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恒喘着粗氣,唇色蒼白。

“哥哥你怎麽還在為他說話?他把你害得這麽慘!”寧瑞想起即恒血流如注的傷口,冷不丁眼淚又就掉了下來。

足足一百鞭,再硬朗的漢子都要抽暈過去,即恒最後也是神志不清地被擡回來的。寧瑞得知公主平安回宮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即恒的慘狀吓得七魂丢了三魄,直擔心他會就此咽了氣。

好在這家夥命大,竟死撐着始終沒有昏厥。用華太醫的話來說,命硬得跟茅房裏的臭石頭似的。

可是寧瑞卻覺得他微睜雙目不肯阖閉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死不瞑目啊……幸好在華太醫的幫助治療下,血很快就止住了,寧瑞才不致于因為自己的烏鴉嘴而內疚一輩子。

然而那一身皮開肉綻的畫面卻牢牢刻進了寧瑞的腦海中,一碰便是抽心地疼。

即恒感覺到背上的傷口火辣辣的,心想約摸是藥開始起效,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聽得寧瑞的抱怨,他沒有答話,心頭卻湧起一陣苦澀。

要說害他的人,怎麽着也輪不到衛隊長啊……可惜他有口難言,只得委屈衛隊長擔下惡名,不予辯白。

好在寧瑞抱怨了幾句便住了口,端來一碗湯藥耐心地喂即恒喝下。即恒含着藥汁,心裏頭卻擔憂道:不知和瑾怎樣了?在朝陽宮外時,他分明聽到和瑾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盡管因為痛楚而意識開始模糊,可是和瑾的哭喊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陛下将怒氣全發洩在自己身上,理應不會對和瑾動手,可是和瑾為什麽哭了?

他認識她以來,即使在最難過最傷心的時候,她都會忍住不掉一滴眼淚,倔強而堅韌地面對逆境。今日她哭泣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嗎……

心頭忽然湧上一絲愧疚。如果昨日竭力勸她回宮的話,如果沒有鬼迷心竅去吻她的話……

想到這,內心的不安便愈發強烈,他轉過臉龇着牙問寧瑞:“寧瑞,公主怎樣了?”

寧瑞愣了一下,撇撇嘴道:“她心情不好,麥穗在陪着她。”

即恒哦了一聲,便不知該說什麽了。通鋪中流動着靜默的空氣,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忽然冷寂得有些怪異。

寧瑞平日裏也算是個能跟麻雀比肩的叽喳能手,怎麽今日突然這麽沉默?即恒疑惑地端詳着她的容顏,卻見她眉心微隴,似是懷着心事。

Advertisement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寧瑞的心思卻像海底砂一樣從來都讓他猜之不透。

所以當藥汁喝完以後,即恒眼見寧瑞收拾好碗碟便要走,急忙喊住了她:“寧瑞,你……你沒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問,心想莫非因為他誘拐公主的事而在生氣?

寧瑞詫異地回頭望他,眨了眨尚沾着星點淚花的眸子,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道:“我怎麽會有事,哥哥你好奇怪……”她笑了笑,笑容在綻放一半時卻慢慢枯萎了下來,她垂首沉默片刻,最後只輕聲說道,“哥哥你就安生點吧,只剩最後幾天了。”

她突來的提醒讓即恒驀然一怔,然而不等他繼續追問,寧瑞已經打開了門,陽光頃刻間湧進來,将她的雙目刺得生疼。

“哥哥,下回見。”她回眸沖即恒一笑,移步離開了通鋪。

随着門吱呀一聲阖閉,屋裏又暗了下來。然而即恒驚愕地發現,在門關上的瞬間,他好像看到外面……守着很多皇家護衛軍?

寧瑞離開通鋪時,目光冷淡地瞥着将小小的通鋪門口圍堵住的護衛軍,目不斜視地自他們面前走過。離了通鋪以後護衛軍便少了許多,一直到公主的寝殿前,又是一大批護衛軍板着臉守在房門前,像一尊尊雕塑般不茍言笑,将清和殿冷寂的氛圍染上些許肅殺的危機感。

“寧瑞姑娘,你回來了。”領頭的是個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據說是頂替了衛冕的現任護衛軍總隊長,名叫曹莽。與衛冕不同,曹莽人如其名不修邊幅,得勢後總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倒盡了胃口,還不如衛冕呢。

這時見寧瑞回來,他便負手攔在寧瑞身前,神氣十足地說道:“陛下有令,明日将前往沁春園,絕不能讓公主出任何差錯。寧瑞姑娘身為公主的貼身婢女,定要好生伺候公主,莫讓公主……”

“怎麽伺候公主,我想不需要你來教吧。”寧瑞冷笑一聲打斷他,反唇相譏道。并且視若無睹地繞過他壯碩的身形,徑直向內走去。

身後隐約傳來曹莽粗陋的謾罵聲:“呸,不過就是個婢女,神氣個鳥……”

她來到公主的寝殿門前,覆手按在門上,在推開的一瞬間,心頭掠過一絲不知是嘲諷還是苦澀的笑意,無聲默道:沒錯,她的确只是個卑微的婢女。可是她的身份,并非僅僅是婢女這麽簡單……

剛踏進寝殿便聽到和瑾的怒罵聲:“滾,都給我滾!”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寧瑞輕嘆了口氣,方才的不愉快在聽到和瑾中氣十足的吼聲後頓時煙消雲散。她緩步走入深閨之中,一路有十來個婢女侍立在重重簾幔間,宛若鋪就了一條道路般氣勢驚人。

心念一轉間她便明白了和瑾發怒的原因。果然,當她走入閨房最深處時就瞧見和瑾正叉着腰,橫眉怒斥道:“本公主不需要你們服侍,都給我滾出去!”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俯跪在地上的婢女深埋着頭,只一味重複着同樣的一句話。

和瑾抓狂地沖她吼道:“你不會說別的話了嗎?!”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婢女戰戰兢兢地俯首道。

在和瑾徹底瘋魔之前,寧瑞忍笑喚道:“公主。”

和瑾轉過頭,眸中瞬時亮起兩盞明燈似的耀眼,然而身子卻向身後的床榻倒去。寧瑞一驚,急忙上前道:“公主,你怎麽了?”

和瑾埋頭在被褥中,委屈地望了寧瑞一眼,嘤嘤道:“我快瘋了……”

寧瑞不禁失笑,公主是在撒嬌呢。她回頭讓那個婢女退下,婢女卻回答奉陛下之命服侍公主,不得擅離職守。

與此同時,和瑾咬牙切齒的聲音驟響,論威力恐怕足以磨破一層棉被吧。寧瑞這才全然明白過來,陛下為了不讓公主耍心眼誤了明日的路程,竟做到這個地步……陛下的決心和執着也是件挺可怕的事。

寧瑞只好讓婢女退到簾幔之外,她将最裏間的紗簾盡數放下,只留自己陪伴公主身邊。

在和瑾的床邊蹲下後,她握住和瑾的手,柔聲道:“公主,就讓寧瑞陪您入睡吧。”

和瑾不習慣休息時有不信任的人在身邊,往日裏都是寧瑞守在房裏,自從麥穗來了以後寧瑞便失去了這個職責,到如今,竟已有大半年過去了。

和瑾本想再唠叨幾句,估摸也想到這點,便哼哼兩聲沒有再說什麽。她鑽進被窩躺好,雙手被握在寧瑞手裏取暖,指尖感受到的暖意仿佛直流到了心裏。

除了寧瑞再沒有人能如此懂得她的心性,而她這些日子陪着麥穗折騰,着實忽略了她。一絲歉意掠過眸間,正打算說些什麽時,寧瑞卻嘻嘻笑道:“公主是不是想知道哥哥的傷勢如何?”

和瑾啞然,她的确很擔心即恒,只是這麽明白地被寧瑞戳破,一時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是個滋味。

怎麽她的心思就這麽好猜……?

“哥哥他好着呢,也有力氣關心人了。”寧瑞搓着和瑾的手指,淺淺地笑道,“說真的,我真沒見過比他更頑強的人。先前被白虎拍斷肋骨都能活蹦亂跳的,今天只是皮外傷,華太醫也說了以他的身體素質要不了兩天就能好,公主不必擔心。”

她一口氣說完了所有和瑾想問的話,導致和瑾都不知該回答什麽好。于是就這麽怔怔地望着她低眉垂目的溫和容顏,陷入沉思。

和瑾許久不說話,寧瑞訝異地擡起頭,看到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問道:“公主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和瑾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忽然覺得今日的寧瑞有點奇怪。可到底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她思忖良久,問了一個她老早就想問,一直問不出口的問題:“寧瑞,你覺得即恒是個怎樣的人?”

摩挲着手指的雙手驀地一滞,寧瑞怔了怔擡起頭,眼眸中閃着不自然的猶疑,問道:“公主怎麽問起這個?”

和瑾搖搖頭道:“沒什麽,只是問問,你怎麽看待他的。”

寧瑞別過視線,微微沉吟了片刻,才凝住和瑾淺笑道:“哥哥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摩挲的雙手不知為何慢慢停了下來,變成了溫柔的相握,寧瑞垂下眸子,頓了頓複又擡眸繼續說道,“……但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寧瑞末句的呢喃讓和瑾吓了一跳,她忙問:“為什麽這麽說?”

寧瑞靜靜想了想,輕吐出聲道:“我覺得,他的心不在這,也不會為這裏的任何一人而停留……愛上他會很痛苦。”

和瑾讷讷地看着寧瑞的眼眸,忽然一個機靈,問道:“你……喜歡他?”

寧瑞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只是在沉默許久之後,才牽起一絲笑容道:“可惜我後悔了。”

她彎起一個好看的笑容,就像春日裏燦爛的春花一樣,雖然不是最璀璨的一朵,卻教人百看不厭。

和瑾呆呆地望着她強作的笑顏,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可是奇怪的是,她并沒有因遇到情敵而感到些許憤怒和醋意,嗯……醋意還是有的,只是比起敵視與怒意,心裏更多湧現出的卻是一份淡淡的傷感。

這份傷感是因寧瑞而起,別無他人。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寧瑞忽然開口道:“請公主原諒,沁春園寧瑞不能去了……”

和瑾訝然:“怎麽?你娘又病了嗎?”

寧瑞黯然地垂頭道:“是,這次是重病……”

和瑾可以感覺到她緊握住自己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和瑾沒有娘親,所以對寧瑞的孝順格外羨慕,也多少能體會娘親在寧瑞心裏的有多重要。以往都是寧瑞想方設法安慰她,偶爾她也會內心柔軟一下安撫寧瑞。

于是,和瑾便挪動身子将寧瑞環抱在懷裏,柔聲道:“去吧,照顧娘親要緊。”

寧瑞怔了怔才流淚低語:“謝公主恩典……”

和瑾拍拍她的肩給予撫慰,突地想道:啊!今日一別,恐怕就是永別了……

心情倏然沉重下來,不覺間,便将她抱得更緊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天羅記事”到此結束!

卷标這個東西真的不是某菲忘記了,而是第一卷太長鳥 = =

當然,後面都沒有第一卷長,不然某菲要瘋了,這個糾結的故事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最後咬着小手絹通知姑娘們一個不好的消息:再過兩天,某菲要回老家了,村裏沒通網,所以今年的更新便要告一段落,等來年咱們再繼續來看小S和小M糾糾纏纏的愛情故事吧~~ (*^__^*)

(唉?這臺詞這麽眼熟,“來年我們再來BALABALA”,通常就沒有來年了,死亡FLAG排名第二的大殺句 -________-

啊呸,說什麽呢,2012都過去了……)

過完年更新繼續,提前向大家拜個早年。

祝各位姑娘們新年快樂,身體健康~~(^o^)/

最後放上2013新年新目标,一張在BS看到的圖圖,看過的姑娘就請無視吧

【和瑾應該朝這個方向發展~~=v=】

☆、遠途

三月廿四,乃最美的煙花三月,天羅京都的兩大盛事便是陛下出游沁春園,以及六公主将近的誕辰。

這天,浩浩蕩蕩的皇家儀仗從頭望不到尾,在京都百姓高呼萬歲的祈福中聲勢浩大地離開了京都城,朝遠離京都幾百裏的昔日園林而去。

和瑾獨自悶坐在辇車內,對車外百姓的盛情沒有一點觸動。作為天羅國的公主,她就只是個公主而已,平白得到的頌揚與尊崇是屬于天羅皇室的,并不屬于她。

正如她将麥穗當做一件觀賞品養着一樣,在百姓眼中,甚至在皇兄眼中,她何嘗不是一只雕着明黃龍紋、身價高絕的花瓶呢?

與暮家的聯姻正是她唯一的價值,一樁配得起她身份的買賣。

儀仗聲勢威嚴,慢條斯理地踱出城外,喧鬧才漸漸遠離耳畔。猶如自窒息中解放出來般,和瑾悄悄松了口氣。

此經去往沁春園預計行程三日,這是和瑾最後出游的機會。

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和瑾出生的時節正值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然而也是那一年天羅內亂最嚴重的時期。關于那些塵封在戰馬鐵蹄下的歷史,如今早已于盛世繁華中湮沒,再沒有人提起,也沒有人想去提起。

對一個昌盛興隆的國家來說,這只是一段黑暗的足跡;對一個新落地的嬰孩而言,卻留下了生命與血脈的傳承。

有些許燕鳴不絕于耳,生機勃勃地萦繞在綻放春意的大地上空,清風将和瑾心中積郁的灰暗慢慢吹散。她收起煩亂的心情,決定不去想那些逼到近前的煩心事,好好利用最後的機會享受出行的快樂。

輕輕掀起車簾的一角,和瑾好奇地探頭向外看去。只見沿路草長莺飛,好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比起皇宮裏栽植得體的花圃,那些散布在山道廣野的野生花木嬌态可掬,更顯無拘無束,恣意狂縱。

和瑾被眼前的春光吸引住,不禁入了迷。怪不得盛青和柳絮都喜歡游山玩水,這大千世界多美啊,遠非她所住的花籠所能比拟。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滿大地,和着微風拂在面上,說不出的舒适。和瑾心情愉悅起來,擡手将車簾掀得更高,盡情欣賞滿目豔麗的春_色。然而視線不經意間,卻落在了車辇邊策馬而行的少年身上,許久沒有移開。

他挺直的脊背看不出一點受刑痛苦的痕跡,雙手漫不經心地握住缰繩,目光平視遠方。算不上高大的身影随着馬兒的颠簸而輕微晃動,但始終以巋然不動之姿穩坐其上。揚首挺拔的姿态更是讓人恍然有種錯覺,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是一個渾不知事的少年,仿佛他小小的身體裏蘊藏着無窮大的力量,足以讓他睥睨衆生……和瑾本想喚他的名字,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與他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遙遠到她只能擡起頭仰望他,卻不能接近他分毫。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和瑾不知它從何而起,亦不知為何而生。她有些倉皇地放下車簾,厚重的簾布剎那間阻隔了車外明媚的陽光,也阻隔了他們之間若遠若近的距離,一股莫名的恐慌便浮了上來。

他會離開她,在她注定要嫁給別人之前。

可原本不就是如此嗎?……寧瑞說他的心不在這裏,也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停留,他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場浮萍。

這些和瑾都明白。可是她不甘心。

“公主?”車簾外那個熟悉的聲音靠近輕聲喚道,和瑾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略帶頭痛的讨好笑容。

重又掀開簾布,他果然一臉懵懂,不知自己又做錯了什麽似的,幽深的眼眸無辜地看着自己。

“您不舒服嗎?”即恒試探地問。

和瑾斜了他一眼,想來方才自己的失态他盡數看在眼裏,但他為什麽不肯回應?哪怕是回頭看自己一眼?

“你的傷好些了嗎……”憋了片刻,和瑾最終還是更關心這個。

即恒聞言微微一笑,笑容舒爽,絲毫看不出勉強:“多謝公主關懷,卑職的傷勢沒有大礙。”

和瑾一眨不眨地凝視他,确定他沒有逞強才稍微放了心。說起來,這家夥皮糙肉厚的甚是耐打,就是肋骨斷幾根都照樣活蹦亂跳,她幹嘛要這麽關心他啊……

倏然間又想起昨晚的事來,和瑾驀地感到一陣氣血上湧,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見她忽然低下頭默不吭聲,即恒勒過馬缰,詫異地湊過來:“公主您怎麽了?若是身體欠佳一定不要瞞着,寧瑞不在……”

和瑾突地擡起頭,眼波流水般轉過即恒臉頰,輕吐粉舌舔了舔豐潤飽滿的下唇,道不盡的風流戲谑之意盡顯,眼裏滿是笑意。

即恒猝不及防對上這極盡挑逗意味的一招,驀地呆住了。剎那間,他直起身別過視線,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和瑾卻清楚地看到紅暈直從他的脖頸一路蔓延到耳根,在和風旭日下無處遁形。

匆忙放下車簾後,和瑾躲在辇車裏偷笑,心裏猶如樂開了一朵花似的,砰砰跳個不停。

原來她真有那麽喜歡他!

回憶起過去種種令自己費解的心情,和瑾終于豁然開朗:為什麽她會那麽在意即恒與麥穗的暧昧,為什麽她在澄清以後會感到難以理清自己的思緒,為什麽她會如此無法接受即恒對她哪怕一丁點的背叛,為什麽她會情不自禁主動去親吻他……因為她喜歡他,因為她早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他了。

身體忽然有如放空般輕飄飄的,和瑾一頭栽倒在軟榻上,咬着嘴唇樂了好久,又在軟榻上來回地滾動。直到宣洩完堵在胸口的竊喜,她才意猶未盡地坐起身,馬上又挪向車窗邊掀起車簾。她想跟即恒說話,不論天南海北什麽話題,她想跟即恒多說說話……

“公主……您的頭發亂了。”即恒挺直脊背正襟危坐,瞥了一眼和瑾後,強裝淡定地揶揄。

和瑾一愣,如臨大敵,慌裏慌張放下車簾拾掇。

即恒見了忍不住發笑,迎面春風拂過,如一只溫柔的手臂輕撫在心頭,将稠霧般的思緒也慢慢化解,空遺一縷惆悵。

是時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皇家儀仗威嚴浩蕩地行走在瑰麗燦爛的春風美景圖中,化作一道壯麗的風景線,令天羅百姓津津樂道些許時日。

和瑾一直很興奮,沿途不少農家田園更讓她新奇不已。如果不是陛下禁止她下車辇,恐怕不出半日好動的六公主就要宣告失蹤了。

相反,被視為重點警告分子的即恒卻出人意料的安分,一路上跟随公主車架寸步不離,還很善解人意地為公主殿下講故事解悶,緩解公主急于下車游玩的心情。

任性的六公主鬧起脾氣誰都扛不住,可卻意外地很是能聽即恒的話。讓一衆焦頭爛額的随行宮人感動得淚流滿面,均對即恒隊長表示刮目相看。

只是這消息傳到為首的禦辇中,陛下卻深深皺起了眉頭。一路護駕而行的成盛青聽說了,亦是苦笑不語,不得其解。

成盛青回頭遙遙望去,只見車隊中一少年緊随身邊的車辇側馬并行,時不時附身靠近,同車窗內的少女談話。

少女桃花粉面言笑燕燕,少年清秀明眸淡然含笑,過于溫馨和諧的一幕讓成盛青沒來由感到一陣羨慕。

怪哉,這兩人的關系什麽時候變這麽好了?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小瑾這麽開心,即恒哄女孩子的功夫果真不是他所能企及的啊……真可氣。

正在成盛青默默羨慕嫉妒恨的時候,禦簾忽然被掀開,露出陛下隐在簾後陰晴不定的臉。

“那小子在幹什麽?”

成盛青連忙勒缰靠近,躬身道:“回陛下,在逗小瑾開心呢。”

陛下沒有露出多少情緒來,但卻不曾放下禦簾。成盛青無法揣測聖意,只得小心随侍,靜候吩咐。

禦辇中陛下龍顏冷凝,慢慢道:“讓他閉嘴,吵死了。”

成盛青怔愣,不等他回神禦簾已經被放下,隐隐窺得陛下肅然不動的身影,又不敢貿然去追問。

奇也怪哉,公主車辇遠在百步之外,陛下哪裏聽得到……

然而聖命難違,他只得應聲:“是……”

即恒受到警告後,和瑾就自覺不再跟他說話了。她知道皇兄的警告是給她的,她不該在大庭廣衆下同一個護衛談笑,惹人閑言。

一個人獨自坐在寬敞的辇車裏,先前雀躍的勁頭也在靜默中慢慢消退了下去。

儀仗隊繼續浩浩蕩蕩地行進,向着當年盛及一時的皇家園林而去。

即恒回過身将儀仗隊來來回回搜尋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一路行來,他都沒有見到麥穗。和瑾說過她一定會帶上麥穗,可是麥穗現在在哪呢?

寧瑞不知何故沒有前來,以她的身份和個性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置和瑾于不顧……可是現在連麥穗也沒有跟來,即恒心裏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預感。

他遙望前方繡着盤龍金紋的禦辇,在它帶領下,整支皇家儀仗隊列齊整地走向望不到盡頭的遠方。即恒凝目望去,一時之間,竟不知究竟要前往何處。

天地茫茫,前路漫漫。人事難言,人心否測,此次行程似乎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新年好,元宵節快樂~~某菲回來了(^o^)/

再次感謝Canyon的雷,還有南辭和小羽的祝福,謝謝你們~~時間倉促只更了三千,真不好意思……(≧﹏≦﹞

好慚愧,某菲原本預定回老家存稿的,沒想到今年回老家還挺忙,歲月不饒人啊o(╯□╰)o

盼了很久的2013年将要在繁忙中度過,突然覺得先前的期盼被生活給騙了OTZ

(看不懂的妹紙請無視,這家夥最近工作碼字忙得腦袋有點暈,看得懂的妹紙也請無視,不要問到底在盼什麽,其實原因很丢人……掩面)

某菲借着新年表決心振奮志氣,很不怕死地開了個新坑,今後将會兩篇文一起戰!

新文講述的是中原大陸最神秘也最OTZ的國度——東楚國的一個姑娘,千裏迢迢來天羅的尋愛史,歡樂小白風,有興趣的妹紙希望你喜歡~~XD

傳送門

☆、暮成雪此人

皇家儀仗隊出行的第二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細雨。春雨綿綿,打落在屋瓦石檐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為春意增添了幾分溫柔缱绻。

寒氣不動聲色地滲入肌骨,使初愈的傷口重又複發。行路在雨幕中,雨水浸濕衣領貼在肌膚上,每一步都黏膩得教人難受。即恒忍着傷口的痛楚,沉默無言跟在車辇邊。

然而奇怪的是,和瑾沒有來煩他,也沒有再跟他說過話。本以為是因為陛下的數落才讓她自覺安分,沒想到日暮閉合之後,一名侍女急匆匆趕往陛下的禦辇,帶回停路歇息的旨意,即恒才弄清楚原來和瑾病了。

入夜的時候,即恒顧不上用晚膳,急于給傷口換藥。可是衆人都忙着去照顧六公主了,誰有空閑管他。正欲哭無淚之時,窗外遠遠看到一人持傘而來,踏過泥濘的石徑小路,也不敲門就徑自推門而入,露出一張熟悉的戲谑笑意。

即恒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來看我笑話嗎?”

“怎麽會。”成盛青笑得更加張揚,收了傘立于門後,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我聽人說你挨了鞭刑,特地來看你。不過看你氣色很好的樣子,要不我就回去吧。”

“等等……”明知他收了傘分明就沒有要走的意思,即恒還是很沒骨氣地投降認輸,指了指自己背後,“幫個忙吧……”

成盛青掩不住一臉得意的笑意,端了油燈來到即恒床前,嘆了口氣道:“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即恒沒有應聲,這句話他已經被數落過無數遍了。

見他不理會自己,成盛青無奈地搖了搖頭。揭開披在即恒肩上的亵衣後,觸目驚心的血色卻讓他暗暗倒吸了口涼氣。小時候他任太子伴讀時,也曾因為闖禍惹怒先皇,被罰了二十鞭。那種鞭鞭入骨的痛楚一點也不亞于戰場上被敵人砍了幾刀,真不敢想一百鞭是個什麽滋味。

宮裏的刑罰往往是連殺人都不給個痛快,那次受刑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現在觸景生寒,不免對即恒多了幾分同情,手底下的動作也溫柔不少。

“誰借給你的膽子,居然敢帶着小瑾徹夜不歸?”盡管如此,言辭上仍舊十分嚴厲。誘拐公主這等大罪,陛下若真要追究,連成盛青都難辭其咎,“這種荒唐事是小瑾的主意,還是你慫恿的?”

即恒沒好氣地說:“我哪敢啊,你沒看受罪的都是我嗎?”

成盛青大致清洗了傷口,雖然紗布已被血染透,可是傷口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嚴重,只是陰雨滲入有些化膿。他取過藥膏挑了一塊,忽然眯起眼,壓下聲音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兩個……沒怎麽樣吧?”

即恒沉默了一瞬,成盛青心都要提起來了,卻聽他悶悶地說:“沒怎麽樣……”

“真的?”成盛青皺眉,不确定地問。

即恒有點心煩,扭過臉不予理睬。

成盛青觑着他賭氣的樣子,只好嘆了口氣,沉下臉一面給他上藥一面說:“小瑾是任性了些,連累你受罰。可說到底,她其實很單純,不知世事,更不懂情愛,與你沒法比。如果你敢欺騙她,毀掉她一生的話……”他頓了頓,神情嚴肅,“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油燈爆出一聲噼啪的響聲,火苗顫了一顫,驚動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即恒轉過臉,勾起一絲冷淡的笑容:“你原先還慫恿我去追她,現在反而怪起我了?”

成盛青盯住他的眼睛,燭火跳躍在他的眼瞳裏,竟有些捉摸不透:“是,我後悔了。我完全低估了你的破壞力。”他苦笑了一下,然而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蹤跡。他俯下身,凝住即恒波瀾不起的黑眸,皺了皺眉,“如果你真有心,就不該拖到今天。可既然已經到了今天,你就別再糾纏不清了。”

即恒平靜的心底興起一點微妙的觸動,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是什麽,唯有一番失落與苦澀襲上心頭,令他不禁黯然。

他的沉默倒讓成盛青感到意外,然而正是如此,才更加确定了成盛青的猜測。雙眉蹙得更緊,成盛青直言問道:“你喜歡她嗎?”

即恒透亮的眼珠動了一動,卻沒有透露出多少确切的含義。成盛青有點惱了,責問沖到嘴邊,又無力咽了回去,最後只說:“算了,橫豎就是這幾天而已。這幾天結束,你就自由了。”

他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藥盒,即恒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恍然間想起在郊西,成盛青向他提出以通行證為交換的請求。如今一個月已然将要過去,他的任務就要結束,他卻早已經忘了最初的目的。

幾經大起大落,将他折騰得幾欲崩潰。而那個笑容明豔的少女,水霧迷蒙的眼眸,柔軟鮮潤的唇,都只是他人生中一場短暫的幻夢,他沒什麽好留戀的,也不該去留戀才是……

成盛青拾起立在門後的油傘,門外沙沙的雨聲還未停歇,天已經完全黑了。他回過頭,想跟即恒打個招呼,卻發現那小子不知怎麽了,表情木讷地看着自己。他有些好笑:“我走了,即恒。你聽話一點。”

“暮成雪是個怎樣的人?”即恒擡起眼眸,忽然問。

成盛青愣了一愣,不知他為何會提起暮成雪。即恒接着問道:“我記得你跟他并稱‘天羅雙将’,還一同上過戰場,他是個怎樣的人,你總該有所了解吧?”

成盛青沒想到即恒的記性這麽好,暮成雪此人他雖了解不多,但并非一無所知。可是說來話長,他思慮一番後,只簡短地回答:“暮成雪,是一個我不想與之為敵的人。”

僅僅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很多未曾出口的含義。而其中,更多的即是敬畏。

“你知道嗎?”成盛青原本打算走,可這會兒卻反而靠在了門後,抱臂沉顏,“不是親眼見過我絕不會相信,這世上真有一種人,活得不像一個‘人’。”

即恒愕然坐起身,不知成盛青此言何意。

成盛青臉色凝重,回憶起九年前那場戰事,仍是感到心悸:“并不是我聳人聽聞,朝堂中關于暮成雪的傳言也并非是誇大其詞。暮成雪此人,根本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怎麽說?”即恒皺起眉,急忙追問。

成盛青走到桌邊替自己斟了一杯冷茶,但并沒有喝。他凝視着茶水中泛起的波紋,淡淡道:“我只從我的角度說。九年前,我十六歲,暮成雪年方十三,我們兩個一起被送上戰場磨練。戰場上那是刀劍不長眼,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一個遠未成年的孩子即使再天資聰穎,武功高強,到了真刀實槍的戰場,怎麽可能保持平常心面對?可是暮成雪卻做到了。”

他喝了一口茶,冰涼的茶水一直灌到肚底,涼意讓頭腦更清醒了幾分,對于當年初次出戰的回憶也慢慢清晰了起來:“我還記得那場戰事結束以後,我手腳都在發抖,好幾天都覺得恍如隔世,不相信自己還活着,連夢裏都是喊殺聲。可是暮成雪卻沒有一點觸動,言行舉止都與平日無異。我爹當年就是主将,他私底下對我說,年輕人第一次殺人,不論出于怎樣的立場,對內心都是一種沖擊。可是暮成雪小小年紀卻能在戰場上面不改色,猶如踩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