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四善惡之間(3)
謝清瀾醒來時,楚若正與葉滿白他們談天說地,笑聲連連,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火光照得他們雙眼發亮,對未來有無數美好的期盼。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果不其然,他的佩劍已經被摘除,身上蓋着一條毛毯,散發着獸皮特有的腥膻味,直沖鼻腔,謝清瀾忍不住咳了幾聲。
“你醒了。”李君悅走到榻邊,把手裏的酒囊遞給他,“來,喝口。”
“我不飲酒。”謝清瀾拒絕了李君悅的好意,他的胃在翻滾,身上蓋的,李君悅手裏拿的,還有整個帳篷裏彌漫的氣味,謝清瀾一把推開李君悅,伏在榻邊吐了起來。
喝酒的兩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暫時停下談話,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
“找個萬花谷的弟子給你看看。”葉滿白捂住鼻子,“你的臉色不太好。”
“是我下手失了分寸。”楚若微微退後了幾步,有些嫌棄。他又想,自己也被玉壺冰砸過,後果可沒這麽嚴重。低頭看向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楚若暗自記清了力道。
“我同你一起。”李君悅丢下酒囊,也不管在場其他二人怎麽想,拉着葉滿白就走。
“楚兄。”葉滿白忙道,“勞煩你帶清瀾去隔壁帳篷休息,這裏我派人打掃一下。”說完,不知是李君悅拉着他,還是他拉着李君悅,很快就離開了。
楚若回過頭去,謝清瀾已經吐幹淨了,躺在那喘息,臉色慘白,雙眼半睜半阖,一只手卻極為不老實,在腰間尋找着東西。
“葫蘆。”謝清瀾的聲音有些輕。
“什麽?”楚若沒聽清。
“葫蘆。”謝清瀾掙紮道,“我的葫蘆。”
道長你都這樣了還忘不了裝逼。楚若從案上把葫蘆取來,塞到他懷裏。
“師兄。”拿到葫蘆的謝清瀾安定了許多,他抱着那只磨舊了的葫蘆,就這麽皺着眉頭想要睡過去。
“等下睡,起來先。”楚若上前來,努力忽視那股刺鼻的味道,拍了拍謝清瀾的臉。
謝清瀾只把眉頭鎖的更緊,屈起身子來,不肯再動。
“你醒醒。”謝清瀾這副模樣,楚若也沒膽再動他,只湊到他耳邊,試着叫了幾聲,“謝清瀾,謝清瀾。”
謝清瀾紋絲未動。
楚若挺起腰來,比劃了一下他二人的身形,再看那架置在邊上的玉壺冰,再三猶豫,下定了決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撥開那張污了的獸皮,一鼓作氣,抱起榻上的謝清瀾,邁開步伐,抱着他出了帳篷。
帳篷外确實好聞些,但也冷了許多。謝清瀾失了保暖之物,身上僅穿幾件單薄的衣服,受冷刺激,下意識就往楚若靠去。
楚若并不清楚謝清瀾的動作,他快速打量了四周,确定好落腳後就往那走去。也不知是他動作太慢,還是葉滿白找人速度快,他前腳剛進帳篷,後腳葉滿白就帶了人過來。
“楚兄好臂力。”瞧見楚若抱着人進來,葉滿白連聲贊嘆,“我大藏劍山莊就是需要楚兄這等人才。”
“過獎。”楚若尋了個位置把人放下,正打算站起身子同葉滿白說話,卻發現他的衣襟被謝清瀾抓住了。
“師兄,瀾兒冷。”察覺到身邊的溫暖要離自己而去,謝清瀾抱着楚若的腰不讓人走。
“清瀾是不是被你砸傻了?”李君悅站在邊上,瞧了個正着,他怒視楚若,口氣有些沖。
“這話你問大夫。”楚若底氣不足,好好的一個人,真要是成了傻子,他良心難安。
那萬花谷弟子是位女弟子,有些沉默,見了病患也不焦急,直到葉滿白請她前去查看謝清瀾,她才從葉滿白身後出來,走到楚若身邊,替謝清瀾查看了傷勢。
“我開幅藥,先喝喝看。清醒過來就沒什麽大礙,多做休息就好。”尚師華拿出幾根金針來,直接撸起謝清瀾的袖子,也不管什麽男女大防,摸準了穴位就往上紮。
謝清瀾疼的從昏睡中醒來,一瞧邊上有個黑衣服的萬花弟子,頓時往楚若懷裏躲,“師兄,萬花谷的弟子又來了。”
“這話聽着,怎麽像餓狼來了。”李君悅摸摸下巴,小清瀾被吓成這副德行,估計小時候被折騰的不行。
尚師華聽見李君悅的話,又摸出一根金針來,幽幽道,“不聽話的,紮幾針就好。”
李君悅幹笑幾聲,挪了位置,走到葉滿白身後,不再多說了。怪不得都說每個萬花切開都是黑的,這麽長的金針紮下去,他都覺得疼。
“心智潰散只有一會,不必擔心。”施完針後,尚師華收拾好東西走人,“湯藥稍後送來。”
“話中有話。”想起對方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眼神,李君悅再三肯定,這大夫有鬼。
“清瀾平日裏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現在又是什麽樣子?”葉滿白已經回過味來,謝清瀾得罪過尚師華,所以這會被人報複了。
被人指使,倒也不錯。葉滿白想了一下,帶着李君悅走到楚若身邊,不懷好意道,“小清瀾,快叫葉叔叔。”
“不要,你沒有糖葫蘆。”被紮過幾針後,謝清瀾的腦袋清醒了很多,他從楚若懷裏看去,一位藏劍弟子正沖自己笑,可他手裏頭并沒有自己最喜歡的糖葫蘆。
“小清瀾。”李君悅也來了興致,湊到謝清瀾邊上,“葉叔叔可有錢了,你叫他一聲葉叔叔,他回頭就送你一車的糖葫蘆。”
“真的?”謝清瀾有些心動,他張口想喊叔叔,又想到什麽,望着楚若不知所措。
“快和他們打聲招呼。”楚若摸了摸謝清瀾的腦袋,溫柔的都能擰出水來,“這位是葉叔叔,旁邊的是李叔叔。”
“葉叔叔好,李叔叔好。”
“哥認你這個兄弟。”聽到謝清瀾乖巧的聲音,李君悅胸中去了一口悶氣,他拍了拍楚若的後背,豪氣萬丈,“哥照你。”
楚若又沒回答,他看懷裏的謝清瀾想道,這個樣子倒是有趣多了,不過他楚若是給人做師父的,不是來做師兄。
玩笑話過後,葉滿白說起正事,“如果沒出意外,明日我和清瀾将要離開浩氣盟大營,前往揚州打點事務。”問題是現在出了意外,他要倒過來照顧謝清瀾。
“我同風令帥說過了,明日我與你一起去。”李君悅挑了個地方坐下,拿手去逗趴在楚若懷裏的謝清瀾。
“自然是極好。”葉滿白笑着點點頭,又問楚若,“楚兄有什麽打算?”葉滿白眼裏明晃晃着三個字,跟我走。
“我本想在長樂坊與你們分道揚镳,哪知出了這檔子事,如今也只好客随主便,聽葉兄的了。”楚若哪不明白葉滿白的意思,他有罪在身,又打傷了謝清瀾,繼續留在大營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倒不如先跟着葉滿白,走一步是一步。
“師兄要去哪裏?瀾兒要和師兄在一起。”謝清瀾抓着楚若的衣服,笑得天真爛漫。
幾人沉默了會,楚若伸手捏捏謝清瀾的臉,“若去了這股傻氣,倒也是個濁世佳公子。”
“天色已晚,我等就不再打擾楚兄了。”葉滿白心中有了打算,他拉起坐在地上的李君悅,“告退。”
“我……”楚若站起身想和葉滿白一起走,卻謝清瀾死死抓住,力道之大,快把衣服撕下來。
“師兄,你要去哪裏?”
“有事明日再商議。”葉滿白一本正經,“楚兄,辛苦你了。”
他一點都不想面對一個随時都會清醒過來,把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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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極深,一輪圓月挂在天上,月亮大的很,侵占了半個夜空,奪取了星星的光輝,一步步壓迫大地。
粉色的紗衣上沾了點點血跡,上面還有其他污點,它并不好看,像一塊破布,上頭被勾破了。衣服的主人是個女人,她長得很美,豔如妖,畫中仙,丹鳳眼中流轉着水波,能勾了魂,她穿的更誘人,全身都被紗衣裹住,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薄的紗衣勾勒出她的身材,可謂*。
她手裏握着一只蟲笛,上頭雕刻着蟲紋,與她腳下的靈蛇成了映襯,靈蛇匍匐在她腳下,蛇類吐信的聲音在這個夜裏顯得特別清晰,讓人毛骨悚然。
高坡之下,枯樹之間,她跳躍在其中,像只靈蝶,身形輕盈,捉摸不透,美的虛幻,也暗喻她之毒。
安靜中暗藏着殺機,她稍稍在一塊巨石上歇了口氣,破空之聲從她身後響起,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一次暗殺。
那支沾了毒的箭深入岩石三分,尾端的翎羽在月光發出幽幽的藍光。是追命箭,她認得。
她喘了口氣,沒有停留,又繼續在林間穿梭,沒有再選擇方向,又或者,尋了死意,一頭紮進了李渡城。
一陣風刮過,有人出現在李渡城外,低聲道,“薩拉,不要再追了。”
“到手的錢飛了。”唐無引身後出現一位金發綠眸的域外人,他望着破舊的城門,滿是哀怨,“無引,你養我。”
唐無引不做回答,轉身離去,機關鳶從天而降,帶着它的主人離開此地。可本應高懸天際的機關鳶這會卻低空飛行,跌跌撞撞,失了輕巧靈活。
唐無引額頭暴起青筋,怒火沖天,“給老子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