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不容置疑,子清相信她定是有她必須要做的理由。

孫钊突然出聲怪道:“二少,你有沒有覺得那個人一直在繞着清和殿打轉?”他對食人鬼三個字心裏發憷,謹慎地選擇了避開這個字眼。

子清也頗有同感。憑食人鬼如此迅捷的速度想要逃離清和殿完全不是難事,可是他卻一直在長廊裏轉圈,似乎不想離開清和殿。

難道他還想卷土重來不成?

子清提高了警惕,心下拟定了一個計劃便對孫钊說:“孫钊,你從屋頂繞到他前方去。給他個前後夾擊,看他往哪跑!”

孫钊嘿嘿笑了一聲,縱身一躍躍上夜空,很快就消失在暗夜中。

子清提氣調節着呼吸,繼續馬不停蹄地追趕食人鬼。絕不能跟丢……管他是什麽魑魅魍魉,他會害怕會退縮說明他和人一樣有七情六欲,那麽食人鬼一說就只是稱呼上的區別了。他還沒有人類聰明!他這樣安慰自己,頓時覺得也沒那麽可怕了。

他牢牢盯住食人鬼不斷跳躍着飛奔的背影,身邊廊柱一根根飛快地後退着,前方不遠處又是一個轉角,孫钊很有可能會從那裏突擊而下。

這是一場以速度相拼的角逐。他深吸了口氣,暗自咬牙加快了腳步。

食人鬼即刻就要逃至轉角,倏地一個人影自前方屋頂落下截住了去路,朝他俯沖而來!食人鬼腹背受敵本是逃無可逃,然而他猛地收住腳步,在那樣的速度之下竟然說停就停,轉身之間還不忘回頭吓唬子清一把。

子清受驚身子一頓,腳下一個踉跄向前倒去。食人鬼順勢側身滾入花圃中,讓來不及收住前沖勢頭的兩人雙雙撞在了一起。

“哎喲……”子清和孫钊硬生生撞了個滿懷,全身的骨頭都因這場熱烈的相撞而發出響亮的慘叫聲。

子清跌坐在地上疼得直吸涼氣,孫钊揉着腦袋罵罵咧咧道:“搞什麽?這厮反應也太快了!”

他邊罵邊看向食人鬼的方向,卻連個鬼影都沒有看到,怪叫道:“二少,他不見了……”

子清有些暈眩,聞聲也顧不得眼花看過去,果然花圃中只剩下一小片被壓倒的花枝,食人鬼已不知去向。

他終于逃走了嗎?子清想道。可是既然要逃的話早就可以逃了,又何必帶他們兜這麽大的圈子?

食人鬼的想法實在讓人難以理解。想到他因為人數落敗而逃跑,又在脫身之前故意龇牙咧嘴吓唬子清,分明就是小孩子惡作劇似的行為,卻讓他和孫钊為此吃了不少苦頭,頓時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緒浮起。

食人鬼的智商還有待商權……

孫钊忍不住犯嘀咕:“你說他是不是逗我們玩呢?在跟我們捉迷藏?”

子清恍恍惚惚地愣了一會兒,聽到孫钊說捉迷藏,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大驚失色道:“遭了我們上當了!這是調虎離山!”

話音未落,他已經拔腿飛奔而起,目标直指公主寝殿!

孫钊腦子一轉也反應過來,邊跑邊罵:“丫的,看他沒頭沒腦地逃跑就小看他了,沒想到這麽狡猾!”

子清心急如焚,食人鬼的目标是和瑾沒錯,想不到他看似行為無常傻頭傻腦,內心竟是如此堅定,定要取和瑾性命?

就在兩人疲于奔命趕回中庭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如一陣風般從眼前飛速掠過,身影迅速淹沒在無燈的長廊中。

前方,公主寝殿裏幽閃的燈火在黑夜裏格外明耀,在猶帶寒意的春夜中仿佛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誘惑着飛蛾不顧一切撲入火中……

***

子清和孫钊領命去追食人鬼後,寝殿裏只剩下和瑾和麥穗安然無恙。張花病負了傷,麥穗手忙腳亂地為他包紮,寧瑞昏迷不醒,而和瑾則神情呆滞地坐在桌邊發呆。

“公主,您沒事吧?”張花病問道。

和瑾怔愣片刻,搖了搖頭,見麥穗也在擔憂地看着自己,便勉強露出一絲微笑。可是她雙眉間仍是緊緊蹙着,坐了一會兒就忍不住站起來,在室內來回度步,掩不住一臉的焦急和憂慮。

她在等子清和孫钊,在等一個讓她既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真相。這份不安和焦慮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也絕不會對任何人說。

“公主,坐下來喝杯茶吧。”麥穗砌了杯茶遞給她,她只好接過來淺抿一口。放了大半夜的茶水早已經涼透,冰涼的液體入喉直達胃底,倒是多少令她心頭的火焰熄滅了一些,頭腦也鎮定清醒了許多。

她放下茶盞,回想着食人鬼來襲的過程陷入沉思,蹙緊的秀眉輕皺,嬌好的唇線抿成愁思的弧度,讓人不知不覺也受到影響,跟着緊張起來。

麥穗不知道公主在煩惱什麽,既然公主沒說那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她就不會開口過問。她已經陪伴在公主身邊半年了,很多時候她還是摸不準公主的脾氣,因此常常惹她生氣。

唯一能懂她心思的人恐怕就只有寧瑞了吧。麥穗看向床塌上與公主同齡的少女,聽說寧瑞從很小時起就跟在公主身邊,年紀雖小心思卻很細密,思維也很靈活,宮裏已經找不出第二個能比寧瑞更能伺候好公主的人,連陛下都對她贊不絕口。

可是她總覺得不是這樣。

寧瑞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精明能幹,無憂無慮;公主也并不像人們所知的那般恃寵而驕,任性拔扈。她們都是有秘密的人,或許正是因為這份秘密才讓她們相互扶持,并對自己的行為收縮有度。

寧瑞對于公主是心腹,而她,只是“所有物”而已。她猜不透公主深埋的心思,公主也不會讓她猜透。

正當麥穗胡思亂想的時候,和瑾的心情越發煩躁,她重新起身來回地走,僅憑肉眼仿佛都能看到她頭上冒出的煙。

“張花病,你出去看看。”和瑾焦急地命令道,“務必要把他抓回來!”

張花病有些遲疑:“可是沒有人保護公主……”

“沒關系。你去幫陳煜名和孫钊,我不會有事。”和瑾盯着他,“快去。”

既是旨意難違,更何況刺客也不會一籮筐地來。張花病便領命而去,大步流星邁出寝殿。

将人手都派出去,和瑾才感到一絲安心。接下來只要耐心等消息即可,她疲憊地坐下來,倦意襲上腦海,卻怎麽也沒有睡意。

起身來到床邊凝視着寧瑞昏睡的面容,和瑾輕輕握起她的手,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空闊的寝殿中沉寂彌漫開來,焦慮的氣息也漸漸沉澱。兩人各自懷着心思,相顧無言。

好半晌,和瑾擡起頭正想說些什麽,突地瞧見麥穗驀然變色的臉,一股記憶深刻的焦糊味自身後傳來,蒼白的手掌不知何時已伸到了眼前。

“公主!”麥穗驚聲尖叫出聲,下意識伸去的手抓了個空,和瑾已經被食人鬼捂住口鼻強行拖走。

食人鬼死死禁锢着和瑾向外拖行,和瑾拼盡全力掙紮也不能悍動分毫,冰涼徹骨的手掌直接貼在口鼻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湧上心頭。搖晃間挽在烏發上的銀簪掉落,和瑾反手握住,狠狠向身後刺去。

銀簪刺入肌膚的頓感令和瑾心中一顫,手臂的力度不足,銀簪只紮入食人鬼脖頸三寸左右便停住了。食人鬼嘶嚎出聲,捂住和瑾口鼻的手驀地松開,一掌拍在她後背。

和瑾經此一掌感到全身的骨頭都要被震碎,身子大力地撞向桌椅,将木椅都撞翻到了一邊。鮮血順着額頭留下來,她已痛得麻木。

食人鬼怪叫着拔掉刺進皮肉的兇器,一小朵血花綻放開來,令那只血紅的獨目珠光芒大盛。他握住銀簪,看向和瑾的目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憎恨與憤怒,喘着粗氣向和瑾走去。

“住手!不要殺她,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麥穗跪倒在食人鬼腳邊哭着哀求道。

然而食人鬼根本不予理會,他擡起腳将麥穗踢倒在一邊,來到倒地不起的和瑾身邊一手扼住她纖細的脖頸,一手舉起帶血的銀簪。

朦胧間,和瑾只恍惚在他掩藏在亂發下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瘋狂恐怖的笑容,腥紅的眼眸爆發出強烈的憎惡與快意,令和瑾幾乎不能呼吸。

這就是……報應嗎?

這個念頭突然劃過腦海,便再也收不住。和瑾因窒息而慘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可以稱作是絕望的神情。

當初……可曾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她做錯了嗎?

意識逐漸變得恍惚,渙散的視野中只搖晃着一個扭曲的笑容和銀色的針尖。

不,她沒有做錯。只是她殺了人,不論出于什麽樣的理由,殺人者……都該得到懲罰。

牢牢抓在食人鬼手臂上的指甲深深嵌了進去。在意識因絕望而放棄的時候,心底卻有一個強烈堅定的聲音沖破堵塞的氣流爆發出來:

“——我不想死!!!”

随着她尖利的咆哮沖口而出,劍刃在一瞬間割開皮肉的聲音輕微而震撼地傳入和瑾耳中,她睜開的雙眸中深深刻入劍尖滴血而落的一幕。冰涼的血液順着劍刃上的凹槽流淌,滴落在她的鼻梁,在臉頰上劃過一道腥紅的線痕。

一陣劇烈的風從面頰上拂過,食人鬼被人一腳踢開,重重落在地上。和瑾尚未從方才的刺激中醒過神來,身子頓時被拉起,撞入了那人的懷裏。

一股熟悉的氣息夾帶着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她尚不清醒的頭腦又産生一陣暈眩,視線搖擺之中明晃晃的劍尖反射着影影綽綽的燭光,如夢幻一般滿目絢麗。可劍尖之下的人卻比這刀光劍影更加奪人心神,點點淚光流下就像是流在她心底。

“饒過他吧,他已經快死了……”麥穗的哭聲一點一點喚醒了她的神智,然而,另一個聲音讓她進一步清醒的同時又不禁疑心還身在夢裏。

“走開,不然連你一起殺!”

這個聲音她很熟悉,可是此時她又感到分外陌生。這種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真的是他嗎?

她吃力地擡起頭想看清他的臉,然而眼前光影晃動,只依稀一片陰影籠罩在他的下颌,看起來那麽不真切。可是耳邊蓬勃有力的心跳聲又明白地告訴她,這并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就在她身邊。

“求求你,求求你……”麥穗不住地求情,眼淚打濕了盈盈眼睫,在光滑的臉龐上劃下一道又一道令人心碎的痕跡,“求你放過他吧……”

眼前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劍刃裹挾着冰冷的殺意破開空氣,毫不留情地當頭斬下!

即恒怔了怔,持刀的手被人半空截下——而且是兩個人。

“住手。”和瑾虛弱的聲音裏勉強透出強硬的威勢,但是拖住他手腕的掌心并沒有更多的力量去阻止,阻止他落劍的是另一個人。那個人一手截住刀柄,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劍刃,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流下。

“你想幹什麽?”子清單膝着地,渾然不覺疼痛,仰起頭目光灼灼地質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三個人的英雄救美歷程,結果美人都不太領情是腫麽回事?

☆、各自的悲怆

公主寝殿之中人影紛紛擾擾,思緒雜亂繁多,如一潭渾水教人相看不清。

子清握住即恒劈來的劍刃,不顧掌心橫流的鮮血,擡頭問道:“你想幹什麽?”

即恒并沒有收回落下的劍,手中緊握着刀柄仍然在向下發力,微擡了擡下巴冷冷地回答:“殺她。”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絲毫憤怒或者不忍。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令人不願相信的事實。

麥穗猶自帶着淚光的眼眸定定望着他,對上他不帶感情的冰冷眸色,紅潤的嘴唇輕微顫抖着,心如刀絞般痛苦。

子清難以置信地盯住他,掌心因激動而不自覺收緊,血流更盛,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厲聲追問道:“她做錯了什麽你要殺她?”

即恒幽深的眼眸在燭火搖曳下越發黑得通透,如一汪深潭般望不到底,仿佛能将所有落入眼中的東西統統吸納進去,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麥穗,淡淡道:“她串通食人鬼謀害公主……”

“你胡說!”子清立刻反駁。

然而即恒的目光冷淡地落在他身上,一股寒意頓時爬上背脊,他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沒認識過。

“是不是胡說,問她自己。”即恒轉向麥穗冷聲問道,“幫助食人鬼抛屍滅跡,掩蓋行蹤的人是不是你?”

麥穗垂下視線,沉默不語。她回頭看向重傷昏死的食人鬼,滿是淚水的眸中閃動着悲傷的光芒。她看向和瑾,途中遇上子清殷切的目光,巨大的壓力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被衆人圍攻的那一日,她無力又絕望地為自己辯白,卻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你有沒有吃人?說!”即恒厲聲喝道,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眸中終于掀起一股憤怒的風暴。

“我沒有!”麥穗尖聲大叫道,眼淚大顆大顆地流出來,幾乎泣不成聲,“我沒有吃人……”

她沒有吃人,為什麽當初大家都不相信她?為什麽要給她安上莫須有的罪名?為什麽要以正義之姿将她綁上火刑架?……為什麽現在,她還要面對同樣的質疑?

她淚眼朦胧地看向和瑾,哽咽道:“公主,我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更不會想要去害你!我只是……”裙擺被人輕輕拉扯着,她怔了怔回頭看去,正對上食人鬼血紅的獨目裏隐隐閃動的光芒,喃喃着說了下去,“我只是可憐他,只是想保護他……”

麥穗嘤嘤地哭了起來,和瑾一語未發,子清瞠目結舌。孫钊立于一邊,見這形勢內心也是分外的複雜。

即恒冷漠的視線落在麥穗哭泣的臉龐上,半晌才冷淡地說:“可憐一個殺人魔是你同情心泛濫,保護一個殺人魔就是同罪!你還敢說你是無辜的嗎?”

麥穗身子猛地一顫,擡起的眼眸中從驚愕轉變為恐懼。她急切地用目光求助于和瑾,淚水未幹的眼睫上又沾上新的眼淚,仿佛永無幹涸之日一般惹人心碎。

和瑾默然看了她半晌,阖上眼睛默默地嘆了口氣,她再一次伸手按下即恒的手背,輕聲說:“把劍收起來,即恒。”

即恒低下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語氣還是十分冷淡的:“公主,即使她欺騙你,傷害你,你還是決定原諒她,是嗎?”

和瑾有些語塞,一些滞壓的情緒堵在胸口,悶悶的分外鬧心。她明白即恒所說都是對的,可是為什麽她會覺得這麽煩躁?這些話從他嘴裏不帶感情地說出來,讓她特別煩躁,連一句都不想多聽。

“麥穗是我的私有物,她的行為由我負責。”她直起身,離開他的支撐,厲言說道,“我命令你把劍收起來!”

即恒沉默着凝視了她許久,久到和瑾覺得那雙眼睛裏已經沒有了一絲溫暖,他垂下視線輕聲說:“是,卑職遵命。”

有一瞬間和瑾感到心裏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已經在悄然失去。她靜下心來想要去尋找,卻發現那樣東西本不屬于她,而她卻将它傷害到體無完膚。

只是那一刻,她還沒有這份自覺。

和瑾恢複一定的體力後氣色紅潤了不少,她上下打量着食人鬼,前一刻還氣勢洶洶要奪她性命的食人鬼此時就像一個自知犯了錯的孩子一樣躲在麥穗身後,腥紅的獨目不再掩藏詭異的目光,但是依舊充滿了警惕。

“孫钊,你拿來的繩子呢?把他捆起來。”和瑾回頭對孫钊說道。

孫钊應了一聲便去找丢掉的繩子,食人鬼的紅目目不轉睛地盯着孫钊的一舉一動,安靜而溫順的模樣掩飾着內心的洶湧,靜靜屏息靜氣等待着反擊的機會。

沒有人在面臨未知危險時會坐以待斃,食人鬼也一樣。

即恒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劍柄,深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若是逃跑也就罷了,只要食人鬼有一絲異動他定不會手下留情,不論是誰再來阻撓……

正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喘着虛氣的聲音抱怨道:“你們都從哪跑回來的,我找你們大半天都沒找到!”

電光火石之間,食人鬼騰身翻起,一把推開麥穗和子清,撞倒取回繩子準備大顯神威的孫钊,踉踉跄跄朝門口奔逃而去。

“張花病,攔住他!”和瑾大聲喊道,不顧即恒有意将她護在身後,推開他就要沖出去。

即恒一把抓住她才沒有讓她冒險去自投羅網。而張花病氣還沒喘勻就遇到食人鬼直沖而來,哪裏還能聽到和瑾的命令,下意識往旁邊躲都沒有躲掉,迎面對上食人鬼。

而食人鬼身負重傷,全憑着一口氣直沖向大門。或許真是天不亡他,張花病被其氣勢所懾,又因其速度相逼,完全沒有反擊之力就被撞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打滾。

方才還奄奄一息的食人鬼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奪路而逃,如出無人之境!

“你攔着我做什麽?”和瑾氣憤地喊道,“你為什麽不抓住他,眼睜睜看着他跑掉?”

“公主……”和瑾的掙紮時不時觸碰到了即恒的傷口,可他還是牢牢抓住和瑾的手不松開,只沉聲勸道,“跑了就跑了,他詭計多端,保不準是詐逃,你不能出去冒這個險……啊!”

和瑾一掌往他身上招呼,即恒身體劇烈地踉跄了一步,她抽回了手,厲聲說:“本公主要捉住他,不論死活!”

擡眼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圈,和瑾沉聲喝道:“都跟我來!”

話音未落她已經當先追了出去。孫钊和張花病相互對視一眼不知所措,兩個隊長都沒有任何行動的跡象,可是公主已經獨自去追食人鬼了。

最後孫钊拍了一下大腿丢下一句:“大花,我們去。”便跟着離開了寝殿。

張花病匆匆瞥了一眼即恒和子清,二話沒說掉頭就走了。

寝殿頃刻間就安靜了下來,只留下三個各懷心事的人黯然神傷。

子清輕舒了口氣,不知為何雙腿有些顫抖,他低下頭看了一眼鮮血橫流的手掌,兀自取過藥盒包紮。麥穗笨拙地爬上前幫忙,顫抖不止的雙手輕握住他的,淚如雨下。

子清忍不住心頭狂跳,朝思暮想的人如今近在咫尺不說,還在為了他流淚。一種夾雜着心痛感的幸福頓時充滿心間,有些傷感,又有些溫暖。

他無意間瞥向即恒,那家夥一反常态地立在那裏默不吭聲,只冷淡地看着他們。子清驀地想起方才和瑾一掌拍落時他一瞬間流露的痛苦之色,心下一股擔憂随之升起。

“你受傷了?”他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始終圍繞在即恒周身,這種冰冷的氣息不論是第一次相見時還是夜半聊天那一次都不曾這般強烈,冷冷地拒人于千裏之外,仿佛他們中間隔着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牆。

子清不計前嫌的關切并沒有得到即恒的回應,他渙散的目光逐漸在麥穗身上聚攏,再一次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幫他?”

麥穗忙于包紮的手滞了滞,神色黯然地望了一眼即恒,斂目低聲道:“我以為你能明白……”她将最後一點繃帶饒過子清掌心,細細地纏緊後轉過身子,靜靜地說,“我幫他,因為他是我的同伴。”

她擡起淚痕未幹的眼眸,目光中甚是平靜,輕聲說道:“在茫茫世事中能遇到與自己一樣的存在,證明自己并不是孤單一個的感覺……你一定是能夠明白的,對不對?”

她溫柔而悲傷的目光落在即恒眼中,猶如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波浪,攪碎一池平靜的水面。

與自己一樣的存在……這世上還有嗎?

他微垂下視線,眸中有光點流動而過,在他重又擡起眼時卻靜靜隐去了。

“他無節制地殺人,你幫他便是幫兇,一樣有罪。”他盯住麥穗,聲音嘶啞而低沉,道,“會遭天譴的。”

“可是他并不是喜歡殺人才去殺人!如果為了生存迫使其他生靈喪命也要遭天譴的話,人類才是第一個該定罪的。”麥穗痛苦而絕望地申訴道,“他就是這樣出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誰又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誰又會喜歡以這種方式生存?”

“你不要忘了。”即恒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精魅因人而生,因人而存,不可忤逆人類——這是‘人之卷’的規則。”

他張開眼睛看向麥穗蒼白無力的容顏,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他只是在提醒她事實罷了。

精魅本就是人類欲望的産物,雖隸屬于“人之卷”實則與妖無異。但是也有一些特殊的精魅以守護神的身份服務于人。其中農神就是一種。

可是食人鬼卻是從屍體上産生的。人類扭曲的欲望産生了變異的精魅,出生的錯誤不是他們能夠避免的,但是這份錯誤必須由他們來承擔。

為了生存……這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理由,也是一個殘忍至極的報應——天道輪回。

“等一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子清聽得一頭霧水,他看向即恒,又看向麥穗,讷讷地問,“什麽精魅?什麽‘人之卷’?什麽規則?”

麥穗低着頭,沉默不語。子清轉向即恒,卻見即恒眸色深沉地看着他,背後冷不丁升起一股寒意,心中的種種疑問都硬生生梗在了喉間。

空氣漸漸冷下來,一種不自然的沉默彌漫開,像毒藥一樣窒悶。

“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即恒淡淡地留下這句話,在子清詫異不解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了寝殿。

大門打開時,一陣風輕飄飄地溜了進來,吹拂在面上,直涼到心底。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名字來自一部很喜歡的日漫BGM。

啊啊,兩個怪物一個人類,不知道二少當時明白自己的處境的話會有什麽反應。或者,兩怪大開殺戒一起把二少吃了這樣的神展開……我會被拍死的吧?幸好懸崖勒馬了,怪物片退散 = =

☆、血光之夜

離開清和殿以後,即恒環顧着四處的夜色不知該往何處去。

雨花點點滴滴打在身上也沒了知覺,思緒空蕩蕩的,心底仿佛破開了一個大洞,呼呼吹着涼氣卻不知該拿什麽去堵。

翠钏的氣正順着血液不停在體內游走,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絲翻江倒胃的惡心。即恒閉住氣,想要壓制這股侵襲。

翠钏的力量本不足為懼,只因心智産生了動搖,再微弱的危害也将成為致命傷。

來到天羅的五年間,他已經開始習慣了作為一個人的生活,差不多都要忘記去避諱這些東西。這種惡心的感覺,還真是久違了。

他兀自調整着氣息,一邊茫然地走在夜色中的小道上。淅瀝瀝的雨聲洗刷着空寂的夜,心頭的煩躁仿佛也跟着被沖刷掉,潛流暗湧的心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一只手突地拍上他的背,正擊在那顆翠钏上,即恒适才調整好的氣息驟然大亂,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得很厲害,讓那個偷襲的人也吓了一跳。

“隊長,你怎麽了?”那人縮回手,支支吾吾地問。

即恒掩着口忍住惡心,擡起頭一看,竟是孫钊,訝然問道:“你不是跟公主一起出去了嗎,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

“你在說什麽呀?”孫钊睜大了眼睛,“這離清和殿好遠了。”

即恒怔然,定睛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走出了很遠,不遠處和瑾正與衛隊長在一起,還有皇家護衛軍人手一把弓弩,正擺開架勢要與對面屋頂上的人拼命。

和瑾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她手持一把紅色的油傘靜靜立于雨中,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前方黑漆漆的屋頂上,那裏有個人影匍匐在夜色中,腥紅的獨目正發出幽怨憎惡的光芒。

“放箭!”衛隊長一聲令下,霎時間白花花的劍雨破空而出,齊齊向食人鬼當頭罩去。

食人鬼已是重傷,沒有更多的力氣去躲,他只沒命似的向着某個方向狂奔而去,一聲聲凄厲的嘯聲在雨幕中分外瘆人。

他的速度仍然很快,大多數的箭矢紛紛落空,只有少數命中,并不足以令他致命。

衛隊長氣得直跺腳,揮揮手一邊追趕一邊招來第二輪弓箭手準備待續,正要發令時和瑾攔下了他。她背對着即恒,不知道說了什麽,衛隊長氣急敗壞的臉色稍許平靜下來,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回頭命人取來一把巨大的弓弩遞給她。

這把弓弩相比平常所見的大了不止兩三圈,足有半人高。和瑾将油傘交給張花病,伸手接過。

龐大的武器與她瘦弱的身影形成強烈的反差,可是拿在她手裏卻并不顯得吃力。她似乎頗為習慣持着武器,凝神看向食人鬼奔逃的方向急追了一陣便停下來拉弓搭箭,箭尖所指之處卻是食人鬼身前兩三寸的距離。

另一邊,衛隊長繼續帶着人以箭勢相逼,迫使食人鬼不停地朝前狂奔。一時間,鋪天蓋地的箭矢比雨點還要緊鑼密鼓地向食人鬼包圍而下。

如若對方是個普通人定然要被紮成了刺猬,可是食人鬼在生死危機的關頭拼了命地逃竄,箭雨愣是被他甩在了身後,沒能阻他半步!

正在這時——

“噌”的一聲驟響,弓弦震動之聲攜帶着一記撕裂空氣般的聲響自耳邊橫劃而過,尖利的破空之聲讓離得稍近一點的人甚至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巨型的箭矢橫飛而出,直接命中食人鬼後背。他踉跄了一步,不知是被箭勢所沖擊到,還是受了傷被瓦砺絆到,直挺挺地翻身從屋頂上滾落下去,滾入無垠的黑暗裏,恍若被一只潛伏着的夜獸一口吞沒。

護衛軍登時沸騰起來,喧嚣聲震天。衛隊長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和瑾,略點了點頭表示致意,連聲招呼着兄弟們将這個困擾他們許久的殺人魔捉拿歸案。

大部隊浩浩蕩蕩地歡呼着蜂擁而去,冰涼的雨水落在他們臉上,洗淨了滿臉笑容上的污泥。

即恒閉上眼睛不再看下去,只低低地對孫钊吩咐:“去看着公主,不要掉以輕心。”

孫钊怔怔地望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即恒阻止了。

“我沒事,你快去。”

“哎……”孫钊讷讷地應道,頓了頓腳步便轉身快步向前追去。

即恒看着前方不斷攢動的人頭,頓覺視野一片模糊,他吃力地挪到一棵樹下,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上去,慢慢跌坐在地上。

雨勢驟然轉急,雨點打落在油傘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宛若粉身碎骨時的悲鳴。

和瑾恍然想起那一夜的雨也是這樣傾盆而下,打在臉頰上痛到麻木。

孫钊突然攔到她跟前對她耳語了幾句,她怔愣着停在了原地,身邊的人如潮水般洶湧奔向前方,唯獨将她停了下來。

她這才發現即恒就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少年單薄的身影靜靜坐在樹下,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麽。一種說不出的孤單和寂寥仿佛将他隔離在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中,拒絕着任何人的靠近。

和瑾移步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油傘略一傾斜便擋住了林葉間肆無忌憚打落下來的雨水。她伸手輕柔地拂去他額發上的水珠,一股難以明狀地感情堵在胸口,悶悶的卻說不出來。

冰冷的指尖輕撫着他的臉頰,不期然觸到滿面的濕潤,比她的手指還要溫熱。

她湊近了輕輕喚他一聲,也不知他聽到沒有,仍舊無動于衷,但是也沒有拿掉她的手,沒有拒絕她的安慰。

大雨磅礴落下,油傘上噼裏啪啦地響徹着沒有規律的急促鼓點。和瑾卻覺得心情從未像此刻這般寧靜,好像所有的煩惱和愁思都如水中沙礫般沉澱下來,鋪在池底不起波瀾。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兩個相互慰藉的孤寂靈魂,透過掌心在雨中尋找彼此的溫暖。

這時,遠遠地傳來護衛軍沸騰的叫嚣聲。和瑾轉頭看過去,只見紅傘之下漫天大雨洗刷着夜空,她怔怔地站起身來凝望着夜色,一些不堪的記憶紛踏而來,連每一絲雨都變成了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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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正是夏末秋高氣爽的時節,樹葉開始一片片變黃,蕭蕭瑟瑟地落在地上,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腐爛成泥。

“女德是為教導女子德行與操守,女戒規範女子行為端正……”書房裏時不時傳來的輕柔嗓音讓和瑾昏昏欲睡的意識更加模糊,她煩不勝煩地擱下筆,因為內心的煩悶不自覺發出很大的聲響,那個人就停了下來,轉頭看着她。

波瀾不驚的容顏上帶着些微詫異和淡淡的笑意,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暖人心脾,她輕聲問道:“公主,怎麽了?”

“……沒什麽。”和瑾強忍下胸口的一股悶氣,默了默,說,“娘娘既然有孕在身,應該多加休養才是,何必……”

何必來管這個閑事!

和瑾分外郁悶,她不過是因着好玩為刑官提了個點子給強暴幼女的人渣加刑而已,據說這事被人傳開了,她的名聲也被傳開了,皇兄就龍顏大怒了。

然後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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