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是在前面的村舍見到老人去世的葬禮而影響?還是見過幾個小乞丐一路偷偷搶了他人錢財而不安?
南紗搖頭,城門就展現眼前。
剛走進城門,南紗幾乎有些懵了,城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很久沒看到這麽繁鬧的城了,山明熟門熟路地在前面帶路,迎風客棧的小二順手接過山明的白馬,南紗跟着山明走進客棧。
剛進門,一團青影就朝南紗沖過來,山明拉了南紗一把,朝旁邊避開,小天撲了個空,癟嘴不滿地看着南紗:“師姐……”
山明聳聳肩:“你家的親戚全都來了?”
南紗瞪了山明一眼,詫異地看着小天:“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天蹭向南紗,扯扯南紗的袖子:“師父說師姐不見了,讓我來看看……”
南紗不解:“我怎麽會不見?”
山明朝一張空桌子走去,南紗跟過去,小天扯着南紗的衣服也蹭過去。
南紗盯着小天:“小天,你好像又長高了。”
小天興奮地點着頭:“對啊,師父說我以後會比師姐還高!”
山明無語。
南紗似是習慣了,絲毫不驚訝,拍了拍小天的腦袋:“師父為什麽會說我不見了?”
小天躊躇,被南紗狠狠一瞪,抖了抖身子,道:“師父臨走時遣人暗中跟着師姐,那人将師姐跟丢了,師父說師姐可能遇到意外了,遣我來這裏守着,我都來了五日了,日日在客棧裏等,這才等到師姐!”
南紗嘴角抽搐:“師父差人暗中跟着我?”
小天不安地瞟南紗一眼:“師姐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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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搖頭:“怎麽會……我這是高興。”
山明與小天一同看向南紗,那張臉黑得不能再黑了,這種高興的表情,實在不敢恭維。
山明看向小天:“你師父請的人是誰?”
小天搖頭:“不知道。”
山明默默地嘆口氣,轉頭看向正走上前來的小二。
小天挪着椅子,側着靠近南紗,眼神瞟向山明,很快又收回來:“師姐,這人是誰?”
南紗一愣,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一會兒,方道:“雲夢宮的連先生。”
小天頓時一臉崇拜:“原來師姐已經聯系上了雲夢宮,見到我們師兄了嗎?”
南紗搖頭:“沒……小天也要去拜訪?”
小天連忙點頭:“那是自然!”
南紗偏頭:“師父知道雲夢宮關門避客嗎?”
小天再次懵懂搖頭:“我不知道……”
你有什麽是知道的?!
南紗瞪着小天,小天也看着南紗,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店小二送上茶水,擺上碗筷,見兩位客人瞪得興起,不由得好奇地看了兩人一眼。
山明狀若不經意地看向客店四周。
南紗看着小天:“師父可好?”
小天點頭:“好好好,師父現在當了大官,住着大房子,吃着好吃的。”
南紗疑惑:“你是不習慣嗎?”
小天不好意思地看向南紗:“師父說,寵辱不驚,遇事要保持不動聲色,但我一看到這些新奇的東西,就總是做不到師父所說的。”
南紗摸了摸小天的腦袋:“慢慢就會習慣了,回去後要告訴師父,以後不許暗中派人跟着我,其實,知會我一聲會更好。”
小天看着南紗,突然想起了什麽,自以為小聲道:“師姐,連先生是你的夫婿嗎?”
山明正端起茶杯,聞言連忙放下茶杯,免得殃及無辜。
南紗直覺腦袋炸開一個驚雷,表情卻要不動聲色:“莫亂說。”
小天笑着晃腦袋:“我也覺得不是,他沒師姐好看。”
山明尴尬扭頭看向四周,裝作沒聽見。
南紗皺眉,機智地轉移話題:“小天,師父可遣人陪同你?”
小天忙不疊地點頭:“有一人跟着,他去給我買東街的榛子糖了。”
南紗颔首不語。
小天扭頭看向山明:“我可以摸摸你的劍嗎?”
山明看向南紗,南紗正低頭斟茶,便将劍往小天方向推了推。
小天抓起劍,覺得重,拿着手有些累,便放下劍:“太重了。”
南紗不經意地回一句:“你還小。”
小天再次看向山明:“你為什麽不說話?”
山明也看向小天:“說什麽?”
聲音很好聽!小天滿足地點頭,總算有一個優點。
三人心思各異,飯菜端上來,三人安靜下來。
南紗吃至一半,突然擡頭看向小天:“小天,師父也讓你去見師兄嗎?”
小天惘然地看向南紗,搖了搖頭。
南紗盯着小天:“只是為了看我是否抵達雲夢宮?”
小天繼續惘然。
南紗低頭,真不知該高興師父牽挂自己安危,還是該難過小天的天真無邪。
☆、春雨綿綿(二)
? 10章·春雨綿綿
街旁面攤,客似雲來。
老板正在下面條,婦人招待客人。
南紗坐在矮小的桌子旁,看着對面正在吃面的人。
山明趕着回雲夢宮,見南紗與熟人彙合,本來想要告辭先行一步,不料被小天扯着去了解玉霄城了。
護送小天的趙安是正好帶着榛子糖回來,南紗想要詢問一些師父的近況,但得知趙安是還未用午飯,便提議請趙安是吃飯,趙安是卻堅持着吃面,兩人一同來到街旁面攤,趙安是便敞開肚子來吃,幾乎沒有回答南紗問題的空歇。
南紗也不着急,撐着下巴懶洋洋地打量着各類吃面的客人。
這家面攤生意很好,婦人眉眼很漂亮,笑意殷勤,老板下面條的速度很快,做面更是迅速,客人吃一碗面的時間足夠他下五碗面條了。
蔥花飄在面上,與肉沫交織,面湯香味濃郁,面條看起來勁道十足。
看起來而已,南紗已經吃過午飯,沒能力再消化一碗面。
第五碗面放下,趙安是終于正眼看向南紗:“姑娘是範太傅的學生?”
南紗颔首,然後問道:“未知趙大哥師從何人?”
趙安是:“江湖之事姑娘清楚嗎?”
南紗搖頭。
趙安是:“那便不必說了。”
“……”
趙安是:“姑娘找我何事?不妨直言。”
南紗欣佩地看了趙安是一眼,道:“南紗想知道師父近況。”
趙安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正好,皇上信任太傅,太傅所言,無不應從。”
南紗皺眉,看向四周。
趙安是:“姑娘為何皺眉?”
南紗嘆了一口氣:“越是重視,越不得失誤。”
趙安是笑道:“京中人人皆認為是好事。”
南紗看向趙安是:“趙大哥也認為是好事?”
趙安是收起笑容:“物極必反。”
南紗:“趙大哥在師父身邊擔何要職?”
趙安是肅容:“府中侍衛。”
南紗恭敬拱手:“師父安危就有勞趙大哥了。”
趙安是:“不敢,分內之事。”
南紗颔首:“師父為何要送小天來找我?”
趙安是:“雲夢宮閉門謝客,範太傅擔心姑娘不得門而入,小天進京十日,神情沮喪,太傅便讓我送小天來找你,一是助姑娘一臂之力,尋一處安穩處所,二是讓小天出外一番,恢複心情。”
南紗感激地看向趙安是:“難為師父牽挂,我今日才剛到玉霄城,還未抵達雲夢宮。”
趙安是道:“太傅說過,若姑娘還未抵達雲夢宮,便讓我與小天留在玉霄城等待,今日看姑娘跟在連先生身後,想必雲夢宮不會拒姑娘于門外。”
南紗搖搖頭:“那倒未必……師父可有師兄消息?”
趙安是搖頭:“太傅未曾提及此事。”
南紗:“既然雲夢宮閉門謝客,我也未必能進去,趙大哥與小天要與我一道上山嗎?”
趙安是點頭:“那是自然,我們送姑娘到山腳,在山下村落等姑娘消息。”
南紗:“雲夢宮宮主之事,師父知道嗎?”
趙安是:“京中人人皆知,常夢宮主遇刺,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南紗皺眉,山明不是說暴斃麽?
趙安是又道:“太傅說,常夢宮主是一奇人,若發生意外,應盡快扶植繼承者,畢竟,雲夢宮不倒,楚辛國的未來也不倒。”
南紗不語,這應該是師父囑托了,一座學院,竟事關天下蒼生,想是因為這世道已經無其他美好可盼望了,雲夢宮恰好成為最好的期盼,只是,不知雲夢宮宮主選拔考核什麽。
正思忖着,眉頭皺得更緊了。
迎風客棧,小天和山明坐在角落處,面前桌子上堆了好幾盒點心糕點,小天一邊往嘴裏塞着一邊問山明情況。
年方幾何,家中有幾口人,以何營生,未來規劃如何……
問得山明煩不勝煩,每每想要甩臉走人,但見到小天無辜惘然的表情,又只得忍下了。
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該死的小孩子!
山明看着茶水,甚是想念雲夢宮的毛尖茶。
趙雲是與南紗一前一後進門,山明眯起眼睛喝茶,視線落在門口趙安是身上。
濃眉大眼,塌鼻子,厚唇,眼下還長一顆黑痣,一襲灰不溜秋的袍衫,黑色內襟,藍邊黑腰帶,人倒是挺高大,大概只是骨架子大而已,山明默默地評頭論足。
趙安是與南紗兩人在門口頓了片刻,便朝山明走過去,山明放下茶杯。
小天抓着一團點心沖向趙安是:“我要帶這個回去給師父。”
趙安是嘴角抽搐:“京中什麽糕點都有,小少爺不必擔心。”
小天搖頭:“京中的是京中的,玉霄城的是玉霄城的。”
趙安是扭頭,移開視線。
內心忍不住咆哮,範太傅養得哪是徒弟啊?養的是親兒子呢吧?
山明看向南紗:“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南紗皺眉:“連先生是現在就要上山麽?”
山明颔首默認。
南紗:“那我便與先生一道走。”
山明:“也好。”
擁擠的人群,山明牽着馬走在前面,南紗走在山明身側,小天左晃游蕩,來了五天還未玩夠,趙安是一邊注意着小天的動向一邊盯着南紗,以免一個不注意,人就不見了。
出城,到常夢山腳下的樂居村時,落日已經收回了最後一絲光芒,沉澱山下。
夜宿樂居村,夜黑,難得有一輪彎月挂在天邊,偶爾見到幾點星星光芒。
小天坐在房前門檻上,仰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農家小院,蟲鳴四起,夜寂靜無聲。
南紗擦完臉,看向門口的小天:“不困麽?”
小天頭也不回:“師姐,我真的不能和你上山麽?”
南紗取出毛巾放進另一盆幹淨的熱水裏,瀝幹水後走到小天身旁坐下,遞給小天。
小天接過,默默地擦臉。
南紗看向院子角落處,那裏有一小塊菜地,但融進了黑暗中,現在看不分明。
南紗沉聲道:“小天以後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小天停住擦臉的手,看向南紗:“師姐呢?”
南紗笑了笑,接過小天手裏的毛巾:“師姐也不清楚,但,不能給師父添加煩惱。”
小天低頭抱着膝蓋:“我沒有。”
南紗:“你确實沒有,你喜歡留在師父身邊嗎?”
小天毫不猶豫地點頭。
南紗嘆了一口氣:“可我不願意……師父也知道,南紗是南紗,青居是青居,雖然擔心我,卻不會幹涉我。”
小天似懂非懂。
南紗繼續道:“我不清楚能否找到師兄,不清楚會否被拒雲夢宮門前,我不願意小天看到我被拒絕,懂嗎?”
小天皺眉:“我不會笑話師姐的。”
“……”
笑話你個大頭!南紗白了小天一眼。
小天終于妥協:“那我就不去了。”
南紗仰頭,清風撲面:“小天,師父身邊是不是有太多人環繞,你不知道該做什麽?”
小天側頭看向南紗:“師姐如何得知的?”
南紗:“猜的。”
小天樂呵呵地笑了:“師姐真聰明。”
“……”
被誇得一點都不開心,南紗揉了揉臉:“師父需要小天在身邊,就算什麽都不做。”
小天瞬間垮下臉:“師父讓我學習四書五經,我看不懂。”
南紗回過頭看向小天:“小天可以跟着趙大哥學習武藝。”
小天皺着眉:“可是很累又很疼。”
南紗忍不住一掌拍向小天的腦袋:“你就是懶!”
“疼!”小天抱着頭嗚咽。
南紗揉了揉拍疼的手掌:“人不能太懶啊,小天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小天委屈道:“想去茗香齋當小二。”
“呃……”南紗頓了頓:“也好……”
小天欣喜地看着南紗:“師姐也覺得好?”
南紗移開視線:“小天喜歡就好,和師父說過此事嗎?”
小天又低頭:“我不敢和師父說。”
你也知道不敢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師父父母心一旦泛濫,後果堪憂。
南紗想了想,應諾道:“我有空就替你和師父說。”
小天蹭了蹭南紗的手臂:“嗯。”
兩人靜默。
另一間房子,山明與趙安是分坐桌子兩邊,商量着今晚如何度過的大事。
床只有一張,兩人都想要睡在床上。
山明皺眉:“習武之人不拘小節。”
趙安是颔首:“多謝連先生承讓。”
山明:“我武藝不精。”
“……”
趙安是翻了個白眼,本來讓一讓也無妨,但今日一直感受到此人無緣無故的敵意,這種敵意激發了逆反心理,反而一點都不想讓了。
看我不順眼的人我也看他不順眼!
趙安是:“先生過謙了,聽聞雲夢宮的連先生劍術無雙。”
山明看向那盞微弱的油燈:“傳聞大多不可信。”
趙安是看向山明:“我們曾見過嗎?”
山明訝異地看向趙安是:“你怎麽會有如此荒唐的念頭?”
荒唐的是你吧?!趙安是幾乎要掀桌而起,平生最恨別人有話藏着不說,情緒卻外露得淋漓盡致!
趙安是深呼吸:“我感到先生對我有敵意。”
山明颔首:“對,我要睡床。”
趙安是臉部抽了幾下,忍着忍着就習慣了:“嗯,先生好夢。”
山明毫不客氣地走向床:“多謝趙兄承讓。”
謝……謝你家人!
趙安是将油燈吹滅,一肚子火地躺在那簡陋的桌子上。
氣得一夜無眠。
☆、夜長夢多(一)
? 夜長夢多
常夢山并不高,但在衆山之中卻絲毫不失其氣勢。
山道兩旁,林中飛鳥撲翅,流水潺潺。
南紗一言不發地跟在山明身後。
半山腰處,偌大的宮門出現眼前,山明卻調轉腳步,朝另一方向走去。
南紗不解:“你去哪裏?門不是在這邊嗎?”
山明低聲道:“去後門。”
南紗:“你是宮中之人,為何不走正門走後門?”
山明回頭看了南紗一眼,解釋道:“雲夢宮閉門謝客,門房應該不在。”
“……”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片刻。
通過小林子繞到雲夢宮後面,轉了幾圈,南紗連路都找不到了,詫異地看向山明,他徑直朝前走着,每一步都極其謹慎,見南紗停了下來,方道:“這是陣法。”
“為何如此麻煩?”
“宮主閑着沒事,便在後山處設了一個大陣法,後門這是陣中陣。”
“難道常有人闖進後山嗎?”
“我們從未見過,因為後山陣法已經存在三百年了。”
“雲夢宮建立歷史不是才三百年麽?”
“別說話,我們快進去了。”
南紗閉嘴,将所有疑惑都吞進肚裏。
一陣迷霧中,一只手握住了南紗的右手,南紗正要掙脫,山明道:“山霧起了。”
南紗停住掙紮,仔細聽着山明的動靜:“這個時間?”
山明不再說話了,牽着南紗往前走,迷霧中什麽都看不清楚,南紗對陣法也毫無研究,只覺恍惚間,就見到了一片空曠處,一座小小的門鑲在石壁間,石壁很高大,直向天邊延伸。
南紗仰頭看着,山明放開了南紗的手,上前敲門。
一個小小腦袋從門洞中探出來:“連先生?”
山明颔首,門大開了,一個矮小門童站在門那邊:“着墨先生常問連先生是否回來了。”
“我去和他說。”
“着墨先生現在應該在後園子裏。”
“嗯。”
門童讓兩人進門,關上門,山明帶着南紗往後園走去。
南紗不時回頭看向那門童,只見門童關好門,上三重門闩,然後走到一旁的小亭子裏坐下。
就這麽進來了?不是該有門禁嗎?
見到南紗頻繁回頭,山明納悶:“南紗姑娘有何事?”
南紗:“嗯……趙大哥還在山下等我,能送一封信下山麽?”
山明皺眉:“自然可以,雲夢宮有專門的信差。”
南紗沉默。
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南紗仰頭看向山明:“雲夢宮不是閉門謝客嗎?”
山明看向南紗:“姑娘是客麽?”
“……”
山明想了想,道:“姑娘是探親。”
南紗:“雲夢宮從不拒探親?”
山明:“對,因此,常有各種奇怪人士出入,宮主對此感到十分滿意。”
“……”
南紗看向路旁種着的花草,突然很想要見上這位宮主一面。
山明:“我帶你去見着墨,你有何問題都可以問他。”
南紗躊躇:“宮主……是遇上刺客了嗎?”
山明皺眉:“不清楚。”
南紗道:“我聽趙大哥說,京中傳聞宮主遇刺,生死不明。”
山明轉頭看向南紗。
見山明停住腳步,南紗也跟着停下來,仰頭看着山明。
山明肅容問:“你師父究竟有何打算?”
南紗坦然地看向山明:“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雲夢宮不能倒。”
山明繼續走路:“雲夢宮不會倒。”
南紗沉默,靜靜地跟着山明。
山明重複一句:“雲夢宮不會倒。”
南紗:“我知道。”
一路無言。
路上偶遇幾個侍從,各忙碌着,見到山明停下來行禮,待山明走過後又腳步匆匆起來。
風吹得葡萄藤架上的葉子來回晃動。
一人站在葡萄架前,黑色背影,木簪,潑墨發絲,暗紅的腰帶,袖口處繡着暗紅的火紋。
着墨拿着剪刀在剪着架子上的藤蔓植物的葉子。
山明看着着墨那黑色的背影,笑道:“我回來了。”
着墨側頭,颔首,将手中那片葉子剪下來,這才轉身看着山明:“自我送信給你,到你今日回來,竟花了三月時間。”
山明聳着肩膀:“途中太多不長眼的人。”
着墨看向南紗:“這位姑娘是?”
山明正想開口,南紗忙抱拳搶先道:“師兄久未來信,師父差我來探望,師兄正是青旗。”
着墨:“青旗兩月前去了崇明城處理一些小事。”
山明疑惑:“何事?”
着墨拿着剪刀走向樹下的石桌前,向兩人伸手示意坐下,放下剪刀坐在一側石凳上:“崇明城有人借着雲夢宮之名招納文人學士,宮主三月前沉睡後,我便下令遣散部分學有所成弟子,讓他們歸家自學,剩餘部分學生依舊留在宮中,但宮中已閉門謝客,不可能再在千裏之外的崇明城招納弟子。”
一位侍女端着茶水上前。
着墨看着茶水:“青旗聽聞此事,自薦下山調查,宮中用人不足,我自然應許他,讓他下山,但是,這兩月來,也沒收到他的來信。”
南紗心下一緊:“莫非師兄出了意外?”
着墨搖頭:“這個……我也曾有此懷疑,正好冬青正好在崇明城附屬的沿河鎮,我托他去探訪,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
山明皺眉:“冬青兄在沿河鎮?”
着墨端起茶杯:“他妹妹成親,一月前就下山去了。”
山明看向着墨,疑惑道:“你不會是讓我回來留守雲夢宮吧?”
着墨放下茶杯,笑道:“正有此意。”
山明怒道:“這山上鳥不拉屎的地方誰要來!前有機關後有陣法,誰能闖得進來!”
着墨看向南紗:“這不正是進來了麽?”
南紗一愣,随即笑道:“确實,宮主沉睡,總會有無數人想要探清消息,想盡各種辦法闖進來,特別是京中各位。”
着墨滿意地朝南紗點頭,道:“雲夢宮情況未明,他們會想盡各種辦法明了,偏偏雲夢宮無法拒絕,十天前,天子已經送了兩位大人前來宮中,說是探望未來棟梁,實則試探雲夢宮。”
山明咬牙切齒:“我去趕走他們!”
着墨聳肩:“随便。”
聽到這麽敷衍的回答,山明也不動了。
着墨随即轉頭看向南紗:“聽聞青居居士出山了。”
南紗連忙放下茶杯:“帝三請,師父說不好再拒絕。”
着墨不予評價,僅回一個字:“哦?”
尾音婉轉,疑在其中。
南紗笑道:“大概是等待着東山再起吧,旁人心思總是難料。”
着墨一臉懷疑地看向南紗:“姑娘當真只是為了看一眼青旗?”
南紗搖頭:“師父所命,不得不來,師父意思是希望宮主轉危為安,雲夢宮不出意外,庇護下一代呼風喚雨之士。”
着墨大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姑娘本意不想來?”
南紗轉頭看向四周:“四處游蕩,也無何不可,本以為雲夢宮人多,必定事雜,如今看來,倒也可以暫住。”
着墨又端起茶杯:“那就勉強姑娘暫住幾日了。”
南紗:“宮主,究竟是發生何事了?”
着墨面色古怪,再次喝了一口茶:“宮主之事,旁人又如何能揣測?”
南紗惘然地看向山明,山明一副不在狀态內的表情,再看向着墨,着墨已經不願多言。
這雲夢宮,各種古怪離奇。
夜長夢多
這一暫住,就真的是住下了。
雲夢宮建在山中,經百年擴建不斷擴展,占地面積極大。
前院為前廳,各科目書屋,武場,經工藝師父設計,亭臺樓閣,花繁葉茂,布局精巧卻不失大氣。
後院有三重院落,除卻後門的花園,三重院落分別為第一重客人居住的地方,第二重弟子居住的地方,第三重為先生居住的地方,南紗以探親為名,被安排在第三重院落。
大院落劃分小院落,假山池塘,小橋流水,屏風拱石門,精致的設計使得院落用地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使用。
雲夢宮本有十四位先生,還在宮中的先生只有八位,着墨,教習醫學藥理,山明,教習劍術,朱石,教習拳擊,可析姑娘,教習琴技,雙星,教習棋術,博正,教習經典,還有兩位帶領弟子入門的啓蒙夫子。
其餘六位先生都下山忙着各事了,青旗精通經書律法,冬青射擊術了得,子溫喜玄術,文靈與悠永是書畫大家,宣行是上屆科舉狀元。
能人彙集,聽聞全都是為宮主而來,南紗看着榻上的人事名單,越加疑惑。
聽到雲夢宮人對宮主的評述,無非是率性之人,每聽一件她的所作所為,想要見她一面的願望的越加強烈。
一位侍女端着點心進門:“姑娘現在要用午飯嗎?”
南紗猛地擡頭,使得侍女驚訝了一下,南紗道:“我餓了。”
侍女連忙道:“我馬上讓人傳飯食。”
南紗看着侍女的背影沉默。
雲夢宮侍從也不多,廚娘兩個,總共就只有八位侍女五位仆從、兩位門房一位信差,還好宮中各位先生弟子均習慣于自理,因此人數倒是足夠。
門外陽光很好,聽聞是春雨期已經過去了,天氣将一天比一天晴朗起來。
宮主宿處,門前的玉蘭花樹開着潔白的花,絲縷香氣若有若無地在小院中飄散。
着墨站在房門前,山明站在着墨身後。
着墨:“許多種毒草均對宮主無效,去年冬天,宮主遣我收集各種毒草藥調制,練出無數劇毒汁液。”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本以為着墨信上所言皆是宮主授意,宮主必定完好無損地呆在宮中,莫非,信上所言為真?
山明握緊手中的劍:“宮主以身試藥?”
着墨回頭看向山明:“那日,她就是在門前倒下,三日也未醒來,我依她所言,将她送往後山冰雲間。”
山明死死盯着着墨:“你讓她試藥?”
着墨看向房中央懸挂的巨畫,畫中的姑娘嘴含笑意,顧盼生輝,華麗的服飾鋪在畫面,美得讓人側目:“宮主本來想畫好這幅畫,但裙腳處的連邊花紋還未完成……”
山明紅着眼睛,怒火從眼中洶湧而出:“你殺了宮主!”
着墨不語。
山明恨意滔天,拔劍,架上着墨脖子上,血順着劍身而出。
着墨平靜道:“宮主一直感嘆時間來不及,非常時期要采取非常手段。”
山明握劍的手顫抖,雙星推開院門,山明的劍落地,“哐當”聲瞬間驚醒了整座沉睡的小院,風吹着玉蘭花,香味濃郁起來。
雙星快速跑到着墨面前,扶着着墨,責備地看着山明:“你做什麽?”
山明恨聲道:“你不問問他做了什麽?”
雙星瞪着山明:“就算着墨做了什麽,那也是宮主吩咐,你難道要責怪宮主麽?”
山明緊皺的眉頭,眼睛微濕,狠狠地盯着雙星:“宮主一向任性,難道不應攔着她麽?”
博正不知何時走入院中,平靜地關上門:“你明知無論怎麽攔,都無法攔住宮主,又如何過分苛責着墨?”
山明一掌揮向院中的玉蘭花樹,花瓣掉落,随風飛舞,山明紅着眼咆哮:“你們攔了嗎?攔了嗎?”
衆人沉默。
确實沒攔,雲夢宮的常夢宮主在天下人眼中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在宮中人眼中,更是有如神靈,雖然任性妄為,奈何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胸中溝壑萬千,智謀驚人,聰穎無比,因此,就算宮主要将毒草汁當水喝,都沒有人想過要攔。
宮主必定不會死的,人們如此篤信着。
不料……
山明皺眉,臉部流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狠狠地掃了院中人一眼,低頭撿劍。
痛得無法言喻,似乎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痛苦了。
可析推開院門,笑道:“我到處找你們都找不到,那兩位京中大人可不好對付……”
衆人不語。
可析收回笑容,看着着墨脖子上的血,脖子上的傷口并不深,血半凝固:“發生何事?”
衆人靜立當地。
可析看着正在擦劍的山明,厲聲道:“你傷了着墨?”
山明冷冷地掃了可析一眼,徑直往院門走去。
着墨話語從背後追來:“宮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們要守衛雲夢宮,待宮主歸來。”
山明“嘭!”地關上院門。
院門“吱呀”兩聲表示不滿。
可析皺眉看向着墨:“你告訴他了?”
着墨沉默。
可析急了:“你不知他脾氣暴躁,此事不應待宮主回來再說嗎?”
雙星嘆氣:“難瞞。”
博正看着着墨的傷口:“着墨還是應盡快包紮,以免傷口感染。”
可析看向房中懸挂的畫,苦笑道:“又是一樁傷腦筋的爛事。”
這樁爛事也只能這麽爛下去。
山明低頭在院中回廊走着,往練功房走去。
南紗剛好吃完中飯,出門就見到山明背影,正好無事,想要跟上去問問棋師雙星在哪個院落,正好邀戰,準備大戰三百個回合消磨時光。
無奈山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南紗跟了一會兒,就放棄。
前院,只見一位身穿深色直裰的男子和紫衣女子陪着兩位衣着講究的中年在院中走着,似是介紹着院中的安排布局。
南紗想起着墨說過的天子遣來的使者,正準備轉身走,卻被那兩位中年叫住了。
南紗只得默默走上前,行禮。
棕色長須的男子看着南紗:“院中學生?”
南紗颔首:“正是。”
身着直裰的男子訝異地看着南紗。
紫衣女子倒是直接責備道:“為何不在房中自習。”
南紗:“在房中溫書,因有急事,故出門。”
短須中年問道:“有何急事?”
南紗直直地看向中年,欲言又止,随即低頭。
四人恍然大悟,均一臉尴尬,倒是紫衣女子揮手道:“去吧。”
南紗如蒙大赦,轉身就走了。
那急迫的模樣,讓剛才讓她停下來的長須中年尴尬地摸摸胡須,轉頭看向面前整齊的小樹,道:“雲夢宮原來也收女弟子。”
紫衣姑娘回道:“尋道者無拘男女。”
既然是尋道,那麽倒也不必多言。
經過剛才那一茬,兩位中年男子也頓覺無意思,道了聲“午安”便要回房了,陪同的兩位啓蒙夫子皆渾身一陣輕松。
将兩人送回房後,深色直裰男子看向紫衣姑娘道:“焚華,我記得那位姑娘是青旗的師妹,範太傅的學生,才來雲夢宮三日。”
焚華道:“既然為我們解圍了,又何必管她何人,至少于我們無害。”
男子皺眉:“可是……”
焚華笑了笑:“江源,多想無益。”
江源靜默,看着焚華轉身往書房走去,靜立片刻,也跟上前去。?
☆、夜長夢多(二)
? 夜長夢多
南紗往回走,聽到一側練功房有聲響,掉頭朝練功房走去。
正想悄悄推開門觀望,一道淩厲劍氣直撲過來,南紗身子一歪,面前的門被劈成碎片。
山明站在練功房中央,見是南紗,驚訝一閃而過,随即收劍,靜靜地看着南紗:“你有何事。”
南紗愣愣地看着碎成渣的門,咽了一口口水,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