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秀紅過生日,趙四海精心策劃,送給了秀紅一個養雞場。

本以為此舉能博得美人芳心,誰知卻惹得紅顏大怒。自打那日之後,任趙四海怎麽敲門,秀紅都不讓他進院。

招娣看趙四海可憐,就勸秀紅:“姑娘,趙老板不是有意氣你,我看他是真心覺得養雞場是件大大的好禮。你沒聽他說,他小的時候最想養雞,想怎麽吃怎麽吃,要是能有個養雞場,他就要樂死了。”

秀紅搭着兩條腿,雙手環抱胸前,瞪着院門的方向說道:“我知道他是好意,我是生氣他怎麽那麽土!”

她站起身,抖着手絹,将自己從頭到腳地比了一圈,問招娣:“你看我像是會養雞的人嗎?”她瞬間好似出了下神,緊接着眼中劃過一道心酸,咬牙道:“會養我也不養!窮日子還沒過夠嗎?”

秀紅在屋子裏連轉了好幾個圈,氣道:“說到底他就是眼界淺,有錢了也不會享福。”

招娣見她氣急敗壞,也就不敢吭聲了。

等秀紅總算消了氣坐下了,招娣才小小聲道:“我看趙老板不是那個意思。”

“那他是什麽意思?”

招娣低下頭道:“我覺得趙老板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的心意。……他不是非讓姑娘跟她養雞,他是想跟姑娘好好過日子。姑娘如果不想養雞,跟他說清楚了,他肯定就不養了。姑娘再無論要什麽別的,我猜他都會給姑娘的……”

秀紅聽得一愣,半天沒有說話。

秀紅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傍晚上吃飯的時候。

她和招娣兩人圍着圓木桌子,桌上一盞清油燈,一人捧着一碗白米飯默默地吃着。

秀紅吃得心不在焉,兩眼出神,直瞅着油燈裏那點跳動的火苗,半天沒夾菜,米飯倒是吃下去大半碗。

招娣見狀問道:“姑娘,你想什麽呢?”

秀紅這才回過神來,忽對招娣說道:“你叫人去瑢王府看看,瑢親王最近都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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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對,現在就去。”

招娣放下筷子,起身走出屋,到外面交代了一聲,回到答複道:“叫人去了。”

秀紅點了點頭,也不想再吃了,等招娣吃完把碗筷收拾了,就半卧在床上等。

到了戌時,去瑢王府打聽的小厮回來了,跟秀紅禀報道:“姑娘,瑢親王挺好的。”

秀紅坐起身說道:“怎麽叫挺好的?你進府了?怎麽問的?”

小厮答道:“小的跟看門的說,姑娘有話要帶給王爺,讓他幫忙進去瞧瞧。要是王爺有事,就不驚動王爺了,要是王爺碰巧有空,就出來跟我說一聲。那看門的認識姑娘,他是聰明謹慎的,進去看了一圈,出來跟我說王爺正跟夫人在花園裏賞月散步,時候不大巧,小的就回來了。聽那看門的話裏的意思,王爺一切都好,沒什麽不對勁的。”

那小厮不明白秀紅的用意,照實說了一番,哪知道這番話卻像錐子似的紮在秀紅心上,讓她的心像浸在湖水裏一樣冰涼。

秀紅無力地沖那小厮擺了擺手,小厮退下,招娣上前拿起被子要給她蓋,卻被秀紅輕輕推開了。

秀紅扭着臉,面沖着牆,一聲不出,淚水卻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招娣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輕嘆了一聲,說道:“我看瑢親王是徹底把咱們忘了。”

秀紅聽了這話,擡起手,用手背狠狠地把淚水抹去,說道:“當初他就沒有給我贖身的意思,把我看成是燙手的山芋,這也不怪他。但這樣半死不活,我也不甘心。我得最後試探試探他,他若真把我當個死人,我便徹底沒什麽眷戀的了!”

說完掀起被子把頭一蒙,再就在被子裏一動不動。招娣在床邊聽見她隐隐地在哭,輕嘆了口氣。

第二日清晨起身,秀紅的兩只眼睛果然跟桃子似的腫得通紅。

她叫招娣端來盆冷水,把布打濕了放在眼睛上敷,一邊敷一邊說道:“幫我梳妝收拾,我要去瑢王府。”

招娣有些詫異,忙問道:“姑娘要去瑢王府?”

“對,我要去見瑢親王。”

招娣還想再說什麽,卻見秀紅面無表情,眼中隐約露出一股決絕之色,便再不敢說話,低頭給她挑衣服。

早飯後,秀紅換了套新衣服,梳妝打扮好,上轎直奔着瑢王府就去了。到了王府門口,秀紅從轎中出來,示意招娣去叫門。

招娣走上王府寬闊的白石階,來到朱漆大門前,伸手扣了兩扣門環。片刻那大門徐徐敞開,從裏面伸出個頭來,正是金榮。

當初秀紅搬到錢糧胡同時,金榮跟着金貴去安排過兩次家用的置辦,因此認得招娣。

他看見招娣,探頭再往招娣背後一瞧,見秀紅也正往過走。

金榮頓時心裏一凜,心道:“王爺不讓她來,她怎麽找上門來了?”心裏這麽想着,臉上卻不敢表示出來,緊忙笑道:“這不是秀紅姑娘?”

秀紅走到金榮跟前,冷聲道:“我來見王爺。”

“這個……”金榮面露猶豫的功夫,秀紅忽然伸手就去推門:“我今天非見到王爺不可!”擡腿就往門裏邁。

金榮趕緊伸出胳膊去攔,邊攔邊道:“姑娘,你不能進去!王爺夫人可都在哪!”

秀紅道:“他們不在,我還不來了呢!”腳下不停,徑直就往院裏走。

金榮跨上一步,側身擋在秀紅跟前,賠笑道:“姑娘,你這是何必呢?弄得大家不好看。”

秀紅眼圈發紅,冷笑道:“怎麽我來就要弄得大家不好看?我有什麽不能見人的?皇上把我賜給瑢親王,那是聖旨!我就是王府的人,你憑什麽攔我?”

她邊說邊往裏走,金榮一發狠,整個身子擋住秀紅,說道:“秀紅姑娘,不是咱們不講道理,而是夫人不願意見你。你這樣往裏闖沒有好處,而且容我說句不好聽的 - 吃虧的是你!”

秀紅臉色發白,眼圈卻愈發通紅,聲聲冷笑出來,說道:“是麽?”

她二話不說繼續往裏沖,金榮不敢撞她,只好伸手去推,秀紅卻在這時高聲叫道:“我有了身孕,你敢動我試試!”

金榮登時怔在原地,真的連碰都不敢再碰她一下。

有小厮在旁一見勢頭不對,立刻将此事傳到了後院。

寝殿中,楊五和阿柳正坐在院中聊天,那小厮着急忙慌地直奔着楊五跑來,邊跑邊連聲喊道:“王爺,王爺!”

楊五放下手中茶碗,問道:“什麽事?”

小厮偷看了一眼阿柳,貼在楊五耳邊顫聲道:“不好啦,秀紅姑娘找上門來了,她還說……還說……”

楊五眉頭一皺:“說什麽?不要啰嗦。”

那小厮一吞口水:“說她懷了您的骨肉了!”

楊五一聽可頓時有些發懵,心道:“瑢親王何時種下的風流桃花債,這可叫我怎麽接?”

他立刻問那小厮:“她在哪裏?”

“就在前院,鬧着要進來呢。”

“你叫金榮安穩住她,我這就出去。”

那小厮一走,阿柳就問:“出什麽事了?”

楊五起身答道:“你那個叫秀紅的姐妹找來了,此刻就在前院,她說有了身孕了。”

阿柳頓時一驚,忙問:“是誰的?”

“自然是這位瑢親王的了!”楊五說着就往前院走,阿柳緊跟其後。

兩人片刻來到前殿,老遠就見金榮十分客氣地在跟秀紅說話,而秀紅一手叉腰,一手點着金榮,嘴上不停地不知正在說些什麽。

說到一半,秀紅一擡頭,看見楊五假扮的李瑢走了過來,随即深喘了口氣,忍着怒意,給楊五行了個禮說道:“秀紅見過瑢親王、晴夫人。”

阿柳心急,眼光只顧着往秀紅肚子上看,但這才三個月不到的功夫,哪能看出什麽來。

她柳眉微蹙地看了半天,擔憂地把眼光又落在秀紅的臉上,卻見秀紅滿眼敵意地正瞅着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是花晴,于是趕緊收回目光,正了正色。

秀紅緊咬着銀牙,杏眼盯着阿柳,連眨都不眨。

楊五看見,輕咳了一聲,對秀紅道:“坐吧。”

金榮剛才被秀紅罵了個狗血噴頭,苦着個臉給秀紅搬了把椅子。

秀紅坐下來,腰板卻挺得筆直。

楊五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堂上氣氛有些尴尬,最後還是阿柳先開口問道:“……你有了身孕?”

秀紅頭一昂說道:“是。”

“多久了?”

“郎中剛看過的。”

阿柳暗道:“那就是還早。可是不久前去看她,她正生着大病,當時的樣子似還在埋怨瑢親王不去看她。……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呢?”

她兀自想得出神,忽聽秀紅道:“我既然來了,就不繞彎子,我心裏怎麽想,就直接跟王爺和夫人說了吧。這孩子是王爺的,留還是不留,全看王爺的。”

阿柳一驚:“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秀紅雙手緊攥着手帕,說道:“自從王爺給我贖了身,就不聞不問,這種日子還不如死了的好!可是如今我有了王爺的骨肉,想走也走不了。我今日來就問一句,王爺若是想要這孩子,就得把我接進府裏來住,否則我就跟這孩子一起去也罷了!”

阿柳臉色頓時煞白,驚出一身冷汗來,心道:“秀紅,秀紅!你可是瘋了麽?”

她還沒想完,就聽旁邊楊五一聲吼:“胡鬧!”

阿柳雖然知道楊五是演戲,還是被這聲吼吓了一跳。

她轉臉看去,就見楊五眼中真有怒意,他站起身來,指着秀紅厲聲道:“你可知道就沖你這句話,我就能處死你!”

秀紅兩眼通紅,“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顫聲道:“那王爺就下令吧,我也不想活了!”

阿柳見秀紅情緒激動,急忙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抓住楊五的胳膊,勸道:“王爺,她是有身孕的人,動了胎氣就壞了!”

她邊說邊給楊五遞眼色,楊五看在眼裏,對秀紅道:“想搬到府裏來住,這事可以商量。但你拿孩子威脅我,罪不可恕!來人,把她關到廂房去,看緊了她!”

金榮立刻叫來幾個家丁把秀紅攙扶了出去。

秀紅也不反抗,只是低頭輕輕地哭着。

等秀紅走了,楊五轉身就往寝殿去,阿柳疾步跟在他身後。

進了卧房,楊五遣走下人,關上房門,對阿柳說道:“她懷着瑢親王的孩子,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所以我才不許她回去,因為我……”

阿柳點頭道:“你怕她有個三長兩短,擔不了這個責任。你剛才那樣一說,我就明白了。”

楊五點了點頭,長吐了口氣坐了下來,苦笑道:“她真是大膽,好在是你我,剛才若真是瑢親王和晴夫人,就算現在為了孩子留她一條命,等孩子生下來,她只怕有的是罪要受了。”

阿柳滿面愁雲,在床邊緩緩坐下,輕聲道:“這不像是秀紅的作風,她一直是個明事理拎得清的人,怎麽剛才那般的不管不顧?”

楊五搖頭道:“若你都不知道你這位姐妹怎麽想,別人就更難知道了。”

他扭頭看向阿柳,沉默片刻,忽問道:“你這位朋友,人品可不可信?”

阿柳怔了怔,說道:“是可信的。……為何這樣問?”

楊五一時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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