一望,夜幕半黑半朦,沒有月亮,只有零零散散幾顆星星。涼風順着脖頸往裏鑽,被風一吹,醉意醒了七八成。

殿裏是歌舞升平,殿外卻是靜悄悄的一片。再往外走些,漸漸地聽不到正明殿的嬉笑聲了,寂靜地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太子回身,指着福東海問:“你怎地一點腳步聲都不出?”這話雖是責備,語氣卻不盡如此,倒有幾分打趣之意。

福東海笑:“殿下思事甚深,小的不敢打攪。”

太子哦一聲,卷袖負手一立,問:“你倒是說說,孤在想什麽?”

福東海見太子的神态比以往要寬和幾分,定是醉了。因他又問出了聲,不得不答,想着是新年,便大着膽子說起中午太子同官人去靈安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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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靈安寺的主持方丈是神人是天外高人,今日有幸一見,果真如此。外人并不知道殿下已定了婚約,今天主持方丈說殿下鸾星已動,乃是大吉之兆。小的思量着,方丈話裏說的鸾星,不正是徐二娘子麽,又說大吉之兆,那定說的是殿下與徐二娘子長長久久之兆。也許殿下想的也正是這個事。”

福東海說完,一顆心懸在嗓子眼,他也怕的,怕殿下一個不如意,就砍了他的腦袋。

垂手侍立許久,忽地聽見太子道:“福東海,你倒慣會猜的。”語氣欣然,并沒有半點斥責之意。

中了!殿下果然是在想徐娘子的事。福東海腆着臉上前,問:“今兒個初一,要不要去徐府傳娘子來東宮坐坐?”一副“殿下我懂你的”的表情,透着幾分奸笑。

太子睨他一眼,并未說什麽,手裏把玩着剛從袖子裏取出的荷包。是徐冉送的那個。指腹自扭扭捏捏的針腳線處拂過,聲音如山間溪水般緩而清亮,反而說到徐二的時候,連語氣都變得愉悅起來。

“今日初一,她定是要随父出門拜年,就不用去傳了。”

福東海一皺眉,今兒個不傳,那何日傳?一不小心便問了出來。

太子卻并未責怪他的失禮。只道:“待她得了閑空,定會自己來東宮的。無需叫人去傳。”話裏透着幾分自信。

以她的性子,或許明日就急匆匆地往東宮來了。

太子記着那日說要彈琴的事情,同福東海交待,“這幾日你不必跟着孤,只在東宮等着。若徐娘子來了,孤不在東宮,你便差人來回話。”

說罷便往春華殿的方向去,讓人取出當年先皇後留下的鶴骨木古琴,想着等她來了,便為她撫首《浣溪沙》。

這一等就是五天,遲遲不見徐二的影子。太子心情不太好,先是叫人去探探徐府近日的動靜,等知道她這幾日東跑跑西跑跑,各家親戚朋友都跑遍了,橫豎就是沒往東宮跑時,太子有點就坐不住了。?

☆、第 77 章

? 這日初六,徐冉起得早。

今日與蘇桃約好,兩人一起去書市探探耽美小黃書的行情。剛穿戴好,前頭有人來傳話,說是徐老爺那邊有急事,請她過去一趟。

此時正是早上七點不到,徐冉納悶,大清早的能有什麽急事?

等到了書房,見徐老爺披着外衣,一臉睡眼惺忪,顯然是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

“冉冉,東宮來人了,你收拾一下去後門等着。”說完就打了個哈欠,“定是殿下有事找你,你好好表現。”

一聽是東宮來人,徐冉立馬精神了,吼,學神終于想起她了麽!

拍馬屁,要壓歲錢!一定要很多壓歲錢!

屁颠屁颠就往後門跑了。

徐老爺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還來不及囑咐一句“記得給殿下拜年”,徐冉就已經跑沒影了。

冉冉就這麽想見殿下麽,瞧那小腿跑得多快,一聽東宮二字眼睛都發亮了。徐老爺一邊感嘆一邊回屋,不過啊,換做是他,估計也會立馬跑過去。

大周有誰人不想與殿下共處一室的?

徐冉一路嘿啾嘿啾沖到後門,果然是東宮的馬車,一眼就瞧見福東海在寒風中瑟瑟搖擺。

剛想上前打招呼,忽地想起和蘇桃約定的事情,擡起的手立馬放下,轉身又往小院裏跑。

得找人去蘇府說一聲,改日再和蘇蘇一起去逛書市。想到為了男神放蘇蘇鴿子,徐冉心中閃過那麽一絲絲愧疚,好像不太厚道哦?

腦海中冒出學神那張美貌值爆表的臉,徐冉聳聳肩,面對如此美色,想必蘇蘇也會和她做一樣的決定!得學神殿下親自傳召,說不想去的簡直不是人!

這邊福東海明明瞅見徐冉了,也正要上前問安,哪想徐冉轉身就走,連句話都沒擱下。福東海一僵,徐娘子為何一見他就跑?正想着如何回話,馬車裏幽幽傳出一個聲音,低沉緩慢,聽不出話語裏的情緒。

“福東海,再去裏面催催。”

福東海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到底要不要跟殿下說明情況,剛剛徐二娘子已經來過了?只是不知何緣故,轉身又跑了。

想來想去,福東海決定還是如實以告。

今兒個殿下親自來徐府接人,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提心吊膽地将方才徐冉來了又走了的事一說,馬車裏沒了動靜。

福東海心一懸,殿下定是動怒,徐娘子這回要遭難了。

不多時,徐冉安排好了去蘇府傳話的人,蹦蹦跳跳地到了後門。

咦,福公公哆嗦什麽?為什麽一直朝她眨眼,他凍壞了麽?

“福公公,新年大吉!”上去就行拜禮。

福東海扯扯嘴角,回道:“徐娘子也大吉。”哄好了殿下就是大吉,不然就是大難喲!

誰讓她跑過來又跑過去的!

徐冉打過招呼後便照常往馬車裏鑽,上了馬凳回頭問福東海:“福公公可知,殿下有何事召我?”

話音剛落,馬車錦簾忽地被掀起,先是一只皓白如霜雪的手,指節分明,修長精致。徐冉一愣,車裏還有人?

“孤找你,還需要理由嗎?”而後便露出一張如高峰清寒般的冰山臉,眼眸深沉,眉間微蹙,此刻正高昂下巴,睨眼看着她。

天啦撸,是學神殿下!嗷嗷嗷嗷嗷,學神竟然親自來接她!

徐冉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忙地就要退回去行禮。

太子一把撈住她的手,吐出兩個字:“上車。”

馬車裏,兩人相對而坐。

這氣氛不太對勁啊……好像學神在生氣哦?

徐冉微微擡了擡眼,“殿下?”

太子沒有應答。

徐冉怏怏地垂下眼。可能是殿下在誰那裏受了氣吧,畢竟作為一國儲君,每天要處理那麽多事情,碰到點郁悶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不說話了?太子忍不住迅速往她那邊一觑,見她坐得筆直,小腦袋卻低垂着,嘟嘟的團子臉,粉粉嫩嫩,像是能掐出水一樣。

看着倒是乖巧,做出的事,怎麽就這麽不乖巧?

竟然連着五天都沒來過東宮。一想到這,太子心中就有悶氣,雖是生氣,但終歸不好發作。他是太子,是天下雅君,若跟個小姑娘置氣,有失君子風範。

指了指旁邊的位子,道:“你坐過來。”

徐冉一顆心忐忑着,挨着太子坐下。

兩人并坐,太子壓了壓心中的悶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無驚。“這幾日玩得可好?”

他一開口說話,徐冉便放輕松了,殿下雖然生別人的氣,但他還是很懂得自控的,至少不會将氣撒在旁人身上。瞧,這問話的語氣,和以往想聽她廢話時的語氣一樣一樣的。

徐冉:“玩得特別好。”滔滔不絕,将這幾日的玩樂行程一一道來。

說着說着,發現不對頭啊,學神的臉色怎麽越來越難看?是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吓得趕緊閉嘴,細細回想剛才說過的話。

沒有說什麽能讓他生氣啊,都是家常事,按理說根本惹不到學神才對。

可他臉上這表情,簡直分分鐘想吃人的神情啊。

太子轉頭問,聲音冷淡:“怎麽不繼續說了?”

徐冉張着眼睛望他,小心翼翼道:“殿下好像生氣了……”

太子扭頭,正襟危坐:“沒有。”

哦……徐冉撇撇嘴,他是太子他最大,他說沒有那就沒有咯。

繼續沉默。

太子忍不住往她那邊探。因兩人坐在同一邊,他又比她高出許多,低眼去瞧,只看得見她的側臉,小嘴微抿着,左邊臉頰白裏透紅。

視線再一往下,她的手反扣着袖子,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袖角。

太子想起從前與她閑聊,談起小癖好,她說自己特別緊張時,便喜歡揪着衣袖角。心裏七上八下的,便想着手裏抓點什麽,才有踏實感。

仔細觀察,偶爾幾次她沒做完堂外題,被他逮着抽查的時候,确實也是如此。

衣袖都快要被揪破了。

如今小姑娘為什麽要緊張?她緊張些什麽,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錯處怕他不肯開恩原諒麽?

太子輕輕嘆口氣,真拿她沒辦法。

伸手輕輕按住她揪衣袖的手,聲音緩和:“孤不生氣了。”

徐冉:嗯哼?

碰着了她的手,便想着握緊,許是覺得這樣做太過失态,太子忙地收回手,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并未想過責怪她,若是話說得太重,她免不得又緊張了。

淡淡道:“你素日學業繁重,得了閑空,多玩樂玩樂是應該的。”

怎麽聽出了原諒的口氣?這是在回應她剛才說的那通廢話麽?徐冉怔了怔,她該回些什麽話,謝謝學神體貼準許她玩樂麽?可是她又沒簽賣身合同,她只是應了個兩年禮訓契約而已,如今是寒假,她并不用去東宮禮訓,按道理來說,是可以自己安排時間的。

雖是覺得太子這話說的奇怪,但她還是笑着開口道:“謝謝殿下。”

太子點點頭,很好。

問起剛才去而複返的事情,徐冉答:“本來今天約了蘇娘子去逛書市,想着不能讓她一直等着,便又回去找使女去蘇府傳話。”頓了頓,道:“要是知道殿下在車裏,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到了門口又返回去的。”

表情真摯,一副誠實可信的正義臉。

太子悶了悶。原來她今日也不準備來東宮的,要是他沒來傳她,她就高高興興跟着好友逛書市去了。

因着打定主意将她沒想起來東宮的事情掀過去,此時自然也不準備翻舊賬。太子只擡手點點她的鼻子,聲音狠狠吐出四個字:“沒心沒肺。”

徐冉摸頭一笑,以為太子說的是為東宮放蘇桃鴿子的事,笑咧咧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改日我定會做出補償的。”等她和蘇桃上了街,只要是蘇蘇想買的書,不是貴得離譜,她全部都買下來送給蘇蘇,就當是對今日失約的補償了。

太子一聽,好奇問:“你要如何補償?”小姑娘這态度,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許多。還想着補償呢,他能要她什麽補償。

徐冉想,也不好當着面和太子說要買耽美小黃書給蘇蘇的事,抿抿嘴笑:“這個就不說了。”

故作神秘。太子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總歸他是要知道的。

☆、第 78 章

? 等到了東宮,太子心情已然大好。

他先下的馬車,而後便是徐冉下馬車。福東海準備上前扶,太子往前一擋,先一步伸出手去。

福東海灰溜溜縮回手。

徐二娘子也是神人,只一會的功夫,便已經将殿下哄好了。他要是能有徐二娘子哄人的一半功力,只怕這會子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福東海羨慕地看着太子扶徐冉下車,吩咐宮人往後退幾步,切莫打擾了兩人共處。

太子與徐冉上臺階。

徐冉忽地想起一個事,哎呀一聲,停下步子轉過頭,竟然忘記向學神拜年了!剛剛一上馬車見着他,他又是那般陰沉表情,竟忘了說新年祝福語了。

幾千銀子還等着呢,這個馬屁一定得拍好。

鞠鞠然朝太子彎腰一拜,說了一堆新年語,一口氣不帶喘氣的,太子欣然受下,小姑娘還是惦記着他的。

這些天聽人說過的拜年碎語,被她一人全說齊了。

徐冉偷偷擡眼瞄,學神這表情,是滿意的意思?這個馬屁看來他很受用,那接下來就該給她發壓歲錢了?

嘿嘿嘿。

她這副得意期盼的小模樣正好被他瞧在眼裏,太子繼續往前走,才剛剛原諒了她,此刻若是再誇她,怕是要恃寵而嬌了。

于是收斂神情,淡漠道:“你這番心意,孤收下了。”

徐冉一怔,就這樣,沒有了?

不應該表示表示嘛!

急急跟上去,湊到跟前笑,想着應該怎麽提醒他,既不能太明顯,又能讓太子主動提出給壓歲錢。想啊想地,話還沒說出口,臺階已經走完了。

太子領她往春華殿而去。

要是此刻再不提,等入了殿,要想将話題扯回來,那就難辦了。徐冉一鼓作氣,剛湊到太子跟前,太子便回身沖她道,“孤忘記了一事。”

徐冉:終于想起了壓歲錢的事情麽!

太子:“孤也祝你新年大吉。”

說罷就入殿了。

徐冉仿佛看到幾千兩銀子從她眼前飛走,欲哭無淚地站在風中搖擺。

北風那個吹啊……

等入了殿,太子取來琴,提起那日在城南時的許諾,撫一首《浣溪沙》。一曲畢,擡頭見她垂頭喪氣,絲毫沒有他想象中的如癡如醉。

旁人聽他奏一曲,可三月不知肉味。小姑娘既通樂理,為何是這般神情?

難道他彈得不好?

太子這一凝眸而視,徐冉立馬回過神,拍手鼓掌:“好,彈得好,簡直是天籁之音!不愧是我大周的雅君殿下!”

假惺惺的。太子揮手讓她坐過去,待她坐到身邊了,轉頭問:“你為何這般怏怏不樂。”

徐冉剛要開口繼續诓。

太子:“說實話。”

聽起來是個好機會,要不直接說?徐冉咽了咽,輕聲道:“去別人家拜年都有歲錢……”來你東宮怎麽可以不給壓歲錢呢!

原來是想着要歲錢,小姑娘,小財迷!太子站起來,“你在這等着。”

說罷便往殿門口去了。

徐冉等啊等的,不多時,太子終于回來,手上多了個荷包,是剛從銀庫裏拿的。

随手往徐冉懷裏一丢,昂首站立,一雙眼睛斜着看過去,慵懶而自驕,“這是孤給你的歲錢,你拆開看看。”

徐冉忙地打開荷包一看,嘿喲,是三張嶄新的銀票呢,千兩的面值,三千兩呢!

太子:“可還滿意?”

徐冉小雞琢磨似地點頭:“滿意滿意,可滿意了!謝謝殿下,殿下簡直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沒有誰能和您比的了。”

太子點點頭,看着她笑得這般開心,心裏頭自是高興。轉念一想,加上這三千兩,小姑娘存在他這裏的銀兩便有足足九千兩,比一般同齡人不知富裕多少倍,她這般開心也是理所應當的。

徐冉正興奮地數錢,來來回回三張,卻數了好幾遍。忽地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既清點過了,便收起來罷。”

然後就是一雙好看的手攤開在眼前。

徐冉警覺:“殿下?”

太子輕輕晃了晃攤開的手心,“拿來罷,和之前的六千兩放一塊。”

徐冉捏緊荷包,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學神怎麽可能用相同的手段騙她三次!這樣厚顏無恥的事情,學神一定不會幹的!做夢,一定是做夢!

太子眉頭微皺,索性伸出手去拿。幾經周折,終是将荷包從她手裏扯了出來。

徐冉的雙手在顫抖,望着太子往裏殿而去的背影,內心幾乎遭到了無法愈合的重創。

嗚嗚嗚,太欺負人了!

等太子歸來,想着方才她定是沒有用心聽,于是又撫了一首《蘇幕遮》。

這回,徐冉不再面無表情怏怏無力了。

太子彈一聲,她就大聲喊:“好!彈得好!”搖頭晃腦,聲音激昂,大有化悲痛為力量的意味。

太子很是滿意。

就該有這種反應才對。

折騰下來,已近中午,太子命人傳膳,與她一起吃午膳。

徐冉一口氣吃三大碗飯。

得不了他東宮的銀子,多吃點飯也是好的。要知道,狠起來吃,也是可以将一個國家吃窮的。

小姑娘胃口不錯。太子心情愉悅,命福東海賞賜今日膳房當值的人。

等吃完了飯,太子拿來大氅為她披上,兩人往思明殿的廣場處散步去。

那裏新修了鳳凰樓,早就定好要建的,如今方是竣工了。

爬上高樓,徐冉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站在高樓處,風光無限高,太子指着前方道:“你看,那裏是徐府。”

徐冉順着他指的的方向看去,果然能依稀望見自家宅院的輪廓。

太子指着更遠點的地方道,“那邊是嶺東,這個時節,坡上開滿梅花,乃是文人雅士吟誦作詩的最好去處。”

徐冉踮起腳看,無奈身高問題,伸長了脖子還是望不見。

太子勾起嘴角,眼神柔和:“快些長,長高些便能望得遠。”

收起身高的事,徐冉倒是蠻開心的。與去年九月相比,她已經長了五厘米,再長長,以後能到一米六五也說不定。

高處不勝寒,雖冷了點,但視野開闊,令人身心舒暢。

兩人同時負手身後,遙望遠處。

“日子過得真快,轉瞬就是一年了,光陰易逝啊!”

“小小年紀,說話這般老沉,跟誰學的?”

“嘻嘻,跟殿下學的。”

太子擡手點點她的額頭,“胡說。”

說話間,一片冰涼鑽進脖頸,徐冉一縮,以為是學神摸了摸她的後脖頸,下意識捂住。

又不是演什麽巨人,她可不想被削脖頸!

回身一看,唉,殿下沒有摸她脖子,再一擡頭,天空旋旋轉轉落下幾片鵝白,竟是下雪了。

等了這麽久的雪,終于來了。徐冉伸出手去接,興奮地沖太子道:“殿下你看,下雪了!”

她看雪,太子看她,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裏多了似喜悅,“是啊,下雪了。”

因着下雪的緣故,兩人很快自高樓而下,進了春華殿,在暖爐邊看雪吃東西。

“若要積雪,興許得等明日了。”

徐冉:“等地上積了厚雪,我要去玩雪的!”

太子打趣問:“與劉閣老一起獨釣寒江雪?”

徐冉連忙擺手:“殿下擡舉,我可沒那種興致。”

過了會,太子漫不經心地道:“雪中撫琴賞梅,想來自有一番別致的意趣,今日孤撫了兩首曲子,你自當還一首,就後日罷,孤派人接你過來。”

徐冉有些猶豫,後日啊,好像約了阿燕……唔,算了,還是聽學神罷,他可是大老板!

甜甜應下,“好的!”

太子今日特地騰出一天閑,等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內閣那邊便差人來請了。為的是六國盟會的事,拖不得,太子只得讓福東海送徐冉回去。

等到了徐府後門,福東海想着這幾日因為徐冉沒來東宮,東宮上下草木皆兵的情況,不由地出聲提點:“娘子,您初一沒來,初二也沒來,殿下足足等到初五,您還是沒來,殿下雖有耐心,卻也經不起這般耗法。”福東海又嘆,“那些朝廷重臣,皇室宗親們,哪一個不是上趕着來東宮賀新年的,要知道,這大周除了官人,就屬殿下……”

話沒說完,便被徐冉打斷:“福公公,你是說殿下一直等着我上東宮拜年?”?

☆、第 79 章

? 福東海嘆氣,哎呦呦,敢情徐二娘子還沒反應過來!

急死個人吶!

徐冉回想之前太子來接她時那詭異的氣氛,以及太子莫名其妙說什麽不生氣啊之類的話,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學神其實是希望她主動過去東宮拜年的?

福東海忍不住囑咐一句:“娘子,過兩天去東宮,您可得好好讨殿下歡心。殿下對您,那真真是上心了。”

已經完全反應過來的徐冉,悔得那叫一個淚流滿面。連連向福東海道謝,感謝他的提點。

福東海擺擺手。只要這小兩口好,他們這些東宮宮人才有好日子過。都是些分內事,沒什麽謝不謝的。

徐冉淚灑,一路朝書房狂奔。

徐老爺正在看書,擡頭瞄了瞄:“冉冉啊,你回來了,殿下召你過去有何要事?”

徐冉鼓着腮幫子,氣沖沖地,“爹,都怪你!殿下生我氣了!”而且又沒收了一遍她的壓歲錢!要是她早點主動過去東宮拜年,說不定那九千兩銀子早就進她兜了!

如今才知,拍那麽多馬屁有什麽用,時機不對,都白搭!

徐老爺一聽,忙地放下書,“冉冉,你好好說,殿下為什麽生氣?”

徐冉将福東海說過的話重新敘述一遍。

徐老爺一捋胡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為父思慮不周,當初确實是該讓你上東宮拜年的。”

徐冉委屈臉,“今兒個要不是福公公提點,我還不知道呢。”

徐老爺小心翼翼問:“殿下有發怒嗎?”

徐冉想了想,“那倒沒有,一開始板着臉,後來也就和氣了。”

徐老爺松口氣,“福公公說得對,後日再上東宮,你确實得好好讨殿下歡心。”

徐冉往椅子上一坐,不理他。

徐老爺拉拉她的衣袖,“冉冉,這回确實是爹判斷失誤,下回你要想上東宮自己做主,啥時候都過去都行,爹再也不多嘴了。”

徐冉心疼她的九千兩銀子呢,這次可被她爹坑慘了。

徐老爺嘆:“我以為如殿下這般清寒高節的人,定是不屑于底下臣子争先獻媚的,哪裏知道……由此可見,殿下已經将你視為未來的一把手,所以才會一直等着你過去東宮表心意。”

徐冉瞥徐老爺一眼,“後日上東宮,我就說是爹你不讓我過去東宮的。”

徐老爺腿一軟,忙地上前,為徐冉捏捏肩,谄媚道:“冉冉,比起爹來,殿下更喜歡你,所以啊,這個黑鍋,你背背也無妨。”

徐冉擺手。不背不背,這個黑鍋她不背。

徐老爺嗚咽臉,“冉冉,我知道你孝順,你可是我的女兒,肯定不忍讓爹心碎的……”

徐冉嘆口氣,勉為其難應下了:“再沒有下次了。”要知道,冰山學神的好感值不是那麽容易刷的,背一次鍋,學神的好感值就下降一點,她得趕緊将這點好感值刷回去。

徐老爺一顆心放下,轉而開始安慰徐冉:“作為帝王跟前一把手,必須擔得起君王的責罵,背得起黑鍋!”

徐冉翻白眼。

哼,胡說八道。

晚上吃飯,徐老爺特別殷勤,一直為徐冉夾菜,不停地噓寒問暖。等吃完了飯,徐老爺和徐冉回書房練字,徐老爺難得地搬來了椅子,讓她坐着練字。

徐冉指指肩膀,“爹,這邊酸。”

徐老爺笑嘻嘻上前捶肩,一邊捶一邊問:“冉冉啊,你想好怎麽讨好太子殿下了嗎?”

徐冉嘴裏叼着筆杆子,搖搖頭:“殿下又不是一般人,哪裏那麽容易被讨好?”

徐老爺:“要不後日彈琴時,你專門為殿下寫首頌詞,一邊彈一邊唱?”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父女兩個一商量,最終決定還是由徐老爺操刀。當晚便寫好了,徐冉一彈一唱,徐老爺鼓掌拍手,“不愧是我的女兒,太子殿下聽了肯定高興!”

徐冉嫌徐老爺寫得太含蓄,自己提筆改了兩句,将最後兩句改成“功蓋秋千無論比,恩澤萬代有人誇。”

徐老爺樂呵呵一拍徐冉腦袋,“有出息!改得好!”馬屁就得這麽拍!他家冉冉确實比他有天賦!

徐冉得意笑了笑,她可是致力于要做大周第一馬屁精的人,功力自然渾厚。

等到約定的初八之日,福東海來接徐冉,徐冉一見福東海,就道:“福公公您放心,今兒個我一定好好巴結殿下。”

巴結……徐二娘子這用詞也太……福東海道:“不是巴結,是培養感情。”

徐冉:“啊對!培養感情!”培養推心置腹的君臣感情!

雪連着下了兩天,地上已經厚厚一層白雪,馬車到了東宮宮階前,福東海撩開車簾,請徐冉下車。剛想伸出手去扶,提醒這路滑,話沒出口,徐冉便已經一股腦往臺階上奔了。

太子立在玉階最高處,身姿挺拔,優雅而立。

四周皚皚白雪,仿佛一卷秀白的畫卷,徐冉擡頭望,正好望見他如水墨般深邃的雙眸,他也在看她。

太子招招手。

徐冉一怔,而後加緊步伐往上沖。

一口氣爬完了玉階,許是太急匆匆,剛踏上最後一階時,腳下一滑,出于本能,她直直往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臂。

太子用力一撈,将她撈入懷中。

美人在懷,如玉生香。

徐冉呼着白氣,小臉凍得通紅,“殿下。”總算站穩了腳步,往旁一步,便要從他懷裏褪出來。

太子并未放開手,低眼看她,溫和自若:“一起走罷。”

徐冉舔舔舌,縮在他身邊,緊蹭着他外衣上那圈毛毛絨絨的狐貍毛。啊,好溫暖。

太子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緊點。隔着厚厚的氅衣,卻依稀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大氅衣上下蹭啊蹭地,怪讓人心癢癢的。

兩人踏雪而行,至梅花樹下,設案擺酒。

太子問:“想好撫什麽曲子了嗎?”

徐冉點點頭,“保管讓殿下滿意。”

太子指指她,“得意,要是彈得不好,看孤怎麽罰你。”說罷便與她相對而坐。

徐冉信心十足,開始彈曲子了。一邊彈一邊唱,聲音高昂,歌聲在東宮上空飄蕩。

衆宮人聽得都低下頭偷笑。

福東海躬腰站在太子身後,不禁嘆,徐二娘子是個人才吶,這拍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最難得地是渾然天成毫不露怯的态度,聽起來完全是感天動地的肺腑之贊。

唱完最後一句“功蓋秋千無論比,恩澤萬代有人誇”,徐冉完美收音,期待地看向太子。

怎麽樣,這個馬屁是不是非常受用!

太子抿嘴,似笑非笑,紅唇薄薄兩片,吐出兩個字:“誇張。”

徐冉一垂頭。

得了,馬屁白拍了。

太子:“但是孤聽着喜歡。”

徐冉兩眼發亮,成功!好感值加一!權臣之路前進一步!

腆着臉笑呵呵地為太子執壺倒酒,太子并不舉杯,親自為她滿上一杯。

“雪中賞梅,梅下酌酒,佳人當前,撫琴弄曲,美哉。”

徐冉羞紅臉,學神這話太不含蓄了。不過确實是美景當前,美哉!

舉杯對酌,作詩誦賦,一人一首,太子詠辛棄疾的《仆算子》。

“只共梅花語,懶逐游絲去。着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

徐冉便對一首盧梅坡的《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用的是她娘唱哼的蘇州調,輕唱出來,自有一番韻味。

太子問:“那你是願做梅,還是願做雪?”

徐冉笑:“都不做,要做就要做松柏,常年青綠,昂首傲立。”

好一個常年青綠、昂首傲立。看不出來,小姑娘竟有這等胸懷。

許是今日心情好,太子主動問起前日馬車上她所說的“補償之舉”。

徐冉一懵,忘記還有這茬了!

當時太子說起補償,她以為是說給蘇桃的補償,事後回想,方知他說的是對他的補償。

她可沒想過能給學神什麽補償啊。

太子見她緊皺眉頭,便問:“忘了?”

徐冉連連擺手,騎虎難下“哪裏敢忘,我都準備好了!”腦中靈光一現,站起來往內殿奔,“殿下等着我!”

太子舉杯,“慢點,孤拭目以待。”

不一會,徐冉自內殿而出,将一張素箋捧到太子跟前,眼睛水亮亮的。

物以稀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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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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