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期而至的抉擇

? 天南對着金勝男發了快半個小時的呆了,中午從醫院出來,就在這家餐館坐着了,幾次想說點什麽,又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不知怎的,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在受害人面前無端心慌氣短。

最後還是金勝男主動提起了話題:“我今年年初體檢,醫生在我子宮裏發現腫瘤,前段時間做了詳細檢查,今天去醫院拿化驗單……是惡性的,醫生考慮我的情況,建議我做子宮切除手術……”說着哽了下,又深怕被打斷似的,“我本想考慮保留生育功能,現在……真是諷刺,以前結婚那會兒父母催着,自己覺得還年輕,不想要,那時覺得自己的價值也不在于生個孩子,等現在發現可能再也生不了,突然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想做媽媽的……”

天南聽金勝男說完,看着她似哭似笑的神情,一時間五味雜陳;最近發生太多事了,天南感覺自己的情感反應機制有些失靈,身體裏擠壓充斥了過多的情緒,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剛剛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正心慌慌,左右為難,此時聽到別人可能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真不知該說什麽安慰她,都不敢提自己懷孕了。

想想也确實是夠諷刺的,如果莫北知道自己的前兩任坐在一起,一個因不能生育痛苦,一個因懷了孩子糾結,不知他作何反應。

金勝男也不需要天南的回答,發洩完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這樣一個驕傲的女人,她需要的并不是其他人空洞的安慰和同情,之所以大方說出來,不過是性格使然,率性灑脫慣了的,就算是痛苦難堪也會勇敢的把傷口展現在人前,不屑僞裝。

天南想了想問道:“那你什麽時候手術?有風險嗎?”

“還沒定好,我今天會回家和爸媽商量,盡快手術吧!你呢?今天在婦産科那邊見到你,別告訴我你懷孕了,不然我滅了你!”看到天南驚恐的表情和不自在的動作,又吃驚地瞪大眼睛:“不是吧,大姐?別告訴我孩子是莫北的,否則我得去報複社會了!”

天南真不知該怎麽配合她了,看着金勝男的“義憤填膺”,只能心虛的低下頭忏悔。

金勝男等不到回答,怔了會兒,突然捧腹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笑死我了……謝謝你啊,本來還煩心着呢,看你這樣,我怎麽一下子不難受了呢?哈哈……莫北慘了……”邊笑邊抹眼淚,天南看着她笑得前仰後合,一陣無語。

“哎呦,笑得我肚子都疼了,我都笑餓了,我們點餐吧!”說着揮手叫服務員,精分的氣質一覽無餘。

金勝男利索的點完菜,把菜單遞給天南,努力控制表情和聲音,力求嚴肅認真,可眼神裏還是透出幸災樂禍的光芒:“我說,你準備怎麽辦呀,搶婚嗎?我先表明态度啊,我一定支持你,發自肺腑的!哎呦,不行了,我一想到莫北的反應怎麽忍不住想笑呢,哈哈……”

天南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本來心裏還堵着呢,聽到她後面的話,忍不住撲哧一聲也笑了起來,作為莫北的前任,大家還真是心有靈犀啊,天南都快忘了自己也是當事人了,這會兒想起莫北那張死人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也是幸災樂禍:叫你扔下我,到時我把你孩子生下來抱到你面前,看你怎麽辦?

笑了一會,又忍不住哭喪着臉,都忘了自己了:“別笑啦!我倒是想氣氣他,可我該怎麽辦呀?不能為了氣他,就把孩子生下來吧。”

金勝男止住笑,無奈地看了天南一眼,翻了翻白眼:“別問我,在我這個病人面前問這個問題刺激我,你是活膩味了吧。”遲疑了下,又認真說道:“我不能給你答案,你自己好好考慮吧,只是記住了,起手無悔!”

天南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還傻乎乎的忘記對面這人的身份,還好她心寬,不然真要滅了自己淨化空氣了。

天南覺得自己真的陷入困境了,一方面自己沒膽量未婚生子,要是家人知道了還不把自己皮剝了,再說自己也沒勇氣面對外界打量的目光,另一方面,天南也不屑于依靠一個孩子去搖尾乞憐,想到他知道自己懷孕可能會有的懷疑,天南真怕他看不起自己。

可是,為了這些去扼殺一個孩子,自己心裏實在舍不得,天南今年已經29歲了,愛了一個人3年,以後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認真愛上其他人,現在自己可以擁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莫北的,自己愛過的人的孩子;何況,在看到金勝男因為可能再也無法生育的痛苦,又覺得自己能有一個孩子,未嘗不是一種恩賜。

天南和金勝男告別後,一個人在街上亂晃,目光總是不自覺地盯着路上的小孩看,路過童裝店也忍不住駐足,晚上到家後,手裏拎了堆兒童衣服玩具,把它們堆在沙發上,一件件認真端詳,喜悅又辛酸。

接下來幾天,天南按照醫生的吩咐,卧床靜養,一日三餐要麽靠少芳運送,要麽靠外賣解決,身上懶得動,腦袋也不想轉了,下不定決心,想着現在這麽養着,萬一自己不想要了,也算是砍頭前給頓飽飯吃,要是想生下來,更得伺候好了,于是不自覺地遠離手機,電腦,沒胃口也強迫自己吃,看到少芳歪在自己床邊玩手機,挑刺道:“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玩手機的?輻射那麽大,離我遠點!”

少芳氣得直翻白眼:“我說大小姐,我這伺候你跟伺候月子似的,你意思意思得了,還挑肥揀瘦,手機有輻射,你說的是人話麽,地球人還怕這點輻射?!”

天南聽少芳提到“月子”這倆字無端心虛,心裏吐槽道:你快要給我伺候月子了。又想到,到現在還沒和她說呢,要是她知道也許會親自提刀剖腹,幫天南把孩子取出來,想到那血腥畫面,天南一陣心肝亂跳,看着少芳,不由得臉色蒼白,眼神慌亂。

少芳看天南表情越來越不對勁,疑惑的很:“喂,你這是怎麽了?做什麽虧心事了,怎麽吓成這個死樣子?”

天南被她問得心慌,眼神躲閃着:“哪,哪有?你瞎想什麽呀?我一切正常!”為表清白,聲音越說越洪亮。

少芳看天南這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一陣無語,項天南這人膽小如鼠,平時騙個人也心慌氣短的,生怕人家發現,總是故作鎮定,拍胸脯,放大聲,一系列動作把自己出賣個徹底,還經常自以為得計,少芳以前沒事時總愛逗逗她,看到她毛茸茸的大眼睛躲躲閃閃,臉紅心跳的可愛模樣,總是忍不住好笑;可是今天看到對面這個女孩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因為瘦削越發顯得大,驚慌失措的,突然不忍心扯破她的謊言,算了,她能做什麽呢?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饒了她吧!少芳這次失算了,等她發現天南瞞天過海,快要把天捅破了,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你要不想說就算了,你還要準備在家呆幾天呀,再不去上班,你們那小作坊坊主還不開了你?”

天南看少芳主動轉移話題,也樂得不用敷衍,配合着她:“應該不至于吧,別看我們公司小,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啊,何況,咱們作坊主平時日理萬機的,哪會在乎我這個小夥計的去留,人事部那邊就一個光杆司令,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應該也不會沒事拿我殺雞儆猴吧,再說了,我這工作按勞取酬,幾個月沒過去也不需要他們發工資呀。”

說完一大堆,又勉強笑了笑:“我回來主要是因為媽媽催,怕她操心,又有一些想躲回來的打算,在家裏固然可以多陪陪我媽,但看到她那樣子就難受,不想在老家呆着。”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你這次回家怎麽一直在我家呆着,也沒順便回家裏看看,不是最近和家裏關系還不錯嗎?”

少芳斜睨了天南一眼,無奈嘆了口氣:“剩女的煩惱啊!我媽現在抱上孫子了,閑來無事,突然發現女兒快三十了還沒嫁出去,嚷嚷着給我找對象,前段時間還打電話磨着,讓我回家相親。”邊說邊笑着搖頭。

“你媽行呀!讓你回家相親,想找個殺豬的女婿,過年過節換二斤豬肉吃吃嗎?哈哈……”天南說着也笑了起來,覺得少芳她媽也挺好玩的。

少芳推了天南一把:“也差不多了!我們村裏不是有一家挺富的嘛,家裏在雲南安順那邊包了煤礦,聽我媽那口氣,家裏好像有幾百萬,小夥子長得也不錯,雖然初中就退學在家,但有個有錢老子,我媽又跟我說什麽這輩子受夠了窮酸日子的氣了,讓我回家去見見,又說什麽那家給彩禮多少多少,別提了,我好不容易考了出去,就沒指望再回家來,在外面混得再不容易,至少現在我撐了下來!”

天南明白少芳的感慨,她們這一類人,從農村考到城裏,畢業留在當地工作,雖然打拼得很是艱難,但留下來就是一種希望,在外面再苦再累,在家鄉人看來也是體面,為了這種體面,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維持住面子,裏子是什麽樣又有什麽關系呢?

“那你現在就躲着不回去了?小心你媽給你來個打包上門相親!”天南想活躍下氣氛,調侃着少芳。

“別提了,沒準我媽真幹得出來!”說着自己也苦惱了起來,“我雖然愛財,但還不至于生冷不忌,怎麽也是後半輩子躺在自己枕邊的,不要求他才高八鬥,相貌堂堂,至少得有共同語言,看得過去,不然半夜睡醒看到他,我要麽吓死,要麽惡心死,為了我将來的身心健康,怎麽也不能聽我媽的,早知道就告訴她我有男朋友得了,不行!說了更不能安生了!”

天南看她一腦門官司,真是同情她呀,難得看到少芳這副樣子,從來幹脆利索的人,面對這個問題也不得不焦頭爛額。

晚上天南一個人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的未來,心裏一陣難過,找個人嫁了又有什麽意思呢?沒準也是湊合着過日子,夫妻倆風平浪靜地過完一輩子,無波無瀾的,生活中沒有大喜大悲,沒有輾轉反側,沒有會心一笑,想想都覺得可悲;人家說第三世界沒有愛情,自己是不是應該妥協,把腦子裏那些纏綿悱恻的念頭丢掉,腳踏實地的過日子?這麽一想又不舍得,生活裏莫北出現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雖然他走了,但那些曾經的美好又怎能否定呢?何況,他留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不僅是一段感情的紀念,也許還會是自己未來的希望,好好把孩子養大,陪孩子哭,陪孩子笑,一輩子這般過也挺好,為什麽要向世俗妥協,過平庸無趣的日子呢?這一瞬間,天南充滿了勇氣。

早上醒來,昨天做好的心理建設全線坍塌,外面太陽升起來了,天南又得重新面對現實,養個孩子不是養個小貓小狗,自己長這麽大沒做過幾件出格的事,瞞着家人朋友和莫北交往已經夠離譜的了,現在冷不丁冒出個孩子來,真不知他們會受怎樣的刺激,而且,工作怎麽辦呀天南真想不出自己挺着個大肚子上下班,坦然在同事疑惑的目光中進進出出的樣子。

去醫院檢查,看到彩超圖片中小小的一團,能看到孩子的頭,手和腳,天南百感交集,第一次認真考慮,這是一個生命,自己有什麽權利去扼殺它它還那麽小,還沒出生,卻要擔驚受怕,掌握着它生殺大權的大人一個小小的念頭就能決定它的命運,多麽脆弱,此時它需要的是大人的細心呵護,可它的媽媽卻在考慮要不要它,天南心酸難忍,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醫生打趣着天南,說:“第一次見到孩子就這樣,父母都會激動地流點眼淚,你可得悠着點,等生孩子時還有的哭呢!”

天南很感激醫生的調侃,認真詢問着懷孕的注意事項,生怕前段時間的流産症狀對孩子有什麽影響,回去路上抓着包裏的彩超照片,努力給自己打氣,又去商場買了堆母嬰書籍,營養品,晚上在家下廚好好做了頓飯,枸杞杠糟雞,木耳蝦仁,百合牛肉,甜椒拌鮮藕,菠菜雞蛋湯,滿滿擺了一桌,以前莫北在時苦練出的廚藝,他口味清淡,自己跟着他吃,本來無辣不歡的,也慢慢随了他的口味,想想真是太吃虧了。

少芳來時看到一桌子菜,抱怨着:“天南,大晚上的又來誘惑我,今天吃完這一頓,我明天得絕食一天,太摧殘人了!”最近少芳晚上下班總是會過來陪天南吃飯,待到快十點才回去,天南很感激她,這會兒聽她言不由衷的抱怨也懶得吐槽她,再說自己一會還要宣布重大決定,還是讓她先吃頓飽的好壓驚!

吃完飯後,少芳歪在沙發上摸着肚子:“我先歇會兒,再起來走走!天南,你可真是賢妻良母啊,我看我直接娶了你得了!哎呀,不行!我要是娶了你,還不得吃成個大胖子!算了,我還是忍痛割愛,讓你出去造福社會吧!”

天南懶得理會她發瘋,給她倒了杯水:“賢妻談不上,恐怕從今天開始要先做良母了!”

少芳端起水杯,眨着眼睛表達自己的疑問,天南看着她喝了水,宣布道:“我懷孕了!”

沒想到少芳心理素質實在過硬,居然處變不驚的把水咽了下去,又慢慢放下杯子,擡頭仔細的打量天南,天南被她看得心驚肉跳,這和她設想的反應差遠了,只能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少芳只是看着天南沉默,并不打擾她說話,等天南說完,冷靜開口:“這個孩子是你那位莫北的吧!你一說自己懷孕了,我就知道你會把孩子生下來,我也知道自己勸不住你。但是,我想問你,你想好了嗎?這可不是你一時頭腦發熱就能作的決定,這孩子生下來可能沒有爸爸,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而你呢,你以後怎麽辦?不想結婚嫁人了?你帶着個孩子,誰要你?莫北嗎?他既然抛下你,會為了個孩子再回到你身邊?”

天南被少芳這一系列問題攪得頭腦發暈,只能回答道:“我現在還沒想那麽多,但這個孩子我得生下來!我不能打下它就不管了,我給你看看它的彩超照片……”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翻包,急得手腳發顫,她急于尋找佐證,覺得只要少芳看到那張彩超照片,就一定會支持自己的決定,她得讓少芳看看。

少芳看着天南手足無措的樣子,一陣心疼,看到天南找到照片後興奮喜悅的表情,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不忍再打擊她,只能湊趣的對着照片調笑着:“你讓我看什麽呀?黑乎乎的一團,說實話,我真不能理解你們這些做了媽媽的人的心态,怎麽愛炫這種照片?孩子發育得再好,片子拍得再清晰,對着這種照片也有種看到恐怖片的感覺,想違心地誇點什麽,也想不出什麽好詞,難道你要我說這孩子長得真有趣,遠看成嶺,近看成峰?”

天南被她氣笑了:“去你的!沒看見這邊是頭,下面手和腳已經在發育了,就是手指腳趾什麽的還沒長出來,對了,它心髒已經開始發育了,醫生說過一段時間才能聽到孩子的心跳聲,我今天沒有聽到,而且醫生也沒有告訴我孩子是男是女,現在醫院這種規定真不人性,給孩子買點東西都不方便,我這邊要是當成男孩子進行早教,萬一生下來成了個女漢子不得哭死!”

“成女漢子怕什麽?萬一是個爺們兒,被你教成個娘咖,你才該痛哭流涕呢!”少芳順着天南調笑着,兩人談了會育兒經,少芳反應過來:“我的天!我以後得離你遠點,被你帶的,話題不住往老媽子方向發展!我們還是談點有深度的話題吧,比如男人,毛片什麽的……”

天南笑着說:“我們現在的話題很有營養好不好?您老手裏還拿着我孩子的裸|照呢!”說完歪在少芳身上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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