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才是你的新娘

? 深沉沉的夜,天幕遮掩嚴實,不透一絲光亮。悶熱的夏,仿佛膠着的萬物,被掩住的口鼻,被定形的樹木,吹不起絲毫清涼的風。即算風起,刮來的亦是一陣陣熱浪,裹得人喘不過氣。任府盡職盡責多年的管家老張,駝着塌濕的背,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擡頭看天,黑乎乎的并無異常,卻總透着一種不祥。

七月十三,并非一個好日子,怎麽就挑了今個兒給少爺辦喜事?老張搖搖頭,一手扶腰,慢騰騰回自個兒屋裏去了。

夜愈發地靜,除卻巷子裏偶爾傳來兩聲狗吠,鄰家大爺打雷般的鼾聲時起時停,偌大的任家老宅如同釘死的棺木一樣,毫無生機。幸得新房中紅燭高照,徹夜不息,隐約傳出微弱的生氣,也隐約渲染出血色的氣息。燭影搖紅燭淚垂,是喜?是憂?

似喜,似憂。

喜床上并排睡着一對璧人,女的嬌俏,男的清俊,堪稱天作之合。新娘夢中猶噙半分笑,新郎官卻狠狠皺着一雙眉,待一陣風至,倏地睜開眼來,大手将紅彤彤的鴛鴦被掀起,下床,喜服竟完好地貼伏在身上。那喜服格外合身,襯得他挺拔如松,雅致風流。而明滅不定的燭光映在他臉上,倒顯出郁郁寡歡,愁容無限。

這一陣風來得着實蹊跷!

新郎移至窗邊,發覺窗戶大開,風不斷湧入,不是悶人的熱浪,卻是沁膚生寒。他打個哆嗦,伸手關上窗,窗閉又覺不堪受熱,煩躁難安,索性重新打開,任冷風将自己蕩滌。合上眼,身愈冰,心愈清,一時倒忘記琢磨,這不合節氣的怪風究竟自何處而來。

“公子——公子——”

随風而入的是一聲聲嬌呼,溫婉動人,至柔至美。正入神的新郎官側耳傾聽好一陣子,方如夢初醒。他猛回頭察看床上的新婚妻子,亦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此時夢甜覺酣,毫無醒轉的跡象。那麽,是誰,誰在叫我?新郎官驚出一身冷汗。

“多日不見,公子竟不識得奴家。”

新郎官回過頭來,目光重聚在窗外,不知何時那空無一人的夜色中恍惚現出一個身影。他大着膽子走近瞧個究竟,只見那身影愈來愈清晰,似日出蒸去了晨霧,風起吹散了雲煙,漸漸将一名窈窕婀娜的佳人送入窗內君子的眼中。

所謂伊人,黑發如瀑,素顏賽雪,一雙翦水秋瞳盈盈脈脈,任千般言語萬種風情俱往矣。她亭亭玉立于風中,衣袂飄然,遺世而獨嬌,欲羽化卻難舍人間。那眉心的一抹輕愁,那唇畔似語還休,便這樣望着你,望着你,叫你的心都化了。

這一刻,新郎恨不得化身為愚公,為她劈山開路;恨不得化身為吳剛,為她砍桂不止;恨不得化身為精衛,為她銜石填海;恨不得化身為誇父,為她奔走追日。不,她即是他的朝陽,他的晨光。塵世間的俗人,怎會遺忘照耀在天邊萬萬年的不朽紅日!

但求她長駐人間,但求她永綻笑顏。

他心中激動如翻騰的汪洋,面上卻只淡淡笑了笑,輕聲如耳語:“我們又見面了。”

恐驚天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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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時我便該想到小姐将至,奈何今日心緒煩憂,一時疏忽。自上次見過小姐,距今已月餘,我……唯怕小姐忘記小生,小生豈會不識小姐?”

“不知公子為何事所擾?”

“無甚大事,許是暑氣逼人,心才不得安寧。幸而小姐來到,将清涼一并帶到,暑氣全消,心自安寧,小生受小姐恩澤,還當多謝小姐。”

“公子從不疑我,反而謝我。”女子朱唇輕啓,聲如輕紗拂過窗邊,雙眉微蹙,雙目怯怯,端的一副楚楚模樣,直教人欲沖動攬入懷中,好一番愛憐。可她一襲白衣飄于窗外,纖塵不染,人間煙火不食,可遠觀而無法觸及。

“小姐冰肌玉骨,總挽風踏夜而來,所到之處消暑解熱,涼爽至極。我只當小姐是廣寒宮的仙子,無端垂憐于我等凡人,小生三生有幸!”

“公子錯了,奴家并非什麽仙子。”

“是不是都好,小姐肯來見我,同我說上幾句話,我心足矣。”

“難道公子不想知道我是誰?”

“小姐說,我便聽着。小姐不欲人知,我便不問。”

女子看他一眼,目光又移向別處:“這世上有命中注定的姻緣,公子信否?”

一個字“信!”

她再看他一眼,微微垂首,聲愈低:“若我說公子命中注定的姻緣另有其人,公子信否?”

新郎回頭瞥了瞥床上酣睡的新娘,嘆一口氣,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追問:“公子可知今日自己所娶為何人?”

“我表妹青州魯氏。”

“有人,不,并不算人,他告訴我那喜床上躺着的是荊州楚氏。他還說,這荊州楚氏與郢城任本善是命中注定的姻緣。公子名喚任本善?”

“正是小生。”

女子忽然哭出聲來:“奴家便是荊州楚氏楚見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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