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餘悸道:“這門……”
山明偏頭看着南紗。
南紗深呼吸,道:“這門不用我賠吧?”
山明搖頭:“不用,宮中自有人維修。”
南紗走進練功房:“雲夢宮中每人都是如此浪費嗎?”
山明疑惑地看着南紗:“什麽?”
南紗笑了笑,走到房中角落坐下,仰頭看着山明:“你繼續吧。”
山明沉默地看着南紗,南紗颔首,示意山明開始。
山明揮劍,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符,轉瞬變形,山明的身法也跟着快起來,招式看得南紗眼花淩亂。
南紗未來之前,山明還是亂揮一番,旨在發洩,而這次,倒真正是練着招式,一招一式都極為認真。
光影瞬間而過,華麗的劍花散開,點點星芒落入大地,地磚竟裂開了。
南紗在茶舍前見過這一招,卻感覺完全不一樣,興許是那日細雨飄飛,使得山明發揮失常,那劍光不似今日這般絢麗。
山明收劍,南紗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你這一招叫什麽名字?”
山明看着南紗:“什麽?”
南紗沉思片刻,道:“寒芒星閃麽?”
山明搖頭:“無名,羅浮劍法十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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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名字确實拘束了它。”
山明不語,南紗已經出門了,站在門檻看着碎了一地的門的屍體,再轉頭看看山明,眼神清明,不悲不喜,連半點情緒都看不見,看得山明一愣,南紗卻轉身走了。
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山明擦一把額上的汗,心中的怒火已然平息,餘下一地的死灰。
着墨站在練功房不遠處的回廊上,背着手看着院落。
南紗見到他,頓了頓腳步。
着墨轉頭看過來。
南紗微笑:“着墨先生好興致。”
着墨:“山明練功時,練功房周圍都無人敢靠近。”
南紗皺眉:“如此危險?”
着墨也笑了笑:“起先他還只是練功,後來便變成了練功與發洩并存,衆人唯恐避之不及。”
南紗拱手:“多謝着墨先生提醒。”
着墨搖頭:“就算沒我提醒也無妨,山明不會傷你。”
南紗靜靜地看着着墨。
着墨也看着南紗。
南紗率先移開視線,道:“着墨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着墨:“何事。”
南紗沉聲道:“三百年來,常夢宮主都是常夢宮主麽?”
着墨一愣,右手握拳,眼神夾帶殺氣。
南紗似乎沒感受到這種殺氣,繼續沉聲道:“此事困擾我許久,興許很多人都有如此疑惑,但是,這種想法無人敢想,因此便成不可能之事。”
着墨聲音黯啞:“你待如何?”
南紗轉頭看着着墨:“雲夢宮的事情,自然由雲夢宮解決,無論雲夢宮是強是弱,都有其理由,旁人無需置喙,也無法評論。”
着墨嗤笑,道:“若是世人知道,必定評出利弊,批判自然随之而來。”
南紗颔首:“那便慎重保密。”
着墨不語。
南紗突然嘆氣,道“宮主,是要放棄這天下了麽?”
着墨:“我們也不曾得知,宮主可以為了雲夢宮,放棄許多東西,但也可以為了其他東西,放棄雲夢宮,她的想法,我們從來就不得而知。”
南紗:“率性妄為,過度會遭到報應。”
着墨握拳。
南紗靜靜地看着着墨,頃刻方道:“萬物有序,忌出風頭,忌無所顧忌。”
着墨松開拳頭:“姑娘多慮。”
南紗笑道:“師父常說,我唯一的缺點就是敢想,想得毫無邊際,讓人心生恐懼,而他不願相信的是,事實,常常是荒誕不經的,比謊言更難讓人信服。”
着墨:“姑娘會與人談論這些荒誕之事麽?”
南紗搖頭,似嘆息,似哀怨:“你認為……知己易求麽?”
着墨不予評價。
南紗告別着墨,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不知雙星先生在何處?”
着墨:“後院園中,那棵歪脖子老樹是他的私人之所。”
南紗謝過,快步朝後院園中走去,朱石出現在着墨身後,問:“她是何人?”
着墨道:“青旗的小師妹,範太傅的學生,一位異想天開的姑娘。”
朱石想了想,道:“青旗從未說起他師妹的事情。”
着墨看着朱石:“青旗與他師父三十年未見,這小姑娘才十八,未曾見面,不知道她的存在也合情合理。”
朱石看一眼着墨,見他神情自若,不由得道:“範太傅入京,為何不帶其學生一起?”
着墨:“大概是因為學生志不在此,無法強求吧。”
理由甚是牽強。
朱石遲疑,不語。
後院花園內草木繁盛,花園一個角落裏有一棵歪脖子的杏樹,杏花還在開放着,白中透紅,無限嬌羞。
雙星身着暗灰寬袍,坐在樹下木墩上,面前的樹根桌上擺着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
南紗放輕腳步,來到旁邊,默然站着。
雙星放下棋子,疑惑地仰頭看着南紗。
南紗看着棋盤,似乎沒察覺到雙星的目光,雙星低頭,繼續與自己對弈。
風過園子,草葉樹木嘩啦啦地歡歌。
萬物亂,心不靜。
雙星終于放下棋子:“姑娘有何事?”
南紗皺眉:“打擾到先生了嗎?”
雙星仰頭,靜靜地看着南紗。
南紗道:“落子不回,先生請便,我只想觀棋不語罷了。”
雙星颔首:“姑娘可要執黑子?”
南紗微微一笑:“請便。”
語罷,徑自坐在另一木墩上,雙星收起之前的棋子,将黑子推往南紗一邊,讓南紗三子,南紗也不推卻,連下三子。
日光由濃變淡,歲月游移。
☆、峰回路轉(一)
? 峰回路轉
山道曲折,後山更是陣法重重,山明跟在着墨身後,兩人一道朝前走。
山洞微暗,裏面點着燈火,相較于外面光線差上很多,卻勉強也能看得清洞中全貌。
越往裏走,越能聽到水滴聲,一滴滴锲而不舍地滴在同一塊石頭上,水滴石穿。
山洞深處,着墨移動着一塊石頭,洞門開啓,一陣冰冷徹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山明朝裏走去,着墨跟着入內,洞門轟然關閉。
洞壁鑲嵌着硝石,一座寒玉棺置于洞中央,四周架子各安放着一顆夜明珠,光線幽幽地散發着寒意。
着墨站在棺旁,山明手握緊又松開,又握緊松開。
着墨:“她說死後要在冰雲間休息。”
山明緩緩地推開寒玉棺蓋,寒煙缭繞,躺在裏面的人如睡着般,面色紅潤,似乎下一刻就會醒過來。
悲恸鋪天蓋地而來,山明抓着棺蓋的手青筋暴露,肩膀微顫抖。
着墨沉聲道:“我多次檢查,除了無生命體征外,她和睡着的人無異。”
将情緒全部壓下,山明推上棺蓋,轉頭看向着墨:“她死了。”
着墨一愣,扭頭看向洞壁,無限悲切。
山明沉聲道:“就算回來,也不是她了。”
着墨哽咽道:“常夢宮主依舊是常夢宮主。”
山明朝洞門口走去:“她……也好,她從來都是這樣,自己就能撐起整個雲夢宮。”
着墨撫摸着棺蓋:“僅僅是一個恩人,山明,你的感情也很奇怪。”
山明一拳砸在牆壁上,咆哮道:“她就是我的家人!”
淚滴在寒玉上,着墨話語不勝傷感:“待她回來,你再教訓她也不遲。”
山明又一拳砸到牆上,血順着手淌下:“自以為是,如果認為雲夢宮只是自己的宮殿,做事可不與我們商量,那為何帶我們回來!”
着墨擦掉棺蓋上的淚:“山明,雲夢宮出現刺客,宮主受傷,但她不願說出那人,日日促我熬藥,我本以為那藥是為了提升她抗毒的體質,她原本對鈎吻無反應,我後來多加了一味促成草藥,增加鈎吻藥量,她就沉睡了。”
山明轉身看着着墨:“是誰?”
着墨與山明對視,洞中光芒微弱,兩人眼眸浮浮沉沉。
着墨:“不清楚,但我讓文靈與悠永去尋找宮主了,三月前就出發,如今未有消息。”
山明盯着着墨:“你遣散宮中其他弟子,剩餘的,皆有可能嗎?”
着墨:“雲夢宮本來難入難出,前山機關後山陣法,若不熟悉雲夢宮,不可能傷了宮主。”
山明靜默。
着墨繼續道:“宮主必定有其打算,雲夢宮興許成了某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送走這批弟子後,我打算讓雲夢宮關門。”
山明嗤笑:“然後有人重新成立一個雲夢宮嗎?”
着墨不語。
山明沉聲道:“雲夢宮不會倒,不管宮主去了哪裏。”
着墨:“你想依靠何方勢力自立?”
山明手按着牆壁上的一塊突出來的石頭,道:“雲夢宮自立多年,何須倚靠別人。”
着墨沉默,看着洞門大開,山明率先走出去,着墨摸着棺蓋,片刻,也走出洞門。
門外,陽光晦暗,晚風起。
一人站在山洞外,背對着兩人。
山明停住腳步:“所為何事。”
焚華轉身:“山明兄,很久不見。”
山明收斂心神,扯扯嘴角,方勉強道:“着實許久了。”
焚華颔首:“山明先生久未回宮,宮中卻一如往昔。”
山明移開視線,陳述事實道:“未必,焚華比之原來,稍胖。”
焚華大為光火,惡狠狠地瞪着山明:“你依舊不會說話,真不知那位姑娘是如何受得了你的!”
山明皺眉:“誰?”
焚華不語,見到着墨走出洞口,忙道:“何時送那兩位大人下山,身邊随時安置着一顆炸彈,渾身不自在。”
着墨朝前走着:“江源可從不抱怨。”
焚華笑道:“因為他出力甚少啊。”
山明跟在着墨身後:“天子為何突然如此重視雲夢宮?”
着墨看着雜草叢生的前路:“因為實在無計可施了吧。”
山明沉默。
焚華看看山明,又轉頭看着着墨:“今日那兩位大人見到南紗姑娘了,被姑娘擺了一道。”
着墨偏頭:“哦?”
焚華想了想下午那件事,笑道:“那姑娘也是有趣。”
着墨不語。
山明側頭看着焚華:“她怎麽了?”
焚華苦着臉道:“她倒沒什麽事,但那兩位大人一直堅持要看宮主,我多次強調宮主身體不适,但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着墨想了想,道:“明白了,告訴他們,後日宮主會好起來的。”
山明與焚華一同訝異地看着着墨,着墨大步走了。
留下兩人面面相觑。
杏花香味清新怡人,淡淡地萦繞身側。
南紗雙手放在膝蓋上,看向棋盤,又是平局。
已經很久沒有一分勝負的感覺了。
雙星也看着棋局,道:“沒想到姑娘棋藝不低。”
南紗仰頭看着杏花,道:“這是我唯一的興趣。”
雙星笑道:“姑娘是否為我開始讓你三子而感到不舒服?在下沒有看輕姑娘的意思。”
南紗詫異地看向雙星:“我為何要為你的自負感到不舒服?”
雙星一愣,怔怔地看着南紗,片刻,笑道:“确實,是在下過于自負了。”
南紗颔首:“下一次,我會贏你的。”
雙星:“下一次,在下便不會再讓着姑娘了。”
南紗再次看向棋盤,淡然道:“自負并不容易改,先生也不必介懷。”
“……”
前院鐘聲響,厚重木柱與青銅鐘相撞,聲音傳遍了整座雲夢宮。
雙星看向不遠處的回廊:“我該去解疑答惑了。”
南紗看着棋盤:“這棋盤與棋子……”
雙星看向南紗,心下明了,正想道送你了,南紗卻道:“可否借我兩日?”
雙星聳肩,無可無不可:“送你也可。”
南紗不語,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局,一邊挪移着棋子的位置,一邊思索着。
雙星看了一會兒,起身走了。
風吹過杏花,清爽杏花香如入水的墨汁,散播開去。
山明從後山回來,走進後園,習慣性地掃視四周,就見到杏花下的南紗,風吹得南紗發絲微亂,青綠色的發簪與青綠色的衣裙相應和,突然就想起了姑娘從馬上栽下來的情景,山明扯扯嘴角,心情稍輕松,朝南紗走去。
山明腳步聲不重,停在南紗身邊時,南紗渾然不覺。
山明徑直坐到南紗對面的木墩上,南紗方擡頭,惘然地看着山明。
空氣似乎也柔和了起來。
山明輕聲問:“姑娘用過晚飯了嗎?”
南紗擡頭看向天空:“斜陽過了嗎?”
山明笑道:“月亮都快要升起來了。”
南紗低頭收拾棋子,山明幫忙将黑子放進黑盒子內,收完後将黑盒子推給南紗,南紗将兩小盒棋子裝進一個稍大一點的盒子,再看着棋盤。
山明接過南紗手中的棋盒,道:“這棋盤是雙星刻上去了,取不下來。”
南紗了然,跟着山明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廚房在雜院裏,雜院包括洗衣房柴房和廚房,廚房是一座獨立的房子,外間是飯桌椅子,裏間是廚房,連接着置放各種時令菜蔬的地窖。
山明領着南紗走進外間,已經過了飯時,裏面靜悄悄,山明走進裏間,裏面只剩下一位廚娘,詫異地看着山明:“連先生還未吃晚飯?”
山明颔首:“有勞六嫂了。”
廚娘連忙熱飯,刷鍋炒菜,飯菜香味從裏間飄向外間,南紗這才感到饑腸辘辘,忍不住直咽口水,山明将一盤點心遞給南紗,這才解了肚子想要尖叫的困境。?
☆、峰回路轉(二)
? 峰回路轉
八角尖頂亭子,青灰的瓦頂,邊沿鋪着一小圈琉璃瓦。
曲折小橋通往亭子,橋下引進山上溪流,水中,一撮顏色各異的魚兒成群結隊地覓食着。
紅黃黑白銀金,湖面波光粼粼。
南紗跟着一位侍女走在橋上,目光追随着那群無憂無慮的小魚。
侍女停在亭子外,朝亭中躬身施禮。
南紗朝亭子看去,着墨正擺手,侍女退下。
南紗轉身看看侍女的背影,随即走上三級臺階進了亭內。
着墨斟了一杯茶,推往桌子另一側:“姑娘請坐。”
南紗疑惑着坐下,正對着那杯茶。
着墨端起茶杯,看向亭外。
南紗也端起茶杯,茶香清新鮮爽,茶水卻苦澀,入喉回甘,韻味悠長。
着墨回頭看向南紗:“這是山明喜歡的毛尖。”
南紗放下茶杯,茶杯十分精致,淨瓷,青色花紋:“有點苦澀。”
着墨颔首:“苦盡甘來。”
南紗雙手放在膝蓋上,看向着墨:“先生請南紗到此,不知所為何事?”
着墨雙手舉起小茶壺,為南紗滿上一杯茶:“姑娘在雲夢宮住得可好?”
幾聲婉轉的鳥聲傳來,南紗擡頭朝亭外看去,幾只黃色的小鳥倏忽飛起來了,南紗道:“很好,着墨先生不用為學生解疑答惑嗎?”
着墨笑了笑:“留在宮中的弟子也只剩下二十多人,他們很快也要下山了。”
南紗疑惑地看向着墨:“為何?”
着墨:“山明不同意我遣散宮中弟子。”
南紗不語。
着墨又道:“雲夢宮事多,他們也未必能靜心學習。”
南紗端起茶杯:“這些事情,本該由他們自行決定。”
着墨:“也對,其實今日請姑娘過來,是有求于姑娘。”
南紗放下茶杯,靜靜地看着着墨,苦笑道:“我不該喝那杯茶。”
着墨心情大好,道:“其實不難,宮中有兩位大人一直要見到宮主,宮主不方便,着墨想請姑娘解圍罷了。”
南紗轉頭看向亭外,不遠處,博正正拿着幾本書往回廊另一頭走去,南紗沉聲道:“那毛尖茶并不好喝。”
着墨端起茶杯,細細品着,清風緩緩拂過水面,不知藏在何處的鳥兒歡喜的歌聲傳來,良久,着墨道:“這是貢品,天子賜給雲夢宮的。”
南紗詫異,看着茶湯綠中透黃,十分漂亮:“不是賞賜金銀麽?”
着墨放下茶杯:“金銀制品甚少,布匹茶葉多。”
南紗嘆氣:“難怪博正先生說,師父的第一把火就是讓官宦世家、富家子弟擔任軍中要職,若無弟子,則以金銀代替。”
着墨:“範太傅此舉,想必刺激了各大貴族世家。”
南紗:“在其位,謀其政。”
着墨看向南紗:“姑娘不擔心範太傅?”
南紗搖頭,不答反問:“別人的心情會影響你的決策麽?”
着墨愣了愣,笑道:“那要看什麽人了……”
南紗:“确實,着墨先生想要南紗做什麽?”
着墨:“宮中各人皆被京中那位主上調查透了,明日宮主要好起來,希望南紗姑娘能暫時替代宮主,與兩位大人周旋一番。”
南紗皺眉:“我已見過兩位大人了。”
着墨笑道:“無妨,可析易容術高明。”
南紗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道:“雲夢宮閉門,是因為宮中人手不足嗎?”
着墨看着南紗:“姑娘為何有如此想法?”
南紗擡頭:“其實,這麽大的雲夢宮,支出想必巨大,人口複雜,背後的天子賞賜卻難以支撐開支,那麽,宮中該是有其他事情等待各位先生們解決。”
着墨:“姑娘為何要将自己全部想法說出來?”
南紗看向茶杯,茶水熱氣已經散盡:“不知為何,大概是因為着墨先生會解我疑惑。”
着墨眼神探究地看着南紗:“姑娘又為何要知道呢?”
南紗嘆了一口氣,重複着墨的話語:“對啊,為何要知道呢?”
着墨笑了笑,移開視線:“山下的樂居村是雲夢宮的領地,玉霄城有幾樁産業,運河以南,宮主曾開了兩處錢莊,現今時勢不穩,要守着這些産業不易。”
南紗:“既然經商,又為何要參與教化,京中承天書院與開封的任重書院皆是首屈一指的書院,發展歷史不下于雲夢宮,雲夢宮卻跻身其中,一舉搶了第一學府之名,卻偏偏不是書院,名為宮,卻不知是向往京中帝所,還是沾染江湖之氣,不倫不類。”
着墨:“只要奪得頭籌,世人又如何會理會你是朝堂還是江湖?”
南紗皺眉:“我不想認同你的說法,但你确實說得不錯。”
着墨執起茶壺耳,給自己斟滿茶,道:“因為姑娘心中泾渭分明,容不得混淆。”
南紗看向着墨,篤定道:“不是容不得,是不想容,有些堅持,總是需要的。”
着墨放下茶壺:“宮主常道,玩得盡興即可,又何必理會天下凡夫俗子。”
南紗詫異,不語。
一位侍女腳步匆匆朝小亭走來,着墨站起來,道:“南紗姑娘,在下失陪了。”
南紗道:“明日我會在房中等待可析姑娘。”
着墨腳步一頓,朝南紗拱手:“有勞姑娘了。”
南紗也站起來,朝着墨一拜:“住在雲夢宮,卻未曾上交夥食錢,心中難安。”
着墨笑道:“姑娘不必計較,且将雲夢宮當做自己家便好。”
南紗微愣,看着着墨與那位侍女一同走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走到亭子四周坐板前坐下,探頭看着水中游得正歡的魚,南紗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走到桌旁拿起一杯茶,朝水中倒下去。
魚全都朝茶水游過來,聚集成一團,好幾條肥魚,銀色魚身,似在閃閃發光。
魚聚集了一會兒,就散開了。
大概滿腦子都是被騙的憤恨吧……
南紗将茶杯放回桌子。
一位侍女從亭外走進來,收拾茶具完畢,朝南紗微點頭,便離開了。
南紗在亭中停留片刻,也走了。
昨日借到雙星的棋子,苦于無棋盤,昨晚就着蠟燭畫了一張棋紙,還未開始研究新的棋局,南紗想着想着,突然看到了雙星敗北的未來,嘴角微微上揚,黑白相間的棋局,方是人生的唯一原貌。
峰回路轉
婉轉悠揚的琴聲飄揚在雲夢宮上方。
可析坐在前院琴房內,琴聲美妙動聽,焚華與江源分座兩位大人身旁,一同聽着可析的琴音,紛紛點頭贊許。
座下衆弟子列坐,皆聽得如癡如醉。
山明站在雲夢宮右側三層樓閣頂層陽臺處,低頭看着雲夢宮。
閣內,雙星彎腰看着桌子上的物什。
一座小巧精致的玲珑寶塔,剛好能放在手掌上,四周鑲嵌的璀璨珠玉,塔有七層,每一層刻畫都十分精致,門窗紋飾刻畫得細致入微,似乎一推門窗,便能看到裏面光景。
朱石不屑地瞟了一眼寶塔,對着山明道:“你就是為了這件東西一路被追殺回來?”
山明回頭:“正是。”
博正站在雙星身後,每當雙星想要伸手觸摸時及時地打開雙星的手:“別碰壞,你賠不起!”
雙星怨恨地瞪博正一眼,繼續端詳着寶塔:“朱石,你這大老粗就不懂了吧,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一群愛財但手無抓雞之力遇上盜匪還要人保護的廢物!
朱石“哼”一聲,不語。
雙星轉頭看向朱石:“我聽到你心裏說的話了。”
朱石懶得理會雙星,幹脆閉上眼睛,真好,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見朱石不上道的模樣,雙星看向博正:“博正啊,你博學多才,學識過人,給我說說這塔的來歷,這麽漂亮的塔,必定會有一段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過往吧?”
博正一把打開雙星的手:“那是自然,這可是我後半生的保障。”
雙星瞪着博正:“什麽時候成了你囊中物了?”
博正學着朱石,一臉懶得理你的神情。
雙星只得看向陽臺處的山明:“山明兄,你來說說途中保護寶塔的事情吧?”
山明仰頭看看天空:“無話可說。”
雙星翻一個白眼,樓梯就傳來了腳步聲,雙星站直身子,朱石也睜開了眼睛,衆人一致看向樓梯方向。
着墨不負衆望地出現在衆人眼中。
雙星指了指寶塔,山明走進閣中,關上陽臺門。
着墨打量着寶塔:“玲珑七寶塔?這就是你從南部部落中搶回來的寶物?”
山明糾正着墨:“不是搶,是拿,我看到它時它的主人已經死了。”
着墨看向山明:“你認識它的主人?”
山明搖頭:“不認識,似是中毒身亡。”
雙星眼巴巴地看向着墨:“這塔可有何玄故?山明可是一路被追殺回來的。”
着墨看了山明一眼,移開視線,伸手拿起寶塔,道:“這塔與和合塔相似,無通大師手中的和合塔,曾贈送九王爺,九王爺逝後,這塔就不知所蹤。”
京中秘史,怎麽有種聽不太懂的感覺?
雙星眨眨眼睛,看向博正。
博正接着道:“和合塔塔內有出塵大師的舍利子,每年無通大師都會請出出塵大師舍利子,供各位善男信女奉拜,京中官宦世家都有将舍利子請進家中奉拜的習慣,因此皇上賜予無通大師和合寶塔,以承載出塵大師舍利子,十年前羅寶剎古寺遭遇悍匪,悍匪兇狠,在寺廟中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當時九王爺正好在寺中,誓死保護和合塔,無通大師感其真摯,便将和合塔請進九王爺府中,誓言讓這座塔護佑九王爺一生,意思是待九王爺仙逝後,再接回寶塔。”
雙星看向着墨手中的寶塔:“這是皇上贈送無通大師的吧?”
其中曲折,十分微妙。
博正道:“送出去的物品,潑出去的水。”
山明皺眉看向着墨:“這是一個大麻煩。”
着墨掂量着寶塔:“确實很重,價值不菲。”
雙星看看衆人:“如何是好?”
着墨:“還不曾确定它是否就是和合塔呢。”
朱石懶洋洋地掃向寶塔:“這不簡單,劈開它,有骨頭就是和合塔,沒有就不是。”
雙星連忙張開雙手攔在朱石面前:“這可是寶物。”
朱石鄙視地掃過雙星,抱胸倚在柱子上,不語。
博正看着衆人道:“和合塔門窗可開啓。”
衆人一同看向着墨手中的塔。
着墨用手指戳了戳門窗,門窗卻紋絲不動。
衆人暗中嘆了一口氣。
博正伸手接過寶塔,翻來覆去研究許久,突然按了幾下其中一扇小窗,門開啓了。
一顆圓圓的似石非石的東西躺在塔內。
博正連忙将塔放在桌上,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雙星眼睛發亮,俯身盯着塔中的東西。
山明看向着墨:“九王爺三年前就仙逝了,這塔不是該回到無通大師手中了嗎?”
着墨搖頭:“似乎九王爺逝後,和合塔也不知所蹤。”
朱石看向着墨:“此事蹊跷。”
着墨低頭沉默,片刻才擡頭看着朱石道:“給宣行寫信,讓他暗中調查此事。”
朱石颔首,徑自走了。
山明問:“宣行現在何方?”
着墨背着手往樓梯走:“京中承天書院,他夫子邀請他一聚,已經去了十多日了。”
山明跟着着墨走,在門口處,着墨停下來,看向博正道:“博正,你将此塔收好。”
博正點頭,兩人走了,待見不到着墨與山明的背影,雙星雙眼冒火地看着博正:“原來你都猜好了!”
博正道:“相較于你丢三落四的習慣,我比你更為可靠。”
雙星“哼”一聲,憤憤不平地轉身走了。
博正看着桌子上的那座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兒,若是送給自己內心必定十分歡喜,奈何是代為保管,一旦不慎,一生英名就這麽毀在這塔身上……
未來堪憂。
琴聲繞梁,在院中一圈圈地散開去。
山明跟着着墨,聽着琴聲,突然朝琴房看去。
着墨停住腳步,一位經過的仆從朝着墨與山明彎腰微點頭,朝另一方向走去。
着墨道:“追殺你的人都是些什麽人?”
山明皺眉:“江湖探子侍從,功法俱不相同,連刺客堂都出動了。”
着墨:“怕是不好相與。”
琴聲倏忽高亢,很快又低沉下去。
山明看看琴房,再看看着墨:“明日要送他們下山麽?”
着墨:“那得看他們是否得要了他們想要得到的消息,京中各位大人不希望雲夢宮風頭太盛。”
山明:“六王爺,當真反了?”
着墨看了山明一眼:“你以為這種事是可以随便說說的嗎?”
山明笑道:“三年前出關,那位王爺還說過誓死守護主上的江山呢。”
着墨往前走去:“那已經是三年前了,主上這幾年的動作大概刺激了他吧。”
山明搖頭:“是功臣之功,與主上何關?”
着墨回頭看了山明一眼:“以後不許私自揣測朝堂之事。”
山明:“我不需要聽你的指示。”
着墨不語。
琴聲停了下來,兩人繼續朝前走着。
練琴房,可析與學生說着琴韻,焚華與江源陪同兩位大人走出練功房。
着墨與山明正站在練功房前,朝兩位大人行禮:“見過嚴大人,蘇大人!”
兩位大人一揮手,着墨與山明站直身子。
焚華與江源大松一口氣。
着墨陪着兩位大人,山明告退。
嚴大人摸着胡須道:“聽聞宮主這兩日身體好了不少。”
着墨恭敬道:“正是,昨夜醒了,大夫說明日大概能下床了。”
蘇大人道:“如此,我們也安心了。”
着墨道:“宮主知道兩位大人來宮中多日,愧疚不能馬上拜見兩位大人,無奈頭重腳輕,不能行禮,大夫道明日宮主醒來,也不能多走路,還得委屈兩位大人移步宮主居所。”
着墨的低姿态使得兩位大人心情愉悅。
嚴大人擺手道:“無妨無妨。”
蘇大人也道:“宮主不适,理應多多休息。”
如此通情達理。
兩位大人身後的焚華低頭,之前一日三催促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源碰了碰焚華的手臂,焚華才擡起頭,十分不滿地聳肩。
江源搖搖頭,焚華微微嘆了一口氣。
☆、一決勝負
? 一決勝負
晨光破窗而入,南紗洗漱完畢,打開房門時,可析已經在門外等候了好一會兒。
南紗詫異地看着可析:“姑娘為何不敲門?”
可析淡然道:“可析平生最恨就是擾人清夢。”
南紗不語。
可析看着南紗道:“姑娘随我來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南紗跟在可析身後,低聲道:“我還未用早飯。”
可析:“待會兒讓丫鬟送過來給你。”
南紗想了想,也無不可,便靜默地跟在可析身後。
早晨的院落有微潮濕感,花草露珠還未被太陽壓榨幹淨。
這條路上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可析大概覺得有些安靜,道:“姑娘身形與宮主相似,也不用下太多功夫。”
南紗颔首:“有勞姑娘了。”
此番無話,兩人靜默地走進了常夢宮的小院。
玉蘭花花形俏麗,芳香四溢。
房中央的宮主自畫圖已經換上了懸崖枯松圖,正是常夢宮主丢在牆角準備燒掉的舊作,外間的地毯收了起來,只剩裏間的暗紅地毯。
懸崖峭壁,松生于壁,将死于壁,有瀑布,流水潺潺,畫面精致,不失為一幅好畫,奈何宮主不喜。
可析向南紗解釋着。
兩位婦人擡着水桶進來,置于屏風後,片刻侍女提着熱水進門,倒進桶中,一位姑娘往水中撒着各種花瓣香料。
可析将桌子上的那套衣服拿起來:“這是宮主日常服飾。”
暗紅服飾,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