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清寒。

他是全大周乃至全天下人仰視的存在,像他這樣的全民男神,怎麽就喜歡上她了?

小公舉徐冉終于開始扪心自問。

當然了,自問是問不出來的,她可以一口氣列舉出自己的N個優點。但是,即使擁有這麽多優點,徐冉也并不覺得能夠吸引他。

于是她問了。問得小心翼翼。

同時做好捂耳朵的準備。萬一他要是吐出什麽足以打擊她一輩子的話,她就不聽了。

誰沒事還愛給自己找罪受呢。

太子并未因她抛出的問題而停下腳步,相反,他的步子更為輕快。

官人曾經說過,當一個姑娘開始不停地追問她到底哪裏值得喜歡的時候,多半是想要聽情話了。

他記得官人說這話時眼中飽含的憾意,那是一種追悔莫及的傷痛與沮喪,是只有在先皇後墓前時才會流露的神情。

他這輩子都不想露出那樣的神色。

太子輕啓薄唇:“待在你身邊,孤覺得開心。”

徐冉并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答案,她問:“那要是有一天我不能讓你開心了呢?”

太子頓住腳步,“不會的,孤并不需要你做些什麽,只要能看見你,望你一眼,孤便會覺得愉悅。”

徐冉有些憂傷:“等你老了,眼睛花了,就看不見我了。”

太子:“我還能聽。聽見你的聲音,孤同樣會覺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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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冉繼續問:“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跟前,你看不見我的樣子聽不見我的聲音,還會喜歡我嗎?”

他的語氣很堅決:“會,孤會一直喜歡你。只是——”

徐冉一顆心提起來,“只是什麽?”

太子微微偏過頭,側臉幾乎挨着她粉撲撲的臉蛋。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從樹上飄落的花瓣:“孤在這裏,你還要到哪裏去?”

砰砰砰她的心跳響若震鼓,聲音輕細若蚊,脫口而出:“去你心裏,永遠住着。”?

☆、第 107 章

? 太子微愣半秒,而後點頭“嗯”一聲。

說情話的人倒成了聽情話的,他家小姑娘如今越發嘴甜了。

自東苑而出,因着下午有事在身,太子送徐冉回府。徐冉吃過中飯,花癡地回味了一會今上午賞花的怦然心動,然後趴桌上寫了篇《冉冉和學神的戀愛觀察日記》part2:

第一次約會,很開心。學神情話技能已點亮,不過我的技能點也是滿級水平。以後閑着沒事幹,我和學神可以來個情話大比拼。記錄:擁抱(解鎖),牽小手(解鎖),背媳婦(解鎖)。

寫完之後就躺床上睡午覺了。

因下午要去首飾鋪子一趟,睡了一個鐘頭就起床了。從攢下的零花錢裏取了十兩,到街上最好的珍品齋定做了一對金戒指。老板本來要勸她往戒指上鑲嵌個寶石之類的,但是徐冉不幹,她沒錢,錢都在學神那扣着,十兩銀子買對金戒指已經很心疼了,哪裏還買得起寶石。

十天之後取了戒指,獻寶一樣送到太子跟前。

他沒什麽反應,語氣淡淡的,說了句“何必破費”,然後轉瞬就将戒指牢牢地戴手上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相比于尚在緊張準備今年大考的經儀堂學子,武學的學子們顯然要輕松得多。這月逢十八號放學假,徐冉推掉了太子的邀請,去趙家看趙燕。

本來嘛,今天學神一天都是事,他讓她過去,無非就是在旁聽着他和一堆老臣商議這個商議那個,而且還得躲在屏風後面,啥聲都不能出。

多無聊。徐冉想都沒想就婉拒了,用的理由非常高大上:“我怕殿下因我而分心。”

太子也就不再勉強,只說了一句:“以後每日下學時,早點回府,孤一得空就過去接你。”

這是開展每天見面的節奏了。

徐冉想了想,也就是換個地方寫作業吃晚飯,跟上托管班似的。都說戀愛中要保持神秘感,所以她得好好考慮。哪想她還沒有考慮清楚,那邊徐老爺已經替她應下了。

既免費又高效的托管班,多劃算,順帶着還能培養一下感情。徐老爺覺得這筆買賣非常劃算,然後叮囑她要好好拱白菜。

徐冉遙想着自己被學神天天監督着寫作業罰銀子的場面,真的是……慘絕人寰。

扶額嘆息,一口氣沒嘆完,就已經走到趙燕的院子前。引路的丫鬟進去通報,沒多久趙燕便親自迎了出來。

她一身輕簡戎裝,頭發高高束起,英姿飒爽,走起路來腳下生風。相比于這身清爽的打扮,臉上的遮面輕紗就顯得有點多餘了。

徐冉下意識拉着她的手往裏走,笑:“阿燕,從未見過你戴面紗。”

趙燕不動聲色地避開手,并未讓她搭上手臂,而是伸出了手牽住她的。笑:“我沒戴過,覺得好玩。”

徐冉笑:“王長使若是見了,又要看得移不開眼了。”

趙燕羞澀地将頭低下去。

兩人往屋裏走,徐冉不禁往周邊多掃了幾眼。以前來時,小院裏尚有幾盆花花草草,如今來時,竟跟入了男子居所一般。除了之前就有的木樁外,又添了武器架,草靶,沙包,長槍長劍等等。凡是練武用的東西,幾乎都能在趙燕的院子裏找到。

徐冉撫掌感慨:“阿燕,你太厲害了!這些都是你拿來練武的嗎?”

趙燕點點頭,道:“每天都練。主要是練刀劍和長槍,武夫子誇我長槍耍得好。”

說話間兩人踏入屋子,徐冉一眼瞧見榻上擺着數本攤開的書籍,拿起一翻,都是兵書,旁邊還有排兵布陣的草圖。又見旁邊有張折疊的試卷,徐冉一看,朱紅的優甲映入眼簾。

驚喜問:“是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嗎?天吶阿燕,優甲咧!”燕燕是三月參加武學考試,而後順利考入,如今算來,正好一個月了。

趙燕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習慣被人誇獎,尤其是徐冉這麽熱情的誇贊。自謙地回了句:“只是兵法一門,算不得什麽。”

徐冉使勁誇,能有這樣的成績,看來燕燕果然比較适合武學。張羅着要将這張批了優甲的卷子貼牆上,喊丫鬟拿了漿糊,選了塊最顯眼的地方,将試卷貼了上去。

貼好後雙手叉腰驕傲道:“這是我們家阿燕入武學後的第一個優甲,值得紀念!”轉頭囑托趙燕,以後得了第二個第三個優甲時,就挨着這張試卷貼。最好将整面牆都貼滿。

趙燕被她逗笑,臉羞紅,捂着嘴笑。

鬧騰完了,兩人吃茶閑聊。徐冉自是要問趙燕關于王思之的事,趙燕支支吾吾地,橫豎就是不開口。徐冉指着她道:“害羞了!”

趙燕說沒有。徐冉也就不再問了。将心比心,換別人問她關于學神的事,她可能也會羞于開口。女孩子總是要矜持一點的嘛。

然後腦中瞬間閃過自己和徐老爺在書房談起學神時的神采飛揚,說得那叫一個興高采烈。

徐冉咳了咳,轉而問趙燕關于學堂的事。新學堂大不大啊,學子們好不好相處啊,夫子們兇不兇啊,諸如此類,一一問來。

說着說着便是一個鐘頭過去了。徐冉約了沈令音去賽詩會,準備告辭了。

走的時候徐冉給了趙燕一個大大的擁抱,踮着腳抱的,幾乎被趙燕整個地提起來。

趙燕語氣怪異地問了句:“冉冉,要是有人欺負你,你會怎麽辦。”

徐冉脫口而出:“我會來找你,然後咱倆一起揍回去。”露出兩顆門牙笑:“畢竟我們家阿燕武力值爆表嘛。”

趙燕聽不太懂。冉冉嘴裏總會時不時蹦出幾句從未聽過的詞,雖然聽不懂,但她知道,剛才冉冉肯定是在誇她。

趙燕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用力地抱了抱她,徐冉整個人被提到半空,最大程度地感受着趙燕的似火熱情。

徐冉走後,趙燕回了院子,将門關緊,不讓丫鬟們進來。

對鏡卸面紗,緩緩滑落的輕紗後,露出一張腫紅的臉。下巴處有道淤青,左邊臉頰略微擦破了皮。撈起袖子和裙子,手上腳上全是淤青。

趙燕凝視銅鏡中的自己。

狼狽不堪,遍體鱗傷。

身上的傷是她自己練武練的,但臉上的傷,卻是別人給的。

武學的學子們并不像她想的那麽友好。相比于經儀堂的學子們,武學的學子更加尚武。她剛入學時,滿腔熱血,見到學堂內受欺負的學子便義憤填膺地上去幫忙。卻不想,沒讨着好,反而惹了一身騷。

趙燕靠近銅鏡,手指輕輕碰了碰臉上的淤青,痛,真的痛。

她竟然被人暗算了。

想到這趙燕便覺得憋屈,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銅鏡都幾近傾倒。

這口氣實在忍不下來。

連冉冉都說了,被欺負了就得揍回去。想她趙燕好歹也是曾經雄霸過經儀堂三堂的人,連國舅爺兒子她都敢打,如今入了武學,萬沒有被人欺負的理。

等第二天上學,趙燕開始觀察堂內每個人的動向。

她得揪出那個最有可能暗算她的人。

一連過去好幾天,卻又被暗算了好幾次。趙燕有些發愁,她總不可能逮着每個有嫌疑的人暴打一頓。告狀也不太實際,在武學這地方,要是因為挨了欺負就跑去同夫子或者父母告狀,只會讓人瞧不起,而後之後在學堂的待遇會比之前更糟。

趙燕不想被人瞧不起,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得去适應環境,而不是環境來适應她。她要光明正大靠自己的力量去應付這一切。

小心翼翼又潛伏了好幾天,趙燕發現,武學堂學子中有兩派極惡勢力,一派是以武學三級薛英為首的娘子派,一派是以武學三級陸震為首的虎派。顧名思義,娘子黨的人基本都是女學子,虎黨的人基本都是男學子。

趙燕探出這個事的時候,下意識想到了土匪頭頭。心中腹诽:都多大人了,還玩過家家這一套。

然後隔天自己就跑去玩過家家了——她直接向薛英下了挑戰書。

趙燕是這樣想的,暗算她的,十有八九是女學子,男學子一般幹不成這事。他們看誰不順眼,基本會直接開打。女人就不一樣了,有千百種方法來折磨人,而且還兜着臉面不撕破。

趙燕最煩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了,她就喜歡簡單利落的處理方式。既然學堂某些女學子們都歸薛英管,擒賊先擒王,與其一個個逮着小喽啰打,還不如一勞永逸直接幹掉老大。

薛英接到挑戰書的時候,正好在給學堂的花壇澆水。身為一派老大,雖然有時候行事作風狠了點,但總得來講,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個率真的人。

新來的小喽啰一號讨好似地要為替她幹活,搶着做澆水的活。薛英不太高興,掃了眼,旁邊立即有人将拍馬屁的新人拖下去。一邊拖一邊交待:“薛老大喜歡澆花,別看雖是個學堂拿來罰人的活,老大樂意做,你別亂獻殷勤。”

薛英一邊聽着趙燕的挑戰書,一邊彎腰查看自己澆了好幾天的花。一看,怎麽又全死了?

一旁念着挑戰書的喽啰二號有些害怕,一見薛英緊縮眉頭,怕得連聲音都顫了好幾下。

薛英嘆一口氣,手指拂過每一朵被她澆死的花,默念大悲咒。

往生吧往生,下輩子不要再做朵一澆就死的花了。

喽啰三號上前,接過她手裏的壺灑,問:“老大,那個趙燕怎麽處置?竟敢向老大你下挑戰書,簡直狗膽包天!”

薛英拿起手帕擦了擦,往喽啰嘴巴上一扔,“擦擦嘴,太髒。去告訴這個叫趙燕的,她的挑戰書,我接了。”

翌日。

趙燕想,如果給她一次機會重來,她可能還是會選擇下那封挑戰書。

廣場上,空氣沉悶混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趙燕趴在地上,氣喘籲籲,掙紮着爬起來。

娘子黨中少見的兩個男學子此時彎腰做人凳,薛英翹着二郎腿坐在他們趴着的背上,翹着二郎腿,手中握着把雁翎紅纓長槍,掃了掃地上的趙燕,語氣輕松地問:“還打嗎?”

趙燕步伐搖晃地站起來,擦了擦鼻血,“繼續!”

薛英笑着看她,忽地飛身而起,一槍直接将趙燕擊落在地。

收槍入臂,動作爽落,昂首而立,輕笑:“回去吧,你輸了。”

趙燕全身上下又酸又疼,此刻卻顧不上身體上的傷痛。她滿腦子都是方才薛英耍得那一套長槍槍法,幹淨利落,氣勢如虹。

她想學。

薛英接下挑戰書,純粹是最近太無聊需要調劑一下。要是事先知道這一調劑給自己惹了個甩不掉的麻煩,打死她也不會應下挑戰的。

自那日廣場單挑之後,趙燕日日跑她跟前來,死纏爛打,不是說要學槍就是說要繼續單挑。

而且這人跟普通姑娘不一樣,身上的蠻勁比漢子還足,明知打不贏非要打,打完了下次又跑過來。薛英想,這要換了個漢子到跟前來,她可能會分分鐘剁了他。

但是大家同為女人,得互相關照。也不能真下得去狠手,只能寄希望于趙燕早日回頭是岸。

趙燕偏不。

當薛英第十次完爆趙燕後,終于忍不住了。放了句話:“我不和你打了。”

趙燕梗着脖子,臉上挂着兩行鼻血,問:“你認輸了?”

薛英重重地嘆一口氣,“是,我認輸了。”

趙燕喘一口氣,郎朗道:“你既輸了,便發道令,從此之後讓你的手下,不要再來煩我,有問題當面說,看不爽就開打,別搞背後那一套。”想起什麽,頓了頓,聲音比之前細小,沒什麽底氣:“還有,你能教我學槍嗎?堂裏的夫子,都沒你耍槍耍得好。”

薛英無奈望天,自此之後又多了一個小尾巴。

那日起,趙燕再也沒有遭到任何人的暗算或者蔑視。她喜歡和薛英一起,別人都說薛英兇狠無比,但薛英對她好,雖然會罵她,但是教她耍槍的時候,比家中花錢雇來的夫子還要認真嚴苛。

她覺得自己找了個好師父。

就這樣,武學一級的趙燕開啓了跟着武學三級薛老大的輝煌學堂生涯。

下一次再同徐冉見面時,趙燕說起學堂的事,省去了打架那段,徑直跳到薛英這裏。

趙燕語氣很是興奮,徐冉也替她高興,只是在聽到薛英這個名字時,下意識問了句:“威風凜凜薛家槍?”

趙燕點頭,“正是她們家,薛英乃當朝大将軍薛少聰之女,她可厲害了。”

徐冉也跟着誇,“虎父無犬女,薛英想必肯定也是個能幹人物。”然後就想起這些天她爹日日挂在嘴邊罵的人,正是這位薛少聰大将軍。

趙燕說要找機會讓薛英和她認識。

徐冉一笑而過,也不好意思說可能她爹要動薛英的爹,抿抿唇,說了些別的,将話題帶過去了。

☆、第 108 章

? 最近朝中很熱鬧,徐老爺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本來因為入閣的事,他就已經備受關注,加上和薛少聰将軍之間發生的事,然後順理成章地升級為八卦的頭條熱度人物。

講真,徐冉從來沒有想過她爹竟然會有被人打的那天,這還不算,重要的是,她爹被揍了之後顯得格外開心。

徐冉嘆一口氣,看着面前被揍成豬頭樣卻笑得一臉得意的自家老爹,覺得怪異又心疼。

她爹是不是腦子被揍傻了,哪有挨打了還能綻放如此燦爛笑容的人呢。

難道她爹有受虐M的傾向?

這種時候就慶幸自己沒有讓趙燕介紹薛英給她認識,不然她和薛英見了面,很有可能大眼瞪小眼,為“你爹為什麽參我爹”“你爹為什麽打我爹”的問題吵起來。萬一一個不留神動起手來,她可打不過薛英。

徐冉抖了抖,擔憂地看着徐老爺,問:“爹,要不再請大夫過來看看?”

徐老爺哼唧指了指門外:“都候着呢。”然後蘸墨開始寫折子。

徐冉這才想起好像确實有禦醫全天二十四小時候在徐府。但是除了第一次看診之外,其他時間好像都沒出現過?

徐冉坐在案桌邊,練字練得無聊,往徐老爺那邊看一眼,隐約瞧見“薛将軍”“請辭”之類的字眼,內心訝異。她爹就是因為參了薛将軍一本才會被逮着打的,難道還要锲而不舍地繼續參奏麽?

徐冉猶豫地問了出來。徐老爺寫好後,封了條口,并不是很想和徐冉解釋,雲淡風輕說了句:“不參他,參我自己。”

徐冉眨眨眼,一個大寫的懵呆。

徐老爺拿筆杆子點了點徐冉腦袋,笑:“等以後你入仕了,自會懂得。官場權政上的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徐冉揉了揉腦袋,脫口而問:“殿下以後會讓我入仕嗎,如果我嫁給他的話。”

徐老爺哈哈笑,笑完後臉有些疼,捂着嘴角,輕吸兩口氣,表情雖滑稽,語氣卻是認真嚴肅:“到那個時候,你根本不需要入仕,自會有人為你效命,你只需懂得如何去操控他們即可。”

徐冉很有自知之明:“可我們家好像沒什麽勢力咧,而且操控人心什麽的,我根本學不會,也沒有人會教我。”

徐老爺被她開頭第一句嗆住,咳了咳,道:“前路漫漫,說不定哪天我們老徐家就成了這望京城中的權豪勢要,總得抱個信念,萬一成真了呢?”

徐冉鼓掌捧場,“好!有志氣!”

徐老爺示意徐冉上前,摸着她的腦袋道:“冉冉,你放心,倘若有朝一日你真當了皇後,爹一定不會讓你做一個徒有其名的皇後。”

徐冉一愣,她和學神八字都還沒一撇了,她爹就已經想到了她日後做皇後叱咤風雲的地步。唔,不過聽着還蠻感動的,徐冉拉拉徐老爺的衣角,不忍打擊他:“爹,咱們現實點。”

徐老爺一拍她腦袋瓜子,“出息!”

沒過幾天,一連請了好些天假的徐老爺終于又回去當差了。在此之前,薛将軍親自來了徐府一趟,就自己的沖動行為道歉。

道歉的時候,徐冉在旁邊。一瞧見薛将軍一臉咬牙切齒的樣子,就知道,得了,敢情是被逼來道歉的。

可能因為薛将軍态度不是很好,徐冉覺得她爹開始演苦情戲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着自己被打之後的郁悶,用一句話來講,就是——本寶寶心裏頭苦啊!

然後順帶着将薛将軍駐守廣西時涉嫌克扣軍饷以及在望京霸占民居民所的事情變相地挑了出來,句句委婉,暗諷技能一流。

徐冉第一次發現她爹也可以有這麽賤兮兮的一面。

徐老爺全套戲演下來,薛将軍臉色不是很好。徐冉甚至發現他握拳青筋凸起,然後就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爹,示意她爹躲遠點,別再挨一頓了。

結果徐老爺非但不躲,而且還有意将臉湊過去,看着薛少聰的眼神,怎麽說呢,就是那種“我就是喜歡你看我不爽卻不得不向我道歉”的樣子。

薛少聰一拳打了過去。

徐老爺心滿意足地接了這一拳。

第二日,事情傳出去就變成這樣了:薛将軍上門恐吓徐參知,暴力事件再次上演。

沒過幾天,內閣通過官人下發的朱砂批示:毆打朝廷命官乃為重罪,教而不改無悔過之心,罪上加罪,應革職查辦,感念薛少聰戰功赫赫,現命其面壁思過,保留輔國将軍一爵,鎮守雲州,三年內不得回京。

劉閣老親自來徐府探望,徐老爺立馬從榻上爬起來。本來只是受點皮肉傷,壓根沒什麽大礙。劉閣老先是慰問寒暄幾句,而後直入話題:“薛少聰下放雲州,薛家在京杭運河的事情上,就再無話語權。徐公這招釜底抽薪,用得極妙。”

徐老爺颔首微笑,“閣老謬贊。此事能成,多虧閣老從中周旋,不然光靠徐某一人之力,豈能成事?“

劉閣老笑道:“徐公身先士卒的精神,着實讓老夫佩服。”

說的是親自上陣挨打的事了,語氣不緊不慢,倒頗有幾分考究之意。畢竟,滿朝文武能用這種這種簡單粗暴招數來對付人的,也就徐老爺一人了。

徐老爺淡定自若,道:“對付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之法,薛少聰軍功在身,手握一萬薛家軍,輕易不能動之。下放雲州,離開望京,乃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結果。薛家的背後是沈家,薛少聰走了,沈家在京中的勢力便得以削弱。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之。”

劉閣老瞥眼瞧他,并未多言,只笑着說了一句:“就官職和權勢而言,沈丞相在你之上。”

徐老爺當即明白他的意思,繞案至劉閣老跟前,施施然一鞠躬,揖手道:“入閣後,徐某之上,只有一人,乃劉閣老是也。”

劉閣老起身拍拍他的肩,一捋白胡子,道:“如今望京之中,傳教風雅之氣盛行,我雖老了,卻也還想收個學生,只是苦于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也擔心別人看不上我這個糟老頭子。”

徐老爺毫不猶豫行拜師禮:“學生不才,敬請老師賜教。”

劉閣老一把扶起徐老爺。

自是一番相談甚歡。走前,徐老爺親自去送,劉閣老走出去了又輾轉回來,問:“薛少聰克扣軍饷和霸占民居民宅的事,你是如何得知?”正因為有了這個導火線,所以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好戲。

徐老爺道:“金科狀元馮簡,閣老可有印象?”

劉閣老點頭。這個人他記得,以雪覆身背書的寒門之子,當年他還當衆誇贊此人吃苦耐勞,當為表率。下面的人向來喜歡阿谀奉承,因着他一句話,為此在大冬天裏撤掉了所有學堂的地暖和火爐。

“此人高中之後,好像是留在了翰林院?”

徐老爺道:“原先是在翰林院,現如今擔任望京六街的街使,這次的事情,就是他查出來的。只是因為沒有确切證據,而且時間又急,徐某這才出此下策,先抖出來再說。事情是不是真的無所謂,重要的是,薛少聰會因此惱羞成怒,進而親自找上門。他性子暴躁,一撩就火,換了別人,他可能不會到打拳頭的地步。但前年我與他因醉仙樓的事情有過摩擦,心結未解,換我親自上陣,再合适不過了。”

劉閣老笑了笑,“你倒是個會謀劃的。”

劉閣老走後,徐佳自書房後走出。方才她在書房向徐老爺讨教學術上的事,劉閣老突然來了,本來她都已經走到門外準備回避了,徐老爺卻突然将她叫了回來,叮囑她躲在簾後不要弄出動靜。

徐佳一雙迷茫而困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徐老爺。爹一直是朝中清流,從不輕易争黨站派,這一次,為什麽會……?

徐老爺淡然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佳佳,人要懂得審時度勢。若要往上爬,便不能只有一副面孔。”

徐佳體會話中意思。而後又問道:“爹為何讓我留在書房?”

徐老爺從書案上抽出一疊厚厚的卷子,道:“三姐妹中,你年歲最長。佳佳,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該參加科舉了,有些事情,早點熟悉,你便能早些适應。”将卷子遞過去:“這是近些年的科舉試題,你拿去看看。”

徐佳接下,尚在回味方才徐老爺和劉閣老在書房所讨論的事情。

父女倆又說了幾句。

待徐佳走後,徐老爺坐回梨花椅,看着高懸牆上的“清心寡欲”四個大字,呆望許久,而後緩緩阖上眼。

哪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左不過是誘惑不夠大而已。

徐老爺想,如今不能只是為他自己打算了,四個兒女的前程,也是時候為其打點一二了。

這廂,劉閣老回去之後,找人去探了馮簡的底,發現徐老爺所說并無欺瞞。晚上吃飯時,同三個兒子交待,以後在朝中見着徐老爺,記得殷勤點。

劉老家三個兒子在朝中任的是虛職,劉老若有心扶持哪怕一個兒子上位,也是沒有問題。無奈他這三個兒子都是廢柴,爛泥扶不上牆。劉閣老只盼着他們平安到老,也就不求他們能夠光耀門楣了。

雖然當官才能不夠,所幸他三個兒子的生育能力杠杠,大劉生了四個,二劉生了三個,小劉生了五個。其中兩個已經成年婚娶。

大劉二劉不喜歡操閑心,劉閣老說什麽他們就應着。小劉雖和他兩個哥哥一樣廢柴,但他有着強烈的求知欲,然後就問了:“徐老爺不是有名的清流麽,我們讨好他作甚?”

劉閣老聽到這話跟聽見笑話一樣,特意夾了魚頭往小劉碗裏讓他啃,道:“清流一旦濁起來,比誰都要混。”

因着家中最近發生的事,徐冉找了理由不去東宮寫作業,等到徐老爺又去上朝了,東宮的馬車來接,徐冉只好提着書兜上車了。

等到了東宮,福東海上前伺候,恭敬道:“殿下還在宮中與官人議事,許是要半個鐘頭之後才能回。殿下說了,讓徐娘子入春華殿溫書,等回來了,要檢查徐娘子的功課。”支支吾吾又道:“殿下還說,若是娘子功課做得不好,定是要罰銀子的。”

徐冉郁悶臉,一腳踏入春華殿,趴在案頭寫作業。

寫完帖經墨義寫周法,火速解決最輕松的堂外題,拿出算學來做,做到一半,便聽得前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門簾輕晃的聲音。

定是他回來了。

然後徐冉就開始嘴癢了,佯裝風中淩亂的小白花,捂着胸口看着攤開的作業自言自語:“這些堂外題為什麽這麽難,好難好難的,費勁千辛萬苦才解出來。做題做得我都快要窒息了,如果有個人來誇我兩句就好了,最好順帶着再賞點什麽,我肯定就有動力繼續做題了。”

她說的幾乎泫然泣下。神情動作,語氣姿勢,精準到位。太子本是在簾後站着,想看看她是否認真溫書,如今聽她這麽一說,她定是知道他來了。只得撩開簾子,走了出來,雙手負背,清朗逸秀,一身飒然的錦緞白蟒袍,問:“想要聽人誇你什麽,賞你什麽?”

徐冉裝作驚訝狀,起身道:“呀,殿下,你什麽時候來的?”腦中迅速醞釀讓他誇些什麽賞些什麽。

想得正歡呢,擡眸望見他嘴角噙着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那雙鳳眼微微眯起,饒有興趣地正盯着她,仿佛随着等着拆穿她。

徐冉一屁股又坐回去。

太子上前,“怎麽不說了?”

徐冉怏怏道:“我才不要自取其辱。你都看穿了。”

太子跨一步,彎下腰,湊到她耳邊去,“興許孤心情好,該誇的誇該賞的賞,說出來總比不說好。”

徐冉想了幾秒,而後扭頭道:“真的?那你現在誇我是天下第一聰明機靈美貌與智慧并重的小仙女,而且要賞我‘永遠不再扣徐冉銀子’的條款。”

然後就将脖子伸過去,等着聽他說。

太子伸出手,直接在她腦袋上彈了個爆栗。

徐冉如今膽大了,下意識就想反擊。手剛碰到太子的耳朵,想了想,還是将手收了回來。

太子始終彎着腰,眸子一抹淡淡的笑意,貼着她的小臉蛋,柔柔問:“怎麽不繼續了,方才你不是還張牙舞爪的麽?”

徐冉垂眼以遮掩眸中的嫌棄,哼,欺負女盆友!優秀男朋友的名頭不頒給他了!

他貼着臉輕輕往她臉頰上一蹭。

徐冉身子一軟,咽了咽。學神的撒嬌……他竟然進化到了這種程度……

長得好看又會撒嬌,簡直人神共憤。

徐冉沒出息地想,算了,今年還是給他頒個優秀男朋友的獎吧。

低頭嘟囔道:“額頭爆栗好痛的,我想揪你耳朵,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太子“嗯”一聲。

牽過她的手,擱在自己的耳朵上,語氣溫和:“想揪就揪,不要忍着,孤恕你無罪。”說罷就将眼睛閉上。

徐冉愣了愣,手緩緩捏住他的耳垂,他如玉般的面龐近在咫尺,秀眉承睫,丹唇含绛,看得人想要上前咬一口。不挑地,就咬嘴。

一點一點,靠近,再靠近。

忽地太子睜開眼,“下手太重。”

徐冉慌忙挪開臉,這才發現自己下手有點重,将他耳朵都揪紅了。

忙地就要上前安撫吹一吹,因為他直起了身,所以也就站起來,踮腳伸手碰碰他的耳朵,“殿下,我不是故意的。”說罷鼓腮幫子吹一吹。

她這柔柔一吹,加上她整個身子幾乎貼着他的姿勢,太子心中一動,情難自禁,順勢摟住她的腰道:“沒關系,你吹吹,它就立馬好了。”

徐冉鼓足勁吹。

她的腰很細,太子的手在她腰上緩緩游蕩,不敢太過,動作細微地讓人無法察覺。

他的聲音裏帶着思念之苦:“孤好些天沒見你了。”

“才六天而已。”徐冉吹氣吹累了,下巴一擱,躺他懷裏,鼻間是熟悉的清香。他不熏香,嫌木質香太過沉悶,水生香又太過女氣,春華殿好幾口白釉瓷缸,盛滿果子,一日一換,風從窗戶透進來,果香和廊間盆栽的薄荷香糅合,沾在人身上,袍子上,清朗爽淨,最是搭配他高寒倨傲的姿态。

別人都是陌上誰家少年逐風流,換到她家學神這裏,就是九天下凡的仙人墜入凡間,連噴個香都和旁人不一樣。

物以稀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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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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