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起來,阿飛還站到上面跳,差點掉到床下去,阿辭就拉着他,不讓他靠近床邊,又拿了五個石子,兩姐弟在床邊的桌上玩扔石子,等媽媽回來,看到兩個孩子都在家,沒有出去亂跑,就問阿辭晚上做面條吃好麽?

阿辭家去年自家種的麥子磨的粉,今年還有點,阿辭爸爸向來愛吃面,大鍋裏下的面條,清爽勁道,阿辭都能吃好些,不過阿辭要去拿碗盛面的時候,發現自己家的碗今天少了好多,阿辭問媽媽:“我們家的碗哪裏去了?”

☆、教子

阿辭媽媽在碗櫥的第二層裏拿了個平常不用的大碗,給阿辭盛面,阿辭看的有點慌說道:“這麽大的碗啊,媽媽我吃的光嗎?我不要剩下來變成麻子的。”

“媽媽給你盛的少點,你面湯可以少喝點,面條要吃掉。”

“哦,媽媽,可是我平常吃的那個碗呢?”

“借給人了啊,阿辭乖,過幾天碗就拿回來了。”

“為什麽借碗呢?他們家裏沒有碗麽?”

“他們辦事情吃飯的人多,碗要不夠的,好了,阿辭快吃。”阿辭媽媽想起傍晚來幫着大寶家借碗的婉婉爸爸,這年代誰家的東西都不多,碗也就夠家裏用的,要辦什麽大事,人來多了,桌椅碗筷都要借。

阿辭聽話的坐在桌邊拿筷子夾大碗裏的面,剛吃了幾口,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問道:“媽媽我們的碗給了別人,怎麽拿回來呢?”

“他們會送回來的呀。”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哪幾口是我們家的碗呢?”

“阿辭你看你的碗邊,是不是有字呢?”

阿辭就去看自己面前的大碗,碗邊果然有幾個細小的字,她也不認得,就問道:“這裏寫了什麽呢?”

“寫的你爸爸的名字啊,你看這兩個字是賢生,我們阿辭下半年該要去讀書了,要不字都不認識。”

阿辭的注意力就被帶走了,問道:“下半年去讀書啊?那我還怎麽玩呢?”

阿辭媽媽就笑阿辭:“你就知道玩啊,你看你字都不認識,自己家的碗被人家拿走,你都要認不回來,沒碗吃飯了怎麽辦呢?”

“我要去讀書!我要認字的媽媽,可是碗那麽硬,字怎麽刻上去的呢?”

“有人會來刻的呀,阿辭是沒看到過,碗破了還可以補呢。”

“哦。”

“以前買一口碗都不容易,你看你這個大碗,還是爺爺他們托人從江西景德鎮帶回來的呢,後來爸爸媽媽結婚分給咱們的。”

“哦,曉得了。”

阿辭看着碗邊的那兩個字,心想什麽人這麽厲害,還能在碗上刻字,等以後一定要看看。

大寶家的靈堂設在老葛家附近,吹吹打打的難免動靜大了點,老葛吃完夜飯抽煙的時候就覺得吵,想想現在上床睡覺也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他先到了他大兒子家,大兒子全家正在吃飯,飯桌上不過是一碗鹹菜還有一碗蘿蔔幹,兒子看到爹來了,趕緊起來問道:“爹你吃了晚飯沒?”

“吃過了,我就過來看看,你們坐着吃,你跟我來一下。”

幾個孩子都喊了爺爺,看爺爺點頭了就都繼續吃飯,大兒媳想拿凳子叫公公坐會兒,老葛擺擺手先走出門去,他大兒子這邊有點偏僻,是小村邊了,過去幾步路就是田坂了,大晚上的外面也沒什麽人,大兒子跟出來問道:“爹你有什麽話說麽?”

“銀洋藏好了吧?”

“藏好了,就藏在...”

“藏在哪裏不用告訴我,我來呢,是想和你說下,你現在別急着想把這東西變成現錢,先藏藏再說。”

“好的,爹,我聽你的。”

“等過幾天我叫老三上城裏去看看,城裏有錢人多,看能賣出什麽價來。”

“嗯,好。”

“那你回去吧。”老葛揮揮手就走了,他還想去二兒子家看看,二兒子就在大兒子隔壁,都是泥牆瓦房,地基是石頭的,建的上下兩層的單間,當時花掉了老葛半輩子的積蓄,人啊,活着也不過就是給兒女掙些家當。

二兒子家的桌上,放的飯菜明顯比大兒子家好多了,有一碗蛋羹,一碗炖豆腐,一碗香幹,一碗鹹菜是少不了的,不過飯桌上只見他二兒子和一個孫子,二兒媳和大孫子不在,老葛一腳踏進去,他小孫子先看到了爺爺,就喊了聲爺爺,二兒子轉臉看到他爹來了,趕緊放下碗筷站起來,問道:“爹你怎麽過來了?家裏有事?”

老葛挺奇怪怎麽少了兩個人,就問道:“怎麽都吃夜飯了,我大孫子還不回來?”

“不知道這臭小子跑哪裏野去了,他娘找他去了,就回來的,爹你坐,爹你吃了沒?”

“我吃過夜飯出來的,我問你,你東西藏好了沒?”

“哦哦,我早藏好了,爹你擔心這個啊,我是什麽人啊,藏的好好的,爹你放心。”

“我跟你說,這東西你先藏好,我叫你弟弟過幾天去城裏看看,城裏人多錢也多,看價錢怎麽樣我們再打算。”

“好的,聽爹的,爹我這菜不錯,你要不再吃點?”

“不吃了,人老了肚皮都小了,你們吃吧,我這就走了。”老葛站起來想走了,那邊門口卻進來了兩人,他二兒媳婦拉着他大孫子進門來,是真的拉着手臂強行拖進來的,大孫子還在嚎啕大哭,老葛心疼死了,喝問道:“老二媳婦你幹嘛?這樣拉我大孫子像什麽樣!”

二兒媳婦沒想到她公公在,趕緊放開兒子,笑道:“爹你來了,這不聽話的東西,吃夜飯的時間都跑出去玩,我出去找他,他居然在人家的柴火堆後面玩,還偷了家裏的火柴盒想點火,還好被我找到抓回來了。”

“爺爺,我還沒有點呢。”大孫子也就八歲,出了名的調皮搗蛋,膽子大的什麽都敢幹,剛才看他娘在做飯,他湊過去趁他娘淘米的時間,摸了盒火柴就溜出去了,跑到人家堆着準備燒火用的柴火堆那裏想玩火,他幾個小夥伴在那看見了,都不讓他玩,他就轉而去玩別的了,等幾個小夥伴都被喊回去吃夜飯了,他一個人蹲那無聊了,又想玩火,剛點着了火,又想去扯柴火堆的,想把火弄大點,正好他娘燒好飯沒看見他,出去找他被她看見,當時就打了這孩子一巴掌,抓着他手臂拉回家來準備好好教訓教訓。

老葛沉着個臉,心疼的摸摸大孫子的頭,這是他第一個孫子,生下來的時候,他抱着不知道多歡喜,他老葛家有後了,第二個孫子出生他就沒這麽喜歡了,只心疼這個大的,人說隔代親,真是沒有說錯,就算這個孩子大了些調皮了些,他眼裏看着只有好的。

二兒媳婦還在生氣,對自己大兒子說道:“你長這麽大,有沒有腦子?拿了火柴盒去點人家的柴火堆,萬一燒起來了,把人家房子燒了怎麽辦?你想過沒?啊?”她戳了下大兒子的腦袋,心頭火起,想想都後怕,要真燒起來,旁邊就是人家住的房子,都是木頭房子呢,一整排的。

“我又不去點房子,你打我幹嘛?”大兒子也不哭了,紅着眼睛瞪他娘:“我就玩下火,你管着麽?”

他娘聽他幹了壞事,這時候還嘴硬,怒上心頭,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罵道:“我管不着你麽?你是我生的,我養你這麽大,不是為了讓你去點人家房子的!”

老葛本來陰沉着臉,只拉着大孫子站自己身邊,孫子對他娘頂嘴,他也不管,這時眼看着兒媳婦打了他孫子,卻生氣起來,上前一步,揮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他二兒媳婦臉上,他二兒子本來坐着吃飯的,看媳婦教訓兒子,他也不管,反正這個破孩子三天兩頭的闖禍,沒個人管着他,房子都要被他兒子拆了,這時卻被他爹打他老婆吓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去拉開了他爹,說道:“爹你做什麽?我媳婦打的對,這孩子就是欠打了,哪能去玩火呢,真要燒着了人家房子,咱們家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他老婆被他爹打了一巴掌,都懵了下,醒過神來大哭起來:“哎呀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教訓兒子還要被公爹打啊,罪過啊,我是做了什麽孽啊.....”

二兒子聽的頭疼,拉過自己老婆拍拍,說道:“別哭了。”

老葛拉着大孫子就走,邊走邊說:“你別想當着我面打我孫子。”

二兒子看着自己爹帶着自己兒子走了,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老婆說道:“我爹真是...”

“你爹傻了吧?明明我兒子幹了壞事,他還護着,這樣的事不教訓等禍闖大了就來不及了!你給我去把兒子帶回來,我就打他了,不打不聽話,現在不教好,長大了做流氓麽?”他老婆擦擦眼淚,氣的瞪着自己老公問道:“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對對對,你管的對,點火這種事是不能幹,小孩子不知道厲害,火燒起來要命的。”

“那你還不快去把兒子帶回來,他飯都沒吃。”

“我也沒吃完飯呢。”她老公還委屈呢,好好的吃着飯,他爹來這麽一鬧,飯菜都冷了。

他媳婦沖他翻白眼,說道:“你爹打我,你還想好好的吃我做的飯?做夢!快去帶兒子回來。”

老葛的二兒子無奈的出了門,他兒子還真是個小禍害,害的他晚飯都沒吃飽,他一路走着,心想他爹一定帶着兒子回家去了,到他爹娘家一看,他娘正在洗碗洗鍋,就問道:“娘,我爹呢?”

“你爹去你們那了,怎麽你沒見到嗎?”

“我爹去是去了,但是帶着我兒子又走了,我以為回家來了,誰知道又不在。”

“大孫子怎麽了?”

“皮的不像話,晚上居然偷了火柴去人家柴火堆點火玩,我老婆當着爹的面教訓兒子,被爹打了一巴掌。”

“啊?這個死老頭子,真是不像話,小孩子玩火是不能玩的,要闖禍的,換我我也要打這孩子,你媳婦受委屈了。”老葛老婆把洗好的碗一個個放進碗櫥下面的格子裏,然後打開了碗櫥,從裏面捧出個糖瓶子,又拿了個幹淨的碗,倒了一大碗的白糖出來,對二兒子說:“帶回去給你媳婦,就說娘知道她受委屈了,家裏也沒什麽好的,帶點糖回去甜甜嘴。”

老葛二兒子就端了碗白糖出來往家走,心想爹帶着自己兒子會去哪呢?

☆、父子

老葛帶着他的寶貝大孫子,一路氣哄哄的走着,村裏到處是亮着昏暗燈光的房子,大多人家的門都開着,很多人都在電燈下吃夜飯,那時候的電都不穩定,導致電燈都不明亮,不過電對當時的村裏人來說也沒什麽用,就是能亮電燈,能聽廣播,別的對自家來說沒什麽用處,村裏唯一的加工廠磨谷子和麥子要用電,這是電現在對村裏用處最大的。

老葛随便轉轉的,他大孫子卻拉着他往村中的井那裏走,為什麽往那去呢,因為井邊有家店,村裏人都叫小店,店裏賣的都是各類實用的物品,一個家裏必需要有的鹽和糖是重點,還有黃酒,村裏總有要吃酒的男人,這是獲利的大頭,對某些男人來說,再窮都少不了買酒的錢,其餘就是針頭線腦的,一些小的糕點,還有就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紙包糖。

一個大大的玻璃瓶子,蓋着蓋子,裏面是包着花花綠綠的糖紙的糖,走進店裏,撲鼻的香氣就是這個糖,大人們大多不會來買這個,買了家裏必須要用的東西就走,帶着孩子來的,實在是被孩子饞的沒辦法,會花點錢買一顆兩顆給孩子嘗嘗鮮,雖然現在分了田地到各家,有的人家裏是開始攢點錢了,但是大多數人都還是窮的,衣服上打着補丁的不少,一點都不丢臉,畢竟都是窮的多。

老葛看大孫子帶着他往小店裏走,就明白他想幹啥了,一定又想去小店裏買吃的,這孩子從小就沒少花他的錢,不過店裏能買到的吃的,來去也不過就是那幾種,桂花球,小金棗,小麻球,紙包糖,酥糖。

老葛家從這個孫子生下來,差不多就慢慢好過起來,其實也是那混亂歲月終結了,日子平安了慢慢的就什麽都好起來,,但是人的心裏總喜歡相信是家裏某個人帶來的喜氣,老葛就是這麽認為的,所以特別寶貝這大孫子,今天看二兒媳婦打他這大孫子,腦子一熱,也沒管對錯,就揮手打了兒媳婦一巴掌,現在夜裏的冷風一吹,漸漸醒過神來,就有點懊惱,小孩子玩火肯定是不對的,但是兒媳婦當着他的面打他孫子,也是不對的!他都舍不得打的寶貝孩子,兒媳婦居然當着他的面打,平時要是看不見就算了,今天晚上被他當面碰到,他就有點受不了。

他心裏想着事,連大孫子把他拉進店裏了都沒發現,小店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以前也是村裏的富農,不過現在早就不是了,也不過就是靠着一間被分得剩下來的房子開了個小店做生意,村中這口大井原來就是他家院子裏的,是他祖上挖的,青石條打的井壁,井邊一圈都是大塊石頭,十分整潔美觀,本來在一整個庭院裏的角落,庭院裏一排房子,都是屬于他家的,現在麽,井是大家的,院子的牆被推倒了,一排房子分給了各戶,現在是拿不回來了,分都分了,你還想要回來?偏遠農村裏的事,天高皇帝遠的,誰管呢?再說漫長的苦難歲月剛過去,此時平安沒多少年,又有幾個人敢在這個歲月幻想回到當初呢?

房子早在當時被分,現在就剩下最左邊靠着路的這間還是他自己的,因為這口井,整天人來人往的,他家店裏的生意還是不錯的,也不知道當時挖這口井的人,面對此景可會發笑?店老板是整天笑眯眯的,現在又笑眯眯的問老葛:“老葛哥來了啊?夜飯吃了沒?帶着大孫子出來玩麽?”

老葛聽到他問,順口答道:“夜飯吃過了,小孩子鬧着來這裏,就給他買點吃的。”

“爺爺我要酥糖,我要桂花球,我要紙包糖!我要我要!”大孫子看着櫃臺上的大玻璃瓶子,在昏黃的電燈下,糖紙的色彩十分好看,香氣又誘人,他喊的更是起勁:“爺爺給我買,我都要吃!”

老葛摸了下大孫子的頭,這都要買可要不少錢,他沖老爺子點點頭,說道:“給我拿兩顆紙包糖,再包一包桂花球。”

老爺子答應了,拿開蓋子先拿了兩顆紙包糖給老葛,老葛遞給大孫子兩顆紙包糖,說道:“還有一顆給你弟弟,桂花球你拿回去給你媽吃。”

“我的!爺爺你不是都買給我的嗎?幹嘛要給我娘?我不給我不給!”大孫子搖頭再搖頭,滿臉的不高興,今天他娘打他,他還沒點柴火堆就打他一巴掌,誰樂意拿吃的給她,還是這麽好吃的桂花球呢。

“爺爺的話你也不聽嗎?叫你拿給你娘就拿,以後爺爺再買好吃的給你吃,今天這個桂花球你一定要先給你娘,聽話。”老葛板起了臉瞪着他孫子。

大孫子看的有點怕,他爺爺一向寵他是不錯,不過他到底是跟着爹娘過不是跟着爺爺過日子,想想等下還要回家,今天玩火到底是玩大了,給娘拍下馬屁也不錯,反正娘有什麽好東西不都還是給他們呢,打定主意的孩子點點頭,天黑了他都還沒吃飯呢,要餓死了,一顆糖就甜了下嘴就沒了,還有一顆要給家裏的弟弟,弟弟平時還是挺聽他的,也該給他一顆吃吃。

“爹啊,你們怎麽在這裏?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你們,臭小子你又騙你爺爺的錢買吃的。”老葛二兒子終于找到了他爹和兒子,手上端着的白糖都被他偷吃了幾口。

“我哪有騙,爺爺就喜歡給我買吃的,我才不要騙呢。”

“哦,你不騙?你沒偷了家裏的柴火想去點火麽?你媽不打疼你你不知道教訓,來來來,爹再抽你幾巴掌,讓你知道什麽是厲害。”老葛二兒子上前拉過兒子,也不管他手忙腳亂的掙紮,噼噼啪啪的就揍兒子一頓。

老葛站着沒動,看兒子打孫子,大孫子被他爹打的嚎啕大哭,喊道:“我不點了,我再也不點火玩了,爹別打我,爺爺救救我啊!”

老葛二兒子再狠狠打了大兒子一下,說道:“你以後再敢玩火,哪只手拿的火柴,我打斷你哪只手。”

他兒子哽咽着回答:“爹以後我再也不玩火了。”

老葛這時候才拉過孫子,摸摸他的頭,把店老板用油紙包着的桂花球遞給他。

這祖孫父子三人走出了小店門,外面黑燈瞎火的,也沒有路燈,老葛父子都沒帶手電筒,但是天上星光微閃,出門适應了一會,隐約也能看到路面,這三人就慢悠悠的走着,準備回家去。

他們在小店裏耽擱了這一會兒功夫,吃完飯的人差不多就洗臉洗腳要準備睡了,一路路過的門大多都關上了,此時不過就是夜裏七點左右,鄉村裏別無他聲,唯有廣播還在播放,正在唱着梁山伯與祝英臺的越劇,只聽得那祝英臺唱道:“見他歡笑我心碎,他怎知爹爹已将我終身配。”咿咿呀呀的越劇,這夜裏不知道多少人豎着耳朵在聽。

老葛和兒子孫子在路口就分開了,老葛是回去就睡了,他二兒子帶着自己兒子回去就跟他媳婦得瑟:“媳婦我剛揍了他一頓,他聽話了。”

“娘,這個給你。”大兒子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吃飽了在一邊玩的弟弟,咽咽口水,把桂花球遞給他娘。“

“這哪裏來的?你爹給你買的?還要不要過日子了?花錢去買這個吃?又不是過年過節的!”

“娘啊,不是啊,是爺爺買的,叫我給你。”

老葛二兒媳婦愣了一下,對自己丈夫說道:“你爹給我買的?”

“是啊,我去的時候已經都買了,還給兒子們買了兩顆紙包糖,一人一顆,這是給你的,大概剛才打了你,我爹拉不下臉和你說,就給你塞東西了,你看這是我娘叫我帶給你的。”老葛二兒子把手裏一直端着的白糖遞給他媳婦。

他媳婦翻翻白眼,問道:“剛才你打兒子,你爹攔不攔?”

“沒有啊,爹看着我打的。”

“真是,你打就行,我打就不行,他倒過來打我,我不是你們老葛家人啊?”

“老婆,你當然是我們老葛家的人,你看你都給我生了兩個兒子了,好了,多少年過來了,你也知道我爹是什麽樣人,外面是死要面子的,你面前肯定也要面子,你當着他的面打,他肯定難受,好了好了,不要計較,他年紀大了,你看他知道錯了,不是買了東西塞給你麽。”

老葛二兒媳婦這時候伸手接過白糖,走去放到櫥櫃裏,再拿開水泡了下盛過白糖的碗,又走過來不客氣的拿過大兒子手裏的桂花球,這是一種用面粉制作的小圓球狀的糕點,小小的白白的一個個的,帶着桂花的香氣和甜蜜,她拆開包着的紙,拿了一個含在嘴裏,再塞一個給老公,就收了起來,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兒子,說道:“今天你是別想吃這個了,去把飯吃了,以後聽話就給你吃。”

大兒子答應了,趕緊去扒飯,菜都冷了他也不敢嫌棄,大口大口的就吃了,他娘把剛泡的那碗開水端過來,說道:“飯菜冷了容易噎到,你喝點這個。”

廣播裏祝英臺還在唱:“梁哥哥,我想你,三餐茶飯無滋味。”

老葛二兒媳婦跟着哼唱:“三餐茶飯無滋味~”

“哪裏無滋味了,晚上的豆腐就燒的蠻好,明天再拿黃豆去換點來吃吃。”

“天天換啊?家裏豆子本來就沒多少了,藏不好有蛀蟲咬的。”

“管它呢,反正豆腐坊的又不嫌棄豆子有蛀蟲,明天早上記得去換豆腐啊。”

☆、豆腐

老葛那天晚上背着手聽着廣播裏的樓臺會走着,還想去小兒子家裏看看,想想又有點晚了,村裏沒事的人都早早睡覺的,小兒子他們年輕夫妻的,怕是早就上樓睡覺了,再說給小兒子新建的房子,建在靠近小村那,在大村邊緣,離自己家就遠了。

去年為小兒子結婚,建的這個房花了三百多塊錢,欠了有兩百多,也是他兒子多,接連的辦大事情,這十年間,他大兒子二兒子一個個的,都結婚辦喜事要房子住還要接連的生孩子,都是他的兒子,哪樣不得去照顧到,哪樣不都是錢呢?幸好當時老大和老二建房的時候,還從拆的廟裏拿了些青磚來,還省了點石頭錢。

小兒子今年辦婚事,他的房子是實打實的全部家裏出的錢,家底實在是沒多少了,只能去借,借錢的時候真是不容易,一家一家借過去,他這個心裏就忍不住的想去拿銀洋出來換錢,只是這世道剛平安沒多少年,他總擔心露了財要招禍,心事想多了,夜裏睡覺居然就說夢話,那死老太婆,一輩子夫妻多少年了,從來沒在他面前透露半點,也幸好他一輩子都呆在村裏,也不和別人去住,要不然啊,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現在挖出了銀洋,雖然是逼不得已,他自己本來還想過兩年再動用這些銀洋,以前那麽苦都過來了,現在這點債,只要肯幹活,老天爺照顧風調雨順的,世道也不亂,很快就能還上的,不過既然拿出了銀洋,就得好好想想怎麽變成現錢,不能人老了福還沒享到就去了,這好不容易得的財,總得花用下才對的起自己吧。

老葛想着事慢悠悠的晃回了家,他老太婆早上了樓躺在床上了,夜裏電燈昏暗,她老了眼睛花了也幹不了針線活,早早的就睡下了,樓下的廣播咿咿呀呀的在唱,她人老了耳朵不好,也聽不大清楚唱詞,但是知道唱的是梁山伯和祝英臺,纏綿凄楚的樓臺會,賺過多少人的眼淚,聽的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樓下響起開門關門的聲音,她就知道是老頭子回來了。

老葛開了電燈,倒水擦臉之後再洗腳,拖着布鞋上了樓,他老婆往床裏面讓讓,薄墊被厚被子的被窩,老葛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他老太婆立刻湊過來問道:“老二過來說,你打了他老婆?”

“嗯,誰叫她打我大孫子,我孫子是讓她打的啊?”

“大孫子玩火啊,這可是要命的事,萬一燒着了人家房子呢?我都想打他,你怎麽還打媳婦?”

“我在那裏,她當着我面打我孫子算什麽?我還沒死呢,她下那麽大力氣打孩子,她不心疼我心疼!”

“我說你這老頭子,心疼孩子要心疼在心裏頭,人怎麽做總要教他吧,難道就讓他去點人家房子啊?”

“他又沒點,再說要教他做人,他爹他爺爺都在呢,一個女人作什麽亂。”

“我不和你說了。”老葛老婆翻了個身,氣的不想說話了。

“我打了她又沒白打,我買了東西給她了。”

“什麽!”他老婆唰的一下轉過身來,着急問道:“你買了什麽給她?”

“一斤桂花球,要五角呢!還花了兩分買了兩顆紙包糖給孩子們了。”

“哎吆,你個死老頭子 ,亂花什麽錢啊,我給了老二一碗白糖啊!叫他帶回去哄他媳婦的,怕你打了她她要作怪傳出去,那你的名頭就臭了,哎吆,白糖一斤要八角一分錢啊!哎吆我的錢啊,加上你花的,一晚上花了一塊三毛兩分了!你個敗家的,我們還欠那麽多債呢,誰讓你買東西了?啊?”老葛老婆都撲到他老頭子身上了,心疼的像掉了塊肉...

“誰叫你給他白糖的,我藏着補身體的,誰讓你拿出來了?”老葛更是生氣罵道:“你個死婆娘,家裏事有我做主,你自己給他的,居然還敢怪我?又讨打麽?”

老葛老婆就不敢吱聲了,黑暗中安靜了幾分鐘後,想了想忍不住又輕輕說道:“那些銀洋,真的能換錢麽?”

“這幾天打的你還不夠麽?還要讨打麽?”老葛此時的聲音,暗夜裏聽來,莫名陰沉,老葛老婆再不敢吱聲,沉默許久,鼾聲響起,兩人都睡着了。

鄉村裏的夜,分外寧靜,月色明亮,半夜裏,有誰在輕輕哭,是失了孩子的母親,是失了母親的孩子,燈色昏暗,樓下還坐着新喪了妻子的男人。

雄雞一聲叫,天下夜色白,商星閃爍最後星光,早起磨豆腐的豆腐佬已經磨好了豆子,他老婆已經開始在竈下燒鍋,磨好的黃豆已然是渣和水,豆腐佬拿過豆腐袋子,把磨好的豆渣和水都倒進去,先瀝出了些生豆漿,再加水擠壓,生豆漿就源源不斷的流出,豆腐袋子裏加了幾次水,豆腐佬才放下袋子,提了接好的生豆漿倒入大鍋,加水又開始燒,等沸騰了趕緊叫他老婆退出柴火,他慢慢點入鹽鹵,一邊拿筷子攪拌,豆漿一點點凝結成豆花,豆腐佬先舀了一碗豆花給他老婆,叫她快吃,自己舀出豆花倒入豆腐袋子,慢慢撚緊袋口,豆腐水瞬間擠出,豆腐佬擠壓了一會兒,放下袋子,去另一口鍋裏點鹽鹵,接着又是凝成豆花,再舀出豆花倒入另一只豆腐袋子,繼續撚緊袋口擠壓出水,一直這麽幹了幾次,才做夠了今天要賣的豆腐。

天色微亮,豆腐佬就做好了好幾板的豆腐,等着人來拿,今天大寶家的白事要用不少豆腐,晚上定場飯了,天微熱了亡人放不住要早點上山,昨天就來人和豆腐佬說好了,今天要用很多的豆腐,豆腐佬年紀大了,算了下覺得今天做這一家生意就差不多了,不打算做多了,要不然還要辛苦推着車出去賣。

大寶家幫忙的人來拿豆腐了,是婉婉爸爸,他也算和大寶一起長大的夥伴,豆腐都放在豆腐板上,一整疊的豆腐分開橫放在兩個大籮筐上面,婉婉爸爸挑起擔子就走,早上幫忙的人吃的飯菜還要用上豆腐呢。

婉婉爸爸人高馬大,挑着擔子走的又快,轉過左邊牆角人就不見了,這邊豆腐佬剛回身,那邊巷子口右轉出來一個人,卻是阿辭媽媽,她是想拿點黃豆來換點豆漿給兒子和女兒喝。

豆腐佬看來了人,認出是阿辭媽媽,就笑道:“阿辭媽媽這麽早啊,不過你不算第一個,剛才婉婉她爸爸把我的豆腐都差不多搬完了,你要換豆腐嗎?今天留下的豆腐少呢。”

“豆腐就不吃了,給我們阿辭和阿飛換點豆漿喝,他們兩個長身體呢。”

“是哦,小孩子喝點這個好,我們家孫子也愛喝,阿辭媽媽你要換多少?”

“就這個大茶杯舀滿吧,我這些黃豆夠了吧?”

“夠啦,還夠一塊豆腐呢,你要麽?”

“豆腐就不吃啦,來一碗豆渣吧,拿鹹菜炒了下飯,多的豆子留着我明天再來換豆漿。”

“也好,那豆渣多拿點。”豆腐佬向來很喜歡乖巧的阿辭,不像他孫子皮的要命。

阿辭媽媽連連推辭,人家是做生意的,怎麽好多拿別人的東西,豆腐佬連說不要客氣下次再來就自己去忙了,阿辭媽媽端着豆漿和豆渣,不好意思的走了,家裏阿辭爸爸該起來要趕緊回去做早飯了,多拿了人家的東西,下次來要記得回送點什麽。

阿辭媽媽剛轉過巷口,就見到大成嫂子迎面走來,阿辭媽媽連忙笑着問好:“大成嫂子這麽早啊。來換豆腐麽?”

“是啊,昨天我公公說想吃豆腐幹了,我今天就來換點回去,你來換豆漿啊?給阿辭他們喝的吧?”

“是啊,還換了點豆渣,家裏實在沒什麽菜可吃。”

“你也是,自己家沒多少錢,還買東西送我們,這麽客氣。”

“應該的,大成哥救了我們阿辭一命呢,這算什麽,我以後要叫阿辭一直記得大成哥的恩情。”阿辭媽媽說起這事,一大早的又要掉眼淚,那天真是吓壞了。

“我不說了,害的你又想起阿辭落井的事了,這樣,天氣很快就要暖和起來,這個夏天你記得叫阿辭學會游水啊,我們家大成就是不會水,從來不去深水地方,不過兩個兒子我都教會了,這樣他們出去我也放心點。”

“好的,我們阿辭膽小,我和她爸爸上山下地的,也沒時間帶她去河裏,看看今年夏天她幾個姐姐有沒有時間教教她,能學會最好了。”

“那你快回去吧,豆漿要冷了,我也走了。”

“好的,你忙。”阿辭媽媽趕緊走了,真的有點晚了,今天要幹的活不少呢。

大成嫂走到豆腐坊,豆腐佬看見了,笑着打招呼:“大成老婆啊,早啊,要換豆腐幹麽?”

“是哦,就你豆腐佬曉得我要換什麽。”

“你家就你公公喜歡吃豆腐幹,你們孝順老拿豆子換給他吃,他有福氣哦。”

☆、閑話

豆腐佬正和大成嫂子說着話,那邊巷口又來了一個人,走走停停的左看右看的,往前看時,發現了站在門前的大成嫂子,就問道:“哎,嫂子,這是豆腐店麽?”

“是啊,你要買豆腐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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