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去年花晴因為秀紅的事一度跟李瑢鬧得很不愉快,後來緊接着發生了李瑢被土匪劫走、押在山寨做人質的事。

當時花晴怕李瑢被土匪所傷,堅持不讓花武立即出兵,而是自己只身前往黑風寨先探明了情況,擇機救出了李瑢。

花晴舍命相救的這份心意讓李瑢很是感動,因此從黑風寨回來後,兩人關系迅速恢複如初,互相禮讓,琴瑟和諧,就跟新婚燕爾的小夫婦一樣。

但俗話說江山易改,禀性難移。這裏說的本性不是指李瑢,而是花晴。

李瑢天生性情随和,但花晴可就不同了,她是霹靂火。外加從小嬌生慣養,說話不大顧及旁人的感受,有時就略顯刻薄了。

因此兩人好了沒多長時間,花晴口無遮攔的脾氣又逐漸暴露出來,不僅對李瑢頤氣指使,而且三天兩頭讓李瑢下不來臺。

剛開始李瑢總是自我勸慰,往好的地方想,覺得這是因為她性格純真,不過就是有時候說話有些不過腦子罷了。但老話說得好,人的心和腦袋分開長,那是有道理的。有時候腦袋很明白的道理,但到了心裏偏偏就是不舒服。

長此以往,李瑢日積月累的妥協和謙讓變成了一種忍無可忍,最後就演變成了兩人的針鋒相對。

花晴一看:好哇你忘恩負義!我對你那麽好,不顧生死地去救你,你卻還是對我這般挑三揀四!那麽好,你不理我,我也不睬你。

如此,琴瑟和諧逐漸變成了互不搭理。

兩人都遏制不住心中的不滿,卻都不想沒有風度地表現在明面上,話語裏就都帶了刺。慢慢地,互不搭理又變成了一種表面和諧、私下裏卻滿肚子怨氣的相敬如賓。

阿柳去瑢王府瞧畫的那一天,見到的就是兩個人最後這個階段。

那日李瑢念着是花晴的嫁妝,在送不送這件事上,其實并沒有強行替花晴拿主意。

他雖然為自己對如此小的事也做不了主有些窩火,但終究還是更多地考慮到花晴的意思,因此并沒有多說一個字。

但打牌期間,花晴那些夾槍帶棒的當面斥責,實在讓李瑢惱羞成怒。

那晚等花婉、阿柳還有李祿全都離開後,兩人在寝殿裏結結實實地大吵了一架。李瑢慘敗在花晴的伶牙俐齒之下,怒不可遏地從寝殿搬到了廂房,以示對花晴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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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吵架嚷嚷得頭暈腦脹,見李瑢最後一句話也不說,甩袖子就走,更是氣得喘不上氣來,對着頭也不回的李瑢大喊:“你随便去哪裏,看我在不在意!”

李瑢雖然性格溫和,但畢竟是個男人,面子被傷到了極點,便鐵了心不肯回頭了。

自那日之後,兩人擺出一幅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彼此視而不見,徹底不再說話。

花晴俨然把這事當成了戰争來對待,把李瑢當成了敵軍。但其實在李瑢的內心裏,卻是失落多過于怄氣。

他每日回到王府,瞧見的都是一臉冷若冰霜、随時要跟自己宣戰的夫人,有時他有心想和花晴和解,但一看見那橫眉豎目的冰冷面孔,立刻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這樣冷戰了好幾日,那日李瑢回到府中,剛邁進大門,擡頭就看見花晴正從前殿的大門裏往自己這邊走。

他正猶豫着等她走近的時候要不要跟她說句話,花晴卻把頭一昂,像根本沒看見李瑢似的,冷着一張面孔就從他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兩人擦肩而過時,花晴頭上抹的栀子花香發油帶起了一陣香風,吹進了李瑢的鼻子裏。李瑢聞着這股熟悉的味道,神色有些落寂。

他終究沒去拉花晴,默默走回了廂房。

李瑢在空蕩蕩的廂房裏坐下,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晖從窗縫裏溜走後,寂靜的房間裏只有白錫清油燈上的火焰在有規律地跳動着,映得屋裏昏沉沉。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想喝杯茶,晃了晃卻是空的。原本擺着的一杯茶水也是冷的,其實也并非是丫鬟們故意跟他作對,只不過碰巧都在前院準備晚飯,所以廂房這邊一時沒有留人罷了。

李瑢口渴得緊,忍不了了,只好拿起那杯涼茶抿了一口潤嗓子。誰知冰涼的茶水落肚,激出滿腹的苦澀。

他心中不禁暗想:“這是何苦來呢?組建家庭,結婚生子,不過是為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當初我和她也不是利益驅使,而是情投意合,這在皇家也是不容易的事,何以就鬧到現在這般地步?”

他就那麽癡坐了一會兒,覺得一股涼意從心底裏生出來,忽然站起身來,自語道:“我現在如何難過,她也不理不睬,我又何必提心吊膽的總怕不順她的意?我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理她怎麽想。”

李瑢這時又餓又渴,當一個人原始的渴望不能被滿足時,就會化成一股真實的憤怒。這種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原因的沖動讓他擡腳就往出走,卻在門口撞上了金貴。

金貴見李瑢一臉怒容悶頭往出沖,急忙攔着問道:“爺這是去哪兒?”

李瑢道:“反正不在這兒呆了!”

他憤憤不平地就往出走,金貴只好在後面緊跟,一邊叫旁邊的小厮去擡轎子來。

李瑢走出王府,一頭就鑽進了轎子裏。轎夫瞧着金貴直發愣,低聲問:“王爺去哪兒?”

金貴苦笑道:“先順着小道轉轉吧。”

轎夫便擡起轎子,沿着王府前的石板路開始走。

李瑢坐在轎子裏越想越覺得不平:自己身為親王,怎麽就弄得有家不能回似的?他本來想進宮去找李瑁,但李瑁最近正忙于政務,不好去打擾。

況且這一次李瑢動了真氣,反而不願意讓別人來為他和花晴化解,偏偏就在心裏怄氣,倒要看看花晴打算如何将這件事收場。

這樣一想,他又不覺得委屈了,而是打定主意不回府。他捋順了情緒,就那麽坐在轎子裏,任由轎夫在京城的大小胡同裏瞎轉。

轉來轉去,李瑢的心情有所平複,但肚子卻咕嚕嚕地叫了起來。他手摸着肚子心想:“到哪裏去吃個飯呢?”

誰知這一餓起來,就餓得受不了了似的,胃裏空空如也,燒得難受。李瑢叫停了轎子,掀起轎子上的窗簾,把金貴叫來:“我餓了,哪裏有吃的?”

“再過兩條巷子就是老街,那裏什麽吃的都有。”

“我餓得不行了,就在這附近随便找一家吃吧。”

金貴撓着腦袋為難道:“但這附近并沒什麽可吃的。”

李瑢問道:“咱們現在在哪裏了?”

“是錢糧胡同。”

李瑢覺得“錢糧胡同”像在哪裏聽過,便問:“這名字怎的聽着耳熟?”

金貴笑道:“您給贖身的秀紅住在這兒,所以您覺着耳熟。”

李瑢“啊”了一聲,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花晴因為秀紅吃飛醋,才變本加厲地跟我過不去,我今日偏就要去秀紅那裏坐一坐,看她能将我如何?”

主意一定,他立刻對金貴道:“我要去秀紅那裏吃晚飯,現在就去。”

金貴聽了可是有些懵,但見李瑢臉色甚是篤定,便叫轎夫擡起轎子,直奔錢糧胡同秀紅住的宅子去了。

來到秀紅的宅院前,轎子停下,李瑢從轎子裏邁出來,發現眼前兩扇棕紅色木門緊閉,右邊牆上挂了個尋常人家門前常挂的那種平安燈籠。

淺黃色的燭光從燈籠口裏照出來,在燈籠周圍形成了一個柔和的光圈,襯着宅院不大的門臉,顯得很是寧靜溫馨。燈籠上面寫了“李宅”兩個字,這讓李瑢頓時心生親切之感。他邁上臺階,示意金貴去敲門。

金貴走到跟前,擡手在大門上扣了兩扣,門裏面很快傳來銅鈴般的聲音:“來啦!”緊接着“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一道縫,一個紮着丫鬟頭的女孩探出個腦袋來,瞧着金貴問道:“請問是哪一位?”

金貴道:“招娣,你不認得我了麽?”

招娣借着朦胧的燈光,見是金貴,這就先吃了一驚。再看他身後,竟然是李瑢,這下更加震驚,慌忙把門全打了開來,俯身跪倒,給李瑢行禮道:“奴婢見過瑢親王!”

李瑢淡笑着對金貴道:“你看,我就知道這事瞞不住,早晚還是得讓人認出來。”

他倒也不以為意,邁步就往院子裏走,邊走邊問招娣:“你家姑娘在哪裏?”

他說話腳下不停,一路穿過前院,徑直奔着後院去了。招娣追在他身後,慌張答道:“姑娘她……”她話沒說完,秀紅已經出現在了後院卧房的門口。

她剛泡了個鮮花浴,因為平時家裏沒有別人,尤其後院裏頭,小厮們不打招呼是不敢進的。

因此她未加遮蓋,雙手攏着微潮的頭發就直接走了出來,身上只圍了一條水紅色镂空的雕花長巾。那長巾為了透氣吸汗,是用極薄極透的綿綢做的。

李瑢一擡頭,就見眼前一片春光旖旎,雪白之中照着一層水紅色的薄霧,就仿佛日落時罩住群山的晚霞一般,若隐若現之間,隐約可見玲珑的起伏。

這一片春光乍洩讓李瑢愣在了原地,金貴更是“哎呦”一聲,當即調轉頭就背了身去。

秀紅吃了一驚,她萬萬沒想到李瑢會突然出現,揪着頭頂的濕發呆站了一下,扭頭就往屋裏跑。

招娣驚慌失措地給李瑢屈了屈膝,顫聲道:“姑娘她不知王爺今夜要來,奴婢這就去給姑娘梳妝打扮!”

她急急喚來兩個丫鬟和小厮,将李瑢安置在後堂上,自己趕緊跑到後面的卧房裏。

招娣剛一邁進屋,就見秀紅滿臉通紅地急問道:“他怎麽來了?”

招娣跺腳道:“姑娘問我,我問誰去?反正現在人就在外面坐着呢!這可怎麽辦?”她雖然嘴上說不知道怎麽辦,手下其實卻利索得很,迅速取出一套上好的頭飾和首飾,托在秀紅眼前讓她看,秀紅一點頭,她就忙不疊地給秀紅梳起頭來。

秀紅從鏡子裏見招娣正給頭發分層,急忙道:“梳個簡單的吧,梳這個得梳到猴年馬月去?外面那位等急了可就壞了。”

待到兩人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也是過了一盞茶功夫了。

秀紅從卧房挪着碎步出來,見到李瑢先跪了下來,低頭道:“秀紅不知王爺要來,未能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李瑢也是等得稍微有些不耐煩,但見秀紅此刻臉頰上還帶着沐浴後的桃紅色,甚是動人,也就沒有了脾氣,只道:“我餓得很,你這裏有什麽吃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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