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秀紅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
次日清晨,趙四海果然派了人來,就在原來的廢井邊,就地打了個新井。
然而這期間秀紅的病情卻一日重過一日,整日高燒不退,到後來燒得晚上連覺也睡不好,胡言亂語,吃什麽吐什麽。
招娣心急如焚,只好又去找了趙四海。
趙四海一聽是秀紅的事,當即放下手裏的事就趕了過來,只看了一眼就道:“現在是最受罪的階段,瑢親王前些日子也是這樣。不用擔心,只要堅持按藥方吃藥,一定能好。”
招娣聽秀紅吃的藥跟瑢親王一樣,心裏立刻踏實了許多。
雖然有救,但罪可真是遭了不少。趙四海見秀紅難受得厲害,就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守着。
這日,到了起更時,秀紅渾身滾燙但就是不出汗,整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像在火爐上烤一樣。
趙四海叫來了大夫,看過之後說目前沒有其它辦法,藥是對症的,就是需要時間才能退熱,現在只能等着。
趙四海見秀紅神色痛苦,十分心疼,送走大夫之後,他就對招娣道:“今晚我在這裏陪她,你去睡吧。”
招娣見趙四海的神色,知道他比自己還要擔心秀紅,便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等招娣出去了,趙四海把桌上的燭火撥暗了些,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了秀紅的床邊。
秀紅半睡半醒,暈乎乎地時不時輕哼一兩聲,有時候熱了把被子踢開,趙四海就給她重新掖好,然後在一旁陪她坐着。
房間裏,那一點燈火忽明忽暗地跳動,只映出燈下一小圈昏暗的光影。
黃色的光影逐漸向周圍褪去,消失在一片模糊的黑色裏,留下淡淡的影子。
這樣的靜谧無聲催得人昏昏欲睡,一開始趙四海還強撐着,後來一個不留神就睡着了。這下開始打起呼嚕來,那呼嚕越打越響,直接把秀紅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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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昏暗中見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身邊的木椅上,頸子卡着椅背,仰面朝天張着嘴,呼嚕打得震天響。
她燒得視線模糊,揉了揉眼,才看清是趙四海。
秀紅略有意外,但并不驚訝,因為這些日子每當她病重時,趙四海總在她左右,想來這一次又是招娣叫他來的。
秀紅也不吭聲,因為頭暈得厲害,她就幹脆不去理睬趙四海,從被子裏伸出一根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誰知趙四海的呼嚕打到後來,簡直要把房頂掀起來。
秀紅原本就頭痛欲裂,這下覺得腦袋要炸開了,當即從被子裏伸出一只腳,往趙四海身上踹去。
趙四海被踹得從椅子上滾了下來,驚慌失措地睜開眼,連聲道:“怎麽了?怎麽了?”
秀紅咬着嘴唇,瞪着他也不說話。
趙四海醒過神來,見四下寂靜無聲,并無異樣,才擡頭去看秀紅,見她好似生氣了,連忙回到床邊,輕聲問道:“你怎麽不睡了?”
“你的呼嚕比打雷還響,叫人怎麽睡?”
趙四海一愣:“我打呼嚕了嗎?”
秀紅氣道:“打了!難道還是我冤你嗎?”
趙四海撓了撓頭皮,發愁道:“那可怎麽辦,要不我走吧。”
秀紅聽見他說要走,倒是微微一怔。
趙四海卻沒看見秀紅的神色,一心只想着怎樣才能讓秀紅睡好覺。
他原本想去外面睡一晚,讓招娣進來陪秀紅,但聽秀紅的意思怕是在外面也能聽見自己的鼾聲,便想着幹脆先回去,等到清晨再回來。
但秀紅卻不知他心裏考慮了這麽多,只道他因為自己不許他打鼾,影響他睡覺了,所以要走。這樣一想不知怎的,難過就湧上了心頭,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趙四海一看秀紅哭了,頓時懵了。
秀紅越哭越大聲,他緊忙好聲問道:“姑奶奶,怎麽忽然又哭了?”
秀紅哭道:“你不是要走麽,問這麽多幹什麽?”
趙四海苦惱道:“我是要走,但你這樣我走也走不踏實,你總要告訴我為什麽啊。”
秀紅聽他怎麽都要走,又不願說出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就使勁大哭道:“我想我爹娘了,我想家,哭一哭不行嗎?”
趙四海一聽原來是想家了,倒放下一半心,在屋子裏轉了幾圈,說道:“但你現在在生病,不能出遠門,總要等你病好了才能回家。要不然就過兩日,我想辦法把你父母接來,你看如何?”
秀紅聽他越扯越遠,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情,更加氣惱,捶着枕頭被子說道:“誰要你瞎出主意?我想我爹娘,現在就想見,你能幫上忙嗎?”
趙四海一聽,這簡直是不講理了,但他心疼秀紅,就沉默不語。秀紅見自己成功把他拖住,也不哭了,只腫着眼睛斜挑着他,看他怎麽辦。
趙四海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個圈,過了許久,無奈道:“現在是不可能把你爹娘叫來了。”他往床邊一坐:“你要是有什麽話想跟他們說,有什麽事想讓他們做的,你告訴我,我頂替他們聽你說、為你做 - 這兩天我就代二老照顧你。”
秀紅見他神情嚴肅,心情莫名地就好起來了,問道:“真的麽?”
“嗯,你說吧。”
“我爹會給我講故事,我娘會給我唱歌。”
趙四海愣了愣,半天說道:“唱歌我不行,我唱歌還不如打呼嚕。要不我給你講故事吧。”
秀紅答應道:“好,那你講一個我聽聽。”
趙四海雙肘撐着膝蓋,雙手合十想了半天,開始講道:“從前有兩條蛇成了精,一條白的一條青的……”
他剛講了一句,秀紅就吵着打斷道:“這不是白蛇傳?我都會唱呢,不行,要講個我沒聽過的。”
趙四海抓了抓頭:“那我得想想。”
秀紅不滿道:“敢情你只會一個故事。”
趙四海憨笑道:“這還是我娘給我講的嘞。”
秀紅從床頭翻出一本書來,遞給趙四海道:“你就照這個給我讀吧。”
趙四海接過來一看,是一本《百家故事》,喜道:“好,我給你讀這個。”
他翻開一頁,順着從第一個故事讀了起來,秀紅就靠着軟墊聽。一個讀完又讀一個,等讀到第五個故事的時候,秀紅就沒了聲音,趙四海擡頭一看,原來已經睡着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把被子給秀紅蓋好,吹熄了燈。
這回他怕自己打呼嚕吵醒秀紅,半點也不敢睡,就那麽一直睜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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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病讓李瑢躺了整整一個月。
到了次月頭上,他總算能下床活動了。
雖然瘦了一圈,但李瑢的精神好了許多。身體恢複後,他惦記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晴接回來。
卧床期間,李瑢一直擔心花晴哪天忽然跑回府來,但事實上不但過去這一整個月花晴都意外的安靜,而且煜王府那邊也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這超乎李瑢的預料,他原本以為是金貴為了讓自己安心養病,所以封鎖了消息。誰知病好後一問金貴,金貴說他壓根沒有去過煜王府,而自從花晴月前在門口質問了一番李瑢去向後,煜王府也再沒有來過人。
李瑢這回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問金貴:“那邊沒動靜,你怎麽不說去問問情況呢?”
金貴道:“爺,您都病得不認識人了,我半步都不敢離開您左右,哪兒來的精力去探聽消息啊?再說不是您自己交代,說這期間不見夫人的嗎?”
李瑢啞口無言。
他心裏擔心花晴,一刻也等不了,當下就要去煜王府找花晴。金貴就給他帶上厚絨緞袍子,跟着一起往煜王府去了。
到了煜王府,花婉正在花園裏坐着喝茶。
李瑢一見到她,劈頭蓋臉就問:“晴兒呢?”
花婉見李瑢臉色還有些發白,顯見是沒恢複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來,心中還有些欣慰。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不急不緩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李瑢頓時一怔:“婉夫人怎會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花婉也不答話,起身回到屋裏,拿出花晴走之前留的那封信,遞給李瑢:“你自己看。”
李瑢接過信,打開一看,見上面就寫了八個字:“姐姐,我走了,別找我。”
李瑢一看這滿篇的大白話,照平時必然要笑話花晴兩句,但此刻他卻顧不上了,只急聲道:“即便她不肯告訴我,但絕不會隐瞞婉夫人。若婉夫人知道真相,還請告訴我,莫要再讓我心急了。”
花婉道:“不是我不肯告訴你,是我真的不知道。”
李瑢呆若木雞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她不願見我,我不逼她,可總要讓我知道她在哪裏,我才好放心。”
花婉見李瑢一臉的失魂落魄,嘆道:“我大約能猜到她在哪裏。”
李瑢眼中頓時亮了起來:“在哪裏?”
“陽溯。”
李瑢一愣,金貴見他不明白,就湊近了說道:“王爺,陽溯在嶺西,是個民風淳樸的鎮子。”
“你怎麽知道?”
“小的有朋友是打那兒來的。”
李瑢面色茫然:“夫人為何要去那裏?”
“聽說那裏風景如畫,夫人大概是想去散散心?”
李瑢急道:“她一個女子獨自在外游蕩,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危險可如何是好?”
花婉在旁忽道:“這點王爺不用擔心,晴兒并非獨自前往,還有一人随行。”
李瑢忙問:“是誰?”
花婉擡眼瞧了瞧他:“……暮東山暮将軍。”
李瑢一聽見暮東山三個字,臉色頓時有些古怪。
金貴卻傻乎乎地說道:“暮東山?那不是花大将軍的得力幹将?”随即一臉欣慰地安慰李瑢:“王爺,有他在,那夫人絕對出不了事了。”
李瑢道:“有他在才要出事!”
金貴摸着腦袋問道:“為什麽?”
李瑢心急如焚,懶得理金貴,也忘了跟花婉打招呼,轉身就往外走。
花婉站起身來,喚住李瑢道:“你要去哪裏?”
李瑢頭也不回道:“這件事還請婉夫人千萬莫要告訴大将軍。”說完,疾步離開了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