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晴回府找李瑢,金貴說李瑢不在府中,去寺院清修了。

花晴追問是哪個寺院,金貴道:“這個王爺真沒跟小的說,小的要知道是哪家寺院卻不告訴夫人,就叫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說着跪在地上,連磕起響頭來。

花婉見他不像說謊,便道:“不要磕了,你起來吧。”

金貴苦着臉站起身來,腦門被磕腫一片。

花晴在原地站着,花婉見她愣愣地不說話,就問她:“你要怎麽辦?是留在你自己府上,還是跟我回去?”

她問這話時,金貴也緊張地瞪着兩只滾圓的眼睛,盯着花晴直看。

花晴兩眼發直,不知在思考還是發呆,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轉身上了轎:“我跟你回去!”

金貴聽見,倒好似松了好大一口氣似的,舉起袖子,頻頻抹着額頭上的汗,也不阻攔花晴。

花婉有些遲疑地望着瑢王府大門,若有所思,像在躊躇要不要進去。但見花晴已經坐進了轎子裏,只好跟着也上了轎。轎夫擡起兩位夫人的轎子,打道回府。

金貴站在門口目送花晴的轎子走遠,等轎角剛一消失在巷口,他“呲溜”扭頭就跑回府裏,急穿過兩大進屋子,直奔寝殿。

寝殿正呼呼地往出冒白煙,空中一股濃郁的艾葉氣味。

金貴扇着眼前的煙霧,走進殿門,皺着眉頭問一個蹲在門檻邊兒上燒草藥的小厮:“王爺怎麽樣了?”

小厮右手攥了一大把艾葉,熏得滿臉烏黑,左手抹着臉道:“咳嗽得厲害了,剛才還嚷嚷說嗓子開始疼了!”

金貴嘆了口氣,從盛滿藥湯的水盆裏撈出一塊浸滿藥汁的帕子,擰幹了擦了擦手和臉,又扔回水盆裏。進到裏屋,李瑢正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張着嘴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金貴上前一摸李瑢的額頭,比剛才愈發燙了,急得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王爺,要不叫太醫來看看得了!”

李瑢迷迷糊糊地吞了口口水,啞聲道:“不用,這病至多一個月,我自己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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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貴聽他聲音幹澀,料想他嗓子發幹,便端了杯水來,把他扶起來,喂他喝了兩口水。

李瑢伸手握住杯子,潤了潤嗓子之後,又躺了下來。

金貴見他臉色蠟黃,十分擔心,勸道:“小的知道您能自己治,但自己治不是費事兒嗎?還是找太醫來吧!”

李瑢喘了口氣,慢慢擺了擺手:“叫太醫,就驚動了皇上,夫人也就知道了。到時候她肯定跑回來照顧我。這病傳染,幹脆就讓她在婉夫人那兒先好生住着吧,等我好了再叫她回來。”

金貴嘆道:“一個月太久了,小的就怕這事兒瞞不住。這才幾天啊,夫人就忍不住了,剛才還在大門口使勁兒追問王爺的去向呢!”

李瑢本來眯着眼睛正喘氣,聽見這話,兩只桃花眼“噌”就瞪圓了:“剛才?!她回來了?”

金貴忙道:“您別着急,小的想了個折,夫人現在已經回去了。”

李瑢松了口氣,問道:“她都說什麽了?你怎麽答的?”

金貴把花晴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道:“小的原本按王爺教的,說不知道您去哪兒了。但夫人不買賬,一直逼問您是不是找秀紅去了,還說要是小的不說實話,就要去面見皇上。小的沒辦法,就編了個謊,說您最近在寺院清修,具體哪個寺院,小的也不知道。”

李瑢聽罷長吐了口氣,連連點頭道:“好,好,說得好。”

他面色甚是疲憊,閉着眼睛對金貴道:“這段時間就按照我給你的方子配藥。這兩天是初期,疹子都還沒發起來。等十天後加大藥量,大約二十日後,急熱退去,差不多就能好了。”

金貴道:“是。”給李瑢掖緊了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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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婉坐在轎中,跟花晴的轎子一前一後,往煜王府走。

但走了許久還不見到,她覺得有些納悶,就撩起轎簾的一角,問轎夫:“到哪裏了,怎麽還沒到?”

轎夫答道:“夫人,晴夫人的轎子沒往王府去,咱們一直跟着她的轎子走,現在到錢糧胡同了。”

花婉一怔。

轎子這時剛好停了,花晴從轎裏走了出來。花婉看見,急忙也下了轎,邊下邊沖花晴道:“咱們來這裏做什麽?”

花晴沉着臉也不答話,手中攥着一方手帕,兩眼只盯着右手邊的一座宅院。

兩扇朱紅漆的院門,門上挂了兩個平安燈籠,上寫着“李宅”兩個字。

花晴瞧着這兩個字,冷笑一聲,不等春香去叫門,自己提着裙子就上了臺階。她心裏憋氣,落手也重,咣咣咣地把院門拍得震天響。

不一會兒,內門有人應道:“誰呀?”接着門被打開,招娣從門縫裏探出頭來。

花晴就勢将門往裏使勁一推,招娣被門刮了一下,險些摔倒,不高興道:“哎!你是什麽人,怎麽亂闖別人家?”

花晴冷笑道:“別人家?你這整座院子都是我家老爺買的!”邊說,徑直就往裏闖。

招娣是跟着秀紅從風月場裏出來的丫頭,機靈得很,一聽這話立刻就猜出了花晴的身份。

她換上一副笑臉,搶上前,身子微側着擋住花晴的去路,行禮道:“奴婢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晴夫人來,還請夫人恕罪。”

花晴也不睬她,推開她就要繼續往裏走。招娣眼疾手快,上前又是一擋:“夫人找我家小姐麽?她不在。”

“不在?去哪了?”

招娣腦中飛速轉了兩轉,答道:“咱們小姐去寺裏上香去了。”

花晴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寺院?她也去寺院了?哪個寺院!”

“這……小姐走的時候并沒跟我說……”招娣話沒說完,花晴已經氣得聲音都變了調:“我不信!”擡腳又要往裏闖。

招娣幾步小跑着追了上去,再次攔在花晴跟前,這回臉色真是有些急了:“夫人,您不能進去,宅子裏有人得了傷寒。這病傳染,您可千萬不能進去。”

花晴微微一愣,果見後院有熏艾葉的白煙飄了出來。

花婉早就聞見了空中的草藥味,拉住花晴勸道:“我一進院門就聞見了,這裏不要久呆,還是走吧。”

花晴猶豫了猶豫,最後還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

招娣在身後屈膝送行,花晴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等出了院門,花婉低聲對花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這裏有人得了傷寒,李瑢是不會在這裏的,不用進去了。”

花晴此刻方才紅了眼睛:“他既然不在這裏,也不在府裏,那現在肯定是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否則怎麽會那麽巧,兩個人不約而同都說去寺院?”

她清晨好不容易被花婉勸好的心情,這樣一折騰,又跌入了谷底。

花晴不想在秀紅的門口落淚,強忍着坐回到轎中,轎簾一放下,滾燙的淚水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失落上又疊加失落,這下連尋找真相的心思也沒了,整個人疲憊得只剩下萬念俱灰。

花婉也覺得李瑢此番的行蹤着實有些蹊跷。

其實剛才離開瑢王府前,她曾瞬間動過進府看看的念頭,但花晴急着上轎要走,她便作罷了。

後來坐在轎子裏,她又想:“李瑢若真在府中,能是什麽原因要說謊?除非當時那女人也在府上。可若她當真就藏在瑢王府裏,就說晴兒和我就真的硬闖了進去,那謊言不是一下就會被戳穿?李瑢再笨也不會做這樣沒腦子的事。更何況以他的性格和為人,和晴兒吵到這個份兒上,還沒兩天的功夫,他怎麽會如此不顧及晴兒的感受,立刻就叫個女人到家裏幽會 - 這種事他斷然不會做的。”

這樣一來,越想花婉越覺得奇怪:那李瑢到底去哪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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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晴走後,招娣急忙跑回了秀紅的卧房。

房間裏,地上放着個挺大的鐵盆,裏面燒着艾葉,一團團的白煙直往招娣鼻子裏鑽,嗆得她連咳了好幾聲,捂着口鼻對床上的秀紅道:“姑娘,這味道太濃,該嗆得你睡不好覺了,不如放到外面去吧。”

秀紅躺在床上裹着厚被子,虛弱地搖了搖頭:“家裏人太少,再倒下一個,就更沒人幹活了。還有你:你要是病了,讓我怎麽辦?所以就放在這裏,不要拿走。”

招娣聽得心裏直發酸,走到床邊一邊給她掖被子,一邊安慰道:“別擔心,我身體壯得很!這些傳染病我小時候都得過一遍,現在百毒不侵了。姑娘你就放心養着,我在這,哪兒也不去。”

秀紅從被子裏伸出滾燙的手,抓住招娣的手握着,眼裏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

招娣飛快抹了把眼淚,用極輕的聲音罵了一句:“那一對男的女的,都沒有良心。”卻被秀紅聽見了,輕聲問道:“誰?怎麽了。”

招娣把花晴來過的事說了一遍,氣得直咬牙:“不知哪根筋不對了,跑到這裏來拿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管不住自己男人,倒來找姑娘撒氣!”

秀紅道:“她也沒錯,瑢親王沒跟她商量一句,就忽然把我贖了身,還置了房子,她當然生氣。我猜她大概是知道瑢親王在我這裏過夜的事了,所以才不顧身份跑了過來……只是不知道瑢親王去哪兒了?逼得他夫人到我這裏來尋人。”

“管他去了哪裏,他也是不管不問的主!你看那晚之後他絕情的樣子。”

秀紅虛弱地笑了笑:“這件事咱們也使了心眼,所以誰也別說誰的不是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剛才說我去寺院上香不讓她進來,是很聰明的。我現在灰頭土臉,也沒梳洗,不想讓她看見我這狼狽的樣子。”

招娣道:“我知道姑娘不願意見她,就随口編了個謊,她果然就走了。”

秀紅點了點頭,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嘆氣,又像是累了。

她合上眼睛,低聲對招娣道:“這場病怕是因為之前買來做飯的水不好,那水都不能再用了,倒掉吧。院裏還要想辦法打一口新井,不然很快就沒有水用了……”她喃喃地交代着,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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