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花婉問花晴暮東山的去向,花晴答不出來,花婉心中頓時有了疑惑,問花晴道:“你怎麽吞吞吐吐的?暮将軍回沒回去你也不知道嗎?”
花晴正憋得滿臉通紅,李瑢在旁忽道:“你們兩姐妹在那裏說悄悄話,不許我倆聽嗎?”他笑着站起身來,走到花婉和花晴的身邊,問花婉:“在說些什麽?”
花婉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李瑢,沉默了片刻,忽道:“我在跟晴兒商量,想留在你這裏,再打幾局牌呢!”
花晴聽了,眼神微動,花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然後望向李瑢,問道:“好不好?”
李瑢淡淡道:“婉夫人剛才一字不提,怎麽忽然來了牌興?”
花婉也不接他的話茬,依舊問:“你來是不來?”
采菊在旁邊從剛才聽見花婉說要打牌,就一直輕咬着下唇,神色緊張地盯着花婉。現在看她追問李瑢,忽然插嘴道:“咱們王爺不會打牌呢!”
李瑢聽見采菊這麽說,目光猛地閃動了幾下,立刻輕笑道:“三缺一,這牌還怎麽打?”
花婉默默看了眼采菊:“王爺沒說話,你總插什麽嘴?”
采菊聽了臉色頓時有些微白,退在一邊不吭聲了。
李祿在旁聽了半天,這時對李瑢道:“既然婉夫人想玩,你又沒什麽事,就打幾局吧。你看了那麽多次,上兩把手就會了。”
李瑢聽李祿都這樣說了,只好淡笑道:“好。”
小厮們開始擺牌桌,采菊趁機趕緊跑回後院,找到春香,急得跺腳道:“完了完了,祿親王和婉夫人要留下來打牌呢!也不知道他倆能不能應付得來,你快跟我一起到前面去吧。”
春香聽了,趕緊扔下手裏的針線活,跟着就跑到前殿來。
此時前殿上,李瑢四人已經圍着桌子坐下,擺上牌了。
花婉見春香也來了,她自己身邊有個金墜兒,花晴身邊有個采菊,金榮和另外兩個小厮也在一旁垂手站着,便道:“來這麽多人在四周轉悠,不嫌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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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忙曲了曲膝,說道:“婉夫人,我來添茶倒水,不給您礙事。”
花婉“嗯”了一聲:“你倒懂事。”接着一邊摸牌一邊說道,“我今天是贏錢來的,誰也不讓。”她習慣性地看了看花晴,花晴卻低着頭只顧擺牌,頭也沒擡。
花婉不動聲色地理了理手上的牌,不再說話。
時隔小半年,這幾個人再次湊了一局,氣氛卻很不同了。
各人揣着不同的心思,轉眼四圈就打了出去。花婉忍不住贊道:“瑢親王,你打得很好啊。”李瑢聽了這話卻有點愣,随後笑道:“手氣好。”
但花婉那句話誇完之後,再接下來,李瑢卻連輸了好幾局。
花婉道:“這麽不禁誇,把之前贏的又都給我們還回來了!”
李瑢笑笑。
再打幾局,李祿忽然不急不緩地說道:“晴夫人打牌改了路數麽?這麽好的機會,為何不要?”金榮在旁邊看了半天,心裏也在想:“咱們夫人平時打牌,如同猛虎下山,今天怎麽這般斯文了?”
花婉這時忽然拿起一張牌來,倒扣着,推到花晴眼前來,兩眼緊盯着花晴說道:“我猜你要這張。”說着,水蔥似的手指頭在牌上輕點了三下。
李祿看見,目光微動。李瑢也看在了眼裏。
只有花晴眼望着那張牌,半天含糊地說道:“誰知道呢,我自己都不清楚該要哪張。”
花婉頓時面沉如水,她默默地瞅着花晴,半晌,把那張牌輕輕抽了回來,說道:“我也只是猜的。”再沒多說,垂着眼簾繼續打了起來。
花晴擡頭看見采菊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給她使眼色,也不明白什麽意思。
這一晚的牌打得暗潮湧動。
花婉的手氣越來越壯,幾乎一路贏到最後,偶爾幾盤失手,也不相讓,逼着李瑢和李祿讓自己悔牌。
到後來一局完了,李祿笑着站起身來,對花婉道:“你們這是趙匡胤的賭,輸打贏要的,不打了不打了。”
花婉也不辯解,起身讓金墜兒把贏的錢都收進錢袋子裏,微笑道:“多謝二位爺承讓。”
李瑢不說話,笑着只是擺手。
屋裏掌上了燈,李祿見夜色已經籠了上來,便起身告辭。
李瑢挽留了一番,花婉和李祿都道天色不早,很快各自回府。
等二人離去後,李瑢和花晴回到寝殿。李瑢叫人端來一盆熱水,把自己和花晴的臉蒸熱了,去掉模子,變回了楊五和阿柳,說道:“不大對勁。”
阿柳沮喪道:“我也覺出來了。突發這麽些個意外,簡直讓我應接不暇。就說婉夫人忽然問我什麽暮将軍,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怎麽答得出來??”
楊五一撩長袍在床上坐下,說道:“這樣看來,更加可以肯定瑢親王和晴夫人是鬧了矛盾,晴夫人離家出走,瑢親王追去了。至于那個暮将軍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剛才在牌桌上,祿親王和婉夫人多半都看出什麽了。”
采菊正端着水盆進來,聽到楊五最後這句,忍不住道:“婉夫人肯定看出來了!她用手指頭在牌上敲三下,那是暗示她手中是三條呢!”
阿柳吃驚道:“你怎麽知道?”
采菊一邊把毛巾浸濕在水盆裏,一邊道:“婉夫人和我們夫人是親姐妹,從小玩到大,打牌都是串通好的。一根手指頭代表條,指甲畫小圈是餅。她倆只要坐一塊兒打牌就作弊,經常看她們打牌的都心照不宣,要不祿親王怎麽說她們這是趙匡胤的賭、輸打贏要呢?”
楊五恍然道:“怪不得,婉夫人的态度轉變,就在那張牌之後。”
阿柳神情懊惱:“她一定看出我不對勁了。”
“不光是她,祿親王可能也有所察覺。”楊五道,“而且我感覺他此次前來,還是因為你。”
阿柳仰面朝天地躺倒到床上,用兩只胳膊擋住臉,喃喃道:“這可怎麽辦,怕是露餡了。”
楊五坐在旁邊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道:“別想那麽多,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誰知次日一早,煜王府就派人來,說花婉請晴夫人過去說話。
楊五和阿柳這下都吃了一驚,趕緊坐在寝殿裏商量對策。
楊五建議稱病不去,阿柳左思右想,覺得這件事逃不過去:就算這次不去,花婉早晚也會找上門來,便說服楊五,只身去了煜王府。
到了煜王府,見到花婉,阿柳剛喚了一聲:“姐姐。”花婉就神情嚴肅道:“別叫我姐姐,你不是我妹妹。”阿柳心裏一驚,不容她說話,花婉就問道:“你到底是誰?”
阿柳正在猶豫是否和盤托出,花婉已經厲聲道:“你別想狡辯,昨天那場牌局上你露出太多馬腳,晴兒一舉手一投足我都熟悉,你是瞞不過我的。”
阿柳見真相已經敗露,只好承認道:“婉夫人,我确實不是晴夫人,但這并非我有意欺瞞,而是受瑢親王所托。……我是柳如煙。”
花婉一怔:“原來你是柳姑娘。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阿柳便将李瑢如何托自己和楊五假扮成二人的事講給了花婉聽,花婉聽完,有些哭笑不得,既像自語又像對阿柳說道:“這個李瑢,也就他能想出這種法子了!”
她神色緩和了許多,對阿柳道:“柳姑娘,請坐吧。”自己坐在一旁,說道,“這件事其實是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矛盾,我不說,想必你也猜到了。老實說晴兒離家出走,瑢親王若毫無動作,我倒要生氣。現在他去追她,我覺得是應該的。但他和晴兒都不在府裏,确實是個問題,他不願張揚,找你倆頂替,我也理解。”她說到這裏,略微沉思了下,繼續道,“這件事我會替他保守秘密,設若有什麽你們處理不來的情況,我可以照應,直到瑢親王把晴兒找回來為止。”
阿柳見花婉這樣通情達理,十分欣喜,連忙起身對花婉屈膝行了個禮,以表謝意。
花婉道:“其實我這麽做不是為了別人,就是為了晴兒。不過自從上次見你,我便覺得你很好,瑢親王找你來頂替晴兒,我也很滿意。”她站起身來:“既然來了,你就陪我四處走走吧,我一個人呆着沒有什麽意思。”
花婉就帶着阿柳,在花園裏慢慢溜達起來。
阿柳性格随和,花婉蠻喜歡她,不知不覺就說了許多話。到了中午,又留她吃午飯。
兩人這時正走到西面一間小廂房旁,花婉就轉身對金墜兒道:“不折騰回去了,就在這裏吃吧。”
金墜兒應了一聲,跑去吩咐廚房把飯菜送到這裏來。
花婉領着阿柳走進這間廂房,裏面是書房的樣子,擺設很簡樸。幾個書架子,一張案臺,旁邊放着個白瓷描青花的半人高畫缸,裏面插了五六個畫卷。
花婉在房中走了幾步,停下來,環視房間,頗有感慨地嘆了口氣:“從前我總在這屋裏寫字畫畫,現在已經許久不來了。”
阿柳跟着花婉在屋裏慢慢地邊轉邊看,花婉将每件東西都拿起來,細心地翻看半天才放下,嘴裏同時跟阿柳說着那樣東西的來歷,阿柳也很認真地聽。
走到畫缸旁邊時,花婉從裏面随手抽出一卷畫,展開來,是一副漁舟唱晚的山水圖。
阿柳跟徐晚舟學畫,現在已經懂一些了,不禁贊道:“不知是哪位大家的畫,畫得真好。”
花婉微笑道:“你也懂畫,很有眼光。這位不是畫師,而是個隐居山林的高人,他跟我父親很有緣,被我父親請到家裏來住過一年。他不僅山水畫得好,畫人物更是傳神,我們那時候都吵着叫他給自己畫像。後來我嫁給四王爺,就從他的作品裏挑揀了一些我喜歡的帶了過來。”
她把畫缸裏的畫一卷一卷地打開來,慢慢地看着,自己看完一卷,就遞給阿柳看。
那些畫裏果然不光有山水,還有人像,有些花婉就會指着跟阿柳說是何人。
等到畫缸裏還剩最後一卷畫時,花婉已經說得很高興,她一邊将那畫拿出來,一邊對阿柳笑道:“我猜這一幅是靜物。”說着将畫展了開來。
這一看之下,花婉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那畫上畫得不是別人,正是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