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胡大拿醒來問自己在什麽地方,把花晴給問愣了。她正發呆,李瑢、金貴和楊五提着采藥的籃子從堂外走了進來。
金貴最先看見胡大拿醒了,又見自己家夫人拉着架勢,以為胡大拿要對花晴無理,立刻丢了籃子大叫道:“快保護夫人!”首先沖上去擋在了花晴跟前。
李瑢和楊五先是一愣,緊接着都看向胡大拿,卻見他坐在床板上并無動作,反倒眼神呆滞、一臉懵登。
楊五既高興又納悶,高興是因為胡大難醒了,納悶是因為不解胡大拿為何看上去滿臉迷茫,于是走上前去關心地問道:“胡師伯你醒了!現在覺得怎麽樣?”
胡大拿木然地看着楊五,半天冒出一句:“……我想不起來我是誰了。你又是誰?”
楊五頓時一愣,趕緊回頭看向李瑢,問道:“瑢親王,這……”
李瑢也聽見了胡大拿的話,他淡定地放下籃子,走到胡大拿跟前翻起他眼皮觀察了一番,又給他把了把脈。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下結論道:“他确實好了,而且以我的經驗,再喝幾副湯藥,他的風邪就不會再複發。”
趙四海這時正好出現在門口,聽見李瑢這句話,頓時驚喜萬分:“我舅的病好了?”他急匆匆走到胡大拿跟前,歡喜地喚道:“舅舅!”
胡大拿卻兩眼發直,瞅着趙四海問:“我是你舅舅?”
趙四海一愣,以為胡大拿還在為自己錯綁李瑢連累了山寨的事生氣,面露悔意道:“舅,我錯了。我以後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胡鬧,聽你的話!”
胡大拿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他直瞧着趙四海,長長地“啊”了一聲:“啊……我外甥都這麽大了?”
趙四海徹底愣住了,他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擡高聲音對胡大拿大聲道:“舅,是我啊,趙四海,海子!”
胡大拿聽完臉色沒什麽變化,兩眼就瞅着趙四海,也不吭聲了。
趙四海一看,胡大拿一臉的“我是誰?我在哪兒?”,這才覺出不對勁來,趕緊回頭看了看其他幾個人。就見在場的除了李瑢,其他人都是一臉的複雜神色。
趙四海連忙問李瑢:“瑢親王,這……這是怎麽回事?我舅怎麽不認識我了?”
李瑢神情嚴肅,雙手環抱,左手托着右肘,右拳撐着下颚,凝神思索了半天,答道:“……我也不知道。”
Advertisement
趙四海險些噴出一口血,他心裏急得像着了火,但又不敢責怪李瑢。
金貴在旁心道:“糟了,王爺看病又買一送一了。”他怕土匪一怒之下耍無賴,趕緊上前對趙四海解釋道:“咱們王爺說治好了,那就肯定治好了……”
趙四海急得抓耳撓腮:“那我舅怎麽就傻了呢?”
李瑢一本正經道:“你這話不對,本王要糾正下:不是傻了,是失憶了。”
趙四海的表情就跟吞了塊石頭似的。
金貴忙道:“這是暫時的,是……是……是後遺症!再說要不是王爺,你舅舅這會兒只怕已經一命嗚呼了。現在雖然失憶了,但總比沒了強,你說是不是?”
趙四海呆在原地,不願意承認也只能承認這話算有那麽一點道理。他愣愣地站了片刻,最後長嘆了口氣,問胡大拿道:“舅,你還覺得哪兒不舒服沒?”
胡大拿四下拍了拍自己身上,說道:“那倒是沒有。”聲音中氣十足,聽着很是硬朗。
趙四海這下放心了些,連連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楊五在旁看着,心裏卻在想:“看來這瑢親王治病要看運氣。多虧他這次沒失手,胡師伯能撿回一條命,倒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四海扶着胡大拿,指着周圍的人問他:“舅,你看看眼前這些人,還記得都是誰嗎?”
胡大拿緩緩掃了一圈,說道:“我連你都不記得,哪記得他們?”
趙四海心說:“還挺明白,說明腦子沒事。”于是又問:“寨裏發生了什麽事,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嗎?”
“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趙四海嘆了口氣:“這是徹底忘了一個幹淨。也好,挺好。”他見胡大拿除了徹底不記事,其它倒都還正常,就像金貴說的再怎麽說是李瑢救了胡大拿一條命。沉思了片刻,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忽然給李瑢和花晴跪了下來,正色道:“把王爺綁到黑風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沒想到卻殃及了我舅。我願負荊請罪,一人承擔,還請王爺網開一面,放過我舅和黑風寨的弟兄。”
他見花晴眉頭微挑,像要反對,趕緊沖着李瑢道:“王爺有菩薩心腸,不然不會出手相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就跟王爺回去領罰!可我舅舅有病在身,還請王爺放了他吧!”他話說得颠三倒四,但言語卻甚是誠懇。
花晴瞧見李瑢的表情,暗道:“完,看這書呆子的樣子是要答應。”
果然李瑢道:“他的失憶症我還要想辦法再治一治。救人救到底,否則我就不能算是個好大夫。但他和黑風寨的罪是另外一碼事,罪不能免。”他頓了頓,“即便我想免,最後還是要聽聖上的旨意。不過只要你們發誓從此棄惡從善,我可以替你們向皇上求個情,給你們指條從良的出路。”
趙四海沒想到李瑢這麽好說話,當下驚喜萬分,頭磕得咚咚直響:“小的謝過瑢親王!這輩子鞍前馬後,結草銜環也要報答王爺的大恩大德!”
花晴見李瑢主意已定,再勸也沒用了,便道:“既然王爺繞過了你們,你們就随我們下山,見到官軍立刻投降認罪,由他們押送你們回京城領罰。”
趙四海道:“行。”
這時阿柳從門外提着個三層的飯盒子走了進來,邊走邊道:“吃飯啦。”
楊五走到她身邊,低聲道:“你不在的這一會兒,事情大變樣了。”
阿柳問道:“怎麽了?”擡頭看見胡大拿好端端地坐在床板上,立時“呀”了一聲:“他好了?”
趙四海從地上站起身來,對阿柳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吃了飯咱們就一起下山。”說着走過去從阿柳手中接過飯盒子,開始往桌上擺。
胡大拿這時忽然開口問趙四海:“這位漂亮的姑娘是你媳婦?”
阿柳登時一怔,趙四海無奈地沖她笑了笑:“我舅失憶了,這事慢慢再跟你解釋。”回頭對胡大拿道:“什麽媳婦,你外甥有媳婦了,不是人家!”
胡大拿好奇道:“哦?那你媳婦在哪裏?也這麽俊麽?”
趙四海邊往出拿盒飯,邊道:“也俊也俊,吃飯吧。”
阿柳見胡大拿真是失憶了,這下可吃驚不小,她一邊幫忙從盒子裏往出端菜碟,一邊偷瞟楊五。
楊五湊近阿柳悄聲道:“這算歪打正着,倒不是壞事。”接着三兩句把剛才發生的事跟阿柳解釋了一番,阿柳聽完也覺得甚是詫異。
擺好了飯,大夥兒把李瑢和花晴讓到上座,其他人在底下圍坐了一圈,吃了頓午飯。
等到吃完,已經快到下午申時了。
花晴想着山下的軍隊多半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便催促着李瑢趕緊下山。
這些人除了胡大拿,都沒有什麽行囊可收拾的。胡大拿自己也想不起來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拿,最後幹脆所有人都是兩手空空地下了山。
這一路往山下走,李瑢沿途見着不少奇花異草,興奮得他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邊走邊贊不絕口:“這座山真是個絕妙的所在,我已經發現至少十種珍奇的藥材了。”
他一邊快樂地來回張望,一邊對趙四海說道:“你把山寨關了開個草堂,專賣這山裏的珍奇藥材,再起個名字,就叫……夢溪草堂如何?”
趙四海不敢得罪李瑢,李瑢說什麽他都“好好好、成成成”的答應。倒是胡大拿聽到“夢溪草堂”四個字,皺眉道:“這麽文氣!黑風嶺上開的鋪子,應該叫黑風堂。”
趙四海一聽敢情沒全忘 - 這事還記着呢!他怕李瑢聽見生氣,趕緊對胡大拿比了個“莫要再說了”的手勢。
李瑢倒不以為意,邊走邊繼續道:“你從山裏采集藥材然後運進京城,我給你方子,你制成藥丸,再開個夢溪藥鋪,賣別人沒有的名貴藥品,這不就是一條從良的好路子?”
李瑢說者無心地這麽随口一說,趙四海卻聽者有意地心中猛然一動:“對啊!別說這還真是個賺錢的好路子。”他趕緊使勁擠過人群,來到李瑢跟前,巴巴地問道:“王爺,您說真的?別诓我,我可是信您了!”
李瑢沒聽懂什麽叫“诓”,但大概明白趙四海的意思是別騙他,便一本正經地答道:“你怕我說假話?我在宮裏的藥鋪因為沒有這裏這些好藥材,所以只能治普通的病症。而且制成的藥只有宮裏的人服用,吃的人太少。但倘若你在民間開了藥鋪,就有更多的人服用我的藥,到時候我再在你的藥鋪偶爾做個堂,幫人瞧病。這是造福百姓的事,我為何要說謊呢?”
金貴在旁聽見,心裏暗道:“造福百姓?咱們王爺是看好一個大病,免費送你個小病,這誰敢去看去?”
趙四海聽說李瑢要坐堂,心裏也是一咯噔,但随即想到那還是老遠的事呢,便笑眯眯地接着李瑢說道:“那我可就仰仗王爺您了!”
這麽會功夫說下來一筆買賣,趙四海心中有些高興,走路都微微擺起來了。那模樣不像被拿住的土匪,倒像是個開業大吉的新老板似的。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快到半山腰的時候,衆人走得有些累,打算找個陰涼地兒歇歇腳。誰知剛找到棵樹在樹蔭下坐下沒半會兒功夫,就見遠處山路上疾馳而來一隊人馬。
楊五眼力好,一眼看出是朝廷的官兵,立刻站起身來。趙四海也看見了,急忙對李瑢和花晴道:“瑢親王,晴夫人,是官軍!”
花晴原本靠着樹幹用手扇風,聽趙四海一說,立刻高興地差點跳起來,沖着那隊人馬就奔跑了過去。
那隊人馬總共約莫百來人,是個打前鋒的騎兵隊伍。
領頭那匹高大的玉龍白馬上,坐着位身披铠甲的年輕将軍。他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劍眉星目英姿飒爽,手持一把紅簪纓長|槍,整個人氣宇軒昂。
見遠處有人跑來,那年輕将軍勒馬停下,定睛一看,頓時面露驚喜之色,飛身就從馬背上躍了下來,迎着那來人疾走過去。
那跑來的人正是花晴,她見年輕将軍下了馬沖自己走來,腳下更是旋風似的直奔着他跑去,邊跑邊歡快地招手高聲喚道:“東山!”
那年輕将軍身旁的一名副将一直緊跟着他,此刻見到花晴像個小姑娘一樣蹦跳着跑過來,遂笑着對那年輕将軍說道:“暮将軍,是晴夫人。”
暮東山微笑着點了點頭。
花晴跑到暮東山跟前,跑得太急眼見收不住腳,差點要撲到他身上。暮東山緊忙伸手要去扶她,花晴卻在差點撞上他的一刻抓住了他,停了下來,沖他嫣然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我爹一定會派你來。”
暮東山沒有答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瞧着她,眼神裏滿是說不盡的歡喜。
花晴歪着頭,笑問他:“我好久好久沒見你了,是不是?”
暮東山正要說話,無意間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眼中的歡喜之色立時微斂,掀開披風單膝跪地,抱腕沉聲道:“屬下見過瑢親王、晴夫人。”
花晴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幫人跟着李瑢一塊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