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怕了嗎?

兩個月前,成運運通集團公司的社長毛泰久被警方拘捕,指控他為數起殺人案的主要嫌疑人。

成運市一時輿論大嘩。

這太令人想不通了。36歲的毛泰久是成運市的明星人物,他的父親成基範是本市首富,也幾乎是韓國最有錢的男人,除了擁有成運運通集團公司之外,還涉足房地産、餐飲、服務、金融、投資等多個領域,據說韓國政府拍賣的土地中,那些有名的地塊一半都是毛基範買下來的。

毛泰久不僅僅是有錢,他以全優的成績畢業于美國常青藤聯校中的普林斯頓大學,會韓、英、日、中、法、德六國語言,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他外貌極佳,俊秀優雅,氣質出衆,儀态更是無可挑剔,別說一般的小明星,韓國最頂級的明星比得上他容貌的也沒幾個。

誰看到他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是命運的寵兒。

前程似錦,富貴無限,才貌雙全,這樣一個人,會是殺人犯?他難道瘋了嗎?

是的,他瘋了。

精神科醫生判定毛泰久是典型的反社會人格,有嚴重暴力傾向。

毛泰久殺人案還有着種種疑點,證據也不夠充分,警察廳和檢察廳還在吵來吵去,但毛泰久精神有問題是各方面一致同意的。所以一個月前毛泰久被送到了成運市精神病院。

不管案件最終的審理結果如何,他将在精神病院度過餘生。

從被捕開始,毛泰久就一言不發,好像靈魂已經先于他的□□離去,他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個空殼。

但外界和他本人都沒想到,有人會對他的這個“空殼”打主意。

十幾分鐘之後,又有人來到了“活動室”。

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門打開又關上,然後又從內部鎖上。

那個人進門後打開了一盞小燈,走到毛泰久面前,伸手掀開了他身上的白床單和臉上的薄布。

“我知道你醒了,剛才說的話都聽到了吧?”開口的是權正煥醫生,他已經把看貨的日本客人村上政廣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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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泰久面容沉靜,眼皮閉合着,呼吸平穩,一動不動。

權正煥嗤笑了一聲,也不戳穿他,走到窗前卷起一扇百葉窗簾。

成運市精神病院建在半山上,活動室在醫院四樓,從窗口的位置看出去,遠遠地能看到大半個城市的燈火。

每盞燈火下面都有人,都有着各種各樣的故事,有的正在發生,有的即将結束。

權正煥推開一扇窗,夜晚寒冷的空氣立刻從打開的窗戶中擠了進來。

打火機“卡噠”一聲響,半明半暗的窗前閃起一朵底部淡藍色,頂端黃紅色的火焰。權正煥用手攏着那團火焰,低頭把嘴唇裏叼着的香煙湊上去點着。然後他熄掉打火機,一手夾着香煙,深深吸了一口,一手把打火機揣入白大褂的口袋裏,站在窗前開始吞雲吐霧。

冷空氣夾雜着煙氣沖到毛泰久身上,激得他豎毛肌收縮,皮膚表面隆起一個個小疙瘩,汗毛也一根一根立了起來。

煙氣沖擊着毛泰久的呼吸道,他不由自主低低咳了一聲。

在醫生面前裝睡或者是裝昏迷,光有演技是不夠用的。

權正煥哈哈大笑,把手頭的半支煙湊到唇邊狠狠吸了兩口,在不鏽鋼防盜窗上擰熄了煙頭,遠遠丢了出去,伸手關上窗,再放下百葉簾。

他走到毛泰久面前,雙手插到口袋裏,看着對方那近乎完美的帥臉。

“聽到要被摘除器官心裏不好受吧?不過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你的命運。”

權正煥伸出右手的食指,因為一直站在窗前夾着煙,他的手指冰涼,并不比一把手術刀的溫度高出多少。

這根冰涼的刀一樣的手指停留上毛泰久左胸心髒的上方,懷着惡意用力一劃。如果不是指甲短,他這一劃足能在毛泰久皮膚上劃出血痕,即使這樣,也在毛泰久光潔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紅痕。

“就是這樣,手術刀切下去,切開皮膚、脂肪、肌肉……底下就是你那顆熱騰騰的心髒啊。”

權正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病态的狂熱。

“每當我用手捧着那溫暖的心髒總感覺很神奇。從一個人身體上取下來的一部分,到另外一個人身體上存活,這真的很有趣。”

毛泰久臉上的咬肌跳了一下,表情又恢複了平靜。

忍着,不能給他任何反應。

毛泰久一直非常孤獨,他不能體會別人的感受,也無法把內心的感受分享給別人。

他和他們不一樣,別人感覺快樂悲傷痛苦,他只感覺無聊無趣。

他感覺驚奇刺激好玩兒的事情,別人卻覺得可怕、恐懼以及惡心。

沒錯,惡心。

當毛泰久感覺權正煥的語言行為令他惡心時,忽然有了一絲明悟:我在別人的眼睛裏也是這樣的嗎?

他之前以為自己只是不喜歡普通人,現在發現自己也完全不喜歡變态。

變态的權醫生還在繼續他的抒情:“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你一定能,我們是同道中人。”

權正煥把手按在毛泰久的頭頂,毛泰久那濃密的頭發讓年紀輕輕卻已經半禿頂的權正煥滿懷羨慕嫉妒恨,他忍不住用力揪了一把毛泰久的頭發。

頭皮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終于讓毛泰久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深琥珀色的瞳仁十分美麗,他淡漠地看着權正煥,眼神像看一個死物。

權正煥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他媽的,這小子的眼神真滲人。

但就這樣敗退也讓權正煥很不甘心,他看着毛泰久不能動彈的肢體,終于找回了一點作為支配者的自信心。

“你狂什麽呢?小子。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權正煥抱着雙臂,視線在毛泰久臉上和身體上逡巡,“有錢有勢有什麽用?雲端上跌落下來,還不是和腳底的泥一個樣子?”

毛泰久閉上了眼睛,可惜無法同時關閉聽覺,這個蒼蠅一樣的小子太令人煩躁了。

“聽說你是因為喜歡聽骨頭碎裂的聲音,才去砸別人的腦袋。還在屍體邊上留下聖經裏的字句,自以為是神在對世人進行審判。”權正煥擡了擡下巴,面上浮現出高傲的表情,“可笑,你是什麽神?只知道破壞和毀滅。不知道哪怕是最卑賤的身體也是有用的嗎?與其活着浪費糧食,不如給世界做一點貢獻。諸如罪犯、精神病人還有流浪漢,還有所有其他的對社會無用的人,髒器健康的話,完全可以廢物利用,讓那些人類的精英把生命延續下去。創造生命的奇跡才是神啊。”

毛泰久嘆了一口氣,說了這晚上第一句話:“滾出去。”

之前毛泰久也曾對着別人說過類似的話,諸如:“把那些沒用的人殺掉有什麽不好?”

現在有人告訴他了,不好,很不好,太浪費了,比起白白殺掉,應該摘取器官。

邏輯上似乎沒有問題,只不過當他自己也成為別人嘴裏沒用的人,那個感覺就很不好了。

權正煥生氣了。

他不明白,明明眼前這小子已經成為了砧板上的一塊肉,為什麽還有那麽強的氣勢?他看向別人的眼神那麽輕蔑又冷漠,仿佛除他以外世上的人都是應該被消滅的不潔之物。到了這個地步,他不是應該跪下來求饒嗎?至少也應該表現出害怕或者後悔啊。

想撕碎他,想切開他,親手把他身上每一個髒器都摘下來。

都是那些該死的日本人,要把他弄到日本摘髒器。

韓國怎麽就沒有人和這個小子配上呢?要是在韓國摘取的話,毛泰久就能死在他的手術刀之下了。

權正煥怒氣沖沖拉起堆在毛泰久腰間的白床單,卷成一團,用力砸到毛泰久的臉上,然後大步離開了活動室。

走到走廊上,權正煥的怒氣值開始下降,他轉回去把活動室的門鎖上。

等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停住腳步時,權正煥的臉上已經重新堆起了習慣性的笑容。

真是的,跟一個将死之人計較什麽啊,難道還指望從他嘴裏聽到贊美不成?

重新戴上溫和謙恭面具的權醫生推門進入了辦公室,他的兩個助手立刻站了起來。

圓臉的全仲基緊張地說:“權醫生,他是不是聽到了?”

權正煥點點頭。

全仲基沮喪地說:“那怎麽辦?本來他吃飯吃藥就很不配合,這下更難搞了。”

長臉的李株赫顯然有腦子多了,他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萬一有警察或者記者上門,他說出來怎麽辦?”

毛泰久被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後,時不時有警察和記者來訪,因為他不肯開口,漸漸不太有人來看他,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就算沒有記者和警察,被他嚷嚷出去,給精神病院裏別的人聽到也不行啊。

成運精神病院還不是權正煥的一言堂,割取器官這種事放到哪裏都是傷天害理,不容于世的。

“株赫,你去給他的聲帶注射藥物吧,現在他雖然醒了,還不能動。”權正煥早就想好了對策,“聲帶腫了,就不能說話。再單獨關起來,有人來看他之前,再使用藥物讓他睡就可以了。反正他不是一直不開口嗎?讓他繼續閉着嘴吧。”

李株赫先是應了一聲“是”,然後又顧慮着:“可是,村上先生說他不能有傷……”

“哦,聲帶又不在體表,有傷也看不出來嘛。消腫之後還是能說話的,萬一不能說話了也沒影響,人家看上的也不是他的聲帶。”

兩個助手齊齊說:“是。”拿了鑰匙一起離開辦公室去處理毛泰久。

權正煥拔通了趙會長的首席秘書崔永植的電話。

趙會長是成運市地下□□産業之王,經營着成運市數家最大最豪華的夜總會,并掌控着成運市相當一部分黑社會勢力。

“錢已經到帳了,日本人動作真快。”崔永植的聲音聽起來輕松愉快。

也是,買方主動提價,賣方當然心情好。

“恭喜崔秘書,恭喜趙會長。”

“我有什麽好恭喜的?”崔永植好像是笑了一聲,意識到不妥後又輕聲咳嗽了一下,聲音變得正經嚴肅起來,“會長只是想出口氣,讓他在精神病院舒舒服服活一輩子太便宜他了。那麽漂亮的張潤娥小姐死得那麽慘,這種仇怎麽能不報?”

毛泰久被控的殺人案之一,受害者張潤娥是趙會長的情人,兩人育有一子。

“是的。這個人罪有應得。确定什麽時間提貨了嗎?”

“提貨要再等幾天,得買個屍體才能把毛泰久換出來,還得先把他的牙齒和指紋記錄僞造好,警察廳和檢察廳那邊也得疏通好,麻煩事可真多。”

“崔秘書能者多勞嘛。那我就等着您這邊的消息。”

“嗯,等着吧。注意別把他養瘦了,也別弄傷了。那邊很重視呢,搞不好山田會長一見傾心,都舍不得弄死他,以後留在身邊日夜寵愛。”崔秘書猥瑣地在電話那一頭笑起來。

權正煥心頭一縮,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人只要不死,總有翻身的可能,萬一毛泰久借着山田會長的寵愛,再翻身做主人,想起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展開報複怎麽辦?

“這個,只有他的腎髒和山田會長最匹配,山田會長真會舍不得動他嗎?”

“哈哈哈哈。”崔永植的大笑聲從聽筒中傳來,“怎麽會?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你真以為日本的黑幫是吃素的嗎?估計是玩夠了再弄死吧。”

權正煥心裏一松,附和着:“對對,壞人就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可不是嘛。”崔永植意态悠閑:“這就叫惡有惡報!”

兩個人語氣暢快地聊着別人的生死,渾然不覺得自己其實也是“惡”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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