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花婉這邊卻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快刀斬亂麻地處理了傅庭之的事,還在焦急等待祿王府那邊的消息。
但很快她就發現計劃行不通,因為李祿夫人來找她閑談的時候随口提了一句,說李祿最近別說新來的下人,就連自己府裏的家奴,稍微面生一點的都不用,只用孫倌和幾個家生子。
結果花婉安排的那名侍女到現在連祿王府的後院都沒能進去。
正當花婉無計可施,打算找李瑢商量這件事時,花晴卻告訴她花武已經控制住了傅庭之,事情順利解決了,花婉的一顆心這才算放下。
花婉還從李祿夫人那裏了解到一些關于阿柳的事。
那日正巧她和楊五都在瑢王府,想到楊五對柳如煙的那份心意,花婉便把他叫跟前,将阿柳被關進死牢的事跟楊五說了。
楊五聽完十分震驚,情急站了起來,連手邊的茶碗都被碰撒了一桌面:“此事當真?”
花婉颔首道:“這是祿親王的夫人親口跟我說的:柳如煙刺殺祿親王未成,被打入死牢。具體細節她未多說,但這件事肯定是有的了。我實在有些擔心柳兒,她大概是太急于複仇,所以才會……”
楊五心亂如麻,早已聽不見花婉後面這些話。
他原以為李祿十分喜歡阿柳,應該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但顯然他想錯了。楊五懊悔萬分,自責為何沒有再早些想辦法把阿柳從祿王府裏救出來。
花婉見楊五神情陰郁,知道他是擔心阿柳,便勸慰道:“你放心,如今鐵證如山,我父親已經請旨查抄祿王府,到時就能救出柳兒。”
楊五一怔:“大将軍要查抄祿王府?”
花婉輕輕點了點頭:“此事尚不為人知,你不要說出去。祿親王對這件事還不知情,……他是逃不過去的。如今我雖恨他害死李煜,但這些年還當他是三哥的時候,我知道他對阿敏的心是不假的。所以你不用太擔心,只要他還未喪心病狂,就應該不會傷害柳兒。”
楊五一時未語,心中卻道:“然而我卻不能拿阿柳的性命冒險。”待瑢王府的事處理完,他一刻也不等,跟花婉和李瑢告辭後,匆匆離開了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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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坐在漆黑的死牢裏。
這是祿王府關押家奴的地方,被關進這裏的家奴沒有資格得到官府的裁斷和審判,按家法處置。
剛被關進來的時候,阿柳還能數得清天數,到後來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她每天都在等着有人走進來對她說: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可一直沒有這樣一個人來。
每日都有固定的人來給她送飯,放下飯碗就走,沒有一句話。飯菜并不算差,甚至有兩菜一湯,菜是一葷一素。
慢慢的,阿柳從無時無刻的擔驚受怕變成了一種淡然。她後來覺得,如果他真想殺她,為何不一早下手 ?- 除非是想折磨她。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他替自己擋下暗器的那個剎那,然後就在極短的某個瞬間,她會恍惚覺得他并不是她的仇人:他保護了她,不是麽?但罪惡感随即驟然湧上她的心頭,像汪洋大海将她淹沒:他不可原諒 —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時間在這種自我折磨般的混亂中流逝,有時轉瞬即逝,有時卻度日如年。
有時她陷入沉思整夜不能合眼,天卻好像忽然就亮了;而有時她緊閉雙眼噩夢連連,但睜開眼時,長夜依然漫無盡頭。
她不怕死,但她不想這麽死。
她在角落裏抱膝而坐,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因為她發現在這裏,會把自己逼瘋的就是那些無窮無盡卻怎麽也無法扼制住的雜亂想法。
她把頭埋在膝間,靜靜地聽着清水從石縫裏滴下的聲音,試圖讓這聲音填滿她的腦海。就在她覺得就連那聲音都已經快不能吸引她注意力的時候,離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忽然“咯噔”一聲輕響。
她擡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不見有什麽異常;凝神靜聽了一會兒,卻靜悄悄的,只有滴水的聲音。
阿柳重新把頭埋了下去。
“咯噔。”
第二聲輕響傳來。
這次阿柳确認沒有聽錯,她再次擡起頭。
這次她看見漆黑中走來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那身影并不是牢官。
她的心立刻緊張得揪成了一團:是來判她死刑的人麽?
阿柳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人,他的身影逐漸清晰,昏黃的燈影照射在他的面孔上,越來越明亮。她忽然心中一陣狂喜,起身奔跑到牢房前,低聲喚道:“楊五!”
楊五走到牢房前,看着阿柳憔悴的模樣,心裏一陣心疼,面上卻淡笑道:“還好,我沒找錯地方。”
這是這麽些日子以來,阿柳聽到的最令她感到輕松的一句話,她兩手緊抓着牢房的欄杆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楊五不急着答話,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來,找出一把打開了牢門鎖,頭微微一低,走了進來。
阿柳這下更加意外:“你有鑰匙?是怎麽拿到的?”
楊五微笑道:“我自有我的辦法。”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楊五一邊把鑰匙別回腰間,一邊道:“先走吧,邊走邊說。這裏像個迷宮一樣,出去還要好半天。”說完點亮了一個火折子,舉着在前面帶路。
阿柳跟着楊五往外走,邊走邊悄聲問道:“牢官去哪兒了?”
“只有兩個人,都被我放倒了。祿王府所謂的死牢畢竟只是關押家奴的,不像衙門看管的那麽嚴。”
阿柳聽罷放心了許多,默默跟着楊五走了一會兒,忽然在楊五身後輕聲說道:“……你說的沒錯,祿親王就是當年太子案的主謀,害我全家被殺的也是他……他親口對我承認的。”
楊五沒有回頭:“所以你想殺了他,是麽?”
阿柳凄然笑了笑:“很意外是不是?我竟然以前一點都沒察覺,殺父仇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楊五緩聲道:“我是有些意外,但我意外的不是他做過的事- 那些我早已知道了。我意外的是他肯向你如實地坦白。”
阿柳怔了怔,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他?”
楊五将自己這段時間來查清整件事的前後,簡單跟阿柳說了一遍。最後說到周作為叛亂卻攬下所有罪行割喉自盡時,阿柳愀然道:“是他,肯定是他。他籠絡兵部侍郎石海和禁軍總領周作為,我看見了。”
祿王府的這座死牢建在地下深處,果然像個迷宮似的蜿蜒曲折。阿柳跟着楊五走着,又問:“你還沒說,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楊五道:“是婉夫人聽祿親王夫人說的。”接着把送侍女進祿王府卻沒成功的事簡單說了說。
但當他提到毒|藥是綠色的粉末時,阿柳忽然猛地停下了腳步,呆在原地,半天不語。
楊五聽身後沒了動靜,回身看到阿柳吃驚而複雜的神情,擔心地問道:“怎麽了?”
阿柳嘴唇輕顫,半晌才道:“……原來那是毒|藥。”
“……你見過?”
阿柳臉色微白:“我照顧他起居的時候,他允許我整理私物,所以我見過你說的那種綠色粉末,因為顏色特別,我就記住了。”
楊五面沉似水:“那他更無可否認了。……你還不知道,皇上已下旨查抄祿王府。官軍現在路上,馬上就要到了……今晚就是他的大限。”他望向阿柳,“所以官兵到之前我必須救你出去,刀槍不長眼,我怕你被誤傷。”
阿柳聽完神色卻甚是震驚:“……官兵已在路上了?”
楊五點了點頭:“祿親王還不知情,……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阿柳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眼神忽然顯得有些無措,轉瞬又變成一種痛苦之色。楊五捕捉到了她每一絲情緒變化,他望着他,眼中浮現出一絲心疼。
兩人站了片刻,阿柳突然對楊五道:“……我還不能走。”
楊五靜靜瞧着她,沒有說話。
“有件事我還沒做,這件事我必須做,我……”她眼中猛地像有淚光閃爍,慌忙低下了頭去。
楊五卻沒有問她是什麽事,半晌,神情擔憂地緩聲道:“官軍馬上要到了,我不能留你一人在這裏。”
阿柳低垂着頭,堅持道:“我沒事,請你去吧。”
楊五看見幾滴淚珠落在她疊放在身前的雪白纖細的手指尖上。他沉默着,許久,輕聲道:“……保護好自己。”他深深地望了她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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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都市·十日談系列】《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即将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