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噩夢
? 斑駁樹影灑落在餐桌布上,天南坐在草坪上削蘋果,看着遠處孩子在奔跑打鬧,笑聲穿過雲層,在四野飄蕩,直抵心間。蘋果削好後,天南遞給陳思宇,擡頭一看,卻發現旁邊坐着的人沒有五官,一張臉空白着……
“啊……”天南吓得坐起身,環顧四周,才發現是做夢,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了,深吸了口氣,把少芳的大腿搬了下去,“臭家夥,睡得這麽銷|魂,被你大腿壓得做惡夢……”天南十分怨念。
可能是被盯得久了,少芳迷迷糊糊醒來:“嗯……幹嘛呀?大早上不睡覺?”
天南看了看鬧鐘,5點10分,躺下來肯定也睡不着了,就起床做飯,選了最能消磨時間的餃子來做,用香菇和玉米粒拌了肉餡兒,想着少芳愛吃韭菜餡兒的,又單獨給她拌了一份。
剛把面團發好,兩個兒子蹦蹦跳跳跑出來,衣服也沒穿,光着腳抱着天南的腿撒嬌,天南手上沾着面粉,抱孩子不方便,索性由着他們一人抱着自己一條腿,眯眼發呆。
少芳披着睡衣走了出來,打着哈欠,抱怨:“一大早做什麽呀?”走進廚房看着母子三人擺的造型,忍不住哈哈大笑。
“還笑?!既然起來了,幫我給孩子穿衣服,洗漱!”
少芳邊搖頭邊嘆氣,拎着兩個孩子去衛生間:“唉,太可怕了,看着你每天圍着孩子團團轉,我一想到将來結婚也要過這種生活,瞬間覺得飽了……”
“天南,你這孩子可真懶,我撥一下他們動一下,恨不得我替他們上衛生間!”
天南雖也承認兒子們挺懶,但別人一說,總忍不住為孩子辯護:“我覺得說他們兩人都懶,不公平,哥哥是真的懶,弟弟只是不愛動!”
“有區別嗎?”
“當然,沒聽過‘寧靜以致遠’嗎?”天南振振有詞。
孩子們都收拾好了,歪在座墊上玩游戲,哥哥推着火車,嘴裏“嘟嘟嘟”,弟弟玩着拼圖,眉頭皺着,表情嚴肅。
少芳幫天南擀餃子皮,看着挺伶俐的一人,手下的餃子皮卻擀得十分寒碜,奇形怪狀,就是沒有圓形的。
天南一邊包,一邊拯救慘|遭蹂|躏的餃子皮,當看到她把餃子皮弄出了一個洞,嘆了口氣,奪過擀面杖:“祖宗,您歇着吧!剛才甭管你擀出的是三角形還是長方形,至少還能包,你這中間露個洞,餃子沒下鍋就歇菜了,算了!我自己來都比你幫忙來得快!”
少芳樂得清閑,去衛生間洗完澡出來,躺在沙發上做面膜,天南回頭看了一眼:“大早上的做什麽面膜?”
“難得的周末,我決定今天一整天不化妝了,讓皮膚呼吸下新鮮空氣,先做個面膜,氣色好看些。”
“你說的不化妝應該不包括塗保濕水,面霜,肉色口紅,和畫眉毛吧?”天南給她拆臺。
“嘿嘿,适度的僞裝還是有必要的!別再跟我說話了,面膜要裂了……”
弟弟玩累了拼圖,起身看見少芳阿姨閉眼躺在沙發上做面膜,好奇地用手戳了戳,回頭喊道:“哥,快看!芳芳阿姨把面粉抹在臉上了,好醜啊!”
哥哥跑過來,也伸手戳了下,感覺挺好,一巴掌糊在少芳臉上。
少芳滿臉黑線:“誰家的熊孩子,真欠抽,天南,我可不可以申請教訓他們一下?”
天南看到少芳的囧樣,笑着吐槽:“別,我還沒說你吓着孩子呢。大早上的,弄個鬼畫符,你不覺得會刺激到孩子幼小的心靈嗎?”
“你還說我,我就不相信你在家不做面膜?”
天南想了想,還真沒有,忙着工作養孩子,都沒想過怎麽保養,到現在還經常蹭兒子的嬰兒潤膚霜。
少芳看天南的樣子,忍不住噴她:“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難怪我嫁不出去,和你這個糙漢子生活久了,我一定是被你釋放的奇怪化學因子影響了。”
天南覺得太冤枉了:“關我什麽事呀?你嫁不出去好像是因為你自己的選擇過于詭異吧……”
少芳還想繼續找茬,可是轉臉看兩個孩子還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瞧,起身做了個鬼臉:“哇,妖怪來啦,小家夥給我乖乖到碗裏來……”
兒子被吓得到處亂跑,叽叽喳喳和少芳阿姨在客廳追逐打鬧。
天南把餃子下鍋,餐桌收拾好,看少芳玩累了,捶着腰在那邊大喘氣:“哎呀,累死我啦!”
“洗洗手,準備吃飯了,冰箱裏有做好的辣醬,幫我拿出來。”
少芳把辣醬倒進小碟子裏,看着雙胞胎趴在沙發上玩,表情動作神同步,晃了晃腦袋,好奇地問天南:“哎,天南,你這雙胞胎也太像了,外人完全無法區分呀!”
天南挑了挑眉,神秘一笑:“想不想知道秘訣,我可以告訴你捷徑噢!”
少芳看天南笑得詭異,忍不住問道:“什麽呀?搞得這麽神秘?”
“想知道怎麽區分他倆?直接喊一聲就行了。看我喊他們,你就能準确知道兄弟倆的不同了。”天南說完,對着客廳喊:
“項東?”
“哎!”哥哥答了一聲,沒挪窩,繼續忙着玩。
“項東?”
“在呢!”
“項東?!”
“媽媽,幹什麽?”哥哥屁颠屁颠跑過來,問道。
天南沒理他,看了少芳一眼:“想知道弟弟會如何反應嗎?”接着喊道:
“項西?”
“……”
“項西?”
“……”
“項西?!”
“……”弟弟慢悠悠踱步過來,仰着臉看向天南,等着媽媽回答,看她找自己到底要做什麽。
少芳先是“噗嗤”一笑,後來實在忍不住,蹲在地上大聲笑了起來:“媽呀!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天南,你這兩段對話太形象了,哥哥是個小話唠,弟弟愛耍酷,但有個共同點就是懶得動。”
中午,想着陳思宇周末加班,做好飯想給他送過去,打電話過去沒人接聽,到公司,把飯盒放到桌子上,看他的手機丢在辦公桌上沒帶走,問助理王和:“你們經理出去吃飯了嗎?”
“嗯,經理出去有一會兒了,你稍等下,估計快回來了。”
天南把飯盒遞給王和,笑道:“我來的有些晚了,你要是沒吃的話,不介意吃這份吧,我來時剛做好,還是熱的,希望合你的口味。”
王和笑着接過飯盒:“那太謝謝你了,我今天有口福了,經理的愛心午餐啊!”
天南等了快一個小時,陳思宇還沒回來,給他留了張便條,拎着飯盒離開,剛下樓,看着陳思宇開車回來,副駕駛位上坐着前妻,兩人回頭和後座的女兒說着什麽,笑容滿面。
天南拿着飯盒,靜靜看車子從面前開走,自嘲一笑,轉身回家。
在站臺等車時,收到陳思宇打來的電話,遲疑了下,按了接聽鍵:“天南,聽王和說你剛剛來過?我吃過飯才回來,你送的飯被王和這小子吃掉了,下次一定要補償我啊。”
天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想回了聲:“好!”
“你回家了嗎?路上小心,我晚上再去你那,好幾天沒看到兩個小寶貝了,真想他們!”
“別!少芳在我家呢,晚上說好的,和她帶孩子出去逛商場……”天南不知怎的,拒絕的話脫口而出。事實上,少芳吃過早飯,接了個電話,早就樂颠颠跑出去了,孩子在睡午覺,天南拜托薛阿姨照看了一下。
“那改天吧,拜拜。”
天南挂了電話,渾渾噩噩走回家,腦子一團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剛進樓道,就看薛阿姨從對門出來,拉着天南問:“小項啊,你以前那男朋友來了,我看他不急,就讓他進來等了。噢,還有,孩子還睡着,有人看着,我就先回家了。”
天南吃了一驚,感覺噩夢降臨,吓得鑰匙差點掉下去,站在門口,看着緊閉的門,覺得好像站在了怪獸的嘴邊,一瞬間認真想了下奪路而逃的可能性,無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何況還有兩個人質在裏面。
哆哆嗦嗦開了門,見客廳裏沒人,遲疑着挪步進了兒子的房間,就見莫北坐在床邊,靜靜看着孩子的睡顏,背影深沉,似乎是頂着一座山,随時準備爆發泥石流,把天南吞沒。
莫北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聽隔壁阿姨說,孩子叫項東、項西?”
天南心有顧忌,不知他到底知不知道,點了下頭,反應過來,想起他看不到,清了清嗓子,回道:“嗯。”
“出生年月?”
“……”天南不敢回答。
“出生年月?!”
“元月1號,2號!”
“兩年前?”
莫北轉身看天南點頭,一動不動看了她一會兒,輕啓嘴角:“我猜也是!”
說完慢慢站起身,走到天南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天南感覺自己的頭頂慢慢被陰影籠罩,往後退了兩步,倚着牆低頭不語。
“項天南,你怎麽敢?!你怎麽能?!”似乎是忍耐到了極限,莫北瞬間發作,擡起天南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天南被他吓得一哆嗦,眼淚“撲撲”直掉,嘴唇哆嗦着:“我……我……”
下巴上的手鉗制得十分用力,天南看莫北目光中噴射的怒火,呼吸間帶着酒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
莫北久久等不到回應,氣得大聲問道:“說話!你憑什麽這麽做?!”
“莫北!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天南下巴被他捏得直冒火,甩了下,沒甩開,惡向膽邊生,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擡腳就跑,看着莫北轉換風格,化身咆哮帝,天南深感接受不良。
莫北吃疼,剛要去追,聽到身後孩子哭着醒來,頓了頓,快步走到床前,激動地抱起兩個兒子。
兒子被抱得太緊,疼得哇哇亂叫,莫北吓得趕緊松開手,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看天南跑回來,哄着兩個孩子起床穿衣。
天南看他實在可憐,把鞋子遞過去,任由他動作笨拙地給孩子穿鞋。
孩子吃着水果,看着動畫片,時不時回頭看莫北一眼,莫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們,順便幫兒子叉起蘋果塊,拿玩具,眼角眉梢忍不住泛起笑容。
天南看着父子間的互動,眼角淚光一閃,嘆了口氣,起身準備做晚飯,猶豫了下,問道:“莫北,你留下來吃飯嗎?”
從剛才開始,莫北一直在對天南采取冷處理措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天南深感罪孽深重,舔着臉去貼他的冷屁股,預感到又要被無視了,卻沒想到聽到他回答:“嗯。”一瞬間感激涕零。
做了杯蜂蜜柚子茶,給他端過去,莫北皺了皺眉:“我讨厭喝蜂蜜。”
天南受不了他那傲嬌勁,把杯子放到他面前:“給你解酒的。”
天南對自己低聲下氣的行為深感唾棄,無奈有把柄在莫北手中,不能反抗。想了想,不能就這麽算了,決定扳回一城,提醒他:“晚飯不回家吃,老婆孩子不管啦?”
莫北挑了挑嘴角:“不勞操心,老婆和朋友去旅游了,家裏也沒有孩子,倒是眼前有非婚生兒子兩只。”語氣怨氣十足,對天南隐瞞不報的行為始終不能釋懷。
天南被捅刀,敗下陣來,灰溜溜進了廚房,埋頭洗菜。
晚餐做了魚頭豆腐湯、粉蒸牛肉,竹筍炒肉,芹菜幹絲,又給孩子弄了點番茄雞蛋粥。
一頓飯,看莫北忙着給兒子添菜,天南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實在不忍打擊他,其實兒子們早就明白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至理名言,沒看他們忙着挑肉吃,對莫北給他們添的芹菜、竹筍不屑一顧。
最後,莫北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讪讪一笑,停下筷子,看着孩子,神情怔忪,發了會兒呆,似乎想起了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天南一眼,抿起嘴,默默生氣。
天南知道他對自己瞞着他孩子的事不能釋懷,尤其是發現錯過孩子成長的點滴,連兒子簡單的喜好都不了解,挫敗之餘,對罪魁禍首的天南深深憤慨。
飯後,天南負責收拾碗筷,莫北帶着兒子洗澡,聽見衛生間傳來的笑鬧聲,天南笑過後,陷入了無盡的失落恐慌,機械地洗着碗筷,從外面傳來的說笑聲,聲聲敲打她的內心,拷問着心靈最深處的幽靈。
深知是偷來的時光,無益多思,卻又不自覺地陷入幻想,幻想這一刻真正屬于自己,卻又忍不住對自己不道德的想法嗤之以鼻。
白天還在為陳思宇和前妻一家人相處的畫面糾結,晚上自己卻步入同樣的境地,不同的是陳思宇始終真誠,而自己卻不自覺背叛。
被罪惡感折磨,天南腦子裏一片混亂,痛苦糾結中,真想大聲哭喊出來,只是憋得習慣了,只能無聲哭泣。
“天南,幫忙拿一下毛巾!”天南正偷偷哭着,被莫北喊聲打斷,慌忙收起眼淚,抹了把臉,清了清嗓子,大聲回道:“稍等一下!我找找看!”
躲着莫北的視線,把毛巾遞過去,收拾幹淨後,一人抱着一個孩子,把他們放到床上,看孩子在床上打滾嬉鬧,忍不住會心一笑。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天南送莫北出門,在樓下揮手告別,莫北走了幾步又走回來,看着天南的眼睛,認真問:“天南,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會娶我嗎?”
“會”
“為了孩子?”
“不然又為了什麽?”莫北沒有猶疑,接着說,“結婚不就是為了孩子,組成一個家庭?我不願把婚姻生活搞得太過複雜,就只是想找個合适的,家人也滿意的結婚,然後雙方平平靜靜地生活。”
難得聽莫北講這麽一大段話,也是第一次聽他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聲,天南只覺得悲哀,一直糾結的選擇終于有了答案,原來他真的會娶自己——只不過是為了孩子。
一直以來,繃緊的一根弦終于松了下來,天南感覺很是放松,這份放松卻讓她想流淚。想提醒自己當初的選擇沒錯,至少維持了自己可憐的自尊心,如果當初真的帶着孩子嫁給他,恐怕現在會哭得更狠。
想到妻子和女伴出去旅游,莫北卻喝多了酒跑到前任女友家,天南再一次後悔自己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真想拿鞋糊他一臉。
“我知道了,拜拜,慢走,不送!”天南說完,轉身上樓,嘔得要死,當初一定是吃錯藥了,不然怎麽會愛上他,還難以自拔,果然是美色害人。
回到家,輕輕打開兒子卧室的門,看兒子睡得正香,剛想離開,就見弟弟睜開眼,輕聲問道:“媽媽,那叔叔說,他是我爸爸,真的嗎?”
天南看兒子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的眼神,一陣心酸,忍着淚,笑着點頭:“對,弟弟想要他做爸爸嗎?”
兒子打了個哈欠,眯起眼回道:“嗯,還行!”說完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