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妹初逢

這一年，是升平元年，由于年代久遠，誰也不清楚，這座宏大的瓊玉紫禁城，是哪朝哪代傳下的，空氣中充滿着柳絮的倩影，點綴着一支浩浩蕩蕩回京的隊伍。

“小姐！這裏便是京城長安了，你瞧，好大的城門，好繁華的大街呀！”馬車的帷幕忽然被一雙纖細的小手掀開，露出了一張俏皮嬌憨的瓜子臉。

“別鬧，雪芊，咱們這次進京，可是為了投奔親戚，別讓人家看了笑話！”帷幕內，俏生生萦繞着玲珑的語氣。

“知道了小姐，小姐心氣高，決然不會輸給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的。”小丫鬟雪芊笑嘻嘻地回頭做了一個鬼臉。

須臾，趕車的車夫忽然停止驅趕牲口，而是停在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之前，此時，府邸的大門一開，慢慢的步出三個穿着體面的婆子，後面跟着六名身材俏麗，罩着象牙鑲邊馬甲，梳着如意頭的小丫鬟，鄭重地步上前來，向馬車裏的女子行禮道：“鄭府管事吳媽，奉老爺夫人之命，前來迎接淩小姐進府，請小姐下車吧。”

“媽媽好！”這時，丫鬟雪芊将簾子一挑，一位嬌弱的韶華女子緩緩從車裏步出，敏捷地下了車。

“哎呀，表小姐的容貌真是沒有話說，像天仙一般，人又禮貌懂事，真是沒的說。”吳媽見淩小姐優雅地向自己道了萬福，頓時贊不絕口道。

這位淩小姐的閨名叫做淩思誠，是當朝內閣學士鄭家聲的外甥女，淩小姐的父親，便是十幾年前，在邊塞立功，大破西戎的元帥淩突，歲月使人老，淩突與鄭家聲當年為了邊境安寧而血戰沙場，結為兒女親家，可是沒想到，淩突在邊關戰死，而鄭家聲的妹妹鄭玉也在一年前撒手人寰，心疼外甥女，感念老同僚的鄭大人在數月前決定，将身處江南的外甥女接回京城，細心照顧。

今年又恰好是升平元年，大青朝國泰民安，正值盛世，身為內閣首輔的鄭家聲在京城修複了富麗堂皇的成國公府，真是家大業大，光耀門楣。

“老爺，夫人，表小姐從江南回來了！”鄭家聲和夫人吉氏正在品茶，忽然管家周平風風火火地從門檻外步進來，興沖沖地打千請安道。

“哎呀！我們的心肝寶貝終于來了！”吉夫人和鄭家聲頓時異口同聲地喜悅起來。

“馨月，還不快帶着丫頭們，讓表小姐先進後院榮慧堂拜見夫人！”鄭家聲眉眼彎彎道。

再說淩思誠，在雪芊和吳媽的攙扶下，袅袅婷婷地步進了有花卉點綴的花月門，映入眼簾的，只有雕梁畫棟，美不勝收。

“哎呀，怪不得是鐘鳴鼎食之家，這麽奢侈，比起父親在江南的元帥府，可要強多了！”淩思誠不由得暗暗嘆氣道。

“小姐，一會子見到老爺夫人，可千萬不要認生，老爺和夫人，可是日日都想見你呢。”吳媽笑盈盈道。

步進了榮慧堂，但見上座的是一位身着大褂長衫束發的中年長者與一位珠環翠繞，面色慈祥的婦人，機敏的淩思誠一下便猜到是姨夫姨母，趕緊上前鄭重地蹲下身子道了萬福。

“哎呀，思誠我兒，真是想剎老夫與你姨母了，快快起來，讓我們好好看看！”老淚縱橫的鄭家聲，頓時想起了妹妹鄭玉，不由得淚流滿面道。

“姨夫姨母！”淩思誠頓時也嗚咽不止起來。

吉夫人緩緩挽住淩思誠的玉腕，仔細打量，但見淩思誠弱眼橫波，面若冰霜，不禁關心地詢問淩思誠身邊的丫鬟雪芊道：“雪芊呀，看表小姐這麽瘦弱，平日身子如何？”

雪芊笑眯眯地躬身答道：“回夫人的話，別看我們小姐弱不禁風，其實，我們小姐可是文武雙全，不但精通琴棋書畫，還射的一手好箭，可以拉滿很大的弓呢！”

“喔，這倒是怪老夫，老夫怎麽忘了，淩大人當年跟老夫征戰沙場，所以她也算是将門虎女呀！”鄭家聲不由得捋須大笑起來。

“唉，若是我們的一子一女也像外甥女這樣的品貌，我就不愁了！”吉夫人凝視着腼腆起來的淩思誠，眸子裏閃耀着淚光。

“誠兒，你今年可有十六了？”鄭家聲忽然記起外甥女的生辰八字，趕緊和氣地問道。

“回姨夫的話，思誠今年已經十七了。”淩思誠小聲地輕啓丹唇道。

“十七，也是到了出嫁的年齡。”鄭家聲忽然頓了頓，回首瞧了瞧表情極不自然的吉氏。

“表妹妹已經十七了嗎？只比梅兒小一歲。”這時，忽然從後堂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清笑。

“表姐姐！”目視着蹦蹦跳跳而來的一名華服淺笑，美目盼兮的女子，淩思誠不由得嫣然一笑起來。

“梅兒，你可是大家閨秀，怎麽能在表妹妹面前這麽無禮！”鄭家聲用嚴厲的目光注視着步上前來的可愛女孩兒，訓斥了幾句。

“父親大人，怎麽了，今日日思夜想的表妹妹就在面前了，梅兒就不能放肆一回嗎？”女孩兒嬌憨地沖着矜持的淩思誠笑了笑。

“誠兒，她是你的表姐，鄭梅。小時候見過，這麽多年，一定忘了吧。”吉氏拉着淩思誠的素手介紹道。

“表姐好，請代我也向表哥哥道一聲好。”淩思誠不敢怠慢，趕緊向着鄭小姐福了一福。

“表妹妹，你放心吧，我哥鄭丹正在邊塞視察呢，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對了，你嫂子現在後花園呢，過一會子，我們一同去給她請安。”鄭梅欣然喜滋滋道。

“蘇雪，過來，你帶着小姐和表小姐，先到閨房歇息吧。”吉夫人見淩思誠有了倦意，趕緊吩咐鄭梅身邊的丫鬟蘇雪道。

“是，夫人。”一本正經的蘇雪趕緊步到鄭梅的面前，福了一福。

“好了，誠兒，我們走，一起去找嫂子去！”一臉熱情的鄭梅拉着思誠的手，歡快活潑地飛出了榮慧堂。

“夫人，這能成嗎？”目送着女兒和外甥女身影的鄭家聲，用極其痛苦的眼神，注視着同樣唉聲嘆氣的吉夫人。

“是呀，這麽好的外甥女，若是讓她代我們梅兒進宮，真是擔心，日後她能否平平安安的過好每一日。”吉氏淚如雨下道。

“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朝廷選秀女逼得那麽緊，咱們的丹兒長年出征在外，等于是見不着了，只剩下梅兒這麽個寶貝女兒。一旦她被選秀進宮，咱們老夫妻倆就連養老的子女都沒有，沒辦法，只好忍痛割愛了。誠兒這孩子，年紀小小，便父母雙亡，這一輩子，就算是養在膝下，也會帶來很多不好的流言，算了，為了讓她活得更好，咱們只有狠狠心，送她進宮，代替我們的梅兒，只希望，我的老兄弟淩突元帥在天之靈，不會怪我這個小舅子！”鄭家聲無奈地嘆息起來。

再說鄭府小姐鄭梅，歡天喜地地拉着淩思誠的手來到後花園嬉戲，正碰上鄭府大奶奶王志在那裏撫琴，兩個小女孩聽見琴聲纏綿，不由得聽得愣住了。

“喂！再跟你這丫頭說一遍，咱們鄭府可不是一般的府邸，既然買你進府，就一定要好好幹活，別整日抹淚尋死的，做可憐樣給誰看？快幹活！”突然間，遠處隐隐傳來了陣陣惡毒的叱罵聲。

“小姐，聽這聲音，好像是方媽那個婆子在欺負新來的丫鬟，我們管不管？”義憤填膺的蘇雪看了看鄭梅的臉色，憤憤不平道。

“走，怎麽能随便欺負人呢？好丫頭，跟本小姐來！”氣呼呼的鄭梅差點掀起了袖子，嘟着小嘴就和蘇雪循着罵人的聲音奔了過去，淩思誠二話不說，也默默地跟了過去。

“什麽？你是進京的秀女？鬼才相信？一臉的倒黴樣？啊？你是在路上被強盜劫持，才賣了進來？呸！胡說，看來你這蹄子是找打！”在鄭梅的目光中，盛氣淩人的方媽正惡狠狠地舉着鞭子，逼視着一名只穿着小襖，面容憔悴，瓜子臉，清水打扮的女孩。

“方媽，怎麽回事？”怒氣沖沖的鄭梅大大咧咧地步上前來。

“二小姐，這丫頭不但不服管教，還滿嘴胡說，說她是秀女，進京待選的，卻在半路被強盜打劫了，家仆被殺，不肯就範，才被賣進府裏，咱們是明白人家，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怎麽可能？”方媽瞪着眼睛講道。

“姑娘，你擡起頭來，方媽剛剛說的是真的？”忽然淩思誠優雅地步到鄭梅的前面，充滿同情地詢問那女孩道。

“小姐，我名字叫童素芝，字水鑒。”女孩文雅地回答道。

“哎呀，真是沒想到，你也有字，其實，我在家時，母親也給我起了一個男孩兒才有的字，我字水龍。”淩思誠莞爾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