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頓時在眼眶中打轉,和瑾吓了一跳,卻聽歡兒說:“我們要找長嬷嬷,可是追着兔子迷路了。”

和瑾一愣,向即恒看了一眼,眼神中帶着詢問。

“不是的。”沁兒爬過來糾正,“我們要找兔子,沒有找到長嬷嬷,然後我們就迷路了……”

歡兒不耐煩地将她推到一邊:“才不是,姑姑別聽她的。我們是來找長嬷嬷的,剛好發現了兔子。”

沁兒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小公主脾氣發作,不甘示弱地沖上來反駁姐姐:“是你要找兔子,結果長嬷嬷不見了,我們才來找她。但是先找到了兔子!”

“我沒說要找兔子,都是你自己說的……”

“明明是你自己不相信我要找兔子的……”

兩個丫頭莫名其妙地吵了起來,和瑾手足無措,即恒視若無睹,暮成雪冷眉微蹙。最終到底是姐姐占了上風,沁兒哭着撲進和瑾懷裏,抽抽噎噎地喊:“姑姑,歡兒欺負我,我要向父皇告狀!”

歡兒抱起雙臂,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不屑地皺了皺鼻子,冷哼一聲:“就知道告狀,有本事單挑。”

戰争就此落下帷幕,即恒看得啧啧稱奇:這不屑的一瞥,實在跟和瑾有的一拼。

吵吵鬧鬧了半天和瑾也沒明白她們在吵什麽,只是看得出來不論歡兒還是沁兒內心都很不安,小小的臉龐上帶着不該屬于她們的焦慮。可她只聽懂了長嬷嬷和兔子,卻沒聽懂長嬷嬷和兔子之間有什麽聯系。

“她們到底怎麽了?”和瑾轉向即恒。即恒忙着揮劍斬草,連頭都沒回,簡單明了地總結道:“她們要找長嬷嬷,也要找兔子。長嬷嬷沒找到,找到了兔子,我們追着兔子就迷路了。”

“哦。”和瑾點點頭,似懂非懂。

這時沁兒忽然指着遠處喊了一聲:“兔子!”

即恒一怔,只見遠處草叢間有若隐若現的白點在竄動,在它經過的地方雜草不停地輕微晃動着,不過一息之間那東西就已到了近前,定睛看去的确是一只小巧可愛的白毛兔子,縮在草間,兩只紅眼睛滴溜溜地轉。

“這地方怎麽會有兔子?”和瑾驚奇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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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兒方才落敗正在生悶氣,此時竟忘了先前的教訓,也許她真以為那是只兔子,還是她覺得有這麽多人在所以不必害怕,居然掙脫了和瑾去抓那只兔子。

即恒大驚,急喊道:“別過去!”

就在沁兒脫離和瑾的控制範圍邁開腳步時,蹲守在草叢間的白兔突然自頭頂起周身浮起一片紅光,猶如一盆血當頭淋下般,白毛瞬間染了紅色。

“沁兒!”和瑾幾乎以本能反應踩住巨石借力向前一躍,撲向來不及收住腳步的沁兒。與此同時,已變成紅毛的兔子張開血盆大口,巨口宛如花瓣翻起,竟比它的身體還要足足大一倍,根根尖利的獠牙足有手指般長,正悠然等着獵物主動撲進它嘴裏——

誰也沒料到,危機一觸即發。

即恒距離食屍魔最遠,他心念閃過便舉起手中利劍,以劍為矛直朝食屍魔擲去。不料寶劍于半空被人所截,暮成雪持劍騰身而起,寶劍重歸主人手中,仿佛煥發了生機載着寒光向食屍魔橫掃而去。

眼前只一道冷光劃過,凄厲而尖銳的嘶鳴混合着空氣被撕裂的嘯聲驟然響起,然而不過瞬息突又戛然而止。待零星的草葉飄落下來,兩塊灑血的肉片重重摔落在草地上,腐臭的血液四濺。

空氣在頃刻間凝滞。自沁兒向兔子跑過去,到暮成雪一劍斬殺食屍魔,整個過程只在眨眼之間,就連即恒都沒有反應過來,食屍魔已經被一劍斃命。寶劍閃着寒光,劍身光潔如新,連一星半點的血痕都沒有沾染,可見出劍之快,劍鋒之利。

而暮成雪冷凝的臉上眉峰微蹙,周身殺氣不散反聚,他轉過頭凝着即恒,冷冷質問道:“若是傷到公主,你該當何罪?”

即恒屏住呼吸,立時單膝跪地,叩首道:“卑職有失思慮,望公主恕罪!”

暮成雪的殺意仍然環繞在即恒身前,即恒俯首只能看到他鋒利的劍尖,随時都會斬向自己。和瑾尚沒有應答,哭聲便響了起來,沁兒終于從驚吓中回過神,小臉毫無血色,一癟嘴拉開嗓子就慘嚎了起來。

她近距離親眼目睹一只多麽可愛的兔子對她張開恐怖的巨口,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再看一眼兔子了。聽到妹妹的哭聲,歡兒眼眶也跟着泛紅,跑過去與妹妹一起抱頭痛哭。

和瑾深深喘着氣,臉色同樣慘白,在長輩面前她可以撒嬌任性,但在後輩面前,她只能撐着讓別人依靠。

安撫着兩個小丫頭,她壓下聲音讓自己不再顫抖,對暮成雪道:“即恒隊長護主心切,情有可原,暮将軍不必介懷。”

暮成雪并不服氣,然而和瑾無視他轉向即恒:“即恒隊長,本公主恕你無罪。但你要以此為戒,不可再有第二次。”

即恒聞言,低頭道:“……謝公主。”

他的确沒有思量就扔出了劍,當時一心想要斬殺食屍魔,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證不會傷到沁兒與和瑾。被暮成雪抓到話柄,他也無話可說。

暮成雪顯然不滿意,但即恒是和瑾的人,她想怎麽處置是她的自由,輪不到他來指點。淩厲的目光在即恒身上逗留片刻,他便不再對他有絲毫的興趣了。

即恒松了口氣,暮成雪在身邊讓他時刻都緊繃着神經,卻又不知為何對他如此戒備。深夜裏的暗殺是權勢的争鬥,暮成雪對權勢不感興趣,他甘心被陛下利用只是為了和瑾。而和瑾對權勢顯然也沒有興趣。

只要不觸犯到陛下,天下皆太平。

即恒不該對暮成雪這般敵視,他進宮是為了保護和瑾,暮成雪也秉着同樣的信念,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是同一戰線才對。可是……即恒瞥了一眼暮成雪冰涼的側臉,以及他手裏泛着寒光的利刃,心中忽然有了頓悟。

暮成雪是一把名副其實的寶劍,但凡利器,傷人亦可自傷。握住劍柄可呼風喚雨,握住劍刃則自取滅亡。

他交在和瑾手裏的,究竟是劍柄,還是劍刃……?

作者有話要說: 嗯嗯,消失好久了,真不好意思……(你還好意思道歉←_←)

發生挺多事的,新工作不順利電腦報廢生病愛上淘寶愛上護膚愛上折騰自己的臉等等等等,就不一一說了(你已經說完了喂),某菲也到了決定自己未來人生道路的年齡了,多少有些迷茫,煩心的事情也大大小小全都來了,但在寫文上依然在以最微薄的毅力堅持,希望自己別再半途而廢。

沒臉請各位姑娘一直支持我,不過請原諒吧 QAQ

☆、她會是個好姐姐

食屍魔一襲讓即恒更加确定了一點,沁春園的後山已經成了妖魔的獵場。不能再在這裏逗留,否則當真吉兇難料。

五人組大約都已達成了這種默契,大家悶頭趕路,就連歡兒與沁兒都不再耍性子,唯有沁兒精神恍惚,還沒從方才的驚吓中恢複過來。

暮成雪的步伐始終跟在和瑾身邊,即恒只好當先帶路。縱覽整片海棠林,似在隐隐之中形成某種陣法,即恒看不出這種陣法究竟是哪門哪派,可以确定的是這陣法必定是十六年前住在這裏安胎的先帝之妃甄玉棠所作。

甄一門乃中原大陸唯一一個流傳至今的古老家族,他們洞悉天意,傳達神旨,在這人界便有如天神。出身甄一門的甄玉棠在此地布下林木陣法,也是遵照天意嗎?天意天意,到底有什麽用意?

即恒只對戰場上的布局略知一二,這摻雜了五行八卦等等各門術法的法陣,他着實無從下手。然而糟糕的是,人為改造自然界所形成的陣法嚴重幹擾了他的五感,就像在皇宮裏迷路一樣,在這片海棠林裏,他一樣分不清方向。

人類之所以能戰勝其他種類贏得中原大陸的統治權,并非僅靠人數與運氣。即恒不得不承認,人類的力量就連神都會驚訝萬分。幾千年以後,甚至數萬年以後,說不定連天上城都将易主。

他擡起頭望着灰蒙蒙的林木上空,心底忽然湧起一股快意。神被自己創造的人拉下神壇,會是怎樣一副壯麗的景象,遺憾他活不到那麽久,無緣一觀。

林中隐隐傳來細響,好似麻繩拖在地面的摩擦聲,即恒豎耳傾聽,那聲音很快又不見了。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自他們誤入林中開始,這詭谲的聲音就一直如影随形,時隐時現。

除了食屍魔,後山只怕還有其他妖魔在此栖息。食屍魔是食腐肉的妖魔,餓瘋了也會襲擊生人,那麽其他妖魔呢?以腐肉為食的妖魔不需要狩獵,大多不是群居生物。如若真像即恒所猜測的,這裏的妖魔都是當年大規模埋屍所引來,那麽時至今日它們的數量應當不會太多。

但是對人類而言,僅僅一兩只妖魔也是禍患。至少還有一只食屍魔躲在暗處,以及那個聲音的來源,現在遠不是能放松警惕的時候。

“公主,如果你累了,我們就休息一會兒。”即恒停下腳步,看向額頭已沁出冷汗的和瑾提議道。

留在這裏固然危險,可危險來了沒有力氣跑更教人絕望。即恒權衡利弊,最終開口提議。

“不行。”暮成雪側耳傾聽着周遭的動靜,當先否決,想來他也注意到了那個聲音,“這裏危機四伏,不宜久留。你身為公主的護衛,連這一點判斷都做不好嗎?”

即恒很無辜,恐怕自他投劍那一舉動開始,在暮成雪心裏他就被定義成有勇無謀的莽夫了吧。“将軍誤會了,卑職認為這林子自成陣法,若沒有破解之術難以離開迷宮。我們應該保存體力以應對可能發生的危險,這才是上策。”

“陣法?”暮成雪挑起眉,臉上鮮有地浮起迷惑。

“不錯。”即恒颌首,認真地說,“這片海棠林是玉妃當年設下的陣法。”

聽到玉妃,和瑾與暮成雪都是一怔。和瑾有些難以置信:“你說我母妃?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原來他們看不出來,即恒以為至少暮成雪能發現。玉妃當年為什麽要布下林木陣法,大肆屠戮宮人以血祭的人又是誰?即恒始終不相信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會做這些傷天害理又損陰德的事,更何況甄一門自知窺視天機自損陽壽,乃信善門第,以甄玉棠嫡系的身份,足以稱聖女……不管怎樣,海棠林的确是玉妃所植,陣法亦是她所布下。如果和瑾得知後續的詳情,定然難以接受。

“妖怪哥哥……”歡兒忽然插嘴打破了三人間的沉默,她皺起鼻子不屑地瞅了即恒一眼,“你路癡就不要找借口了,我跟沁兒都知道的。”

即恒面上一僵,卻見沁兒茫茫然的眼眸慢慢恢複了神采,聽到歡兒的話跟着點頭:“嗯嗯,哥哥路癡,沁兒作證。”

即恒忽然覺得這丫頭還是一輩子呆下去比較好。

被兩個小丫頭這麽一攪和,即恒發現和瑾與暮成雪看他的眼神有點變了樣,頓時欲哭無淚:“卑職所言句句屬實……”

和瑾将信将疑地問:“你實話說,你分得清方向嗎?”

即恒語塞,和瑾這話問得很有玄機,他若答是,這幫大人物就會高高興興地将帶路的任務全數托付于他;他若答不是,那他之前帶的路只怕會成為他們翻臉的借口……伴君如伴虎,伴君之親亦如伴幼虎。再小的大貓,咬起來也很疼的。

“公主恕罪。”即恒眼睛眨都不眨,随即回答,“我們已經越來越深入林中,若在邊緣尚能憑借一些特征來辨別,可如今已誤入深處,在迷宮裏還能耳聰目明,那怎麽叫迷宮呢?”

和瑾點點頭,似笑非笑。她是問給暮成雪聽的,讓和瑾抓到話柄,總比讓暮成雪抓到話柄好解決。

暮成雪雖然看起來木讷,但心思清明,怎會不明白。他早已經發現和瑾總是在有意無意地偏袒這個少年。以她素來的秉性推斷,對自己的人自是百般苛刻,但在外人面前又絕對護短,所以他并不清楚和瑾是不是在故意針對他,留着護衛來防範自己。而今他終于發現了不一樣。

她的眼神裏有他沒有見過的溫柔,藏着一點戲谑和一點小得意,時而又有些憤懑,好似在生悶氣。可是更多的只有溫柔,只有在悄悄看他時才會有的溫柔。

暮成雪的視線落在前方的少年身上,心底倏爾間湧起的波濤卻漸漸沉寂,冰封在徹骨嚴寒的水面之下。他驚訝于自己的冷靜,然而心底卻因水成冰而感到一絲踏實。滅頂的波濤需要更大的力量來推動,力不足,将自毀。

他忽然找到了讓自己冷靜的方向,對和瑾的感情也找到了安置的角落,不再像以往那般漂浮,踩不到實地,空憑一腔洶湧在心底來回激蕩,擾得人寝食難安。

暮成雪沒有為難即恒,和瑾本以為自己的計謀已經得逞,準備松口氣稍作歇息時,忽然發現暮成雪在看她。幽深的眼眸裏仿佛沒有一絲溫度,冰肌雪顏之上單薄而線條分明的唇角倏爾微微彎起,好似一個笑容,可他的眼裏卻寒到徹骨,猶如滿含怒意。

暮成雪很少笑,他對她的笑容裏總是帶着一點寵溺,是對屬于自己的東西耍脾氣撒嬌時那種權力者的寵溺,因此和瑾常常感到厭惡。

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他在笑,他也在怒。和瑾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自心底深處散發出的怒意,而他臉上卻挂着笑容,這笑容讓和瑾直寒到骨子裏……

她腳下踉跄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一只手環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圈進有力的臂膀。沉重的心跳在和瑾耳邊錘響,一聲聲強而有力,伴着她的心跳,卻蓋過了她的心跳,聲聲回蕩在她心房間,敲擊着她的心髒。

“放開……”和瑾低呼了一聲将暮成雪推開,表情甚是狼狽與倉皇。她下意識看向即恒,看到即恒為難的神色心裏頓時湧起道不盡的失望。

他們即将大婚,即便有些親密的舉動,只要沒有逾越禮制,即恒都沒有立場去制止。和瑾心裏明白,但仍舊感到失望與委屈,她收回視線,平複着呼吸低聲斥責:“不準你這麽放肆。”

暮成雪俯首斂目,以他一貫的優雅輕聲道:“臣沒有非分之想。”

他們二人幾乎貼身而對,暮成雪低頭俯在和瑾耳邊說話的樣子十分自然而和諧,如果是不知情的路人看到這一幕,定會以為這是一對愛侶在相互傾訴蜜語。

即恒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他只知道心裏有點說不清的感覺很不爽,可扭過頭不看又覺得自己這根火燭實在是亮了一點,不尴不尬,又尴尬至極。

不過比他亮的火燭遠沒有他識趣,歡兒沁兒見到和瑾的困境,雙雙跑來将暮成雪推開,脆生生地斥責:“木頭臉,你又欺負姑姑!”

“妖怪哥哥,姑姑被欺負了,你不來幫忙嗎?”

即恒幹笑了兩聲,尴尬變鬧劇,真不知怎麽收場好。他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前,面對一臉尴尬的和瑾與喜怒莫測的暮成雪,斟酌着言辭道:“天快要黑了,公主如果歇息好了,我們就快趕路吧。”

和瑾如獲大赦,立馬點頭應允:“趕路吧。”

即恒仍舊是在前帶路,既然大家都迷失了方向,也就無所謂誰的責任了。剛才那一幕一直烙在即恒腦海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耿耿于懷,明明已經做好準備放棄了……

“妖怪哥哥是懦夫。”歡兒不知何時跑了上來,揪住他的一只袖子,眼神輕蔑。

“是懦夫。”沁兒則揪住他另一只袖子,撅起嘴非常不滿。

即恒心煩意亂,将她們統統甩開:“我不是妖怪。”

“那你就是懦夫。”歡兒被甩開了又抓住他的手,湊上來盯着他,小小的臉上帶着不合年紀的早熟,“你可沒否認這一點。”這丫頭真會見縫插針。

“對,懦夫。”沁兒沒抓住他的手,就抓住他的衣角用力地點頭應和。這丫頭真會起哄。

“你們兩個小鬼懂什麽,快放手。”即恒作勢威脅,兩個丫頭卻根本沒放在眼裏,對視一眼後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浮起一模一樣的蔑視,一左一右仰起頭沖着即恒說:“你以為我們年紀小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在我們眼裏你才是傻瓜。”

這番醍醐灌頂的話語讓即恒很是吃驚,他看了看歡兒,又看了看沁兒:“你們知道什麽倒是說來聽聽。”

她們又對視一眼,好像通過眼神就能達到雙方的交流,明明一刻鐘前還吵得不可開交。

兩顆小腦袋同時仰起來時,即恒知道她們已達成了雙方的共識:“我們不喜歡暮成雪,不想姑姑嫁給他!”

對八歲的孩子果然希望不能太高……即恒苦笑一聲,摸摸兩個人的頭,好脾氣地說:“你們只想到自己,可有想過你們姑姑?”

“想過呀。”歡兒不喜歡被當作小孩子,不耐煩地打掉即恒的手,“我當然知道姑姑怎麽想。”

即恒頗有點興趣地挑了挑眉,就聽歡兒道:“姑姑喜歡你,她也不想嫁給暮成雪。”

有那麽一刻即恒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理不清的思緒都被眼前這個只有八歲的小丫頭簡簡單單一句話給理清了。他至始至終不太肯定和瑾的心思,她是因為不喜歡暮成雪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還是因為真的喜歡他才會抗拒暮成雪?

他不能肯定。然而此刻歡兒替他肯定了。

心裏亂成一團的疑慮與焦慮仿佛都在此時沉澱,對于八歲的孩子來說,世界就是很簡單的,喜歡的人就是喜歡,不喜歡的打死也不喜歡。可對他來說,對和瑾來說,喜歡不一定就能得到,不喜歡的不見得就能拒絕。

大人的世界總是被搞得很複雜,他沒法解釋,望着兩個孩子故作老道的得意神情,突然有點想笑。他擡起手,頓了一頓,終是按上歡兒的頭,在她萬般不樂意的表情下輕聲道:“謝謝,你說得對。”

歡兒躲着即恒的手,聽到他的話眉頭才略微舒展,揚起鼻子輕哼一聲:“不用謝了,我也是為了姑姑好。”

她裝模作樣的表情實在太像和瑾了,即恒真的忍不住要笑,又怕這小公主發脾氣,只得強忍着。另一邊的沁兒有些委屈,搖搖即恒的手撒嬌:“哥哥,哥哥,沁兒也知道的,沁兒也要摸頭。”

“多大的人了還要摸頭,不害臊。”歡兒瞪她一眼。沁兒則朝她皺了皺鼻子,不滿地反擊:“得了便宜賣乖。”

“噗……”這回即恒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引得兩位小公主紛紛将怨怼的目光轉向了他。

即恒笑了一會兒才停下來,對着沁兒充滿怨念的大眼睛着實于心不忍,擡手在她頭上輕撫。柔順的發絲細軟而光滑,是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所獨有的柔軟,随着指尖的觸感仿佛能一直觸到內心最深處的溫柔。沁兒喜歡被寵愛的感覺,即恒便滿足她的虛榮,細細摩挲着她的頭頂,滑過後腦,脖頸,指尖一直掠過下颌,在尖尖的下巴上輕輕一挑。

沁兒有些莫名,她還不明白這是什麽,睜着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歡兒卻紅着臉罵了一聲:“流氓!”

說完她就嫌棄地甩開即恒,往回跑了。沁兒更加莫名其妙:“她怎麽了?”

即恒回望了一眼歡兒跑走的方向,看到和瑾與暮成雪亦步亦趨的身影,嘆了口氣,對沁兒說:“她會是個好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标題和摘要無能 = =

☆、不許教壞我侄女!

和瑾心中甚是苦悶,她帶着傷在羅剎身邊小心翼翼,那家夥卻在前面與小姑娘有說有笑,擺明了是刺激她。

本公主今天不廢了你就把名字倒着寫……就在她的忍耐幾乎到極限時,卻見歡兒一臉委屈地跑了回來,一頭撲進她懷裏,小臉還紅得發燙。和瑾心裏咯噔一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升了起來。

“怎麽了,歡兒?”和瑾安慰歡兒,心急火燎地問。

歡兒眼神不停地閃躲,咬着嘴唇好半晌才踮起腳尖,扒在和瑾耳邊悄悄将沁兒被調戲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和瑾心頭一陣火起,瞪着前方那個背影的眼睛幾乎要冒火。居然調戲沁兒,禽獸……!

“停一下!本公主累了,要休息。”和瑾悶聲喊。

她一聲令下,五人組只好停了下來原地休整。沁兒回來後,和瑾連忙拉過她護在身邊,戒備的眼神瞪着即恒,後者無辜地聳聳肩,閃到一邊自行休息去了。

“沁兒別怕,告訴姑姑,他有沒有欺負你?”和瑾緊張地問,至于到底是緊張誰,她也分不清楚。

沁兒歪了歪小腦袋,看看和瑾,又看看歡兒,一臉無奈:“你們在說什麽呀,沁兒不明白。”

歡兒上來在沁兒臉上掐了一把,恨鐵不成鋼:“傻瓜!他摸你,占你便宜,你都不知道。”

沁兒斜睨了歡兒一眼,神情古怪:“哥哥摸了我的頭,也摸過你的頭啊,我都不嫉妒,你嫉妒什麽。”

歡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誰、誰嫉妒了?姑姑你看這傻妞……”

“不是嗎,哥哥對你好你就開心,對我好你就不開心,你就是在嫉妒。”沁兒撅起嘴,字字铿锵有力。

“好了好了,你們別鬧了。”和瑾已經有了計較,長嘆了一聲,便對丫頭們說,“你們留在這裏,不許亂跑。姑姑給你們出頭。”

将兩個小丫頭丢在原地,和瑾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暮成雪跟着站起要與她一同去,和瑾厲言制止他:“她們兩個就交給你了,你聽着,我皇兄最寶貝的女兒要是有個什麽差錯,我們誰也跑不了。你留下來。”

暮成雪有話要說,和瑾權當沒看見,咬着牙速速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歡兒,沁兒,委屈你們了,替姑姑擋一下……

和瑾一步一挪走到即恒身邊,即恒着實為她的毅力感嘆了一把。她也顧不上草面淩亂肮髒一屁股坐了下來,氣息喘勻後第一句話就是:“不許教壞我侄女!”

即恒笑了起來,和瑾有些尴尬,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暮成雪和丫頭們,三雙眼睛都在好奇地遙望着這邊。好在是個斜坡,以她來的方向看絕對看不分明。

斜坡?和瑾心念一閃,轉頭看向即恒面露狐疑:“你故意的?”

即恒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公主的意思我不明白。”

調戲沁兒,讓歡兒來告狀,再惹怒她下決心甩掉暮成雪來找他。和瑾細細想來便覺得整個過程都順理成章得有些過分,若說不是有意安排鬼都不信。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有心計。”而且連這種絕佳的地理位置都選好了。

即恒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請不要做無謂的聯想。”

見他不肯承認,和瑾只好作罷。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能讓她暫時喘口氣已經足矣。

“我簡直要被他逼瘋了。”和瑾深深吐出一口氣,感覺甚是疲憊。

“公主有何打算?”即恒問。

和瑾怔了怔,環視一圈薄霧籠罩下幽深的海棠林,突然覺得可笑:“想不到我會被困在我母妃親手設下的法陣裏,簡直像因果報應。”

因果報應……玉妃豔名傳京都,至今十六年都不曾有過流言蜚語,若說報應,報的是什麽?甄玉棠身負聖女美名,應的又是哪門的因果?

有什麽罪孽需要她的女兒來償還?

“我們真的出不去了嗎?”和瑾喃喃問。

“很難。”即恒實話實說。

和瑾不免有些洩氣:“難道我們都要一起死,一個都逃不出去?”

“不會。”即恒不假思索地說,“至少卑職會第一個死。我們沒有糧食與水,暮成雪會殺了我給公主充饑。即使公主不肯就範,他也能将公主打暈強行喂下去。”

霧裏看什麽東西都是朦朦胧胧一片,仿佛萬物都籠罩在一片陰寒的面紗裏。和瑾周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倘若真到了那一步,這個假設便很有可能成為現實,她相信暮成雪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就是個瘋子……!

“不過我還以為公主一定會說‘我死了沒關系,至少讓歡兒和沁兒活下去,她們還小’一類充滿感情又符合你身份的話呢……可惜你竟然沒說。”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和瑾的沉默,即恒嘆了口氣似乎很遺憾。

和瑾佩服他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撇撇嘴橫他一眼:“她們兩個是孩子,我也還年輕啊。我也不想死。”她垂下眼簾,神情落寞,絲毫沒覺得不妥,“都去可憐她們,誰來可憐我?”

“嗯,是的是的。”即恒連連點頭,豁然開朗,“公主在她們面前很有長輩的模樣,讓卑職一下子忘記了公主的秉性。”

和瑾心知他在消遣自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而想到兩個小姑娘又不禁喃喃:“那能怎麽辦?對她們來說我就是長輩,當有人依靠你的時候,你總不能第一個示弱吧。”

這番話是她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歡兒和沁兒,她很難去想自己能不能走到這一步,也許早就不顧一切與暮成雪翻臉。如果不是歡兒和沁兒,她就只是個任性的小姑娘,以自我為中心的大公主,要全世界都圍着她轉。

歡兒和沁兒的存在不僅僅是在提醒她要學會懂事,更加提醒她這個世界是不會按照她的喜好轉動的,握住軸心的那個人也在握住她的命運。

而她,身不由己。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下來,周遭逐漸陷入寂靜,甚至連鳥獸的撲翅聲都聽不到分毫。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即恒估算着天色已經不能再耽擱下去,便起身道:“公主不要悲觀,總會有辦法的。”

和瑾沉默着望着即恒泰然處之的笑顏,心裏感到空落落的。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離開這迷宮,也總會有辦法讓她脫離苦海。他如此堅定地給她鼓勵,即便深知很難,他依然堅信總會有辦法的。

“現在她們看不到,公主不必勉強自己一定要表現得堅強。”即恒向和瑾伸出手,霧中他的笑容朦胧,話語卻很清晰。

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和瑾對即恒的溫柔突然有些不習慣,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不掉下來,可心底又湧上一份難言的溫暖。跟他在一起時她的情緒總是不受自己控制,時而難過,時而開心,時而又哭又笑,簡直像個瘋子……可她卻很喜歡。

她凝着即恒伸出的手,猶豫了片刻才擡起手握住,溫暖的掌心覆着她的指尖,将她牢牢抓住,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會松開。

“走吧。”即恒輕聲喚道。

“嗯……”和瑾拉着他的手站起來,方起身,突然感到腳下一空,她還沒反應過來,只本能地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身子就已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即恒猝不及防被她拉扯下了斜坡,縱使他眼疾手快抓住坡壁上橫生而出的枯枝,然兩人相疊的重量遠非朽木所能承受,枯木在即恒手裏不堪一擊,竟被連根拔起。

千鈞一發之際他五指緊扣,生生刺入坡壁,這才阻止了兩人下滑的趨勢。

沒入泥壁的手指頓時鮮血淋漓,無數滾落時撞斷的枯枝斷木一齊向他砸來,即恒咬緊牙關拉住和瑾,不敢有絲毫放松。這裏的斜坡并不陡峭,和瑾雖有腿傷,但她是習武之身,平衡能力優于常人,又有他在一旁相助,怎會突然失足?

此時他沒法低頭去察看和瑾的狀況,只聽得和瑾的聲音微微顫抖着傳上來:“即、即恒,有東西在拉我的腳……”

什麽?

即恒一愣,與此同時,頭頂上方傳來了歡兒與沁兒的驚叫聲,清脆的童音回蕩在幽深的海棠林裏,将她們的驚吓與恐懼遠遠傳了出去,他們出事了!

由不得即恒分心,和瑾極力壓抑的喊叫已經越來越明顯:“它在拉我,怎麽辦……我甩不掉它……”

“公主你先不要動,冷靜。”即恒一邊安慰和瑾,一邊尋找着可以借力攀附的岩塊。血順着胳膊直流進袖管,他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不等他找到,那股拉扯他們的力量猛然加大,伴随着和瑾的驚呼聲,即恒終于支撐不住松開了手,兩個人一起順着潮濕黏膩的草坡翻滾了下去。

斜坡遠比即恒預測得要短,後半截因為常年潮濕的封閉環境而産生塌陷,兩段之間形成約摸幾丈高的斷層。即恒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前方便暗道不妙,心中叫苦不疊,他只能拼死拉住和瑾,将她緊緊按在自己懷裏,以免她被橫生的朽木傷及。

該來的終究要來,不過幾個翻滾的功夫便已行至斷層。即恒雙手控制着和瑾,雙腳急中生智不斷勾住枯枝朽木以緩解沖力,然到了斷層邊終是要面對這黑暗的一擊。

在落下的那一瞬間,仿佛有無數只手橫生而出,遮蔽了視野裏的天空。即恒直到此刻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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