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比較與重複
? 懷孕31周,逃過兩次孕婦課程,畢業後還能有逃課機會,感覺挺新鮮的,然而這次的課程逃不了了,主要是不敢逃了,因為這堂課主講分娩,醫生隆重推薦。
周六上午,醫院孕婦課堂,十幾對預備爸媽,外加天南和少芳,天南坐在瑜伽墊上,背靠着少芳的膝蓋,累得哼哼唧唧,少芳比天南興奮多了,看她積極參與的勁頭,要不是肚子癟癟的,還以為懷孕的是她,天南一萬次的後悔捎上她來聽課。
當護士又一次要求孕婦示範時,看着少芳高高舉起的手,天南恨不得直接暈過去,沒辦法,從開始上課到現在,半個小時,天南已經配合護士做了兩次有助順産的運動,沒想到還要再來一次,如果只是少芳一人配合就好了,倒黴的是陪她來的是自己,罷工抗議通通無效,學霸果然傷不起,愛舉手回答問題的學霸更加傷不起!
天南真想撬開少芳的腦袋,把她負責舉手的神經線直接切除,她是舉手舉得過瘾了,可受害者是自己,就不好玩了。
哀怨地看了少芳一眼,在護士的鼓勵下走上前來,躺在瑜伽墊上,按照要求模拟着分娩過程,跟随者助産士的動作,吸氣、呼氣,看着少芳在旁邊抓着自己的手,邊喊着:“呼氣、吸氣,用力!”表情認真,動作到位,還不時裝模作樣的幫自己擦汗,天南滿臉黑線,聽着下面的嬉笑聲,覺得丢臉簡直丢到姥姥家了,救命!導演,你為什麽不喊咔?!
可是,慢慢的,看着少芳按照助産士要求,認真給自己打氣,不時找個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感動,眼淚一下子糊住視線,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等睜開眼睛,笑着對上少芳的視線,認真配合起來,吸氣,呼氣……
課程的最後是真實的孕婦分娩視頻,過程有些血腥,吓得天南把剛學過的都丢給老師了,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全線崩塌,看着周圍其他孕婦的臉色,天南心有戚戚,可是,等等,現在是什麽情況?孩子他爸呢?
“看什麽呀?找誰?”少芳問道。
“那幾個孕婦的老公呢?”
“哈哈哈,早躲出去了,剛才還有一個吐了呢,看來刺激不小,我為他們将來的夫妻生活默哀,哈哈哈……”少芳在一邊笑彎了腰,打趣着。
等課程結束,每個孕婦免費領到一盒鮮牛奶,900ml,醫院還挺大方的,天南在心中默默點了個贊,跟着少芳溜溜達達走出醫院。
中午在醫院門口吃的飯,天南累了一上午,胃口大開,光米飯就吃了兩碗,一大鍋醬排骨都進了五髒府,看得少芳目瞪口呆:“不得了了,以前你已經挺能吃的了,現在實力完全破表啊,你小心肚皮撐得太大,到時收不回去!”
天南完全沒有被吓到,感覺胃裏還有點空,又點了份芒果撈:“一生就一次的暴飲暴食機會,不能浪費,而且我還幸運的沒有孕吐,怎能不好好享受?再說了,我可是一人吃,三人補啊!”
少芳忍不住問道:“你不怕孩子吃得太大,生的時候太痛苦?”
天南得意地看了看她:“還用你提醒?我可是采用的科學飲食,平時吃得最多的是流食,脂肪多的已經控制量了,體重到現在只漲了9公斤,肚子大主要是羊水比較多。”
“只漲了9公斤?!你懷孕還不到8個月就漲了9公斤,之後兩個月呢?是誰信誓旦旦說要做最美孕婦的?”少芳打擊道。
“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嘛!生完再減。”說完得意地看着少芳補充道:“再說了,難得有機會體驗一下過百女人的生活,我得抓緊機會呀!”
“又得意了是吧?我衷心祝願你永享體重過百的精彩人生!”少芳看不慣天南得意的小樣,自己辛辛苦苦減肥,體重總在100零幾上下徘徊,沒少看到天南邊吃吃喝喝,邊向自己炫耀着怎麽吃都不胖的身材。
“嗚嗚,你太惡毒了吧,我一定能減下去的,等着瞧!”
“哈哈哈……”
吃過飯,和少芳找了家電影院看電影,下午場,人比較少,連爆米花都沒得買,猶豫了會兒,選了個外國動畫片,沒辦法,在四個國産片和兩個進口片,其中一個進口片已經看過的情況下,笨蛋也知道該怎樣選,當然是選沒看過的進口片,雖然它是比較幼稚的動畫。
不是不想支持國産片,但堅持了幾次,實在沒那份情操,普通觀衆看電影,想看的是故事,但現在的國産片是事故,制作,劇情,臺詞,表演慘不忍睹,喜劇片像恐怖片,恐怖片像搞笑片,歷史劇是愛情偶像劇,警匪片像家庭倫理劇,整個電影看完,就像剛被一連串劣質廣告轟炸過,而片方也達到了他的目的,向人民幣致敬!
和少芳看電影很享受,因為兩人都熱愛吐槽,邊看電影邊交流感受,偶爾思想火花的碰撞,會心處的相視一笑,帶來的往往是心靈最深處的撫慰。
電影開始了,黑暗中,感受着旁邊少芳的氣息,天南莫名的覺得安全、踏實,放松身心投入到影片中,随着人物哭,随着人物笑,間或和少芳交流下眼神,或幾個詞句,随性自在的很。
不知怎麽的,在這種自在的氛圍中,天南突然想起莫北,原來和他看過一兩次電影,只是自己忘記了,這會兒突然想起,不覺有些感慨。有限的一兩次看電影,好像都是自己提議的,為了迎合他的口味,選了看起來深奧的主題,覺得他應該喜歡,現在想想可真傻,沒準他喜歡的是輕松搞笑的,卻不得不陪自己看那些無病□□的,結果兩人一起遭罪。
一個被天南忽視的問題突然躍入腦海,自己總是去猜測他的喜惡,為什麽不當面問呢?是不是兩人的緣分就是在這種無法開口中消磨殆盡?
當然,回憶那段時光,留在自己記憶深處的更多的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電影院裏,抱着爆米花大嚼,想要找個人說笑,轉過頭,視線對着的永遠是旁邊空蕩蕩的座位,所以忘記了原來他也陪過自己看電影。
天南笑着搖了搖頭,試圖把腦子裏的胡思亂想甩掉,動作太大,驚動了少芳,小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抽風。”天南想也不想回答道,剛想加幾句,包裏手機震動,看到屏幕上跳躍的新到郵件,一陣□□,真想裝作沒看見,本來還打算看完電影後到樓下的商場轉轉,現在還是乖乖回家寫稿吧。
稿件拖了幾天,只拟定好了大綱發了過去,初稿剛寫了一半,再拖下去估計得被譚新夾手指了,少芳看到天南驚恐的傻樣,笑着說道:“怕什麽,怎麽像是見到教導主任似的?”
“你還別說,她給我的感覺還真是這樣!最近真郁悶,突然之間好想回到了大學,不想上的課,拖着不想寫的論文……”天南說着說着停了下來,陷入沉思。
少芳等了半天,見她還在愣神,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麽呢?”
天南反應過來,一字一句,沉痛說道:“我在想什麽時候能畢業?”
“什麽畢業?”少芳不解。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塞入了一所大學,專業是單親媽媽,課程五花八門,我得自己打工賺學費生活費,每天都是新的挑戰,但最痛苦的是,拿不到畢業證書,就業前景渺茫。”
“找個人嫁了不就畢業了。”少芳不明白這還有什麽好想的。
天南被少芳的回答噎住,無奈地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到:“有道理!”
電影看完,目送少芳歡快地直奔男友而去,有些好笑又有些羨慕,談了那麽多次戀愛,還能繼續保持激情,也是一種本事。少芳的男友一色的帥氣多金,性格一貫走的是酷帥狂霸路線,這個談崩了,換下一個繼續通關,還能樂此不疲,人才啊。
天南曾經好奇問過少芳的擇友标準,得到的是“英俊潇灑,帥氣多金”八字,斬金截鐵。結果最後男友換來換去還是一個牌子,只是香型不同。
有些女人喜歡比較着過日子,像天南,總是在新生活中找過去的影子,念念不忘來時的路;有些女人像少芳,喜歡重複着過日子,但又樂于欺騙自己,自覺生活中處處新鮮,眼睛朝前看,其實還是在原處轉圈。
天南以前覺得比較着過日子沒什麽不好,尊重自己的選擇,不願委屈,最後只是固步自封。現在卻覺得重複着過日子很好,至少每天都有新鮮的等待發現。
女人往往會愛上同一類型男人,有的喜歡的男人永遠做同一種工作,有的渴望被珍視,男友要踏實可靠,有的則希望被傷害,因為會受傷的戀愛才有激情,值得回味。
天南喜歡的男人名字得叫莫北,因為失去了不能找到,所以一直在比較中生活,對男友永遠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麽你不叫莫北?少芳喜歡帥氣多金的,因為這類型款式多樣,挑花了眼,總是期待下一個更好,其實永遠都在重複,但她做到了天南一直渴望擁有的,那就是男友永遠是同一個名字:帥氣多金。
回家趕稿前,天南順路去了先鋒書店,上次拜托店長帶的書已經到貨,拖了很久沒去取。到店裏時,和店長聊了會兒,心情很放松。她如今很享受和店長這類朋友聊天,大家比較熟悉,但又不會過多涉入彼此的生活,看到你懷孕,不會知道你是未婚生子,只是簡單地說聲恭喜。
準備離開時,看到編輯譚新推門進來,剛要打招呼,又想起稿件催得急,最好不要讓她發現自己在躲懶,低頭看書裝作沒看見,半晌,擡頭看看四周,沒人,于是慌慌張張抱起書準備開溜,快出門時撞上從衛生間出來的譚新,暗呼倒黴,正想硬着頭皮打招呼,卻發現相比自己,譚新更是緊張,眼神躲躲閃閃。
“你還沒走啊?”譚新紅着臉問道。
天南愣愣地看着她發呆,一瞬間感覺世界太玄幻了,面前這個穿着淑女裙,紅着臉嗫嚅的女人是自己認識的譚新嗎?談編輯,你難道是被外星人劫持了?
半天等不到回答,譚新嗆聲道:”看什麽?我有什麽好看的?你稿件完成了?”
天南滿頭黑線,真想告訴她,看她以前的教導員裝束,一直以為她有五六十了,如今突然看她打扮得如同二八佳人,這紅紅的小臉,這扭捏惱羞的動作語氣,好看,真的很好看!
在肚子裏笑夠了,面上正經回道:“我正準備回去趕呢,這不過來拿書的嘛。譚編輯,您這是有何公務?”沒辦法,以前見她光顧着怕了,如今看她這樣子,膽氣瞬間膨脹,不怕死地揶揄着。
也許是惱羞的久了,譚新終于找回了以往的冷靜,淡淡地瞥了天南一眼,淡淡地回道:“沒什麽,和男朋友逛書店而已。”
“如果沒猜錯,剛才您老是去衛生間躲我,沒想到我這邊也忙着躲您,兩下一湊,咱倆撞個正着,太不好意思了。”天南難得看她這樣,得意忘形,不怕死地繼續說道,話說完就後悔了,準備在她發怒前開溜,就聽見吧臺那邊有人喊道:“譚新,拿鐵我給你點了大杯的,行嗎?”
轉過身一看,是剛才和譚新一起進門的小年輕,看起來三十左右,白白嫩嫩,左邊臉頰居然還有一個大大的酒窩,反應過來此君就是譚編的男友,再看看譚新重新變紅的臉蛋兒,天南一瞬間感覺被治愈了,果然是人間處處有真愛,雖然口味重了點,但架不住流行趨勢啊,姐弟戀算什麽?這年頭母子|戀才是王道。
天南看不得譚新的扭捏勁兒,想寬慰寬慰她,絞盡腦汁想詞兒:“譚編,您真時髦!”
譚新含笑斜睨了天南一眼,這一眼弄得天南寒毛直豎,認識她這麽久,感覺譚編輯所有的女人味都集中在今天發作了,這勾人的一瞥,怎一個妖|媚了得,雖然戴了美瞳,眼睛黑洞洞,陰森森的,但架不住好看呀!
“得了吧,想笑就笑,裝什麽?!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吧臺那位是我男朋友,比我小十一歲,我們在一起快兩年了,準備要孩子,所以近期要結婚了,既然被你遇到,到時別忘了送紅包。”
天南聽完後,後悔的想抽自己的嘴,叫你多嘴,一時嘴上痛快了,結果腰包要滴血,本來兩人關系屬于相識已久,朋友未滿,今天到好,進入送婚禮禮金階段,接下來将會有一系列任務要應付,坐月子,孩子滿月酒,孩子生日宴,總之一個詞:燒錢。
在天南的認知中,婚禮送禮金得是親戚、要好的朋友,或者是需要巴結的上司,親戚朋友意思意思就得了,圖個心意,但上司的禮金得是厚厚的,而譚新的定位勉強算是上司吧,還是頂頭的,這就意味着錢,很多的錢,付出但不會回頭的錢。
本來還想繼續八卦她的感情史的,現在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心想自己生孩子時要不要也給譚新發張邀請函,錢能收回一點是一點。
也許是天南的表情過于沉痛,被譚新發現端倪,戲谑地問道:“怎麽,怕花錢?沒辦法呀,本來我想躲的,這不咱倆有緣,沒躲住嘛,記得到時一定要來呦。對了,怎麽說我也是你的上司,送禮的規矩,你懂的。”
難得見識到一項死板的譚編如此健談,天南想哭的同時又有些想笑,女人,尤其是老女人,談起戀愛來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她自得其樂,旁人卻被刺激的一陣膩歪,這嬌滴滴的說話語氣,說起來誰能相信這是剛才還在郵件裏頤指氣使的譚編輯?難怪最近去她辦公室,她不是心情超好,就是擺着一張臭臉,情緒起伏多變,還以為是更年期,現在才知道原來都是小鮮肉惹的禍。
剛才還在糾結女人的兩種生活方式,不知道譚新屬于哪一種?是在自己認識的男人中比較着選擇最嫩的,還是一貫的偏好挑選年齡比自己小的?天南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想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沒辦法,一想這個,腦子裏總是溜出這樣的畫面:市場肉攤前,大媽打扮的譚新拿着塊五花肉和豬後腿,挑挑選選,最後卻買了個豬蹄,買的就是膠原蛋白;再看她小男友那張臉,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啊。
天南很佩服譚新的好牙口,但看在禮錢注定要花費出去的份上,決定還是按捺住蠢動的好奇心,多積點口德。
等小男生端着咖啡過來,微笑着和天南打招呼,才發現這人越瞧越覺得眼熟,打量許久,終于想起來是誰,激動地說道:“哎,你不是那,鄧什麽來着?以前在出版社見過你,我來後你好像調走了。”
“呵呵,你好,我可不叫鄧什麽,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叫我鄧均吧。我以前是譚新的助理,後來轉掉行政部,你剛來出版社的時候,還是我負責和你交接,只是見過兩次面,我就轉職了,現在再重新認識一下吧。”鄧均大大方方伸出手,動作潇灑,聲音跟播音員似的,充滿磁性。
聽聽這一把好嗓子,再看看這談吐做派,好好的一把嫩草,你偏愛老牛是為哪般?
這種老少配的,新聞裏看到覺得新鮮,現實生活中接觸總忍不住牙酸,習慣性的總想上前品頭論足一番,天南努力克制着這種欲望,突然意識到自己又有什麽權利去品評他人,自己拼命維持着生活的平靜,假象一旦被揭穿,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何況看他們舉手投足間的默契,誰又能否認,至少此刻,他們彼此情衷,那遙遠的将來,太漫長了,何必去管?
笑着和他們告別,至少此刻,于他們,天南衷心祝福,至于未來,邊走邊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