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Foretime1(parttwo) (5)
不算的。如今那麽一點對她而言也并不如何重要的過去,要是能換來葉辰的友誼,也實在是太值得了。
葉辰撲閃着眼睛,下半邊臉沉在圍巾裏,耐心地聽晏臨從君徹叛變開始講,一直講到最後鐘寸心把裏社付之一炬。
“真曲折。”聽完過了一會兒,葉辰才把圍巾拉了下來,活動了脖子,“是個好故事,好奇心得到滿足果然心情愉悅。”
她站起來,伸展修長的身體伸了個攔腰,看着晏臨道:“既然你告訴我了裏社的事情,那你想要什麽情報或者幫助作為回報麽?”
晏臨歪着腦袋想了想:“喏,我想你能收集這麽多情報肯定也不是一個人對不對?應該有同事或者是經常交換情報的同行才對?”
葉辰眼裏微微有精光一閃,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晏臨擡頭:“不否認那就是‘是’喽?那有沒有什麽信物,能讓我以後想要情報的時候随時能夠找得到認識你的人來問?”
葉辰聽着忽地仰頭使勁笑了起來,忍不住笑得眼淚直流,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晏臨,你真是個好好玩的人,我喜歡你。這樣吧,我把我随身的手镯給你,以後的話要是想要知道什麽消息,拿着我的手镯就近打聽,要是有情報販子在的話大抵都會賣我一個人情。就像我說的,就算是尋人這種情報販子一般不賣的情報,有我的手镯在他們也會松口的。”
晏臨看葉辰把手镯褪下随手抛了過來,立刻伸手接住,跟着笑了一笑。葉辰看晏臨像是沒什麽要說的了,也沒打個招呼,走到洞口輕輕一跳,仗着個子高一下子用雙手吊住洞口上方的時候,胳膊用力一拉,整個人就靠着手臂的力量拉了上去,直接翻到了山岩上站好,側耳聽了一陣,确信晏臨沒有出來尋她之後,這才轉了個方向,借着大樹之間的藤蔓,飛快地在山石和樹枝之間迅速地飛蕩、跳躍了一兩公裏的的樣子,這才停了下來。
“你搞定鐘寸心了?”一個柔美的女聲從樹木之間傳來,“今天怎麽這麽高興的樣子?”
葉辰單手抓着一根藤蔓在空中蕩了幾下,穩住了位置挂在樹上:“追蹤了鐘寸心好幾天,還是沒能抓到那只該死的狐貍。不過倒是發現鐘寸心私底下養了只小寵物,我就稍微跟那只小寵物套了套近乎,果然問出來裏社那邊的事情了。”
先前那個女子從樹木之間走了出來,容貌柔弱而嬌美,弱柳扶風的模樣,臉上稍微有些驚訝:“那裏社裏頭的人……”
葉辰松了手,稍稍屈膝,輕輕松松地從三米多高的藤蔓上落到了地上:“游戲強制裏社所有人參加了,君徹和孤都死了,陸衡舟和墨微各自走了,鐘寸心讓其他人以為自己死了,恐怕是不想被抓到的。我們原來打算拉攏的五個人如今只有兩個還有可能争取一下,樓蘭姑娘,你打算去找哪邊?根據那位晏臨姑娘的描述大概也能猜到他們兩位各自會去什麽地方了。”
樓蘭,也就是集團“未來”曾經的創建者和統治者,托着輪廓纖柔的下巴思考了一陣:“未來、裏社,我想金教和君國也撐不了太久。看來王們是不打算讓這種集團來破壞公平性了,那這是希望我們單幹還是希望我們強強聯合呢?既然我們還弄不清,如今還是先去找能力罕見的墨微比較重要吧。”
☆、Chapter 36
就如同大多考試一樣,abcd四個選項的選擇題,人類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會選擇那一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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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學說,從a-d,大多數人會選擇b和c。
因為人類是互相欺騙的動物,我們從來不忌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我們揣度對方會把答案藏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所以在選擇的時候我們不會選開頭a和結尾d。
那麽對應的,我們假如想把答案藏起來,我們應該選擇哪一邊呢?
a。
晏臨在葉辰離開後靜坐了好一會兒,她知道葉辰并不在說謊,作為一個情報販子,在不了解對方底細、不确定對方了解多少情報的情況下說謊被識破的風險太高了,那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這并不妨礙葉辰似乎并不想告訴她全部的真相。
要說為什麽晏臨這麽想的話,倒也不是很難想到,葉辰一開始說給她一個高級情報,然而之前關于狩獵新人的時候,她已經用掉了那一個高級情報。照理講,葉辰不應該再告訴她關于适宜居住的地方的情報,但是晏臨自己裝了傻沒提醒她自己已經沒有可以問高級情報的機會了,葉辰居然也跟着沒提。
她當時只是覺得像葉辰這樣職業的情報販子居然會犯這種錯誤有點不可思議,然而她剛剛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她身上帶着一把铳,并沒有很好地藏起來,而葉辰對此視而不見了。讓她想理由的話,大概也就只有葉辰其實早就猜到她跟君徹有所關聯這一點了。那葉辰就是故意想要告訴她關于适宜居住地區的這些情報了,目的的話,粗粗看來肯定是要引誘她去順七區十五度才對。
晏臨低聲呻.吟了一聲,不只是因為背部的疼痛遲遲不能緩解,更是因為她實在是沒能從這一團亂麻中理清葉辰不相信她乃至算計她的理由。因為疼痛本就難以正常思考的腦中愈發一團亂麻,晏臨咬了咬嘴唇,放棄了繼續思考,勉強拿出力氣來收拾了行李,計算了一下順二區十九度大致的方位,打算出發,畢竟倘若這附近狩獵新人的人真的很多,那搬家就事不宜遲了。
既然葉辰對她半是欺瞞,那麽她應該也可以推測對方推薦順七區恐怕十有□□是有什麽她自己的目的吧?
可是葉辰的目的不明,那個地方真的是個好地方嗎?這個風險,未免有些大了。晏臨揉了揉額頭,既然葉辰有心欺瞞,那麽想來她說的第一個地方,或許才是最好的地方。
順二區十九度,去這個地方吧,說不定是個好地方。
晏臨草草地磨了兩片雕齒獸的硬甲,總算是粗粗做了兩支箭帶在身上,再加上身上的铳和刀,就算是遇上君徹那個級別的,也不是沒有勝算了。
遷徙,一直都稱不上是什麽愉快地過程。
爬了好幾次樹,才确保沒有弄錯方向,再避開人跡、避開危險的地方,再一路數着河流,餐風飲露了二十幾天,才總算是到了順二區十九度。
跟先前裏社的勢力所占據的逆三四五區不同,順二區是丘陵地區。裏社附近大多是森林,地勢平坦,也很方便捕獵,方圓幾離之內只有裏社所占據那一座矮矮的小山,而順二區多山,一眼看過去盡是山頭,層層疊疊的石頭,雖然并沒有那種高聳入雲的大山,不過百十來米高的小山倒是一座接一座。
晏臨深深地吐了口氣,稍微有點慶幸,順二區如今正是初春,山麓上一片青翠的淺綠色,針葉林也換上新葉子,看上去生機勃勃,遠遠的有幾聲沉悶的吼叫聲,有些小動物四處跑着、跳着的聲音,雖然春寒料峭略微有些冷,卻很适合作為一個新的開始。
這裏并沒有很多這個無域之中最頂級的捕食者——人類,而其他動物們經過漫長冬季的修整,身手都算不上靈活,晏臨走這一路,就遇上了七八個長得非常奇特的食草動物,要不是天色快黑了,找過夜的地方要緊,它們在晏臨的眼中大概已經是一坨一坨燒好的肉了。
山很多,也就是說山洞也很多。可選擇的餘地很大的話,晏臨自然打算好好挑一個好的。
挑山洞是個很麻煩的事情,比方說看上了一個山洞,就需要爬上去,有的山洞高,可能要爬二三十米。爬上去再發現山洞不合适,這種失望也相當要命。
要想長住,這個山洞就必須通風透氣,還得有一定深度,最好裏面套着一兩個小山洞,不可以進水,這樣背風坡的山洞就比較合适。
這些野外生存的知識,晏臨又不是鐘寸心那個每天都閑的無聊、鑽研這些的人,當然不可能統統知道。不過這一個月接連奔波遷徙,每天都要選山洞過夜,接連這麽多次練習,既有成功的時候,也有失敗的時候,被鑽進山洞的蛇弄醒、被半夜下雨淹了這些事情,也統統都經歷過,事到如今,也算是半個行家了。
好不容易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合适的洞穴,不算很高,離地大半米的樣子,爬上去不費事,也不至于會積水。晏臨長舒了口氣,熟練地趕走洞裏的動物,自己住了進去,把硫磺漿果塗了一地,再拿了兩大塊從路上遇到的前兩天捕殺的動物的皮毛,鋪了一個防潮“床”出來,這才躺了上去,舒舒服服地從旁邊的包裏拿了兩個漿果還有一小塊前天打獵剩下的烤肉,随便啃了啃。
現在這是沒有鏡子,她百無聊賴地想着,要是有鏡子的話,就能看見自己多狼狽。
曬黑了,渾身都是傷疤,因為好多天沒洗澡灰頭土臉的,還有破破爛爛的衣服,随便拿刀割斷的頭發,活得跟原始人一樣,晏臨簡直有點慶幸沒有鏡子了。
虧她之前百無聊賴還想過,陸衡舟和鐘寸心是同一個地方來的,但是為什麽陸衡舟膚色偏牙白,而鐘寸心的膚色偏暗,難道說他那顆星球上也是分人種的不成?不過到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那是因為陸衡舟大多時候白天都在維持裏社的秩序、教其他人做飯做活計,除非君徹受傷否則不會出去,而鐘寸心調查事情、收集野果,一直都在外面跑着。
晏臨看了看自己拿着野果的那只手,一個半月之前,她落到無域來的時候,起碼還算得上是白白淨淨,奔波了怎麽久,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基本已經被白天那不知道從哪裏照耀下來的光線曬得快跟鐘寸心差不多黑了。
右邊胳膊上當初被那只小動物弄出來的傷、被雕齒獸摔出來的傷、還有這一路上翻山越嶺、獵殺動物造成的新傷,因為缺乏消炎的藥物而反複發炎、紅腫,她只能用拿水沖一沖算是消毒,沒一道傷口都折騰了大半個月才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她不是容易留疤的體質,然而現在看看,手臂上還是斑斑駁駁的不少疤痕,雖然比當時淺,也絕對消除不了了。
事實上,那些同心圓形狀的小溪裏頭的水也并不全是清澈的,大多都是有着水草和不知名的奇異動物,雖然也有的小溪清澈見底,然而那周圍一定聚集了大量的危險動物和亡命之徒,畢竟幹淨的水源難找得很。
偶爾運氣好,遇到一條幹淨的小溪周圍還沒什麽人和野獸,晏臨就立刻清洗傷口,再把所有瓶瓶罐罐裝滿。只有一次,她裝完之後周圍實在是不像有別人在,一時沒忍住,下水洗了個澡。
在以前的世界,雖然不說有潔癖一天洗好幾次,起碼一天洗一次澡她還是需要的。這一回十幾天每天跑來跑去還沒法洗澡,總算下了一回水,幾乎洗下來一層皮。
哎,晏臨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漿果,她在這樣下去,每天髒兮兮的,吃着半生不熟的肉和采集來、連洗一洗都吝惜水的果實,住在山洞裏,頭發長了就随便紮一紮,衣服破了以後估計都要穿着獸皮過日子,真是人生無望。
到現在回想起來,初入無域的時候她震驚于林揚他們為了幾件衣服就能冒那麽大的風險去參加游戲,确實是她自己太天真了。
要是不想赤身*地過日子,那參加游戲和在野外打獵的難度并沒有差多少。更何況已經活到這個份兒上了,不免有些末日狂歡的悲情。與其衣不蔽體、饑一頓飽一頓地混日子,參加游戲,然後要麽一時衣食無憂,要麽幹脆死了痛快,也未嘗不好。
大概都是這麽想的吧?晏臨在黑暗無光的洞穴裏這麽想着。
她這一晚上沒生火,一方面是因為想早些休息,不想浪費時間去找枯枝敗葉了,另一方面,她最近也實在是消極得很。
一聲刺耳的響聲傳了進來,晏臨透過山洞洞口看出去,明亮的大字慢慢地浮現出來,又是伴随着黑夜的邊界線慢慢降落的游戲。晏臨在心底裏默默地計算着,樂觀地想假如一個晝夜過去會有五百人死在游戲中的話,一年照着三百六十天計算,就會有十八萬人死在游戲中了麽?那麽兩年,最多兩年半,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她本來就晚來了将近一年,那是不是說,只要她再撐一年,就能取得活到最後了?
活到最後然後呢?
參加a類游戲。
晏臨再度消沉了下去。
沒等她消沉玩,一聲奇怪的響聲從天頂上傳來:
“滴——”
晏臨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精神緊張地盯着外頭得天空看。
這聲音簡直如同噩夢一般,正因為不是第一次聽見,反而更加令人覺得恐懼。
“咳咳。”有人清了清嗓子,晏臨有些驚訝這一回先開口的不是封,居然是暖的聲音,“諸位無域的居民,大家好。接下來是久違的系統通報,我們将要對規則進行補充說明,請大家停下手上的游戲或是其他活兒計,耐心聽我進行本次規則補充通報。”
☆、Chapter 37
雖然說這個聲音是暖的,起碼比是封的來得令人不那麽緊張,不過晏臨還是極端焦躁地走到了洞口。
規則補充?那是什麽呢?是要改變通關條件?還是要強迫他們參加游戲?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大腦這一刻繃緊了所有神經,無比清醒起來,瘋狂地揣測着所有可能的情況。
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确信所有人都在聽,然後才繼續:“到昨天為止,我們通過觀察,發現諸位當中有四人資質卓越,非常适合成為王,我們決定提前給予這四人a類游戲的門票,即,在a類游戲開始之前,這四人為絕對的不死之身,并且享有提前進入尖方塔查看a類游戲地形的權力。”
晏臨呆呆地盯着天空,大腦一片空白,幾乎聽不懂暖在說什麽。
假如是這樣的話,就算這一次四個人裏面沒有她的名字,她也可以通過努力來獲取提前進入a類游戲的門票?
不不,晏臨立刻打斷了自己的思路,不可能的,王所有的決定都不可能是為他們着想,正确的思路是,王現在想要解決什麽問題,想要制定規則來改變什麽。
暖一直等到因為震驚而來的寂靜消散、更大的喧嘩聲響起,她才繼續道:“下面是名單:
逆一區十二度樓蘭
順七區十五度陸衡舟
順二區六度孫思堯
順五區二十度木鹽。”
晏臨腦子裏嗡一聲,頓時反應過來這四個人的共同點,未來的樓蘭,裏社的陸衡舟,君國的孫思堯,金教的木鹽。
從葉辰離開之後的這二十多天裏面,她一路過來也偶爾能看出來不少事情。比如說她路過順二區七度的時候,能看見有不少群聚留下的痕跡,然而如今皆是空空蕩蕩,連血跡都沒有留下。想來那應該就是“君國”的遺址,照這個推想,到現在為止,這四個平民集團應該已經全部被游戲所摧殘殆盡了。
照這個看,王的希望應該是不再出現玩家集團,可是這突如其來的獎勵,難道不是明擺着在鼓勵大家繼續群聚麽?
暖絲毫沒有理會下面人的反應,非常敬業地在一片喧嘩聲中繼續通報:“雖然選定的是四個人,但因為孫思堯在九個小時之前不幸傷重而死,起死回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一次實際發放的a類游戲的門票僅有三張。下面請這三位已經距離‘王’僅僅一步之遙的玩家發言,三位可有什麽想說的?”
晏臨在這遠離人群的寂靜山野中,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愈發劇烈。
轉換頻道的電流聲響了幾下,随即頻道中便是一片寂靜,只聽得見不知是誰的呼吸異常紊亂。
最先響起來的聲音對晏臨而言非常熟悉,她有些驚訝于陸衡舟會是第一個開口的人,不過聽到內容之後她就一點都不驚訝了。
遠在順七區的陸衡舟,他的聲音平靜得絲毫沒有喜悅或是驚訝的情緒,幾乎是比晏臨這樣的局外人還要平靜:“既然讓我發言,那我想必是有提問權的。這張門票和不死的權力,可以由我自願或是被迫轉讓給他人嗎?”
真像是陸衡舟的風格,永遠能最快地抓住問題得核心。這個問題關乎了整個無域接下來的幾乎所有人的努力方向和總體情勢走向,因而他必須提前問。
暖沉聽完默了一會兒,似乎是跟其他王低聲商量了一下,才簡短地回答道:“不可以。”
陸衡舟沒再開口,頻道裏又沉默一片。随即,是一個如同珠玉相撞般柔和清亮的女聲:“未來,裏社,君國,金教,倘若是我們的做法不對,為什麽要讓平民們統統死去,最後卻嘉獎我們?又為什麽只有裏社的子民尚有幸存?”
與陸衡舟務實的問題不同,樓蘭發出的是一聲質問。主頻道那裏略微混亂了一陣,聽聲音來看,推測應該是有人直接搶了話筒一類的東西,搶了話筒的仍舊是個女性,但是晏臨從未聽過這個聲音,她用某種滿是譏諷的語調尖銳道:“哈哈,我親愛的天真的漂亮而又勇敢的樓蘭姑娘,在當初的‘f-丙’的游戲裏難道你還沒有弄明白麽?我們王做事一向是公平的,為什麽他們死了你沒死,當然是因為你比他們強,那為什麽只有裏社有人存活,哈哈,這個問題你不如去問陸衡舟怎麽樣?問問看陸衡舟手下曾經有怎樣的人,再對比看看你手下的人什麽質量?”
雖說是讓她去問陸衡舟,不過其實也并沒有問的意思,陸衡舟當然不可能回答這個問題。樓蘭從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就閉了嘴,因為這個聲音這正是“未來”覆亡的那一場游戲的通報者。
沉默延續了許久,暖才開了口詢問:“木鹽先生沒有什麽想說的麽?”
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木鹽說話,一直沉默的木鹽安靜地等了很久,終于開了口,幹脆,簡短地說了一句話:
“你們這些殺戮者!”
七個字,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木鹽聽起來年紀不大,少年般的音色偏柔和,聲音也不大,甚至聽得出胸腔有傷帶來的氣喘聲,然而這一聲卻帶着無與倫比的決心憤怒,饒是中氣不足,也恰如銳利的刀鋒出鞘,剛猛無匹。砸得人耳膜劇痛,不可直面其怒氣:
你們,是殺戮者,不是至高無上的王,只是一些不斷制造殺戮的兇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響亮的笑聲驟然在主頻道爆發了出來,這一個聲音,對所有人而言都不陌生,是封。
封放肆的大笑被無域系統無限放大,在整個無域中回響着,幾乎壓過了一切,讓那些古代的猛獸們都開始為之站立發抖。
沒人回話,整個無域中只留下封一個人的大笑,一直等他笑完了,都沒有人開口。
原來封一直也在啊,晏臨跑題地想了想,也真是難得封居然憋得住半天沒開口耍寶。
封得笑聲戛然而止,停得非常突兀,像是一條不知流向何處瀑布半路突然消失了一樣,随即開口的時候,已經一點點笑腔都沒有了:“木鹽麽,金教毀掉才一天多呢,你這也真不錯了。喂,陸衡舟,這話聽着耳熟與否?如今聽着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感覺如何?”
裏社滅亡之際,陸衡舟當初也曾如此激烈地指責過王的作為,然而如今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即便看不見,晏臨也能想象得出他冷靜淡漠地說這句話的模樣:
“封,要是我有能力殺你,你現在已經死了,既然我現在做不到,那我不會再多說什麽了。”
封絲毫不以為意地哼唧了兩聲,撒嬌道:“暖,素,你們看,陸衡舟說要殺我呢!你們快保護我!”
當然另外兩位女性根本沒有理會他撒嬌賣癡,低聲商量了些什麽,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三位沒什麽要說的,本次通報到此結束,如有補充,我們會再行通知。”
“滴——”
晏臨猛地坐回了地上,喘了兩口氣,腦子裏亂糟糟的,想不出個所以然。倒是另一件事情很快闖進了她的腦海,陸衡舟在順七區十五度,當初葉辰推薦的也是順七區十五度。
難道是當時葉辰已經知道陸衡舟在那裏了?晏臨想了想,絕對應該不是,葉辰那時候應該是真的不知道裏社的情報,更不可能知道陸衡舟在哪裏。那唯一的解釋就是葉辰遇到陸衡舟了,并且勸說他去了順七區十五度。
陸衡舟居然相信了?還是說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麽交易?再或者只是巧合?
晏臨想不出來,幹脆不想了,反正也與己無關,她縮了縮,裹緊了皮毛,閉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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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一區十二度。
逆一區已經是深夜了,鐘寸心匆忙奔波了好幾裏路,剛剛才從樹影當中轉出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氣定神閑地跟眼前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見,墨微,葉辰,初次見面,樓蘭姑娘。”
她們三人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而是單獨站在一片樹林中的空地上,想來在通報開始之前,她們就單獨在這裏談論什麽事情。
“鐘寸心,”葉辰雙手插在褲兜裏,往背後的樹幹上一靠,嘴角挑了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我不找你了你倒是自己冒出來了。”
鐘寸心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葉小姐,不管怎麽說你也已經得到想要的情報了,那還計較什麽。葉辰,樓蘭,一次性看到兩個在傳說中已經死了的人,也真是榮幸。”
樓蘭絲毫不以為是諷刺,只禮節性地點了點頭。葉辰懶得理會,只把手墊到腦袋後面,悠悠哉哉地看着他。
鐘寸心轉頭看向墨微:“既然你不跟他們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不要再回去了,不要再跟人群接近。”
墨微一直仰頭看着天空,心不在焉地道:“恩,我知道,剛才那個通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人們團聚的可能性。”
樓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這麽嚴重?”
鐘寸心跟着看了看天:“看似是鼓勵大家集結成團體來獲取a類游戲的直達門票,其實是在告訴每個人,試圖集結團體的人只是想利用其他人來獲得a類游戲的門票,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有人相信有人願意‘拯救’他們或是‘幫助’他們了,每個召集人群的人都會被認其他人定是‘想通過這個方法獲得提前通關的資格’,更何況,樓蘭姑娘你那句話說得實在不太明智。”
墨微沒低頭,夢呓般輕聲道:“是我不好,沒攔着她。”
樓蘭低頭想了想,臉色立刻白了白。
她那句話恰恰補充了最後一個關鍵的信息——四大集團中的平民基本都死了。
換言之,倘若再有新的集團出現,集團首領晉升的條件當中,還有一條是這個集團的平民全都要死。
王這個補充規則實在是簡短有效,從根本上杜絕了人們團結的可能性。
從這一刻起,在這個無域之中,那個名為信任的本就脆弱的東西,徹底不複存在。
☆、Chapter 38
“等等,并不完全是這樣。”葉辰聽着他們商量這幾件事,插嘴道,“既然如此,樓蘭姑娘,還有陸衡舟他們,不就是确定了不可能有所圖謀了?那不就是說他們應該可以很輕松地聚集自己的勢力?”
鐘寸心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在說笑麽?你是沒聽說過有一種情緒叫嫉妒對麽?或者你覺得他們不會揣度衡舟他們是故意利用了追随者的命?別跟恐慌中的人談邏輯,不提剛才王們說的話裏面可以用了‘适合成為王’這種字眼來引起想成為王的人們本能的敵視,就單單是嫉妒免死權,他們三個現在就該好好藏起來。”
“墨微,你不能再回去了。”樓蘭好不容易從對自己一時惱怒失察的懊悔中緩了回來,在思考之後也得出了一樣的結論。
墨微從幾乎是夢游一樣的狀态中回過神,再次順從地點了點頭:“恩,好。我知道了。”
鐘寸心看墨微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皺了皺眉,然而還是沒說話。樓蘭看墨微已經掉頭像是打算直接離開了,忍不住問了一聲:“喂,墨微,你去哪裏?”
墨微“啊”了一聲,這才停了步子回過頭,想了想才道:“大概是順五區二十度吧,聽木鹽的聲音應該是受了重傷,王們雖然說是給了不死權,但是肯定不會給他治傷,所以我去找他。”
鐘寸心聽着心裏動了動,卻沒說話。葉辰聽着“撲哧”笑了一聲:“喂喂,墨微,在無域當中命都不值幾個錢,何況是受一點傷,至于讓你大老遠跑過去麽?”
樓蘭看了像是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壓在心裏的墨微一眼,替她回答勉強算是圓過去了:“至于,因為木鹽現在異常憤怒,恐怕不會有多冷靜,正是多疑暴躁的時候,要是墨微不去,那孩子恐怕一直到a類游戲之前都振作不起來。更何況,我們剛才商議的內容,也需要有人去通知木鹽和陸衡舟。”
“衡舟不用。”鐘寸心看了葉辰一眼,“只要我們都不去找衡舟,衡舟一個人就是安全的。”
葉辰看了墨微一眼,捏了捏下巴繼續道:“那你确信木鹽他會相信你?”
墨微這一晚上一直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恩,他會相信的。”
這句話可信度不大,不過鐘寸心還是立刻點頭:“那就好,樓蘭,葉辰,你們也快離開的好,我怕那些人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開始找你們了。”
葉辰側耳聽了聽,果然聽見遠處隐約有些喧嘩聲,忍不住笑了笑:“說的也是,接下來順七區十五度還有個好大的熱鬧在等着我跟樓蘭呢,聽剛才通報,陸衡舟也已經去了,鐘寸心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麽?”
鐘寸心冷着臉,邁步開始向喧嘩聲傳來的反方向大步行進:“葉辰,你利用故意放出去的墨微的情報騙衡舟過去,還想再騙晏臨也過去,如今大概是沒能騙到墨微,又用衡舟的消息來騙我了?”
樓蘭其實清楚葉辰的打算,尴尬地笑笑,跟在鐘寸心後面開始走,葉辰兩步跳到旁邊的矮樹枝桠上,在樹枝上飛快地跟上,若無其事地問道:“你當真不好奇那是什麽事情?”
鐘寸心皺眉:“我大概知道那一定是一個跟你四個月前調查出的情報有關的事情,你當初究竟調查出了什麽事情以至于不得不詐死?現在就我們幾個人,不如說出來聽聽。”
聽着鐘寸心一連串的問話,葉辰一邊越過一棵小樹,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可以說啊,當然不是免費的,你拿東西來換。”
鐘寸心立刻坦然地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畏氣勢來,異常坦然地表示了自己一無所有的狀況:“你要什麽直說,反正我也沒什麽可以在乎的東西。”
葉辰挑眉傲然道:“是麽,那不如告訴我你那個連陸衡舟都沒告訴的情報吧。別這麽看着我,我看人一向很準,你在裏社的時候有什麽事情瞞了陸衡舟罷?把那個情報告訴我,我就告訴你讓我詐死來擺脫其他情報販子的那個情報。不過我把自己手鏈給你私底下養着的那個小姑娘了,想必我還活着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無域,到時候我的藏身之地恐怕就難找了。所以你要是想要這個情報的話,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鐘寸心聽到前半句愣了愣,聽到後面眯了眯眼睛:“我所持有的那個情報已經告訴衡舟了。那是個王希望我不會讓超過十個人知道的情報,所以對你而言機會也不算多。不過我很好奇,你詐死的那個情報,到底值不值這個價格。”
葉辰咧嘴一笑:“富貴險中求,要不要成交了賭一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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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七區十五度。
陸衡舟捏着眉心坐在桌子前面,閉着眼睛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
“衡舟哥……”豆豆乖巧地跑過來,“笑笑她又哭着睡着了。”
陸衡舟順手摸摸豆豆的頭:“好,你先看着她,陪陪她。”
“衡舟哥……”豆豆天真地仰頭道,“你不死了,不是好消息麽?你為什麽看起來不高興?”
陸衡舟放下一直捏着眉心的人,展顏笑了笑:“豆豆,要是剛才她說可以轉讓,我就把不死的機會讓給你,然後我立刻離開去吸引別人的注意,要是那樣的話你高不高興?”
豆豆的臉皺成一團:“我才不要衡舟哥去冒險呢!要是衡舟哥不在了,我一個人怎麽會高興呢。”
陸衡舟摸摸他的頭:“是啊,我一個人不死了怎麽會高興呢。”
豆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陸衡舟笑了笑,吩咐他去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