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去
? “天南,這魚你阿姨做得不錯,你再來點兒。”
“是啊,你太瘦了,得多吃點,阿姨拿手的鹽焗雞,蘸點玫瑰醬嘗嘗。”
熱情的招待讓天南險些難以招架,但她享受這種氛圍,最初知道要見陳思宇的父母時,還很緊張,但經過與兩位老人的相處,天南覺得起初的擔憂簡直是杞人憂天,愛沒愛上陳思宇她不好講,但她覺得自己真的愛上了陳思宇的父母,先愛上他的家庭,再慢慢喜歡他,天南覺得這種模式也挺不錯。
“爸,媽,饒了天南吧,再這麽招呼下去,她該把整桌菜都吃光了,還是給我留點吧。”陳思宇看天南有些招架不住自己爸媽的熱情,笑着打斷。
天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啊,思宇,叔叔阿姨太熱情了,我真擔心待會撐得站不起來。”說完,一桌人笑了起來。
陳思宇的父母是老深州人,有着海邊人開闊的心胸和視野,談吐幽默,行動做派間很有涵養。他父親是水利工程師,目前退休在家,平時愛和老朋友出去騎車,或者搞個老年自駕游,跟個小夥子似的,精力十足;母親以前當過老師,喜歡讀書、種花,家裏到處擺滿書架,據說為了支持兒子工作,經常關注圖書市場行情,因為讀書比較多,涉獵豐富,說話特別富有質感,天南很喜歡和她交流,感覺能學到好多。
和陳思宇确定關系沒多久,就被他拉着去見父母,從初時的擔心到現在輕松自然的相處沒花多長時間。和陳思宇媽媽熟悉後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知道自己,也是因為他們的支持鼓勵,陳思宇才決定和自己走到一起。
知道天南從事翻譯工作,陳媽媽很感興趣,還把自己摘抄的幾大本資料送給天南,而且來過他們家幾次後,她還給天南的孩子準備好了小枕頭、小被褥什麽的,如果呆的久了,孩子們會睡個午覺什麽的也方便些。
今天一大早,陳爸爸就去天南家把兩個孩子接過來玩,中午,天南和陳思宇從出版社回來,孩子已經玩累了,吃過午飯就睡午覺去了。
老兩口一直等到他們回家才一起吃午飯,飯菜也多是照顧到孩子的口味,酸酸甜甜的,吃過飯後,陳思宇回出版社上班,天南留下來陪孩子睡會兒午覺,醒來後,陳爸爸帶着兩個孩子去附近公園玩,天南則陪陳媽媽看看書,澆澆花或者一起研究下食譜。
晚上回家是最痛苦的時候,孩子在這裏呆久了,徹底愛上了他們的爺爺奶奶,而叔叔阿姨他們也更是舍不得孩子走,每次分手時恨不得上演出十八相送。有一次,老人和孩子實在是難舍難分,只得陪兒子一起把天南母子送回家,孩子哄睡後才依依惜別,搞得陳思宇哭笑不得。
孩子慢慢長大,天南做媽媽的還沒着急,老兩口就忙着給孩子聯系幼兒園,說是現在先排好隊,等年齡一到,簡單面試後就能報到。
而且,為了增強孩子的競争力,最近兩人去上老年班時,常順道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去,把孩子放到旁邊,受點兒書法音樂什麽的熏陶,搞得最近哥哥迷上了京劇,整天嘴裏哼哼唧唧着“我本是卧龍崗散淡的人,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別說還真是似模似樣,當然曲調什麽的天南是一竅不通,但至少吐字清晰讓她聽懂了兒子在唱什麽。
目前天南最大的希望是哥哥能學會這出《空城計》的後面兩句,換點詞再來碎碎念。
弟弟迷上了陳爺爺的收藏間,把陳思宇小時候的玩具什麽的拆得七零八落,整天坐在一堆零件中搗鼓,讓陳爺爺直呼後繼有人。
陳思宇是典型的文科男,小時候最大的興趣愛好是寫寫詩,做點文章,玩具雖也是槍、汽車、飛機等男孩子常玩的,但基本是作為擺設存在的,偶爾關注一下,也只是為了把它們畫出來;而且還厭惡一切會出汗或弄髒衣服的活動,騎個自行車都嫌棄車鏈子有油味,搞得想和兒子來點親子活動,一起修修車,釣釣魚,培養培養感情的陳爸爸很郁悶,直覺得自己養了個小姑娘。
如今看弟弟坐在那敲敲打打,每當一件玩具毀掉了,老人家都激動得老淚縱橫,被陳媽媽笑話說:“可找着知音了,這麽多年一直唠叨和兒子沒共同語言,自己這爸爸做得太寂寞了。”
如果說,陳思宇父母的存在讓兩人的關系多了些美妙的餘味,那他本人的努力則更是把這段關系炮制得色香味十足。
和他在一起,像是在平靜的湖面航行,你知道方向,知道目的地,沿途風平浪靜,偶爾的波動也只是和風細雨,為這段旅途增添咗味,你需要做的只是相信舵手,放松欣賞美景。
相處快四個月,生活波瀾不驚而又趣味溫馨,工作上兩人配合默契十足,生活裏天南享受他的體貼包容,偶爾帶上孩子父母一起出去郊游,有時也會把孩子丢給父母,安靜享受二人時光,陳思宇會帶着天南去自己的小學游玩,會帶着她走遍大街小巷找尋小時候最愛的美味,有時只是安安靜靜看看書聽聽音樂,偶爾目光交彙會心一笑,浮生如此,天南很滿足。
幫天南一起洗衣服、晾床單,陳思宇開玩笑說:“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幫你收拾了,天南,你知道嗎?之前來你家談工作時,看到衣服玩具什麽的丢得到處都是,焦躁得晚上都睡不好覺,要不是怕吓到你,真想大半夜起床去你家幫你收拾。”
天南被他說得很尴尬:“什麽呀?我有那麽邋遢嗎?”
“真的,我發誓!我起初還納悶呢?你說這母子三人都白白嫩嫩的,在這灰撲撲的家是怎麽生活的?”陳思宇笑着吐槽。
“是你潔癖太嚴重了吧?我說呢?好幾次來我們家總是坐卧難安的。”
“這個我得聲明啊,我坐卧難安是因為被對面坐着的美女閃花了眼,如今如願抱得美人歸,沒有再坐卧難安了吧?”說着眨了眨眼。
天南被他逗得一笑,陳思宇總是不吝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你換個口紅顏色他會很快注意到,然後适時奉上誇獎,心血來潮會送上一捧玫瑰花,來上幾句甜言蜜語,時刻提醒你的好,讓你意識到自己還很年輕,被寵愛着。
少芳聽天南講述,笑話陳思宇是花花公子範的,又吐槽天南雖然孩子都生了,但實際上從未談過戀愛,所以才被陳思宇幾句甜言蜜語感動。
可是,天南卻不這樣想,不管自己有沒有真正意義上談過戀愛,但感動就是感動,它不是物質上的滿足或是言語上的空洞,它是精神上的一種洗禮和升華,你懂得去感動,會覺得生活平靜中依然充滿着美感,它讓人對生活充滿期待。
有個人在身邊訴說着他對你的感情,提醒你去發現自己的美好,去發現生活的美好,如果這是接下來的生活,那天南會很感激。
最近天南在忙着學車,以前覺得會不會開車無所謂,一個人坐公交也挺方便,現在發現孩子大了,出行再依靠公交或者打的顯然不行,陳思宇知道後雖口頭上熱情十足地鼓勵,但行動上卻表示愛莫能助,沒辦法,只能拜托自己的爸爸抽時間帶天南溜車。
陳思宇的爸爸是标準的愛車一族,年紀老大仍對駕駛熱切十足,光車友會就參加了一串兒,每年還會和朋友搞個長途的自駕游,拉上老伴兒,犄角旮旯的亂去。
有一年曾雄心勃勃號召老友自駕去內蒙草原,準備工作做得專業、充分,結果還沒摸到一根草,就癱在了半道兒,還是陳思宇叫上朋友把這幫“未老的廉頗”帶回來,之後雖仍然是“志在千裏”,也不得不勉強把自駕游距離限定在1000公裏以內,免得讓兒子笑話老子。
陳爸爸對教天南學車這項工作熱情很高,很想全天授課,奈何現實情況不允許,把天南去駕校的時間以及工作、帶孩子的時間減去,發現空餘時間不多,無奈之下把孩子丢給老伴兒照顧,擠出中午睡午覺的時間帶着天南在空白場地練車。
天南不想打擊他的信心,無奈實在是笨手笨腳的,肢體嚴重不協調,一抓住方向盤還容易緊張地忘記東西南北,把老人家氣得是青筋直冒,恨鐵不成鋼之餘堅決不承認自己的教學失敗,搞了套駕駛游戲逼着天南沒事就玩,結果是天南車沒學好,兩個兒子被媽媽影響迷上了賽車游戲。
陳爸爸還和天南要到了她駕駛教練的電話,沒事給教練打個電話交流交流教學成果,有次不知怎麽的,說着說着吵了起來,後來聽陳媽媽說才知道他是覺得人家教練的教學方法有問題,天南一抓方向盤就發慌,教練信奉的是和風細雨式的教育,先解決心理問題,疏導疏導就行,陳爸爸覺得學車就得大膽上路,別管前面有什麽溝溝坎坎,只要撞不死就行,兩人話不投機從此挂電話絕交。
這天中午學完車從外面回來,陳爸爸一邊走一邊給天南比劃口訣,什麽“一要打,二要踩的”,說得是唾沫橫飛,回家就看見客廳裏坐着一個女人,旁邊沙發上躺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手裏玩着毛絨玩具。
小姑娘看到爺爺進來,笑着撲過來,抓着他的手晃到:“爺爺,爺爺,你怎麽才回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陳爸爸笑着抱着小孫女轉了一圈,柔聲說道:“乖乖,爺爺想死你了!”
陌生女人笑着看着爺孫倆的互動,站起來說道:“爸,心心早就想你了,催着我帶她來看你們。旁邊這位是?”
陳爸爸聽女人說完,動作僵了僵,點了點頭,抱着孫女走出客廳,沒有說什麽。
陳媽媽剛才坐在沙發上倒茶,沒動,這時笑着介紹:“天南,這位是小宇的前妻孫菲。”又看了看孫菲,慢條斯理介紹,“菲菲,天南是小宇現在交往的朋友。”
天南一開始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該怎樣處理,感覺有些不知所措,陳思宇的女兒很可愛,像他以前和天南說的男人夢想中女兒該有的樣子,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笑起來眼睛忽閃忽閃的,兩個米粒般的酒窩甜到人心裏去;他的前妻看起來很知性,帶着副眼睛,衣着品味優雅。
似乎是看出了天南的尴尬,她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孫菲,認識一下。”
天南伸出手回握了一下,然後幾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正猶豫着該說什麽打破僵局,就聽見卧室門被打開,弟弟揉着眼睛出來,撲到天南懷裏,閉着眼打了個哈欠,然後好奇地歪頭瞧了瞧在場的幾人。
“這是?”孫菲問道。
“這是我的小兒子,大兒子還在裏面睡着……”
孫菲似乎明白了什麽,“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僵着的表情有些軟化。
幾人泛泛地聊了兩句,孫菲就帶着女兒告辭,說是難得回來一趟,先去朋友家轉轉。
陳媽媽站在陽臺上看着母女倆的背影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小宇有沒有和你談過自己之前的婚姻,也不知道自己和你說合不合适,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等小宇回來問他,如果現在就想知道,我也可以和你說說。”
天南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我知道她們,只是今天見面有些突然,感覺挺尴尬的。”
之後兩人轉而聊起其他話題,知道晚上母女兩人還會過來,天南怕打擾一家人相處,帶着兒子先回家。
晚上快十點,陳思宇開車過來,兒子已經睡了,天南開了客廳的壁燈,給他倒了一杯水,靜靜坐在對面等着他開口。
陳思宇喝了口水,看着天南欲言又止,實在不知該怎樣說,他和前妻的關系實是一筆亂賬,千頭萬緒的,不知該從何說起。想起之前在家裏前妻翻來覆去向家人打聽天南,知道自己這麽晚了還要過來,冷聲一笑:“帶着兩個孩子的單身女人,難得抓住你,你放心,不會跑的。”
陳思宇聽到妻子刻薄的言語有些憤怒,忍着氣走出家門,前妻的話不光是看低了天南,也看低了自己,想想這麽多年的相處,她仍不懂得自己,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和前妻是大學同學,畢業兩年後結的婚,兩人在一起十二年,有過很多幸福時光,當然也有一些不如意,妻子畢業後進的是教育局,工作輕松穩定。
陳思宇大學畢業後先是在出版社做助理,慢慢熬成編輯,努力了幾年後決定辭掉工作,自己創業。
于是很快問題就來了,先是妻子阻撓自己的辭職,兩人吵得很兇,妻子不理解為什麽要辭掉穩定高薪的工作,認為出版市場不景氣,前景慘淡;後來忙着注冊,跑業務,妻子埋怨自己陪伴家人的時間太少,好不容易擠出時間陪陪她和孩子,兩人卻又總是在吵吵鬧鬧中不歡而散;離婚的□□是公司前幾本作品的失敗,沒辦法只能把家裏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維持公司的運營,當妻子埋怨他不能給家人提供穩定的生活,憤怒于想要的生日禮物自己卻買不起,沖口說出離婚時,陳思宇聽到卻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當時的陳思宇覺得既然我怎樣努力都不能讓你滿意,那兩人又何必湊合在一起,沖口同意離婚到拿到離婚證只是短短的三天時間,等冷靜下來不是不後悔,當時只想着擺脫這種生活,卻沒有考慮父母和孩子的感受,反應過來後木已成舟,只能咽下。
妻子憤怒傷心下很快辦理了調職手續,帶着孩子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城市,平時多是陳思宇趁着節假日去看望她們,每次和女兒分手,每次看到父母拿着女兒的照片舍不得挪開眼,他總是會很難過,然而和妻子複婚卻從來不願去想,一場離婚大戰讓陳思宇精疲力盡,至今仍不願回首,兩人已經把婚姻的慘烈赤|裸|裸攤開,這樣的婚姻又如何值得回首。
幾年後,陳思宇認識了項天南,從工作上的慢慢接觸到生活中逐漸了解,讓他開始渴望平靜的家庭生活,每次從天南家離開,看着天南母子慢慢從視野中消失,他總會覺得不舍。天南母子的笑臉絆住了他的腿,也絆住了他的心。
當終于開口說出自己的渴望時,看着她驚訝的目光,陳思宇落荒而逃,不是尴尬,而是害怕拒絕。從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天知道他有多想跑到他們身邊,當終于等到天南點頭,那一刻的感激無法言表。
和天南的相處很愉悅、契合,看着他們母子慢慢融入自己的家庭,看着父母每天開心的合不攏的嘴,他很希望這一段時光會是永遠。
如今,坐在天南對面,把自己曾經的一段婚姻攤在她面前剖析,不知怎的,讓他有些惶恐。和前妻也曾有過美好,可最後卻風崩離析,她知道後是否會對兩人的未來彷徨?
天南看陳思宇久久無言,想了下,看着他的眼慢慢說道:“我好像一直沒跟你說過孩子的爸爸,你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