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起飛霜,(3)
,将她圍在垓心。
為首的正是南宮世家的主人南宮岳,他帶領三山五湖的衆多好手,一直埋伏于此,想要擒得紅蓮教重要人物,以便搶得先機。不料此時一見落入包圍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也是一愣。便在此時,那假袁因的書信也到了,上面寫明,來的便是紅蓮教新任教主。南宮岳大喜過望,吩咐下去,今日無論如何,不能走了泠菱,她發了火箭,定是招呼援兵的信號。
雖然陷入重圍,泠菱也是泰然自若,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令南宮岳也頗為佩服。但佩服歸佩服,手下卻不能留情的,這次他招集的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如果泠菱成功脫困,傳揚出去,這幹人臊也要臊死。況且他也知道,五戒莊地處偏僻,泠菱雖發了火箭,也不會有多少人看到。
形勢危急,泠菱雖然藝高人膽大,卻也萬萬敵不過衆人齊攻,她便以言語擠兌住南宮岳,讓他們不能一擁而上,只要一個個來挑戰,自己縱然逃不脫,也必然給敵以重創。
因此她橫下心,以一條戀人槍獨鬥群雄。前兩陣都是将來敵挑翻在地,算上這一陣,已經是三勝了。
想當年她父親泠禦風在黃山,單人獨槍,力戰四大世家,成就一世英名,泠菱雖未親見,但也覺得當時的父親定是無比決絕,那股英風豪氣,定已沖破天宇。此時她的情形與乃父一般,此種想法驀地湧上心頭。
南宮岳見那手使流星錘的漢子又敗下陣來,也暗自點頭,此人是東海蓬萊島的好手,名叫武天雄,外號叫做風雨雙流星,能在二十招之內擊敗他,泠菱的槍法确是神出鬼沒。可雖如此,南宮岳也并未在意,畢竟自己這一方還有數十名好手,便微然一笑,對後面衆人道:“人家又讨戰了,哪位前輩願意下場啊?”
話音未落,早從人群中走出一人,道:“南宮少主不必憂心,這一場我來。定要拿下這丫頭。”
衆人舉目望去,見此人一個肥肥的身子,頭大如鬥,身穿一件葛袍,手中托着一條九節蜈蚣鞭。南宮岳自然認得此人,微笑道:“吳伯下場也好,只是還要小心。”
那人笑笑:“量她一個黃毛丫頭,有什麽可怕的。”說着向場中一站,手中的蜈蚣鞭垂于地面,大咧咧地道:“丫頭,識相的就快快丢槍投降,免得送了性命。”泠菱見了他的樣子與那條蜈蚣鞭,已經知道此人身份,不屑地冷笑:“姓吳的,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也配在此賣弄?若不怕死,便上前來吧。”
此人姓吳,雙名培公,乃是山東一位豪客,在江湖中也頗有名氣,只是為人刻薄,喜貪金銀,除此之外,人品上倒也說得過去。
身後人群中有人揚聲道:“吳公下場,到也有樣好處。”另一人接道:“什麽好處啊?”那人道:“縱使不勝,也不至于丢了東西。”有幾人一齊哄笑,都聽得出來,那人是在譏諷吳培公一毛不拔,江湖中最看重的,便是一擲金千,慷慨相助的孟嘗行徑,像此類鐵公雞,縱使武功再高,也為人不齒。
吳培公如何聽不出來,只是此類話聽得極多,也就不往心裏去,他眼角一掃,見南宮岳也面現莞爾之色,不由得立生不平之氣,暗想,你們都看不起我,今日我便将這丫頭擒了,為江湖立一大功,看你們還有何說。
想罷,他便不再開口,手中蜈蚣鞭一抖,嘩啦啦一響,九節蜈蚣鞭居然被他抖成了一條直線,如同一條鐵棒一般,直刺過來。
衆人一直哂笑他的吝啬,只覺得此人像個守財奴,哪有點江湖人的樣子,可現在一看他出手,所有的嘲笑之色都僵在臉上,沒有見過他出手的人此時才知道,吳培公的名氣,确實不是自吹自擂,單只這一手,內力便極為精深,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泠菱曾看過他的畫像,研究過他的功夫,因此已經做到知己知彼,此人內力精純,鞭法出奇,她是了解的,但還遠未達到頂尖高手的境地,此時見他一鞭刺來,手中槍由下而上,撩向九節鞭的中間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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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培公的這一招,就叫做“一條鞭法”,本身鞭法是極高的,但也有破綻。此時吳培公見她撩向鞭的中間,心頭暗喜。原來這招鞭法看似簡單,大多數人都會想到破解之道,就是在鋼鞭當中一磕,蜈蚣鞭畢竟不是鐵棍,每兩條鞭中間有鋼環相聯,這一磕之下,鞭頭會下垂,從而也就破了這一招。
可這一條鞭法卻是招如其名,鞭子始終是一條,吳培公見她槍身掃來,也不變招,只是突然間手腕一抖,整條蜈蚣鞭剎那間變做了一條伸縮自如的靈蛇,纏在了槍身上,鞭上如同蜈蚣腳般的倒刺已牢牢鎖住槍身。而且鞭頭居然真的像活蛇一樣,昂起尖銳的鞭鋒,向泠菱手腕上刺來。
這一手算得蜈蚣鞭法的絕學,整條長鞭如同長在吳培公身上的第三條手臂一般,靈活自如,吳培公闖蕩江湖數十年,不知憑這一招奪下了多少成名好漢的兵器。
此招一出,那些看不起他為人的江湖豪客們,也不由得轟雷般喝了聲彩。
可是他的這一下變招,早在泠菱的意料之中。
紅蓮教避居天山十餘年,暗中早派人将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探得十之七八,這路鞭法她早已詳知,此時她故意要吳培公鎖住自己的槍,表面看來她已落下風,實則不然。
彩聲未絕,泠菱已撒手棄槍。
吳培公見她棄槍,心頭大喜,手中蜈蚣鞭向懷中一帶,便要将她的槍奪過來。可就在這一剎那,泠菱居然飛身躍起,踏着自己的槍身與蜈蚣鞭,向吳培公撲去,右手二指如槍,直戳他的雙目。左手立掌如刀,斜切他的耳門。
這一下使得吳培公大驚失色。他這一招也備有後招的,以防敵人失了兵器後,貼身近擊,只要敵人一近身,他的蜈蚣鞭會帶着敵人的兵器一起,橫掃來敵,完全可将對方攻勢化解。可泠菱的近身攻擊與衆不同,她是踏着自己的兵器躍過來,蜈蚣鞭被她一蹬,加之槍身沉重,再也無法揮起,眼好眼睜睜看着她飛過來。
吳培公哪裏知道,紅蓮教諸位高手早将這一招的破法,完全教與了泠菱。這招的最穩固之處,偏偏成了最大的破綻。
眼見泠菱攻來,吳培公立時手忙腳亂,他只空着一只手,防不了對方雙手同時攻擊,百忙中只得後退閃避,可他萬沒有雪無痕那般輕功,手上又拖着極重的兩般兵器,沒退兩步,泠菱已到了眼前。
吳培公尖叫一聲,只得棄去蜈蚣鞭,一個金鯉倒穿波,射出丈外。
泠菱足尖一挑,将戀人槍挑在手中,兩臂一振,蜈蚣鞭化成九截,叮叮铛铛地落了一地。
只一招間,泠菱已反敗為勝,居然奪下了吳培公的兵器。
這一番兔起鹘落,實在快得驚人,一剎那間,勝負倒置,群豪為吳培公喝彩之音未絕,他已經狼狽不堪地失了兵器,因此這一聲喝彩,像是為泠菱叫出的一般。
衆人面面相觑,都覺得臉上無光,吳培公站在當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全身武功都在蜈蚣鞭上,空手對敵,尚不及一個江湖三流高手,但若灰溜溜地下場,未免太過丢人。
幸好這時南宮岳為他解了圍,南宮岳清楚吳培公的為人,大家都想出他的醜,這當口不會有人下場,自己雖身為首領,也不好指定某人對敵,于是南宮岳自己站出來:“我來領教姑娘的高招。”
他這一下場,旁人自然要攔住,身邊走過一人,道:“南宮少主,你是首領,豈可輕易出手?這一陣,還是交與在下。”南宮岳看了看此人,暗自點頭,心想此人出馬,還可敵住這丫頭。
此人并不像吳培公那般洋洋自得,空手向前一站,雙腳不丁不八,氣度森嚴,頗有淵停岳峙之像。顧風塵看不到此人相貌,但只瞧此人作派,便知道肯定是硬手,而且敢于空手對槍的,勢必極難對付。
泠菱看了他幾眼,見來人長相平平,穿一身普通的長衫,沒有任何特異之處,只是一對眼睛閃動之間,偶爾發出飛電也似的光芒,不禁心頭一凜,竟是想不起此人是誰。但很明顯,此人武功定然高出前四人許多。
她将大槍一橫,道:“來者通名。”
那人淡然一笑,拱手道:“在下魯盾。賤名有辱清聽。”泠菱努力思索,卻始終想不起來有這樣一個高手,想是在江湖上的隐者,越是這般人,越不可輕疏,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迎敵,說道:“你不用兵器麽?”
魯盾道:“在下練得是掌。請進招。”
泠菱料他不肯先行攻擊,便大槍一起,抖出六個槍花,卻是彬彬有禮的招式:禮敬如來。魯盾雙掌一合,往外微分,還了一招:五岳獨尊,也是極為恭敬的招數。
二人看似都在謙讓,可顧風塵與南宮岳都清楚,以這二人的能為,接下來的拼殺必定是雷電交擊,風雲變色,南宮岳倒并不太擔心,因為自己身後還有衆多好手,勝是勝定了的,顧風塵卻是手心冒汗,他輕輕用手掌切下一截樹枝,捏在二指之間,只等一旦泠菱有險,便彈出樹枝阻敵攻勢,以便救人。
果然,泠菱一撤腕子,槍杆陡然顫了起來,奇怪的是,只是槍杆在顫,槍尖卻凝定如初,直刺魯盾前心。
這一招使出,南宮岳以下各人齊齊咦了一聲,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睛。如此顫槍,必須極深的內力才可能做到,自世上有武學以來,內力一直是男子的優勢,但凡女子,無論如何苦練,內力也絕高不到哪裏去,此為天然生理注定,無可改變,有道是,皇帝可以有粉黛,內力高者無裙衩。因此泠菱這一招用出,衆人齊齊變色,均想,難道紅蓮教有什麽秘密法門,可使女子也練成高深內功麽!
其實大家都想錯了,紅蓮教的逆天神功固然是世上一等一的內家功夫,但泠菱還是無法修習到第五層。她這一招更多的像是障眼法,意在唬人,法門全在那條戀人槍上。
此槍共分三段,這個人所共知,沒什麽秘密可言,但大家所不知道的是,這三段槍杆,亦非實心的,內中都灌注了水銀。如此一來,槍身更加沉重,卻也具有了一股彈性。只要稍加內力,激蕩水銀,便可使水銀前後流動,槍身便可顫抖,這時只需要凝住槍尖便可。
這個秘密除了親用此槍者,更無一個外人知道,便是顧風塵,泠菱也沒告訴。此時一見魯盾內力高深,泠菱搶先用此一招,來唬住對方,明白地告訴他,我的內力也不比你差,你若想靠內力取勝,趁早消了這念頭,一心一意比拼招式。
而單比招式,泠菱不懼世上任何一種武功。
魯盾自然将這一切瞧在眼裏,他對自己的內功頗為自負,只是此人生平喜歡隐居,不愛張揚,因此在江湖上名頭不響,但手下的功夫實是極高的。他也不知槍中有鬼,心頭一驚,暗道:這丫頭年紀輕輕,內力修為怎地如此高深!看來紅蓮教當真邪門,自己當要小心應對才是。
想到此,他加上十二分的小心,腳步一側,閃出一尺,以避槍尖。
可是泠菱的槍法實在過于詭異,又配上這條獨一無二的戀人槍,可以使出常人難以想象到的招數。泠菱見他一閃,手上一加勁,內力到處,槍尖随着勢子居然彎了過來,整條槍身變做弧形,以槍尖兩側的鋒刃,直劃魯盾的脖子。
這一招快如星火,若換了旁人,即使閃過,也必狼狽不堪,但魯盾确有過人之能,只是咦了一聲,居然伸出雙掌,平平側伸,向槍尖夾去。他想要用自己的一雙肉掌,制住對方的鐵槍。
戀人槍的槍頭扁平,側刃雖然鋒利,但上下兩面并無攻敵之能,一旦被夾住,以泠菱的氣力,萬萬奪不回的,泠菱見他敢以肉掌奪槍,心頭也是一動,但變招還是極快,身子一轉,如旋風一般踅了過來,槍尖已在身後,而槍尾的尖纂一個突刺,直刺魯盾左肋。
魯盾雙掌夾空,對方的槍纂距自己已不及半尺,他只得縱身而起,向後飛退,以圖避開這一刺。泠菱得勢不饒人,槍尖回轉,緊跟着魯盾的後退之勢刺了上去。一連六槍,槍槍不離對方兩肋,魯盾遇此大險,居然也是面不改色,雙臂揮灑,左遮右擋,将這六槍盡數擋開,只是他腳下懸空,內力不強,其中還是有一槍刺破了他的衣服,貼身劃出一條血痕。
泠菱沖勢不減,看樣子定要将敵人一槍穿心,她已看清楚,魯盾身後有一張石桌,他再退兩步,便要絆上去,不由得嬌叱一聲,一槍刺出。
魯盾雖然腦後無眼,居然知道已接近石桌,雙腿一起,身子在空中擺得平平,像一條射出的标槍相似。剎那間已經避過了石桌,只是此時他已無法再變身形,以閃過那條戀人槍。
但魯盾到底是個人物,如此不利的情形下,居然還有後招,當他飛過石桌時,單腿一沉,一腳踏在桌沿邊上,整個石頭桌面被他這一腳蹬得立了起來,正好迎上刺來的戀人槍。
只聽一聲金石交擊的脆響,石屑紛飛,粉霧升騰,厚有兩寸的大理石桌面,竟被泠菱一槍刺穿。而魯盾雖然頭臉上濺了些粉灰,卻仍舊毫無損傷,那槍尖離他前心只有一寸。
這一番交手,真如電閃星飛,天河倒洩,攻擊者一氣呵成,毫無滞澀,防禦者見招拆招,随機應變,看得人血脈贲張,幾乎連心都跳出了腔子。
過了良久,人群中才雷鳴一般爆出彩聲來。
泠菱充耳不聞,大槍一抖,石桌裂為數塊,此時魯盾也已心頭雪亮,對方的槍法太過詭異,只要一招被她搶先,後招源源而至,非将自己殺傷才罷。因此他只能搶攻,萬不可再落後手。
想得清楚,魯盾突然猱身而上,竟迎着槍尖沖過來,形如拼命。泠菱想也不想,槍花抖開,連點對方面門咽喉部位。魯盾只覺得眼前槍風呼呼,幾乎觸到眼皮,他猛然一個鐵板橋,整個身子像是樹枝被大風攔腰折斷一般,後腦幾乎觸地。
槍尖由他的面門掠過,他的身子,也已經搶了進來。
這絕對是空手進槍的不二法門。
泠菱對于此類情形,已見怪不怪,一待他沖進,便起腳揮拳,與魯盾打成一團,砰砰之聲不絕于耳,一剎那間雙方已交手二十餘招,其間魯盾不只一次想要奪走泠菱的槍,但即便已經握住了槍身,也被泠菱突出怪招,将槍奪回。
再拆十餘招,二人心下都焦急起來。泠菱急的拿不下對手,空耗氣力,後面的仗便不好打。魯盾其人自負掌法高絕,想只要近身攻擊,便會奏效,哪知連出絕招,都被對手一一化解,始終奪不下人家這條槍,如果被她閃開一邊,再想近身就難上加難。
二人心頭閃念,手上卻絲毫不停,打個難解難分。
鬥到快處,旁人已看不清楚他們的招式,只聽砰砰之聲不絕,偶爾看出一招,均是又狠又毒,直擊對手要害。各人思量着,如果是我,該當如何擋架。
正想着,突然響起一聲雷霆萬鈞的斷喝,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然後只見人影乍分,跳出圈外。
衆人擡眼看時,只見泠菱反手拖槍,臉色潮紅,呼吸急促,顯然已出了真力,有人眼尖,早見一縷鮮血從她槍尖上流下,再看魯盾,面色如常,雙目眨也不眨地凝視地面。
二人一時僵住,誰也看不出勝負。
片刻,魯盾緩緩擡起頭,也不看衆人,更不看泠菱,卻是擡頭看天,此時南宮岳發現,魯盾的頸下鎖骨處劃破一條,有血滲出,看來泠菱槍上的血,便是來自于此。
這樣看來,魯盾已然輸了。
一時間場內寂靜如死,泠菱借着這個機會,慢慢調息。
魯盾向天看了一會兒,這才轉向泠菱,微微點頭:“好槍法。”泠菱冷笑道:“你也好掌法。”魯盾道:“那麽這一局……”泠菱道:“算平手好了。”魯盾點頭:“到底是紅蓮教主。”說罷徑自轉身,出了場院,一個人走了。
旁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連南宮岳,也沒能猜出他為何要離開。
他雖然武功高絕,但畢竟年輕,竟然沒有看到劇鬥時曾發生過奇異的一幕。而清楚這一切的,只有三個人。
方才鬥到激烈處,魯盾一掌擊來,泠菱單手捉槍,以槍杆向上一搪,不料魯盾這一掌卻是虛晃,左掌由肋下穿出,再次握住泠菱的鐵槍,同時右掌變掌為刀,猛切泠菱的執槍的手腕。
他看似孤注一擲,定要奪下泠菱的戀人槍。
泠菱若不想棄槍,必須要架住這一招手刀。但此時泠菱卻并未擡手招架,而是整個身子倒飛而起,如風車般在空中轉了個圈子,落地時雙手已握住槍尖,此時魯盾抓住的,只是槍的後身。
此時泠菱的動作快如靈貓,喀的一下已經将連着槍頭的那一段槍杆卸了下來,反手一招,以槍當劍使,刺向魯盾咽喉。
這樣一來魯盾立時受制,他從不用兵器,此時手中多了半截槍杆,不但無用,反而添了累贅,泠菱在他奪槍時,定已想到了此招。
魯盾一手握住槍杆,一手已經落空,看來已不及回救,而他的咽喉上,馬上就會多一個血洞。
二人動手之時身形轉動極快,外人竟是誰也沒看清楚,只有顧風塵瞧得明白,他覺得魯盾其人沉穩持重,又心存善念,并不攻擊泠菱要害,只要奪她的槍便罷,如果被泠菱一槍刺死,實是不忍,便手指一彈,一小截樹枝射了下去。
他的本意是射向槍尖,将槍尖射歪,如此一來魯盾便可脫險,而且南宮岳等人必會認為是自己人群中的某人出手相救,不會想到還有外人,自己也可不必過早暴露。
哪知他想得不錯,事實卻非如此。
連泠菱也未想到,魯盾的這一招,居然也是虛的。
魯盾所求,也正是泠菱卸下槍尖,近身來攻。因為近身相搏,正是魯盾的拿手好戲。
眼看槍尖便要刺上他的咽喉,魯盾陡然變招。
他全身居然動也沒動,所變的招數只是張了張口,發出一聲巨吼。
這聲巨吼聲震四野,而聲音并不能擋住鐵槍,能擋住鐵槍的,是他的獨門絕技“龍吟氣”!
魯盾平素不在江湖走動,即使偶爾與人交手,也不會用出這項絕技,因此江湖人幾乎從無人看到此項神功。魯盾的龍吟氣能将內力渾成一團,由口中爆發出來,真如同一柄巨錘相似,類似于少林的佛門獅子吼神功。如果憑空打在人胸膛或是臉上,可将人震暈于地,端得威力不凡。
此時他久戰不下,只得行險,要用自己的龍吟氣阻住這一槍,然後再行攻擊。
果然,泠菱只覺得槍尖在敵人一聲大吼之後,如同刺入了一潭極粘稠的爛泥之中,再向前刺極為困難。
與此同時,魯盾已經抛去槍杆,右掌如風,直拍她的耳門。
如果換做另外一人,這一掌已經将她打得立時暈倒,可魯盾面前的人是泠菱,獨一無二的紅蓮教主。
紅蓮教主倒也罷了,主要因為她手中的槍,是獨一無二的戀人槍。
槍尖雖被阻住,前進不得,退後亦難,但槍尖以下,尚有九瓣鐵蓮花。泠菱見對方反掌擊來,便知道不妙,想回槍已經不及,她心一橫,運起內力,那槍尖上的鐵蓮花便要飛射而出,自己縱然受他一掌,也叫對方橫屍當場。
眼看兩人便要兩敗俱傷,偏偏此時,顧風塵彈出的樹枝射到了。
說來且慢,當時可快得驚人,只是眨眼功夫。就當鐵蓮花即将射出之時,半截樹枝悄無聲息地擊在槍頭上。樹枝雖輕,但顧風塵貫注的內力實在雄渾,竟将槍尖擊得一歪,斜斜劃了下去。
如此一來,魯盾卻也吓了一跳。他萬沒料到在自己如此厲害的龍吟氣面前,對方還能将槍尖運用自如,此時再閃,已是萬萬不能,百忙之中只好縮頸後退,而那一掌,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幸好他退得快,槍尖只是擦着他的鎖骨劃下,沒有割開他脖子。
泠菱也不知怎的,只覺一股大力擊上槍尖,實是救了自己,便及時撤回內力,不使鐵蓮花飛出。
要知道,戀人槍也是江湖中極為詭異的兵器,能不暴露玄機,還是不暴露的好。
如此,便出現了方才的一幕。
魯盾跳出圈子,一眼便掃見地上那段樹枝,他知道對方來了強援,卻并不在這演武場內。而遠在數丈之外,能以一段不及小指長的樹枝,便穿破自己的龍吟氣,擊歪槍頭的人,無疑是絕頂高手。
他只是不知道,顧風塵彈出樹枝的初衷,并非為了傷他,恰恰相反是為了救他。
一個泠菱已如此難纏,再有強援在側,此番南宮岳的守株待兔,多半要功敗垂成,因為來的哪裏是兔子,分明是老虎,而且還不止一只。黑暗中尚不知有幾多高手,埋伏在外,究竟是誰伏擊誰,也不可知了。
想到此,魯盾這才一言不發,舉步離開。
似這等隐者,多半以明哲保身為至理名言,一旦有危險,便求脫身。至于為何沒有告知南宮岳,是因為他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衆多紅蓮教高手來援,萬一來的只是一人,自己這邊好手衆多,仍可敵得過,犯不上自己一敗,便危言聳聽,以沮軍心。因此,默然離開,最為上計。
泠菱的想法卻是不同。雖然自己槍尖一歪,驚到魯盾,而使自己脫困,但她認為這段樹枝定是南宮岳或者他後面的人所發,目的是為了救援魯盾。因為自己這一槍實在太快,如果發樹枝的人是要救自己,也要等到魯盾大喝之後,手掌擊出之時再行發射,而到了那時,便已經來不及了。看此情形,定然是自己一槍刺向魯盾咽喉時,那人就已将樹枝射出了。
且不說二人想法各異,南宮岳見魯盾走了,卻是眉頭緊鎖,向兩邊看看,此時衆人大多都避開了他的目光。這些高手頗有自知之明,方才一見魯盾出手,便暗自與其比較,那些自認不如魯盾的人,便不敢再下場,免得出醜。而那些自忖與魯盾不相上下的人,也都心底躊蹰,因此南宮岳看了幾眼,居然沒有一人揚聲出列。
泠菱趁此機會,将槍尖接好,也不出聲,站在那裏,冷冷地瞧着。
如此冷場,自然有人看不下去,一方只有一人,另一方三四十人,難不成這些人都被吓住!江湖上流行的話便是,寧被打死,不被吓死。因此南宮岳剛剛面現不悅的時候,有人便站了出來。
此人走到南宮岳面前,微笑道:“少主,這女子非同小可,便由我出馬如何?”
南宮岳見了此人,不由得一愣:“先生,你……”此人一笑:“盡可放心。”說罷身形一晃,來到場院當中。
泠菱見此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身穿一襲稍顯破爛的藍衫,手中提着一把算盤,一邊啪啪地撥弄,一邊微笑着走來,卻也不識此人,便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一拱手:“在下柳東白,乃遼東雙龍堡杜堡主的駕下。”泠菱心頭一驚,暗想:遼東雙龍堡是我紅蓮教大敵,曾花了大價錢,大力量打探其情況,為何帶來的信息中,從未見到這個柳東白?嘴裏卻道:“看你的樣子,難道是雙龍堡的帳房?”
柳東白微笑點頭:“正是。姑娘好眼力。”泠菱道:“那你進招吧。我且來會會你的鐵算盤。”柳東白像是一愣:“鐵算盤?”他低頭瞧瞧手裏的算盤,笑了:“姑娘認為在下的兵器是算盤麽?那便錯了,這只是在下的吃飯家夥,并非武器。”說着将算盤輕輕放在地下,道:“姑娘神功蓋世,連勝了五陣。我正道之士再想捉你,也不能趁人之危,這般車輪戰法已是很不恰當了。其實姑娘只要放下兵器,大家便好商量,用不着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泠菱冷笑道:“要我投降?”
柳東白道:“沒人可以逼紅蓮教主投降,況且每個江湖人都清楚,紅蓮教從沒有投降的教主。”泠菱道:“那你還廢什麽話?”柳東白道:“我們只求姑娘放下兵器,随南宮少主去一趟見賢莊。諸葛先生乃仁義之前輩,也不會為難姑娘。在那裏,紅蓮教與中原武林坐下來,大家好好談談,好像也并非什麽壞事。”
泠菱仍舊冷笑不止:“你以為捉了我,便能要紅蓮教認輸服軟?做夢吧。先不要說那麽遠,爾等這群草包飯桶,真以為能捉住我麽!姑娘想來就來得,想走,自然也走得。”
柳東白倒也不惱,還是微然一笑:“既是姑娘不聽在下解勸,也只好由得姑娘,不過我正道中人,絕不會不講道理。我們這麽多人圍攻姑娘一人,已實在不成話,可又不能放你走,姑娘已經力勝五陣,連大氣也沒喘,所以這一陣,在下想讓姑娘省些力氣,不必動刀動槍。”
泠菱道:“你倒好心。說吧,怎麽個比法。”
柳東白慢慢從袖內抽出一枝判官筆來,足有一尺來長,鼓槌粗細,說是判官筆,卻又并非全是,筆杆雖是精鋼打就,可筆頭上卻并非鐵鑄的尖頭,而是真真正正的狼毫。雖是沖洗得非常幹淨,但狼毫上面透出墨痕,顯見得一直在用它書寫。
柳東白将這枝筆托在手裏,微笑道:“在下的武功,不值一哂。只是新近蒙杜堡主指點,學了一套功夫,從未與人放過對,今日鬥膽,便在姑娘面前放肆一回。”
泠菱道:“要打便打,用不着花言巧語。”
柳東白連連搖頭:“這套功夫實在太過厲害,必須事先講明,否則一旦傷到姑娘,你卻又不服了。”泠菱道:“有什麽功夫盡管使啊,難道雙龍堡的人都似你一般婆婆媽媽?”
柳東白将長衫脫去,慢慢疊起放在算盤上,從頭到尾,此人說話做事,一絲不茍,井井有條,确像是一位賬房先生。
身後諸人有的已經起急,暗道這位柳先生太過迂腐,為何不趁着泠菱喘息未定時,盡力搶攻,倒是這般磨蹭,讓她有了休息的功夫。
南宮岳只是微笑不語,他十分了解這位柳先生,此人是雙龍堡的幕賓,雖然有時也理理賬,可并非真正的帳房,杜潛龍對此人也十分看重,因為柳東白手中一枝水墨判官筆,算得江湖中一流好手,但他最厲害之處,倒不是在于武功,而是此人的心機。
論在判官筆上的造詣,柳東白最多可排進江湖上筆法大家的前十位,但若講到心機,此人與號稱江湖第一神機的龍謝蘭,相差也只是毫厘之間。雙龍堡因為有了這兩大智囊,才可以稱霸遼東。此時若按勢力來講,其餘三大世家,都比不上雙龍堡財雄勢大,弟子賓客衆多。這其中,柳東白也獻了不少妙計。
以前南宮岳只是聽聞,現在柳東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令他十分安心,他深知柳東白這類人,不出場則已,一旦出場,定是已看清了對手的破綻,至于搶不搶攻,讓敵人休息與否,那只是小節,不值一笑。大計不論小節,便是柳東白的厲害之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觀這一場好鬥。
泠菱自柳東白一下場,心內便極不舒服,她不懼任何武功高絕之輩,卻最煩與擅長心機的人過招,此類人或許會趁你不備,突施冷箭,或是下毒,或是發暗器,反正都是見不得光的。與這樣的人交手,須加上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此刻見柳東白慢慢騰騰卻是極有條理的戰前準備,她知道這會是一場智力與武功的雙重對決。不由得暗自長吸口氣,凝神接戰。
泠菱在等着柳東白進擊,哪知柳東白來到場中後,并不上前,卻走到場邊,那裏有一輛破舊的馬車車廂,他扯下一塊三尺餘長,半尺多寬的木板,來到場院中,卟的一下,将木板插進地裏,整條木板便直直豎在那裏,像一塊墓碑。
衆人看着他折騰,不知要幹什麽,紛紛面現疑惑之色。
柳東白插好木板,試試還算穩固,這才開口道:“姑娘已然力戰多陣,在下便不來占這個現成便宜,眼下這場比試,咱們便來文的。你意下如何?”
泠菱道:“怎麽個文比?”
柳東白指指那塊木板,說道:“在下一生,唯好書法,這場比武,我也要寫幾個字,嗯……對了,就寫‘正氣長存’四字。在我寫字時,姑娘可用一切辦法攻我,如果在三十招內,我寫不成這四個字,姑娘便勝了,如果我寫成了,姑娘便聽在下一言,放下兵器如何?”
泠菱冷笑:“你不還手?”柳東白道:“在下還手,也算一招。如果姑娘攻了十五招,我還了十五招,字仍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