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晴找到秀紅,卻聽說秀紅去寺院上香了,與金貴說的李瑢去寺院清修不謀而合。于是萬念俱灰,跟花婉回了煜王府。
回到府裏,花婉問她用不用再回瑢王府看看,花晴只說了一句:“那裏一草一木我都不想再見。”
這次她既沒吵也沒鬧,回到煜王府後,只是安靜地回了房間,再就閉門不出,飯也不吃,在桌邊呆坐了一整日。
到了傍晚,天卻忽然放晴了。
雲銷雨霁之後,天空晴得耀眼。
火燒雲把整個西天燃成了赤金色,一顆柔軟的夕陽從雲縫裏擠出來,天邊金紅為底、紫藍為潤,雲絲和水汽之間夕陽的餘晖如鎏金浮動,美得如夢如幻。
花晴望着天水間這一片瑰麗迷人的景色,像是癡了。
花婉傍晚時來看她,推門進去,卻見花晴癡癡傻傻地看着遠山的落日,臉上挂着好幾道半幹的淚痕。花婉輕嘆了口氣,說道:“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花晴卻擡手指着東邊的天空,喃喃道:“霁月難逢 - 說的正是這雨後難得的時候。你看那月亮,多好看呢。”
花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東天已經升起一顆朦胧的月亮,水影子似的,帶着明亮的清輝。
花晴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聽得花婉有些難受,只能調侃道:“你說話越來越文绉绉的了,就跟那個……”她剛想說“跟那個書呆子一樣”,忽然意識到這話現在不宜說,便立刻打住了。
“跟我去吃晚飯吧。”花婉說着伸手去拉花晴,花晴卻不起身,只坐着不動。
花婉了解花晴,知道現在不是能勸動她了的時候,便松開手,在花晴身邊陪着她靜坐了一小會兒,最後道:“餓了就跟丫鬟說,不管多晚廚房都有吃的。”然後起身離開了。
花婉吩咐廚房晚上留人,随時為花晴備飯。但到了翌日清晨,花婉叫來廚子一問,卻說花晴一晚上都沒有吃飯。
花婉擔心起來,心想難道這是要絕食不成?于是匆匆披了衣服,疾步來到花晴的房門口,卻見房門大敞着。
她邁步而入,見春香和采菊兩人一個呆坐在地上,一個靠着窗框滿面淚痕,床上卻沒有花晴,被褥都還疊得整整齊齊,像是一夜沒有鋪開過。她頓覺不對,問道:“出什麽事了?你們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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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問,春香就哭了,還是采菊答道:“夫人她……離家出走了。”
花婉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采菊把一張紙遞給花婉,花婉一把奪過,就見上面寫着:“姐姐,我走了,別找我。”花婉一看确是花晴的筆跡,腦袋裏立時“嗡”一聲炸開了,急問道:“你在哪裏找到的?”
春香抹着眼淚說道:“早上我和采菊一進門,就發現夫人不見了。這張紙放在桌上,旁邊還有個信封。”她拿過一個信封交給花婉,花婉接過來一看,卻是暮東山寫給花晴那封信的信封。她挑開封口一看,裏面的信已經沒有了。
花婉拿着這個信封怔了半天,忽道:“叫人備轎,我要去見暮将軍。”
花婉匆匆來到暮東山的家,卻見大門緊閉。她叫人去敲門,小厮拍了半天,才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那人探頭出來看了一眼,見是花婉,“喲!”了一聲,忙把門大開,給花婉打了個千兒道:“小的見過婉夫人!”
花婉問道:“你們将軍現在哪裏?我有急事找他。”
管家面色有異,半天才道:“不瞞您說,将軍他出遠門了。”
花婉心裏一沉:“去了哪裏?”
“鄉下的老夫人患了急病,暮将軍告假,回老家看老夫人去了。”
“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就是昨個晚上,走得急,連行李都沒怎麽收拾。”管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給花晴看:“您看這不是給花大将軍的告假信,都沒來得及本人送,叫我給衛東将軍,托他轉交嘞。”
“那他說什麽時候回來沒有?”
“說是得三四個月。”
花婉聽完愣在原地,緊攥着手絹不出一聲。
管家見她面色深沉,小心地問了一聲:“婉夫人?”
花婉半天才回過神,說道:“我知道了。”她轉身要走,忽又回身,囑咐道:“若是暮将軍回來了,務必派人到我那裏告訴我一聲。”
管家垂手道:“是,婉夫人放心,小的記下了。”
花婉坐轎回煜王府。轎子走得很穩,她的心卻很亂:“暮東山連夜離京,不管理由是真是假,一定都跟晴兒脫不了幹系。”
因為知道暮東山對花晴的感情,所以這些年來,花婉對他總是另眼相看。現在她幾乎肯定花晴是和暮東山在一起,對于花晴的安全,她倒是放下了不少的心。
可花婉不擔心花晴,卻有些擔心起暮東山來,她怕的是花晴那不管不顧的性子把暮東山拉下水。
他對她是怎樣一番深情,只要她開口,不管什麽,他必定答應的。
但花晴怎麽鬧都沒關系,因為她是父親的女兒。可暮東山就不同了,他是在拿他的仕途功名冒險,一旦他因為此事惹怒了父親……花婉想到這裏,心中暗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親知道,不光是為了東山,就是對晴兒也沒有什麽好處。”
花婉捋清了思路,思緒稍定,又想:“父親那邊要瞞住,但李瑢卻要負起責任來。晴兒離家出走的做法固然不可取,但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他,他不能做甩手掌櫃不管不問。”
想到這裏,花婉心中湧起一股無奈:“這個晴兒,想來她這麽做,就是做給李瑢看的,勢必要我擔當這個通風報信的角色了。”她把手帕在手指上輕輕纏了幾個圈,心道:“……可是李瑢現在到底在哪兒呢?”
花婉思考了片刻,忽然掀起轎簾對轎夫道:“先不要回府,去瑢王府。”
來到瑢王府門口,轎夫停了轎,花婉從轎中走出來,看門的一見,急忙進去通報,片刻金貴就跑了出來。
見到花婉剛過一天就又回來了,金貴心裏咯噔一聲,但還是笑嘻嘻地迎上前,請安道:“婉夫人來了。”
花婉道:“金貴,你老實告訴我,瑢親王到底在哪裏?”
金貴一愣,随即笑道:“王爺真在寺院清修吶。”
花婉臉色一沉:“你別想跟我打馬虎眼,我今日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你不說我就進去搜人,搜不到,我再去面見聖上!”說完舉步就往瑢王府裏闖。
金貴見這回來者不善,急忙搶上幾步,用身子擋着,對花婉賠笑道:“王爺過幾日就回來了,他一回來,我第一個就去府上告訴夫人,夫人何必非得現在硬闖呢?再說現在王爺和晴夫人都不在,下人們有些犯懶,府內髒亂,別髒了夫人的衣服。”
花婉冷笑道:“你倒是巧舌如簧!”
她根本不理,徑直就往裏闖。金貴這下沒折了,苦着臉緊跟在花婉身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等花婉穿過了第二進的大屋,金貴百般無奈,再次擋在花婉跟前,這回雙手合十,跪倒哀求道:“好夫人,你千萬別再闖了,那裏面你可不能進去,裏面在燒艾葉吶!”
花婉已經聞到了味道,心中也是一凜,問道:“是誰病了?”
金貴嘆道:“自然是咱們王爺。”
花婉愣了半天才道:“原來他得了傳染病了。”
“可不是嘛。王爺就是怕晴夫人知道了要回來照顧他,不想傳染她,才叫小的那麽說的。王爺說幹脆讓晴夫人在煜王府先這麽住着,等他好了馬上就把夫人接回來。”
花婉恍然大悟,心道:“李瑢倒是了解晴兒,晴兒知道他重病,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回來照顧他。”她這時倒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花晴離家出走的事了:李瑢現在卧床不起,告訴他不僅無濟于事,還讓他白着急。
忖度之間,她最後決定還是不說,便對金貴道:“叫你們家老爺先好好養病,晴夫人那裏,我來處理吧。”金貴一聽喜得跪了下來,磕頭道:“謝婉夫人!”
花婉離開了瑢王府,心中卻沒着沒落的:“李瑢重病,晴兒不知所蹤,東山也不在,還不能告訴父親。這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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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阿柳找到趙四海,求他幫自己找楊五,趙四海很痛快地答應了。
回到天香樓,日子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阿柳照例每天有時間便盯着那幅《龍盤虎踞圖》看,試圖找出藏在畫中的秘密。奈何越看越頭大,天天日日地瞧,到後來阿柳只要集中精力往畫上看久了,就有種想吐的感覺。
無奈之下只好找別的事情來做,偏偏這半月來,她又清閑得很。
天香閣的老鸨有時在客人不多時,會額外叫那些不太忙的姑娘做些雜活,多半都是縫縫補補的工作。但像這類工作老鸨很少給阿柳做,不僅因為阿柳是天香樓的花魁,貴客多,更主要是因為老鸨對她總是另眼看待,多有照顧。
但最近半個月以來,除了一些老客偶爾過來聽她唱唱曲之外,阿柳的客人明顯少了許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她自己坐在房間裏,不是繡花就是調琴,要不就是畫些山水畫。
提起畫畫,還是前幾日,她的客人裏有一位姓徐的先生,是位擅長畫山水的大家,忽然給她帶了一套極好的筆墨紙硯來,聲稱要教她作畫。
這位客人算是老客,以往他來,就喜歡聽阿柳唱曲。那日不知哪根筋不對了路子,上來就說要教她畫山水。
阿柳見他一手負後,一手拿筆,神情嚴肅,就地變身成了個教書先生似的,心中暗暗發笑:“聽說這位徐先生的畫,市面上都賣到幾千兩銀子一幅了,而且他還不收弟子。現在他來見我,是要付我銀子的,可他一邊付給我錢,一邊還要教我畫畫。既然是這樣好的事,我幹嘛不學呢?”
于是阿柳就乖乖地跟這位徐先生學畫山水。
這事倒有了趣了,徐先生從開始的五日一來,變成了三日一來,最後改成隔日下午都會準時來。天香樓的老鸨倒像見怪不怪似的,次次熱情地把他請上樓來。
進了阿柳的房間,這位先生一撸袖子就開始自己磨墨,然後鋪開了紙,直切主題,滔滔不絕地給阿柳講起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