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自然看不破。可那家夥也怕我看破,所以急着與我分開。”顧風塵道:“你是一教之主,豈可輕易孤身犯險。如果我不去,你性命便要不保了。那麽紅蓮教從此沒了教主,你豈不成了罪人?”
泠菱突然舉手向他頭上一敲,嗔道:“怪我?我孤身犯險,還不是你害的!”顧風塵一皺眉:“我害的?”泠菱道:“那時我要你一起去,你為什麽不答應?如果你跟我一起,我才不會冒冒實實就闖進莊子呢。就因為你撇下我,明擺着不關心我的死活,那我就死給你看好了。”
顧風塵一咋舌:“大小姐,這話太重了吧。”泠菱道:“很重麽?說心裏話,你當時不肯陪我,是不是很讨厭我,不想理我?”顧風塵急忙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他自那天與泠菱分手時,的确并不太關心她,可當救起袁因,知道她遇險時,一種極為強烈的情感驀然湧上心頭,令他不能自已。這種情感與他來救蓮兒時所懷的情感又是不同。來救蓮兒時,他雖然也是心急火燎,但卻還保有分寸,做事情尚且有條有理,而去救泠菱時,一路上他幾乎是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由此可見,兩個女孩子在他的心中,地位到底不同。
此時當着泠菱的面,他這種心理,卻無法說出口,只好吞吐其辭。
泠菱見他不好回答,笑道:“我說得不錯吧。不過話說回來,念在你趕來救我的分上,以前的事,我就不計較了,只要你能将功贖罪,治好我眼睛。”
顧風塵道:“說起這事,我尚有些擔心,那位納蘭門主當真有手段治好你麽?萬一救了她出來,她也無能為力,豈不是坑了你。”
泠菱道:“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柳東白雖有解藥,但定已料到我會去搶奪,肯定已經毀去了。現在只有聽天由命。”
顧風塵道:“那好吧,我自當盡力而為,救出納蘭。”
泠菱眼睛轉了轉,輕聲問道:“喂,如果……如果納蘭也解不了毒,三天之後我死了,你會怎麽想?”
顧風塵一呆,随口道:“幹嘛說這等傻話,好不喪氣。”泠菱幽幽地說道:“這種事很有可能啊,如果成了真的,你會傷心嗎?如果換了是你中毒要死,我可是真要傷心的。”
聽了這話,顧風塵真不知如何回答。說實話,他活了快三十年,在少林寺出家便有二十年,對于男歡女愛也有所耳聞,只是從未挂心過。他雖不至于視女子為洪水猛獸,但也從不想接近。如今身後緊貼着溫香軟玉,耳邊輕響着莺聲燕語,此種境遇确是第一次遇上,不禁耳熱心跳,手足無措,第一次感覺到了愛情襲來時的洶湧潮流。
由于是黑夜間,泠菱又在他身後,眼睛又不靈光,看不到他臉紅如霞,直到耳根,只繼續說道:“我活了二十四年,多一半都是在仇恨中度過的。每天我在練槍時都會對自己說,要殺回中原,要殺了那些害過我父親的人。同樣的話,我說過無數次,可從來沒有說過今天對你說的這些話。我不知道為什麽想對你說這些,只知道一看到你,我就感覺很安心,很快活,這種快活,自從去了天山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顧風塵道:“我便有這麽好麽?一個少林叛僧,窮僻荒村的打鐵匠,怎可能得到泠教主如此贊譽?”泠菱笑道:“少林叛僧怎樣,打鐵匠又怎樣?為何不能得到我的贊譽?”顧風塵道:“僅僅因為我救了你麽?”
泠菱道:“我頭幾次見你時,你可沒救我。”顧風塵道:“如此說來,頭幾次時,泠教主便開始贊譽我了?”泠菱道:“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好像久已與你熟識了。之後在太岳山,那一槍我刺得你受傷,就像是……就像是刺在我心上一般。之後秦唐關将你救走,我派人四下打探下落,結果終于探知你上了渡船,這才在汾河中再次找你。沒想到那個時候,你已經練成逆天功了。”
顧風塵道:“你不說,我倒還忘了,那一槍之仇,我不能不報。”泠菱嘻嘻一笑:“你想怎麽報啊?”顧風塵道:“簡單,我救出納蘭,醫治好你眼睛,然後再刺你一槍,大家就扯平了。”
泠菱叫道:“哈,你真小氣,這點小事還斤斤計較。”顧風塵笑道:“我是鐵匠,不斤斤計較,哪能掙得到銀錢!這是本性,改不了的。”泠菱道:“你敢刺我,我燒了你的鐵匠鋪。”顧風塵沉吟道:“只怕我就算不刺你,你也要燒了我的鐵匠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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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菱頓了一下,才道:“說得對,村子裏當爐打鐵,有什麽意思?你若真想打鐵,不如搬到黃山來,我讓你天天打鐵,喝好酒,看風景,而且價錢比村子裏的高十倍,如何?”
顧風塵道:“倒也可以考慮。”泠菱高興了:“你可不許賴。”顧風塵道:“這麽好的事,想都不敢想,怎麽會賴!”
泠菱甜甜一笑,雙手環住顧風塵的腰,側着臉貼在他背上,只感到心花怒放。
其實顧風塵生得并不算英俊,面貌稍顯粗豪了些,紅蓮教中雖高手如雲,卻沒他這樣性子的,加之泠菱接任教主之後,人人對她敬畏有加,說話時低聲細語,使得泠菱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覺得周圍雖然人多,卻沒有一個真正知音。而自從遇到顧風塵之後,在野店中尚未太在意,但接下來在太岳山,她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位少林叛僧與衆不同。
泠菱眼中的與衆不同,便是與自己周圍的人不同,顧風塵面對強敵,居然不卑不亢,後來又得知她僅僅為了護送一個小丫頭,甘冒大險,心頭更增好感,但她畢竟是女孩子,猜測顧風塵如此作為,很可能因為喜歡蓮兒,便又在汾河舟中試探,當探知他只為朋友遺願,并非喜歡蓮兒時,那股歡喜真的是從所未有。離開時她表面氣憤,那是裝出來的,瓶兒做她的丫鬟十年,也從未見過這位泠菱主如此的喜悅模樣。泠菱回到黃山,便傳下令去,讓人專等顧風塵的到來。
周錯等人不知顧風塵是誰,暗中向瓶兒打探,經瓶兒的口洩露了出來,于是衆人這才對顧風塵刮目相看,禮敬有加。
此時此刻,泠菱依偎在顧風塵身後,只覺得無比的安然,恬靜。
顧風塵心頭卻是感慨萬千,他只覺得泠菱的柔情如同萬千條看不見的鎖鏈,正在自己周遭繞來繞去,慢慢向裏收緊。他是一個喜好自由自在的人,在家不娶妻室,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但自從風覺把個蓮兒硬塞給他之後,他的自由便越發得不現實起來。好容易把蓮兒送到她母親手裏,泠菱又把自己套上了,自己答應陪她去西湖,不想又多生出這許多枝節,真不知何時才是了局。
想着,顧風塵只覺一腦袋的漿糊,越攪越稠,最後索性不去想它,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至于泠菱對自己的感情,多半也會是少女情懷,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她與自己呆得長了,感覺到自己索然無味時,自然會離他而去。
想到這裏,顧風塵才覺得有點安心,可是,心底深處突然不知為何泛上來另一種隐約的念頭:她離開了我,我便很開心麽?
此種念頭,絕對是顧風塵這輩子裏的頭一遭。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有這個想法。這種感覺不是悲傷,也不是遺憾,而是一種淡淡的憂傷。而顧風塵自生下來記事起,就沒體會過什麽是憂傷。
就算他被師父打了一掌,廢去大半武功趕出少林的那天,他心底裏也沒有憂傷,只是一種憤憤不平與無可奈何。
顧風塵無法說出這種感覺,只是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奇妙,無法摸清卻又揮之不去,淡淡地萦繞在心頭,如一股香,似一陣風,卻又是那麽的真實。
二人你想你的,我想我的,一時都不開口,只聞晚風在耳邊掠過,馬蹄聲在身下回響。
不一會兒,天已經大亮,幾個人跑得有些疲累,便停了馬在路邊,馬休取下所備的食物清水,恭恭敬敬地遞與泠菱與顧風塵,然後自己離開幾丈的距離,等二人都開始吃了,他才随後吃喝起來。
顧風塵道:“你派中的規矩甚是嚴明啊。馬副門主見了你,大氣也不敢吐一口,跟遇到諸葛仁時的硬氣相比,實在相差天地。”泠菱有些得意:“那是自然,這是我們的教規。如果不是如此,紅蓮教哪能短短幾十年,便成為江湖第一大教。”
顧風塵問道:“紅蓮教我早聽說過,不知已創立了多少年?”
泠菱如實回答:“據教義上講,紅蓮教本名為白蓮教,乃是前朝數位高人所創,尊的是白蓮聖母。那時天下大亂,紛争不休,白蓮教趁勢而起,也曾擁衆數十萬,割據城池。可是後來被開國太祖滅掉,又在全國發布禁令,取締白蓮教。于是白蓮教這才更名為紅蓮教,隐入江湖。到現在約有一百二三十年了。我父親已是第七代教主。”
顧風塵道:“前幾代教主也姓泠麽?”
泠菱道:“不是,前幾代教主都是禪讓得來,本非家傳,只到了我這裏,父親說他自己實是紅蓮教的大罪人,萬死莫贖,只有傳位給我,以後将紅蓮教發揚光大,稱霸江湖,才是為他贖罪。我父親在教中威望極高,而我又是練武的奇才,哦,這是教中經文講的。不是我自誇。所以這才讓我接掌教主之位。”
顧風塵點頭:“從你昨夜的作為來看,确是配得上紅蓮教主的名號。”
泠菱哈了一聲:“原來你一直在暗中看我,不肯早出頭,是不是?”顧風塵一語說錯,立時十分尴尬,紅着臉道:“我是想……我是想萬一你能殺出重圍,我便用不着出手相救,免得損了你的威風。”
泠菱心情極好,便微微一笑:“這倒也是。如果不是中了暗算……唉,不說了,跟你在一起,我講話也有點像和尚念經了。一句話反複講來講去的。嘻嘻。”
顧風塵突然想起一事,便問:“昨夜你與那用筆的帳房對敵時,突然用了一招槍法,此招一出,我覺得整條槍都似活了一般,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問,這是什麽槍法?”
泠菱聽聽四下無人,将嘴湊近他耳邊:“你很想知道嗎?”顧風塵點頭:“很想知道。”泠菱道:“我偏不告訴你。”顧風塵呆了一下:“又耍什麽花樣?”泠菱道:“我不是防你,只是……這是我的秘密,如果都給你講了,我在你眼裏就像是一桶清水,一眼就能看透,到時候你就不理我了,男人都這樣,我知道。”
顧風塵也只是好奇,并非定要探得清楚,聽她這樣說,不禁搖頭苦笑:“在這世上我最煩的,便是去看別人,去琢磨別人,我總在想,凡有這般想法的人,總不會有多麽好心,這種人之所以如此,是準備去對付別人,去害別人,而不是去幫別人。他們總在看別人,卻忽略了自己,與其揣摩別人的弱點,倒不如發現自己的弱點,改正自己的弱點來得實際呢。你說是不是?”
他突然說出這番道理,泠菱也是一怔,半晌才道:“你的經,沒白念啊。這道理你想了很久麽?”顧風塵道:“沒有啊,只是随口說說。”随後他笑道:“跟你在一起,好像我也變得口齒伶俐了許多呢。”
泠菱十分得意:“你我取長補短,也算合拍。”
二人相對而笑。
草草吃喝完了,三人上馬又行,這位馬副門主選的馬匹确是好馬,十分神駿,腳程極快,這日不到天黑,便來到了神女峰下。
神女峰只是一座孤峰,離群山尚有十數裏遠,如同一位茕茕孑立的仙女,風姿綽約地站在那裏,凝視着遠方的山脈。峰間有開鑿的石階,盤峰而上,亦不知幾千幾百級。峰頭建有一座寶塔,也是年代久遠。
三人來到峰下,見了這等地勢,馬休只是皺眉,道:“教主,顧大俠,神女峰既是關着幾位門主,必定戒備森嚴,而且上峰只有一條路,就是沿着石階上去。我想對方在山路上定有埋伏,只有硬闖了。”
顧風塵道:“泠教主眼睛不便,相煩馬副門主,在左近林中找個僻靜處隐藏起來,我去峰上救出幾位門主。”馬休道:“你一個人去麽?”顧風塵道:“不錯,我一個人最好行事。況且泠教主也需要人照顧。”
馬休遲疑起來,泠菱道:“他說得不錯,你毒功雖然厲害,可武功畢竟差了,如果敵人在暗中偷襲,你抵擋不來的。還是照他說的辦吧。”馬休這才點頭,指指邊上一處密林:“我與教主就在此中等候,顧大俠只需盡快救出納蘭門主才好。”
顧風塵下了馬,看二人将馬拉進林中藏好,這才平定一下心緒,大步上峰。
山間道路果然如馬休所說,只是一條石階,長長的盤旋而上。有的地方極是陡峭,如果有敵人埋伏在上,攻擊時居高臨下,大占便宜。顧風塵如何不曉得,便離開石階,專走偏僻無路的石壁,他抓着石頭樹叢,踩着縫隙裂口,一步步向上攀登而來。
走了一會兒,夜色漸深,顧風塵站到一棵樹頂上,擡眼四望,但見腳下皆是黑乎乎的一團,不見半點燈火,只是峰頂有盞孤燈,閃爍不定,想是塔尖上的燈火,瞧來像是星星一般。
顧風塵算算距離,已爬了一半,便歇口氣,準備繼續向上攀登。
又爬了幾步,頭頂上有一塊大石突出岩外,形如虎口,這塊巨石上沒有草藤,光滑如鏡,顧風塵倒也不懼,運起逆天神功,将身子貼于石面上,如同一只壁虎般,輕輕爬了上去。
可就當他快爬到石頭頂上時,突然從頭上樹叢中無聲無息地伸出兩把撓鈎,向顧風塵搭了過來,由于天色極黑,無燈無光,顧風塵哪能看到,這兩把撓鈎立時鈎住了他的衣服。
鈎子甫一着體,顧風塵便已知道不好,此時身子懸空,無法借力,那兩把撓鈎見搭着了人,便同時向上提起。同時上面火光大亮,無數火把将半山照得通亮。
顧風塵心頭一驚,知道只要自己身子一離石壁,馬上會變成箭靶子,上面的人暗器齊發,自己縱有天大本事,也躲不過去。縱然能躲過暗器,身子懸空之下,勢必摔落山下,粉身碎骨。
念頭只是眨眼之間,那兩把撓鈎已經向上提了起來,顧風塵急中生智,雙手離了石壁,握住撓鈎,向下力扯。
上面的人鈎住顧風塵後,正自欣喜,脫口叫道:“好了……”正向回拉扯之時,突然覺得一股大力自撓鈎上傳來,急忙運力相抗,但哪能敵過得,對方如同一只咬到了魚鈎的巨大鯊魚,要将魚鈎奪去。
那二人大叫一聲:“不好……”只聽嗖嗖兩聲,撓鈎已被顧風塵奪了過去,不但如此,那兩人手上的皮幾乎都捋去了一層,立時鮮血淋漓。
只是如此一來,顧風塵雖奪過了撓鈎,但沒了雙手支撐,身子立時懸空,向下墜去。
如果真摔下去,恐怕連泠菱見了他的屍體,也認不出他就是顧風塵,而此時,幸好他手裏有兩根撓鈎。
身子一落,顧風塵雙鈎齊出,在山壁上亂劃,山壁上多的是春藤灌木,橫生斜長,如同蛛網一般,顧風塵只下落了一丈,左手的撓鈎便鈎住了一條野藤,随後他右手一伸,撓鈎又搭住了一棵小樹。
兩把撓鈎搭穩之後,顧風塵順着下落之勢,猛地身子一悠,平平飛了起來,雙足一飄,穩穩落于山道之上。
他剛剛立定,上面山路之中已是火光大盛,人頭攢動。
為首一人是個中年乞丐,破衣麻鞋,顧風塵并未見過,此人一陣冷笑:“諸葛少主猜得不錯,定知紅蓮教要來此奪人,怎麽只來了你一個?”顧風塵心頭一沉,暗想;好厲害的諸葛仁,他見袁門主逃脫,馬上想到紅蓮教偵知情況後,定會來此救人,看這陣仗,他們好手不少。自己只一個人,而且行蹤已露,若想成功救出納蘭等人,實在難上加難。
不過一想到泠菱正在山下苦候,心頭立時激起一股悲壯之氣,暗自打定主意:雖萬千人,吾往矣!管它千難萬險,只好奮起神威,殺上峰頭去。
想到此,顧風塵也不答話,身子暴起,向人群中躍去。群雄中有很多人正防着他這一手,見他撲來,紛紛取出暗器,如密雨一般向他打來。
顧風塵也已料到這一招,半空中除下外衣,在身前旋轉不已,貫注上內力之後的衣服如同一面軟盾,将所有暗器彈開。
眼看他便要落在人群中,下面二人抽出短戟,向他腳上刺去。顧風塵雙腿一剪,使一招少林伏魔腿中的“剪拂步”,啪啪兩聲,将兩枝短戟踢飛,跟着再兩腿,已将那二人踢得後退幾步,口中流血。
顧風塵練這伏魔腿時日并不久,但此時身懷逆天神功,只普通一招用出,神功到處,便會有出人意料的威力,看似只不過随便一踢,那兩人已然經受不住。戟飛人傷。
衆人見他神威驚人,不由得一愣,顧風塵便已飄落于地,大喝一聲,雙掌運起神力,拍向迎面二人,那二人被他喝聲一驚,不急還手,只得也是揮掌相迎,只聽卟卟兩響,如擊敗革,那二人悶哼一聲,口鼻流血,身子後仰,将後面四人一同撞倒。
如此神威,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幹人久在江湖上闖蕩,什麽樣的高手沒見過,可今日顧風塵這一出手,真如虎入羊群一般。無人抵得他一掌一腿。
那乞丐見勢不妙,喝道:“都散開些,休要靠在一處。”此人經驗豐富,他看得出,顧風塵掌力太強,衆人攏在一起,只能硬接顧風塵的掌力,受傷必重,因此一言道破,群雄立進散成一個圈子,離開顧風塵三尺之外。
顧風塵不管許多,以掌力開路,向峰上闖來,迎面無論飛來的是槍是劍,只是運足了內力,一掌掌擊出,一時間斷槍折劍亂飛,群雄亦有不少人傷重吐血,退在一邊。
那乞丐滿以為顧風塵這般用強,不過片刻便會內力耗盡,可打過一陣,顧風塵非但沒有力竭之象,反而掌力愈發雄渾,頗有越戰越勇之勢。
他哪裏曉得,逆天神功的主旨,便是處境越發不利,越能激發身體內的潛能,當年泠菱風只練到逆天功的第七層,便獨鬥四大世家主人,威震江湖,今天顧風塵已盡得神功之妙處,這點小小打鬥,只不過權當開胃菜罷了。
他又一次雙掌齊出,後面兩人一齊倒飛數步,骨碌碌滾下臺階去。便在此時,天空中劃過一聲嘶吼,既不像人,也不像獸發出的,聲音詭怪之極。
聽了這些嘶吼,那中年乞丐松了口氣,一擺手,衆人撤了圈子,不再向顧風塵圍攻,只是封堵住下面的石階。顧風塵冷笑一聲,暗想,這幹人想斷我的歸路,随他去好了,你們既阻不住我上峰,更擋不住我下去。
想到此,他邁開大步,一步便是七八級臺階,向上闖去。
乞丐冷眼在後面看着,不住冷笑:“你便再有通天神功,上面的人你是敵不過的。”
顧風塵并不理會,沒過片刻,他便來到了峰頂。
此地卻是另一番情景,但見寶塔巍巍,上挂梵鈴寶燈,鐘聲隐隐,內含禪宗佛意,穹頂實有九層,明分九界,飛檐築成六角,暗應六合。顧風塵是習過佛法的,一見此塔,便叢生敬重之意。
佛塔前有片空地,此時已經站立數人,顧風塵舉目一望,心頭便是一凜,這幾人他大都認識。有諸葛仁帶着綿山雙鷹,南宮岳帶着柳東白與另一位老者,另外還有一人,他并未見過,此人相貌怪異,滿頭滿臉都是黑毛,像是一只巨猴,正是萬重山之子萬嘯樓。
這七人一字排開,諸葛仁與南宮岳、萬嘯樓三人居中,擋在塔前。
眼見顧風塵來到,南宮岳先是一笑,道:“顧先生,你果然來了。”顧風塵看看他被夜露打濕,尚未幹透的衣服下擺,笑道:“南宮公子好像也剛到未久。”南宮岳道:“算算時間,咱們只是前後腳而已。顧先生如此惶急,想是來救納蘭門主,為泠教主解毒的吧。”
顧風塵見對方一語道破,也不隐瞞:“不錯,既然你們已經猜到,那麽納蘭門主想必已被轉到別處了。在下這一趟,只怕是白跑了。”
諸葛仁道:“不錯,你是白跑了。至于納蘭門主轉到什麽地方,你不會猜到的。”顧風塵哈哈大笑:“休得騙我!如果納蘭門主真已不在塔上,那股白煙是誰放出的呢?”
綿山雙鷹與那老者齊齊一驚,轉頭向塔上看去,哪裏有什麽白煙,再轉回頭時,只見諸葛仁與南宮岳都是面色不悅,知道自己上了當,只好垂頭不語。
顧風塵一語試探,便知端的。知道幾位門主尚在塔上,心便放了一半。他知道南宮岳剛到不久,而諸葛仁或許比他來得早些,可算算路程,也不會早到多少,要将好幾個人一齊運走,動靜肯定不小,而自己來時,沒發現路上任何風吹草動,因此他一開始便判斷出來,幾位門主定然還在。
見沒騙過顧風塵,諸葛仁只是淡淡一笑:“顧先生獨自上山,膽氣可嘉,只是想得并不周全,沒料到山上會重兵布防吧,你只怕有腳上山,無命下峰。”顧風塵道:“顧某既已來了,定要成功。你們一起上來賜教吧。”
說着暗運神功,拉開了架子。
諸葛仁道:“我正道諸俠,絕不倚多為勝,顧先生一個人來,我們也出一人。”說着向萬嘯樓一點頭,萬嘯樓踏步而上,雙目如火一般灼熱,射得人極是難受。那種感覺如同身陷群狼陣中一般。
顧風塵見他相貌特異,知道定不好惹,絲毫沒有小觑之心,雙手一拱,道:“請!”
萬嘯樓根本不答話,突然嘶吼一聲,身子縱起,像一只撲向獵物的惡虎一般,雙手如同鷹爪,疾抓顧風塵咽喉。
他身形如電,閃身便到,比常人快了何止幾倍。顧風塵雖是全神戒備,也吓了一跳,感覺眼前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且一只怪獸。
萬嘯樓鷹爪已至,顧風塵急忙縮頸藏頭,避過了這一抓,大喝一聲,一掌擊向萬嘯樓腹部,他本以為這一掌攻敵要害,萬嘯樓非招架閃避不可,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萬嘯樓的心中根本沒有“招架閃避”這四個字,雙爪不停,直扣顧風塵太陽穴。
顧風塵大驚失色,哪敢與他拼命,急忙左足力蹬,身子側翻而出,在刻不容緩之際,躲開了這一扣。
他剛剛落地,萬嘯樓第三爪已到了,這一回抓他後腦。
萬嘯樓不出手便罷,只一出手,便如同瘋狂一般,全不顧及自身,只求殺傷敵人。他的鷹爪力猶勝乃父,只要被他手指觸及,除了骨斷皮開,絕無可能全身而退。
見他如此霸道,顧風塵也起了激憤之心,暗想:你快,難道我便不會!我偏不信,逆天功會輸與你的鷹爪力!一看他雙爪已至,顧風塵奮起神威,将內力運至雙手,使出少林派的達摩擒拿手,與萬嘯樓的鷹爪力對拆起來。
二人四只手如風車相似,再也瞧不清楚路數,只聽啪啪之聲響成一片,比成捆的爆竹一同炸響還要繁密,僅僅呼吸十數次之間,二人便已拆過了四十餘招。
單憑招式來看,少林達摩擒拿手尚自強于萬家的鷹爪力,但那終歸是雙方都練至最高境界時的比較,各人修為不同,武功強弱便不以招式為準,如同一個不滿十齡的小兒與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對打,小兒的招式再精,也會被壯年男子一招“沖天炮”擊倒一樣。顧風塵內力雖強,但終究修習達摩擒拿手時日無多,便被趕出少林,而萬嘯樓可是畢生研習,從無間斷,因此二人一個強于招式,一個強于內功,尚可鬥個旗鼓相當。
可時間一長,顧風塵便感覺有些吃力,他平時用慣了掌法拳法,乍一使用擒拿手并不習慣,內力貫注于指上時,不是過強,便是不足,總不能做到收發随心,應變随意。這個道理顧風塵自然明白,用掌用拳時,內力只注于一點,掌心或是拳端而已,可這擒拿手施展時,必須将內力注于十個手指,因他修習的境界不深,因此十個指頭內力不均,立時便顯出破綻來。
萬嘯樓雖然年輕,但慣于搏殺,早感覺到了,他目色一寒,呼呼呼連出數爪,顧風塵雖然都擋住了,可萬嘯樓這幾爪中用上了家傳的運勁方法,将內力貫注于其中一兩根手指,如此一來,他單根手指上的內力,便強于顧風塵手指所注內力。
啪啪數聲,顧風塵只覺得十指一陣酸麻,硬碰硬居然輸與了對方,他心頭一驚,暗道,難道此人內力,猶強于我!想法未絕,萬嘯樓突然五指一翻,已拗住顧風塵左手小指與無名指。
顧風塵在這兩根手指上貫注的內力最弱,這個弱點立時被萬嘯樓看破,所以專攻此處。只要他手指一運力,顧風塵這兩根手指勢必齊根斷折,絕無幸理。
說到底,這也就是顧風塵,換做任何一人,此時已經斷去兩指了。顧風塵心頭大驚,但他的反應遠比常人快得多,甚至于快過了自己的心思。萬嘯樓剛剛拗住他二指,顧風塵猛一撤內勁,整只左手突然變得軟如面條,滑似泥鳅,輕輕巧巧地由對方五指關中撤了出來。
這一招乃是由至剛至強,化為至柔至順,世上任何一種功夫都不可能做到,除了那逆天而行的逆天神功。
雖然脫困,可顧風塵這一招轉化過急,一時竟緩不上氣來,幸好萬嘯樓也被他這一招驚得呆了,居然沒有繼續攻擊。如果他上步再抓,顧風塵斷無可能再次化解。
二人均喘過一口氣,也不答話,又打在一處。
此次對陣,顧風塵心頭已是暗自焦急,看來這位相貌怪異之人,确有過人之能,自己的逆天神功配上達摩擒拿手,居然敵他不過。而他隐隐也感覺出來,對方鷹爪力已達到一流境界,江湖中恐怕只有自己的師父廣性禪師,才可能以指力敵住此人。
既然自己指力欠佳,顧風塵一變招式,以拳對指,用出少林伏魔掌來。他将內力注于掌心,再不分散,砰砰幾掌過後,果然覺得與敵正堪匹敵,免于被敵人乘虛而入。
他變了招,萬嘯樓也變了。
方才萬嘯樓已拗住顧風塵手指,江湖中能逃過他五指關的,寥寥無幾,自己這許多年從所未遇,哪知今天此人居然從自己手中滑了出去,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再次交手,顧風塵變了掌法,自己再不可能抓到他手指,于是眼神一厲,也變了招數。
隴西金鷹門的萬重山,在江湖中算是武學大家,雖然盡人皆知他的鷹爪力冠絕江湖,可萬重山的本事絕不僅僅是鷹爪力,他還精通江湖中各門指法,甚至獨創了一門指法——金鷹指。
眼下萬嘯樓見自己的鷹爪力拿不下顧風塵,便曲起三指,伸出食中二指,連連點出,只聽嘶嘶連響,破空之聲不絕于耳,他的兩根指頭,如同刺出的槍矛一般,勁力非凡。
他準備以自己的絕學金鷹指,來破顧風塵的伏魔掌。
萬嘯樓的想法不無道理。以手形看,掌面終究寬大,用來對掌擊拳時,尚不覺費力,可指力不同,着力面極小,以掌對指,猶如以鐵板對尖槍,尖槍定會穿破鐵板。萬嘯樓自認指力天下無雙,定可刺透顧風塵手掌。
顧風塵如何不省得這個道理。眼見對方一指點來,他剎那間變掌為拳,使出了少林伏虎拳,以拳頭對指尖。如此一來,萬嘯樓又落了下風,拳頭遠比手掌要硬得多,萬嘯樓如果被顧風塵拳頭擂中手指,不骨折才怪。
拳風呼呼,攝人心魄。
萬嘯樓也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剎那之間已不再強攻,展開身法,繞着顧風塵轉起了圈子,出指如風,疾點顧風塵周身要穴。要知道拳力剛猛,而指勁輕靈,顧風塵一連擊出數十拳,連對方衣角也沒沾到,他心頭一動,想到如果自己再這要打下去,遲早內力要有損耗,久戰不利,于是他也長嘯一聲,施展輕功,與萬嘯樓比拼身法。
只見二人你來我往,上下翻飛,都是沾衣既走,稍觸既分,如同兩只穿花蝴蝶一般,令人眼花缭亂。
二人拼到一百二十餘招,兀自不分勝負,顧風塵不覺焦躁起來,時間越久,于泠菱的毒傷越發不利,自己貴在速戰速決。他這一急不要緊,隐隐地牽動了體內的寒熱兩毒。
這兩種毒質自進入他的體內後,一直纏鬥不休,因為旗鼓相當,因此便休養生息起來,不遇外敵,且不發作。如今顧風塵心焦氣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