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媽他們的大姐家,果然大姐和姐夫還沒吃上晚飯呢,從山上回來沒多久,飯還在鍋裏做呢,阿辭趕緊把手裏大碗中放着的兩個卷餅給爸媽一人一個,阿辭媽媽和爸爸肚子早就餓了,接過卷餅大口就吃完了,阿辭大舅舅把帶來的兩對小兔子給大姐和姐夫看,對他們說這兔子很好養的,只要采點山上的草給它們吃就行了,現在春天山上多的是草,只要勤力些,不怕養不大這幾只兔子。
阿辭和阿飛只顧看着兩對紅紅眼睛的小兔子玩,也不去聽舅舅們和爹媽在說什麽,等到舅舅們要走了,阿飛卻舍不得大舅舅了,哭着要跟着走,倒是讓舅舅們哭笑不得,趕緊哄着說明天再來帶他去玩,阿飛這才放了手讓舅舅們走,等舅舅們走了,阿辭才分了點心聽爸媽們說話,阿辭媽媽正在說明天外公要到家裏來給她做幾個兔籠子,現在家裏關兔子的地方都沒有,明天阿辭外公會帶了木材和工具來給女兒打幾個兔籠子,讓他們養兔子方便點。
阿辭爸爸是沒什麽意見,岳丈家照顧他們他是只有感激的,他想的是另外件事,今天下山回來,一路上都聽村裏人在說真的要建電站了,中山那邊真的要打個洞,這工事不小,看來以後在村裏做工也能賺點錢了。
這天晚上阿辭爸爸想着心事,很久都睡不着,阿辭媽媽累了一天,把阿辭和阿飛刷洗幹淨扔到床上,自己就趕緊睡了,月娘彎彎,照見酣睡的人們。
第二天,阿辭媽媽早早起來,因為今天爹要來給她做兔籠子,今天她就不上山幹活了,早上還特意拿黃豆去換了塊豆腐和一點油豆腐,家裏實在是沒什麽菜吃,就還剩點去年曬的土豆幹片,鹹菜是随時都有的,但是總不能拿一碗鹹菜招待自己爹吧?
阿辭外公一大早就來了,阿辭還在床上睡着呢,就聽到樓下叮叮當當的響聲,是阿辭外公在敲打兔籠筐子了,等阿辭下了樓,外公都差不多做好了一個兔籠子,這東西要求也不嚴,現在兔子也不多,就先四四方方釘個框架,下面鋪一層竹子當底,先湊合着給小兔子住,等兔子養多了再想辦法在院子裏搭架子做些籠子。
阿辭媽媽給她爹準備好茶水,又給阿飛穿了衣服,讓他起來和他姐姐阿辭一起吃了早飯,就放兩個孩子去玩,不過今天他們都蹲在外公旁邊不願意走,就看着外公幹活,阿辭外公不太愛說話,只笑眯眯的看看孩子們,再專心幹活,等半早上阿辭媽媽想給自己爹燒點心的時候,被她爹攔了,又不是別人家,不用客氣,自己孩子能幫着省一點是一點。
差不多到十點的時候,阿辭小舅舅提着一個籃子來了,滿籃子的青草,都是小兔子能吃的,往常他在家也天天打兔草的,今天特意上山早了些,就為給大姐帶點草來,免得她家裏事多忙不過來。
阿辭媽媽看自家小弟也來了,就留着人吃午飯,阿辭小舅舅想走的,不過阿辭和阿飛都拉着不讓走,他也就沒走成,剛好他大姐開始做午飯,平常就她一個人忙,今天就小舅舅坐在竈前燒火了,阿辭只會看着,家裏父母憐愛她生的細小,都還舍不得叫她幹活,也是不放心孩子小,怕她燒火燒不好反而容易燙到。
阿辭媽媽先把油豆腐煮了下,任它在鍋裏沸騰着翻滾了些時候,再撒了點山上的野蔥,盛到碗裏之後,拿了個碗蓋在上面,又洗了下鍋再去煎豆腐,鍋裏用了一點點豬油,煎的豆腐兩面金黃,再煮了下之後撒了點野蔥,香氣就出來了,另一口鍋裏煮着米飯,又蒸了鹹菜和土豆幹片兒湯,還有一碗雞蛋羹,阿辭媽媽打算五碗菜湊合着吃,正忙着呢,阿辭爸爸提着一條魚回來了。
“你這哪裏來的魚?我們這邊有人抓魚賣麽?”
“沒有,我是碰到了老葛的三兒子,看他在深潭裏釣魚呢,他今天運氣不錯,釣了很多條魚,我路過那邊,他看到了硬要給一條,我就拿回來了。”
“我們和他家也沒來去的,怎麽好白要人家的魚呢?”
“哪有,老三和我們家老四關系很好的,以前常常來家裏玩,老喊我二哥的,吃他一條魚不要緊的,最多以後還條魚給他。”
“姐夫你會釣魚啊?”
“我怎麽不會釣魚了?我沒結婚前也去釣過的,不過被我爹罵不好好幹活,後來就沒去過了。”
“那等下雨天不幹活,我們一起釣魚去。”
“好,下雨天你來找我就是。”
阿辭媽媽一邊聽他們在說話,一邊快手快腳的收拾了魚,她平常不大做魚吃,家裏也沒準備生姜大蒜之類,魚有腥味,不下重料不好吃,家裏沒有一時也買不到,她就從後門走到婆婆那去借,阿辭奶奶給找了塊生姜給她,大蒜是沒有了,只能勉強湊合着做了吃,阿辭媽媽把魚煎了下,再放了生姜,加了一點黃酒和醬油,沸水裏滾了幾滾,就盛到了碗裏,又單獨盛了一段魚肉,叫阿辭給奶奶家送去,奶奶家就在隔壁,阿辭送菜回來,午飯終于可以吃了,今天中午阿辭和阿飛的口水都留了很久了。
中午有體體面面的六個菜,煎豆腐和油豆腐,雞蛋羹和土豆片湯,鹹菜一碗和一條魚,阿辭媽媽先夾了一筷子魚肚子上的肉給自己爹,再夾了一點給阿辭和阿飛,叫他們自己不要夾魚肉吃了,怕魚刺吃進去,又招呼小弟多吃魚,又忙着舀了魚湯倒在阿飛的碗裏,阿飛稀裏呼嚕很快吃完了一碗飯,嚷着還要吃,阿辭媽媽又給他盛了一點飯,看阿飛吃的十分香,再看看阿辭,一碗飯吃了一半還不到,阿辭不愛吃魚,做媽媽的就給她舀了雞蛋羹,阿辭吃的也不香,看她吃飯不急不慢的,倒是旁邊看的人急。
☆、洪水
阿辭外公不多話,吃完了午飯立刻就去幹活,他給大女兒打了一排兔籠子,等小兔子長大點就可以分籠關着,阿辭小舅舅是吃了飯就回家去了,阿辭爸爸吃完飯睡了會起來就去山上了,每天每天的,山上田裏都是幹不完的活,白天山上随時都有人在,要到天黑那些勤勞的人們才肯回家來。
轉眼幾天過去,天氣熱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杏花早落了滿地,小如玉米粒的杏子都結了不少,前人種樹後人吃果,很早年間前人種的果樹散落在潭村村中各處,杏樹種下後,也不要人管,慢慢長大,自在開花而後結果,春天細雨裏,最早見這杏花□□,又早早的結下果子,惹的少零食的孩子們每每擡頭去看這杏子,想着到底什麽時候能吃呢?
天氣和暖,去了一冬的燕子歸來,在樹上叽叽喳喳的鬧,看來看去飛來飛去的找人家住,阿辭家窗前的樓板下,阿辭爸爸在屋梁上釘上了三根釘子,不過幾天,燕子就銜泥築起一個窩來,一對小燕子夫妻就住了進來,旁邊阿辭奶奶家,燕子把窩築在了家裏的樓板橫梁上,阿辭奶奶家前門的窗就一直開着,方便燕子們進出,那兩扇木窗,過年的時候阿辭的小叔叔寫了一副對聯貼了上去,阿辭看不懂,小叔叔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寫的是“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阿辭不懂是什麽意思,聽過就算了,其實去年的時候,阿辭媽媽曾經送阿辭去讀幼兒班,不過就幾天,阿辭就生病了不肯去,從此又推遲了阿辭上學認字的日子。
阿辭有時候玩的累了,睡了午覺起來就坐在樓上窗前,就一直看着大門前的兩棵水杉樹,樹上這些時候随時來去的,都是飛累了來休憩的鳥兒,每天在樹上唱歌,有唱的優美動聽的,也有難聽的,不過都是些小鳥,難得看到大的。
阿辭家門前的這兩棵水杉樹,是阿辭爸爸挖掉了蘋果樹之後種下的,當時小小的,不過幾年間就大到比房子還高了,阿辭爸爸打算一棵給阿辭,一棵給阿飛,等他們長大了,樹也成大樹,可以砍來做家具。
春天要種的東西比較多,忙了幾天,阿辭家的水田裏的稻子總算種下去了,阿辭爸爸媽媽又去幫阿辭奶奶家和阿辭外公家種稻子,村裏來來去去的,都是忙着種田的人,有挑着水稻秧匆忙趕路的,那是秧田在山這邊,拔了秧苗要挑了種到河對面的田坂那去的。
老葛這幾天春風滿面的,幹活都滿身是力氣,田坂裏不管怎麽辛苦,見人都是笑臉,村裏人都說他不知道得了什麽好事,心情這樣的好,老葛笑哈哈的胡說八道的就應付過去了,那天他回家老太婆和他說的話實在是個好消息,讓他興奮了幾天都還沒消下去,不過當天晚上他就趕着去小兒子家,叮囑他現在千萬別露出錢來,再等段時間再說,現在小媳婦鬧的事還沒平息下去呢,萬一有人盯着他們家,知道了銀洋這事就不好了,他家老三勉強答應了,本來第二天就打算去買的自行車也答應忍着不買了,老葛回家又收了小兒子給老婆的一百塊錢,仔仔細細的點了這十張十塊的,點了又點,笑眯眯的在燈下來回點了幾次,點的他老婆都罵他是傻了麽,老葛不理她,又點了一次才心甘情願的躺下睡覺,那天晚上夢裏都在數錢。
老三被他爹叮囑的沒辦法,忍着不去花錢,這沒錢了想有錢,有錢了又不能花實在是教人更難受,好在家裏要種稻子了,秧苗都是他爹弄好的,分給他的田都是他爹帶着他去借了牛犁過了,又放水一直養着,要種田那天,他爹又來幫忙,給他拉好了種田繩分好間距,兩個人低頭彎腰種了一天才算完,這天老三媳婦更是精心準備了兩個葷菜和一些其他的小菜,又去小店裏頭打了兩斤黃酒買了兩包煙來,伺候的她公公和她男人這天都挺滿意的,辛苦幹活回來就能吃下家裏人準備好的熱飯菜,任是誰都會覺得舒心。
種完了田,老三覺得可以休息下了,剛好也開始下雨了,連着下了兩天綿綿細雨,第三天一大早出了太陽,老三這天起的晚了,早上就不打算出門,想起雨下多了河水該滿上來了,上游的魚可能也跟着下來了,就去山上找了根細竹子,稍微收拾了下做成了根魚竿。
魚竿做好還不到中午,居然天色又變的陰沉起來,不一會兒就又開始下雨,這時候下的雨不再是雨絲成片,是争先恐後往下砸水滴的大雨了,老三倒不在乎雨大,他穿上蓑衣戴上了大鬥笠,又拿上了自己剛剛粗制濫造而成的魚竿,又冒雨在村邊角落有蚯蚓的地方挖了些蚯蚓,就跑到了河邊水深處去釣魚。
還沒到那,就看阿辭爸爸帶着他小舅子也在那,雨下的挺大,他們都穿了蓑衣,旁邊還有幾個村裏的男人在,下雨了難得能悠閑,有想換下家裏夥食的,就都跑來釣魚了,一般村裏人如果想吃魚了,都會自己抓或者釣,打魚來賣是沒幾個人有錢買的。
“二哥你也在釣魚啊?”老三沖着阿辭爸爸打招呼。
“老三你也來了?我下雨天家裏閑着沒事,來釣幾個魚回去給小孩吃吃也是好的。”
“那也是,你們阿辭看着是瘦了點,阿飛倒是看着挺壯的。”
“就是,今天運道好點,多釣幾個魚回去給他們補補。”
“姐夫,我釣的魚都給你。”
“那不行,你拿回去叫你小阿姐燒了給你爹吃,你爹很喜歡吃魚的。”
“多釣幾條,我帶一半回去就好。”
“那你要厲害點多釣點,不說了,再吵魚要跑了。”
幾個人就在河邊站着釣魚,今天的運氣好像挺不錯,阿辭爸爸先釣了一條白鲢上來,阿辭小舅舅又釣了個鲫魚,老三看的眼紅,他這邊還沒動靜呢,魚都跑那兩人那邊去了,接連不斷的上鈎,幾個人又釣了一會,河水眼看着就開始渾濁起來,雨這時候更是下的大了,上游的水積累起來,開始變成洪水沖下來了,河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本來平靜的河面很快變成波濤洶湧的狂潮,老三不由的有點吃驚對阿辭爸爸說道:“二哥,你看怎麽今天水漲這麽快?”
“大概上游那邊雨下的大吧,你看那邊的天多少黑,上面肯定下暴雨了。”
“這今天的雨下的好猛,二哥你看你看,水怎麽滿的這麽快,馬路上都要上來了。”
“我們快走吧,小弟,跟姐夫走了,不要釣了,大水要來了。”
阿辭爸爸提起木桶和魚竿,拉了阿辭小舅舅就走,邊走邊喊周圍的人:“快走了,大水要來了。”
周圍的人早看着情形不對,也拿了東西跟上來,潭村河水這邊的馬路邊都沒房子,就是怕每年雨季的洪水,坑窪的馬路邊只有幾棵稀疏的楊柳樹,沿着馬路往村子裏去,路邊還有片竹林,再往上走,是一座木橋,是大村這邊連接對面田坂的唯一的橋,木橋平時足夠用,就是年年雨季要擔心,河水滿上來,木橋上就很少有人敢走了,木橋并不寬但是足夠高,也不牢固,只是兩根鋼索串聯了一塊塊木頭釘起來的木板,兩根木樁打底,一路排過去,木板放過去,搭成的這麽一座木橋。
木橋對于平時來往兩岸的人挺方便的,不過膽子小的人,怕水的就大多不敢走木橋,要繞路去上游遠一點的地方走堤壩,堤壩寬而平緩,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村人建的,上下游各有一條堤壩,間隔很遠,這堤壩高度不夠,蓄水不足,經常被水漫過,不過有了堤壩一攔,潭村邊中間有段河水就淺了許多,就建有丁壩,丁壩是用石頭一塊塊依次有間隔的排列成行在水裏的路,一塊塊高而直的石頭,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下半部分被固定在了水裏,上面平坦而便于走人,水流沖刷石頭而過,百年不見零亂,水流在此村中央平緩了一段,經過木橋又被下游的堤壩攔着,水就變的深了些,潭村的河邊就是由這堤壩丁壩木橋又加一條堤壩依次所統治。
阿辭爸爸他們是在木橋下面水深的地方釣魚,這時候大水來了,趕緊先往村子裏走,水來的很快,馬路上很快就滿上來了,等他們幾個人走到木橋邊的馬尾松林下,水都已經到了他們膝蓋的地方,好在回家的路口就在眼前,幾個人各自分開往家走去,阿辭爸爸先帶着小弟走到沒水的地方,才放心看着小舅子回家去,這一路去倒是可以放心的,是一路往上走的,岳丈家差不多在山腰了呢,高的很,怎麽大的水都漫不到那邊去。
阿辭爸爸趕着回家,看路邊的溪水都大了起來,看來前兩天下的雨是讓山上積滿了水,這雨一大都變成洪流了,等他到家,阿辭和阿飛都被他們媽媽帶着呆在樓上,阿辭媽媽從下雨時候就從山上回了家,今天雨下的急,還被淋濕了衣服,她知道丈夫找了自家小弟去釣魚,聽樓下門開了知道他回來了,趕緊就下樓來問道:“小弟回去了吧?”
“回去了,我看着他回去的,放心吧。”
“那就好,家裏人應該都在家的,下雨天妹妹他們也不會去別的地方。”
“你放心好了,隔壁我媽他們都在家吧?”
“都在呢,放心吧,剛才早就回來了。”
阿辭呆在樓上,屋頂上的瓦片被雨滴砸的噼裏啪啦的響,阿飛不管這一切,在床上玩的累了已經睡着了,阿辭看窗外的雨水沿着屋檐成串墜落,又順着瓦片流到樓下,院子的地面上早就都是水,幸好泥地吸水,看着倒還不是怎麽泥濘,樓下阿辭媽媽已經在準備午飯,阿辭小舅舅雖然回家急,倒沒忘記把釣到的魚給姐夫,所以今天阿辭家裏有好多魚可以吃,也是這周邊有閑情去釣魚的人少,河裏的魚多的很。
阿辭媽媽給這些魚刮了魚鱗,洗剖幹淨,挑了條大的,足夠一碗的,叫阿辭爸爸給送過去給他娘,那邊一個小叔還在讀書,一個叔叔跟着婆婆每天上山下地,也是辛苦,平常婆婆都舍不得吃什麽好的,阿辭爸爸去隔壁一會就回來了,手上拿了一小塊生姜,說是娘給的,阿辭媽媽正愁沒這些料可以做魚呢,拿過來洗了切片,又叫自己男人在竈下燒火,洗了鍋,挑了點豬油下去,開始煎魚。
外面大雨傾盆,屋裏香氣撲鼻,飯菜慢慢都好了,阿辭媽媽上樓去叫醒兒子,阿辭也差不多快要睡着了,跟着媽媽下了樓,勉強吃了一碗飯,媽媽還在洗碗呢,她就爬上樓躺下睡午覺了,阿飛下雨天不能溜出去玩,只有跟着姐姐上了樓,爬上床之後蹦跶了一會兒,實在無聊,看姐姐睡的香,他拉過被子躺好,慢慢也睡着了,下雨天天色陰沉,又難得山上不用去做什麽,阿辭爸爸都打算好好的休息下睡個一下午,阿辭媽媽閑不住,在床頭坐下來拿了布片一塊塊貼在一起,準備給自己男人納鞋底,她手裏做着針線活,不時的看一眼窗外,又看看身邊睡着的三個家人,一個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兄妹
這一天的雨一直在下,到三點多的時候,天黑沉沉的陰的厲害,阿辭媽媽做針線活都看不見線腳了,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身邊的孩子還在睡着,自己丈夫也睡的挺熟的,她就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家裏并沒有什麽平常準備着給孩子吃的東西,今天閑着沒事,阿辭媽媽翻出了過年前壓制好的糯米,準備炒米海茶,這個孩子們餓了可以随時泡了吃。
米海茶是這邊的人一貫用來過年時候招待客人的甜點,每到年節,有客人上門,必定奉上一碗用糯米蒸熟壓制晾曬後炒出來再加白糖紅棗泡的米海茶,家裏日子好過點的,還會加上點金桔餅,阿辭是向來只愛吃紅棗米海茶的,不過那是過年時候家裏才有的吃的,一般有白糖泡的米海茶喝就不錯了,今年過年準備的糯米多了一點,正月裏招待客人都沒用完,還剩下沒炒的,阿辭媽媽整天幹活,都還沒時間去炒這個,今天時間空出來,她就坐下先燒起了火,等鐵鍋熱了,又自己一個人拿了鏟子不停的翻炒已經被蒸熟壓制過的糯米,這時候的糯米被壓的扁扁的,旺火裏翻炒很快就膨脹起來,一顆顆都酥脆無比,不過糯米究竟是小了點,所以老一輩的人才想出這種吃法的吧,炒熟了又拿開水沖泡了喝,只要不受潮能放很長時間。
阿辭媽媽在樓下炒這個,雖然盡量小聲,難免還是有些動靜,樓上阿辭爸爸這一覺睡的惬意,醒來聽到樓下聲音,就也起來下了樓去,看自己老婆在炒這個,就坐下來竈前給她燒火,夫妻兩個合作,很快炒完了剩下那一點米扁,阿辭媽媽問他要不要先泡點吃,阿辭爸爸搖搖頭,他想出門去看看外面的洪水退了沒有,他拿了把傘,開了後門一看,風倒不大,但雨落成簾,片刻不斷,這一場雨,下的河旁邊田坂裏的秧苗估計要被洪水沖垮了。
阿辭爸爸打了傘沿着路想去馬路邊,一路走着,路邊下的溪水早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小小山溪也變的渾濁不堪,從山上沖下一路奔騰沖進坑道彙入了河裏,阿辭爸爸一路走一路看,村裏的房子一般打的地基還行,都還沒水漫進家門,自己家那一帶暫時也沒事,溪水流經的地方,坑道都挖的挺深,只是這雨要是一直下到晚上,那水就有可能滿上來沖到路面上了,到時候就會漫進巷子,晚上睡覺倒要警醒些,阿辭爸爸想着這些事,走到了木橋頭的馬路邊。
木橋頭那裏已經站了許多人,都淌着水在看着波濤洶湧的河水,馬路上已經都是水,木橋也已經被沖的浮了起來,橋板和橋墩都是木制的,當初做的人就想到有洪水沖擊的危險,預先在這些東西上纏好了鐵索,水可以沖垮它們,沖的橋都散掉,但是這些東西都被鐵索纏繞住,等水退了,木橋立刻就能搭建好,只是大水期間來往不便點,不過洪水總不可能老這麽大,稍微小一點,上游下游的堤壩上就能走人了,就是要繞點路。
阿辭爸爸看着奔騰翻滾不休的河水,水裏面夾雜着不少東西,大多是些枯木樹枝,忽然有人喊道:“看,河裏有大魚啊!”
一群人聽到了都湊到橋頭去看,橋頭有那一片馬尾松林擋着,多大的水都不怕,這些馬尾松樹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人種下的,年紀最大的一棵馬尾松樹都有幾百年了,小的馬尾松也有一百多歲了,橋頭這一片總共有十多棵大樹在,平常白天很多小孩子愛來這裏玩,這還有幾個大石頭塊散亂堆着,夏天晚上沒事也有很多人愛來這裏乘涼聊天,不過此時大樹們都被大雨淋着,連最高的那棵樹頂的鳥窩大概都被澆透了。
“誰看到大魚了?”
“我看到的,剛才真的看到了,黑黑的大魚背脊,不是特別大的魚,哪裏來這樣大的背呢?”
“你別是看錯了吧?我們這裏從來沒這樣大的魚呢,你都沒看到魚,只看到黑的一塊東西,哪裏就知道一定是魚呢?”
“不是魚,河裏哪裏還會有這麽大的東西?整個黑的。”說話的人比劃了下大小,又說道:“就是水沖的太快,一下就看不見了。”
“肯定不是大魚,不會是人吧?”
“別說晦氣話,是人這樣在水裏沖,早就死了。”
“這水裏又不是沒淹死過人,年年要出事的,不是小孩子淹死就是大人被大水沖走,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有座大橋啊?就像鎮子上那種橋,水都沖不垮的。”
“是哦,我也想要這樣的橋走路,要不水一大,我走在木橋上頭都要暈,下雨天也不敢過去幹活,就怕大水要來。
“哪裏來的錢造大橋啊?你出錢還是你有錢啊?”
“我家沒有錢你有麽?你有你來造大橋,我記着你的恩德!”
“當不起,我家哪裏有錢,我養幾個小崽子都養不過來了,這要造大橋,除非以前的財主人家才有銅钿造。”
“以前的財主啊?現在不都是和我們一樣窮了,再說以前的地主不過是多了幾畝田,也沒多少錢,要不然我們這橋早就造起來了吧?”
“也不是誰都舍得捐錢的,叫你捐錢造一座橋,你捐不捐呢?”
“我哪裏有錢捐!”
“要是有了錢呢?叫你做好事,你捐不捐?”
“等我有錢了再說,就怕我這輩子都沒錢多到可以捐出來。”
“看你小氣樣,想想你都不願意。”
“你願意你來麽。”
“我倒是願意,但是要讓我先有錢!有個幾千塊我就捐了。”
“幾千?!我有個幾百就滿意死了,現在是幾十塊都沒有。”
“大家都沒多少錢的,估計現在有錢的人都不多,城裏在工廠裏上班的人,每個月發了工資都要買米買菜,也剩不了多少錢,我們呢,有地種有米有菜吃,但是沒工資發啊,吃的糧食都不夠,出去做工都沒地方做,哪裏來的多少錢。”
阿辭爸爸就站着聽大家閑聊,也不搭話,他看着這洪水,擔心對面田坂裏剛插下去的稻秧會不會浮起來,自家的稻子不在河邊,被淹沒的心事是不用擔的,但是這雨水太大,剛種的秧苗太柔弱,會被雨點砸的受不起。
雨還在下,河裏的水又漲高了些,眼看着一浪一浪的就要漫進村裏了,好在馬路邊沒什麽房子,大部分都是水田,偶爾幾塊菜地,就橋頭過去一點是磨米的加工廠,這還是十幾年前的建築,加工廠後面是馬路,前面是一大片平地,是泥面壓實了用來做曬場的,兼職着潭村小學的操場。
小學在操場邊的一座戲臺裏,那是小村的人們很久之前建的,大村有一個祠堂兼職戲臺,小村也有一個,大村小村相連,本來是一條路分開大小,泾渭分明的,但是大村前些年養下來的人太多,導致現在有很多人家的兒子要結婚造房子,大村容不下,結果都造在小村邊。
站在馬路邊看潭村,左邊是大村,右邊是小村,操場是連接點,現在洪水沿着操場慢慢注入村中了,在橋頭的人都淌水回家了,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還是趕緊回家看着點,阿辭爸爸急匆匆的要回家,迎面碰上了老三,老三穿着蓑衣戴着鬥笠,拿了個大撈網,看到阿辭爸爸笑嘻嘻的打招呼:“二哥,我們再去撈點魚啊?你去不?”
“這麽大的撈網你哪裏來的?你這是釣魚上瘾了?”
“村裏的東洋佬不是會抓魚麽?平常他就抓來自己吃,不過他們上代人就會這一套,這些抓魚的工具都比我們用的好,我看他抓的魚多,問他要這撈網來抓魚的,剛才他都抓了兩水桶了,說今天都不想抓了,魚實在太多了。”
“東洋佬這家夥啊?你會用他的這東西麽?”
“你說這撈網啊?簡單的很,只要有力氣就能用。”
“水可是越來越大了,你小心點。”
“放心吧二哥,抓的魚多了我再給你送來。”
“魚倒不要,上午抓的夠吃了。”
“那行,那我走了。”老三興沖沖的拿着家夥就走了,這釣魚抓魚的事情,還真不能幹,一幹了就容易上瘾。
阿辭爸爸回到家的時候,阿辭和阿飛都已經起來在樓下玩了,并且一人一碗都喝過米海茶了,吃的飽飽的在前門屋檐下玩,隔壁的五叔下雨天也在家,坐在前門正看山海經,阿飛坐在五叔膝蓋上,纏着五叔想聽故事,阿辭一個人拿了五個石子在自己玩。
阿辭媽媽在揉面,準備晚上做鹹菜面條吃,現在也沒什麽青菜吃,湯裏放點鹹菜,面揉的勁道,再碾開成薄薄的一個大圓形,又把圓形的面餅折疊了再切成細條,切完了一抖開,就是細細的面條了,鍋裏的水滾開了,面條放下去滾上幾滾,就可以撈上來吃了,挑一點豬油,香氣袅袅,雨天裏吃這一碗熱面,實在是享受。
阿辭爸爸大口吃了一大碗面,五叔和奶奶今天也在阿辭家吃,兩個孩子反而因為下午吃了點心,晚飯就沒了胃口,阿飛還吃了一碗,平常他會再吃一碗,阿辭就只吃了半碗就不願意吃了,阿辭媽媽知道孩子的肚子,反正吃過點心了也就不強求。
天黑的早晚飯就吃的早,雨下的叫人擔着心事,但是天黑雨急人又有什麽辦法,阿辭爸爸吃了晚飯之後又出門去看,外面的水漫到了村邊第一排房子的路口,就不再滿上來了,總算是叫人松了口氣,回家睡覺前,阿辭爸爸還把手電筒放到了枕邊,又把樓下收拾了下,米壺面粉罐之類的,都放到了樓上,其他就沒什麽了,樓下就是一張八仙桌和四條長凳,還有個碗櫃和竈頭,阿辭爸爸看了下樓下的東西,覺得沒什麽要擔心的了,就關了燈上床睡了,這一夜他都不敢睡太深,迷迷糊糊的對付着,雨一直在下,不過半夜裏漸漸小了,到淩晨終于雨停了,阿辭爸爸起來出門去看,水已經退出了操場,這一波洪水總算過去了。
阿辭媽媽起來做早飯的時候,阿辭爸爸都從田裏回來了,河對面的田坂是暫時沒辦法過去,但是自家在山腳的水田和馬路邊的水田裏,他都去看過了,浮起的秧苗都被重新種了下去,田裏積了太多的水,阿辭爸爸把田坎破開,把積水放了一半出去,上面人家的水田,也有人在看,一路的水田田坎都被破開,上面田裏的積水順着下面一塊塊的水田流淌,最終慢慢就彙入了河裏。
這場下了三天的雨,對阿辭家的水田造成的影響不大,也不知道別人家的情況如何,不過阿辭是不用擔心這個的,她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今天上午太陽出來了,阿飛撒着歡就跑出去了,阿辭跟在後面,看他是去了前面的婉婉家,阿辭也跟着去,婉婉還有個弟弟,小名叫江江,阿飛是去和他玩去了,阿辭就跟婉婉兩個人在玩婉婉媽媽剪下來的碎布頭。
阿辭拿碎布卷起來,綁成個身體,又拿了個碎布條綁了個腦袋,打算做個布小人,她正和婉婉玩的高興,外面突然有人喊着婉婉媽跑了進來,進來的是個大媽,一臉的慌張,向坐在窗前縫紉機前的婉婉媽媽說道:“婉婉媽,你快回去娘家看下,你大媽家的弟弟妹妹昨天上中山幹活,一晚上沒回來,昨天雨大,你大媽他們還以為是住在中山上那幾戶人家裏了,以前也這麽住過的,誰知道剛才水一退,你大媽大伯過去找人,那邊說昨天晚上沒人去住過的,你兩個弟弟妹妹不知道哪裏去了啊!”大媽說着話,眼淚已經掉了下來,這一晚上的暴雨和洪水,兩個人的失蹤,誰都知道兇多吉少了。
婉婉媽聽她這麽一說,站起來就走,邊走邊喊道:“婉婉和江江,你們兩個和阿辭姐姐在家玩,不要跑出去,媽媽去一下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