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瑢回到“天下第一寨”的堂上,準備給胡大拿治風邪。
他邁進堂內,見趙四海正拿着塊濕手巾在給胡大拿擦汗,柳如煙在旁看着。
趙四海聽見聲響,一擡頭,見是李瑢走了進來,神色立刻變得有些吃驚,放下濕手巾就站了起來:“瑢,瑢親王。”
李瑢卻好像沒瞧見他似的,兩眼只盯着胡大拿,徑直走到胡大拿旁邊,先俯身仔細觀察了他片刻,然後沉聲對楊五道:“我說幾種草藥,你速速去山中找來給我。”
阿柳立刻有眼力見地取來紙筆遞給李瑢,李瑢連說帶畫,在紙上繪出了幾種草藥的樣子,然後遞給了楊五。楊五接過來,二話不說出了門,直奔後山。
李瑢接着囑咐阿柳和金貴:“柳姑娘,你去燒幾大壺滾燙的開水。金貴,你幫着柳姑娘把開水倒到木桶裏,等草藥摘回來,熬好之後,混在熱水裏,搬到這裏來。”最後對花晴道:“我要除去他的衣衫。請夫人回避下,去旁邊的屋子歇一歇吧。”
花晴一聽,也沒有理由待在屋裏,瞅了李瑢兩眼,才點了點頭,慢慢走了出去。
堂上只剩下了李瑢和趙四海。
李瑢掐住胡大拿的下颚,試圖看他能否張開嘴,但胡大拿抽得厲害,牙齒直打架,根本張不開。李瑢見狀嘆道:“這樣子藥也喝不了了,看來只能用那個方法了。”
趙四海站在一旁聽不懂,想搭話問是哪個方法,但想起之前自己對李瑢的态度,心中忐忑,不敢開口。他雙手在身前悄悄搓了半天,終究還是惦念自己舅舅的安危,怕李瑢不救他,于是“噗通”一聲就給李瑢跪下了:“瑢親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之前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救我舅舅。”
李瑢全副精力都在胡大拿身上,連頭也沒擡:“我不是正在救他?”
趙四海聽他的語氣不像是對自己十分憎惡的樣子,心中大喜,忙道:“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還請王爺吩咐。”
李瑢道:“你搬個床板子來吧,用兩把椅子架上,把他放在上面,一會兒要用湯藥蒸他!”
趙四海一怔:“蒸他?是……是像蒸包子那樣嗎?”
“對,就是像蒸包子一樣。”
趙四海滿腹狐疑,不能理解但也不敢違背李瑢的話,站起身來就去搬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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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獨自一人待在前堂旁邊的一個小木屋裏,坐一陣站一陣,揪着手帕在屋中坐立不安。她一會兒想起山下的官兵都還在等她的消息,一會兒又想起如果那幫土匪不安好心把李瑢騙了該怎麽辦。
她越想心中越亂,這下更加坐不住了,起身就回到了前廳。
前廳的大門卻是緊閉的,她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扒在門縫上往裏看。可門縫太小,什麽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約看見幾個人影晃來晃去。
花晴只好把耳朵貼在門上使勁聽,誰知聽也聽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只聽見在水桶裏攪水的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時她忽然想到:“不對啊,那柳如煙也是女的,憑什麽她就能待在裏面,我就不能進去?肯定是李瑢想讓她陪在身邊,所以才把我支開。”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打消不掉。花晴越想越生氣,正要擡腿一腳把門踹開,門卻忽然從裏面打開了,柳如煙走了出來。
阿柳打開門,正看見花晴在門外,金雞獨立地擡着一條腿站着,便奇怪地問道:“晴夫人,你在做什麽?”
花晴趕忙把腳放下,尴尬地笑了笑:“我坐得累了,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一邊說還一邊活動了活動肩膀,接着話鋒忽然一轉,問阿柳道:“你在裏面做什麽?不是說給那土匪頭子瞧病,女子不方便在裏面?”
阿柳一下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并沒有在堂上,一直在後面燒水。現在水夠了,他們也叫我出來了。”說完,她盈盈給花晴行了個禮:“見過晴夫人。”
花晴心裏這才釋然,點了點頭。她上下打量了阿柳幾眼,見她肌膚如雪,臉上天然像浮着兩團粉色的薄雲般楚楚動人,心中暗想:“不愧是天香樓的花魁,果真算得上沉魚落雁。聽說那個秀紅是花榜第二,大約也确實不差。”
想着,她心裏好大的不痛快,冷聲對阿柳道:“你随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阿柳跟着花晴進了木屋,花晴在桌邊坐了下來,阿柳則在旁邊站定。
花晴瞧着阿柳問道:“你叫柳如煙?”
“是。”
“今年多大了?”
“過了本月初三就十七了。”
花晴心想:“還很小,我大了她整整五歲。”這麽一想不太高興,又問:“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
“你……”花晴接下來想問阿柳何時進的天香樓,又覺得這問題大概對阿柳來說是不願意提的事,這樣直白地問總是有些傷人。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其實也并不是那麽想知道這件事,就沒問。
阿柳不知她所想,半天不見她說話,也有些奇怪,便瞧了瞧她。
花晴卻正在琢磨着,想再問問阿柳那秀紅是個什麽樣的女子,但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偷摸打聽一個青樓女子,傳出去倒顯得她小家子氣。這樣左想右想,發現竟然沒什麽可以問的了,心中一時煩躁,就往門外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出去吧。”
阿柳樂得自己一個人呆着,對花晴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花晴瞧着阿柳的背影,心裏也是有些納悶:“看她身上連半絲風塵之氣都沒有,不似青樓出身,反倒帶些天真的孩子氣。真奇怪……難道書裏寫的那些名妓作風,都是渲染出來的麽?”
花晴是大家閨秀,從未去過風月場所,對青樓女子應該是何種模樣哪裏有一點點的概念?因此只是覺得內心裏并不十分讨厭這個柳如煙,便也不去想了。
她在房間裏百無聊賴地坐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山裏起了微風。
那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往窗戶縫裏鑽,吹得窗外的樹葉子嘩啦嘩啦地輕響。花晴聽着聽着,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等她醒來時,早就已經過了晌午了。花晴估摸着前堂上該完事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跑到了隔壁。
就見門大開着,飄出一股子濕重的草藥味。原本架空的床板此刻被平放在了地上,胡大拿換了身衣服躺在上面一動不動,手腳僵直,雙眼緊閉。但神情平和,臉色恢複如初,看着像是好了。
旁邊的木椅上坐着趙四海,正守着胡大拿出神。
見花晴進來,趙四海忙起身道:“晴夫人。”
花晴環顧四周,問道:“王爺和金貴呢?”
“瑢親王說山裏有很多珍貴的草藥,讓楊五帶着去山裏轉去了。”
花晴心想:“他倒是尋着寶了。”就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趙四海站在一旁,稍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在市井長大,平日只在戲文裏聽過一點兒關于皇家的事,什麽時候親眼見過活的皇親國戚?現在見着了,規矩不懂,不知道該幹嘛,只好就那麽站着,手也不知該往哪兒放。
花晴見他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着,問道:“柳如煙呢?”
“山寨裏現在沒人啦,連廚子都跑光了。已經過了晌午,柳姑娘說給大夥兒做飯去了。”
花晴點了點頭。
趙四海見這位瑢親王的夫人長得十分精致,像個精雕細琢出來的瓷娃娃。但從面相上來看有些刁蠻,好像不大好惹。因此她不說話,他也就不敢随便吭聲,倆人在堂上這樣兩廂不言聲地對着,互相都覺得有些尴尬。
趙四海站了一會兒,忽道:“柳姑娘不熟悉山寨,我去給她打個下手。”見花晴不反對,趕緊就跑了。他一走,花晴也舒了口氣,她也不願意跟個陌生男子-還是個土匪,在一堂對坐着。
但趙四海走了,堂上還有一個胡大拿,花晴看見也是好生心煩,但又沒其他地方可去,心裏不由地就怨起李瑢來:“見到草藥比見到我還親。既然已經把人治好了,不說趕緊走,倒閑逛起來了。金貴也是,分不出個輕重緩急,也不說勸勸王爺。萬一這些山賊要是動了什麽壞心眼,害了王爺可怎麽辦?”
這麽一想她忽然不安起來,坐也坐不住,站起身在堂上來回地直轉。越轉越心焦,最後不自覺地就長籲短嘆起來。
她這樣又嘆又走,發出不少聲音,結果把躺在床板上的胡大拿給弄醒了。
胡大拿緩緩睜開眼,迷茫地四周望了一望,坐起身來,看見一個女子在旁邊走來走去,神情茫然地瞅了她一會兒,問道:“你是誰?”
他忽然開口,把花晴吓了一大跳,趕緊扭頭一看,原來是那土匪頭子醒了。
此刻堂上只有她和這土匪頭子兩人,花晴急忙警惕地後退了幾步,正色道:“我是瑢親王的夫人。你們這幫土匪無法無天,膽敢綁架親王!但瑢親王卻以德報怨,在你危機之時救了你的命,你還不磕頭謝罪?”
她接連說了一大堆話,胡大拿聽完卻沒什麽反應,眼神倒顯得更加茫然了,只瞅着花晴,也不說話。
花晴不知他是何用意,厲聲道:“我說的話你可聽清楚了?你們犯下滔天大罪,乖乖束手就擒!”她邊說邊想:“這些山賊應該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我自小學武,對付他應該還是足夠的。”
想着,她立刻擺出架勢來準備應對。
誰知胡大拿呆望了她半晌,忽問:“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