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清風不識字,卻常亂翻書。

藏書閣,窗戶半開,風四處游蕩,吹着擱置在靠窗位置的書籍。

窗外陽光甚好,偶聞鳥啼聲。

藏書閣內日日有人打掃,甚是幹淨,但閣內窗戶常閉,天氣好時偶爾半開,縱使風有能力,卻也苦于不能常駐,使得閣內悶悶的氣息深久,書籍水墨之味不曾消散。

焚華在閣前空地上曬着竹簡,那是久遠年代的書籍,上面記載字樣只有經過深沉探究之人方看得懂。

南紗走向閣門,焚華擡頭看向南紗,朝南紗颔首,南紗停住腳步,朝焚華行禮,這才走進閣門。

藏書閣是兩層小樓,閣門很大,能容四人并排走入。

門旁放着一張桌子,桌子上堆着幾本書,江源正坐在書桌後。

南紗剛走進門時,江源正在打哈欠,見到南紗,一個哈欠還未打完,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半截回去。

江源擦了擦眼角:“失禮了,南紗姑娘。”

南紗将手中幾本書遞上前去:“這是博正先生差人送來了,侍女道,看完了可讓她送回藏書閣,但我素來無事,不必再麻煩她們。”

江源了然:“若說這宮中最忙的,正是她們的,如今客人衆多,自然不容有失。”

南紗轉頭看了看閣中,書架整齊排列房中,分門別類,數量巨大:“我可否再帶幾本回去看?”

江源颔首:“自然,姑娘請便,看完後再送回藏書閣便可。”

南紗:“多謝。”

走進閣內,閣中空間并不算大,但布置得十分巧致,使空間得到了完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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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在書架上來回繞了幾圈,抽了幾本策論,看了一會兒又放了回去。

走上二樓,隐約聽聞私語聲。

聲音雖壓抑,南紗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南紗朝聲音方向走去,莫名地掩飾自己的腳步聲。

雙星:“行事不可張揚,去吧。”

窗開合聲傳來,緊接着,雙星的腳步聲大了起來。

南紗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見到雙星,詫異:“原來雙星先生也在此處。”

連自己也鬼鬼祟祟起來,着實讓人讨厭。

南紗暗中嘆氣。

雙星驚訝,腳步停在當地。

南紗翻了翻書頁:“剛聽到說話聲,覺得熟悉,原來不是我錯覺。”

雙星看向南紗手中的書本:“那南紗姑娘聽到了什麽?”

南紗合上書本:“此事不可張揚,去吧。”

雙星定下心來:“雲夢宮中守衛,平日甚少走動。”

南紗直直地看向雙星:“宮中守衛,不走門卻走窗。”

雙星:“門不好走。”

南紗:“哦?”

雙星移開視線,看向書架:“雲夢宮中守衛只有幾人,暗中分守各處,不為人知。”

南紗搖頭:“原來也是秘密。”

雙星:“一座第一學府屹立多年,若無秘密,又如何三百年不倒。”

南紗颔首:“是我缺乏思慮。”

雙星:“姑娘不是張揚之人,我自然也不怕洩露。”

南紗:“書法賽後就是琴技之賽,琴技賽結束後,雲夢宮中的客人大概也不會多留。”

雙星:“怕是他們想多留,也無理由。”

南紗:“正是,理由都被雲夢宮堵死了。”

雙星抱拳:“姑娘慢慢看,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

南紗颔首,雙星背着手走下樓梯,南紗側身看了看雙星的背影,将手中的書放回書架原處。

在各書架上徘徊,停停看看,在窗邊停下,推開窗戶,外面是花草樹叢,都修剪得體,看上去賞心悅目。

南紗拉回窗戶,留有一縫隙,從書架上抽了幾本論道的書本,順帶多拿兩本關于棋局的冊子,走下樓梯了。

江源正端起茶杯,一邊喝茶一邊翻看着手中的書本。

聽到聲音,江源擡頭,見是南紗,道:“姑娘選好了?”

南紗:“嗯,正好六本。”

江源颔首。

南紗:“剛才見到雙星先生了。”

江源笑道:“雙星先生喜歡在閣中看書,甚少帶書本回去。”

南紗:“原來如此,閣中布置桌凳,倒也方便。”

江源:“自然,也常有學生前來借書,但宮中現今能專心看書的人不多了。”

南紗:“閣前焚華姑娘在曬着竹簡,可是何年代的?”

江源:“春秋吧,我也不甚清楚,焚華喜歡這些竹簡,常常曬的。”

南紗颔首,向江源告別,朝門外走去。

焚華戴着一頂古怪的帽子,蹲在地上翻着竹簡。

南紗抱着書本匆匆出門,焚華拿着一卷竹簡站起來:“南紗姑娘留步。”

南紗疑惑地看着焚華。

焚華彎腰放下竹簡,朝南紗走過來。

南紗緊了緊抱書的手。

焚華:“聽聞姑娘為雲夢宮費了不少心力,宮中之人對姑娘一向十分感激。”

南紗推卻:“只是些小事罷了,南紗不才,幫不上大忙。”

焚華靜靜地看着南紗,南紗疑惑地對上她的視線,焚華突然就笑了:“雖不才,但也剛好夠應付那群財狼之輩了。”

南紗皺眉:“雲夢宮樹敵衆多,總該不是好事。”

焚華搖頭:“有些敵人,卻不是我們樹立的。”

南紗:“也罷,宮中諸位先生皆勞心勞力,雲夢宮既然是諸位的家,必定不會輕易倒。”

焚華頓了頓,道:“其實,諸位學院山長還好,口舌之争雲夢宮倒也不怕,只怕随之而來的世家大族,勢力強大,不好對付。”

南紗意會:“一子動,全局動,此次好幾位客人都是世家大族後人,家族勢力根深蒂固,雲夢宮得罪不起。”

焚華皺眉:“正是,孟文馳是何人?其父在京中擔任要職,尚書之子,身份尊貴,豈是我等平民敢輕易得罪。”

南紗:“雲夢宮何不趁此時退出這等混局?”

焚華搖頭:“不易,已入陣中,要全身而退簡直天方夜譚。”

南紗:“目前也難守。”

焚華笑道:“待大局稍定,雲夢宮定會反擊。”

南紗安慰着:“雲夢宮在天下聲望甚重,自然不會被輕易被威脅。”

焚華颔首:“只盼如此。”

南紗又安慰了幾句,随後告辭。

繞到宮主後院的小道曲折,轉了幾次彎,方見到後門。

南紗正要推門進去,身後一人拍了拍南紗的肩:“稍候片刻。”

南紗轉身,朱石站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南紗:“裏面有人正在尋找和合塔。”

南紗嘆氣,走下臺階,坐在一旁,朱石翻身跳上院牆,南紗眨眨眼睛,就見不到人影了。

好一會兒,朱石才從院牆上跳下:“可以了。”

南紗颔首,抱着書推門進去。

院子很安靜,完全無法察覺剛才竟有人闖入。

南紗走進房中,侍女端着茶水進門,南紗将書放在茶幾上,往側房的書桌走去,物品幾乎沒移位痕跡。

幾乎而已,幾只筆已經移了幾許位置,但若沒聽到朱石之言,大概也不會懷疑。

南紗拿起筆,若有所思。

侍女端來點心。

南紗看向侍女,随即放下筆,面無表情地朝外間長榻走去。

風吹得院子的樹木胡亂顫動着。?

☆、謠言四起(一)

? 謠言四起

春一點點地走向尾聲,夏日悄悄來臨。

院子裏的樹木長勢蓬勃,郁郁青青。

南紗坐在院中大樹下,一邊翻着棋局冊子一邊對着棋盤下着。

可析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待她将琵琶放在桌子上,推開南紗的冊子時南紗才看到她。

可析看着南紗:“今日不出門嗎?”

南紗搖頭,看了看關閉的院門,道:“你不去看比賽?今日比的正是琴技。”

可析彎腰移着凳子,抱起琵琶悶聲道:“來給你彈琵琶。”

南紗放下棋子,擡頭看向可析:“姑娘有心事?”

可析右手試音,幾個不穩的音節從琵琶中溜出來,可析“嗯”一聲,不再說話。

南紗合上冊子,收拾棋盤。

琵琶音清脆,珠玉落盤,厝指如擊金戛石,緩急有序,音中隐無限哀情。

南紗皺眉看向可析,可析時而看向前方,時而低頭看琵琶,臉色沉穩,除卻琵琶音暴露其心事外,看其臉色絕對看不出來。

侍女送來茶水點心,南紗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熱茶,低頭吹着熱氣。

連續塞了三塊杏花糕。

一曲終,可析低頭看琵琶,如入定般,居然給人無聲無息之感覺。

南紗喝了一口茶水:“今日茶水甚好,姑娘不嘗嘗?”

可析這才反應過來,嘴角磕着一絲苦澀:“今日想起一事,莫名煩心。”

南紗放下茶杯:“何事?南紗願為姑娘分憂。”

可析放下琵琶:“情感之事,并非憂慮,只是煩心。”

南紗看向可析:“這我可不好妄言。”

可析扯扯嘴角,望向前方:“幼時母親為我定了一門娃娃親,親事三年前已經解除,昨日看到那人來信,心中煩悶。”

南紗皺眉:“所為何事?”

可析搖頭:“不談事,卻談情。”

南紗一口茶噴出來。

可析不滿地看向南紗。

南紗道歉,從袖中掏出手帕擦嘴,道:“抱歉抱歉。”

可析:“若只是事,便不必如此煩心了。”

南紗:“若有後着呢?”

可析笑了笑:“我也如此料想,但免不了現在煩憂。”

南紗聳肩:“我怕是幫不上忙了。”

可析手撫琵琶:“我清楚,與你說也無用,但悶在心中終究不安。”

南紗颔首:“正是,若你只是想找人傾訴,我倒可以擔此角色,但若詢問主意,便不必考慮我了。”

可析回頭看了看南紗:“知道你如此不抵事。”

南紗低頭撈起一塊點心塞進口中。

可析:“寧城謠言起,聽聞和合塔就在寧城。”

南紗艱難咽下點頭,喝了一口茶:“哦?”

可析颔首:“不止寧城,江南也有此傳聞,臨近南部的綿城似乎也有此消息。”

南紗:“看來,和合塔無處不在。”

可析:“正是,聖上那點小心思,大概也慌了。”

南紗狐疑地看向可析:“聖上會慌?”

可析也看向南紗:“姑娘何意?”

南紗呼出一口氣:“聖上少管事,國事自有大臣們打理着。”

可析點頭,又疑惑道:“最近倒甚少聽到國師消息了。”

南紗端起茶杯:“國師?”

可析颔首:“自範太傅進京後,國師舉動倒一下子消停下來了。”

南紗:“确實,前些年還能聽到國師捉妖煉丹引鬼兵攻南部的消息,如今竟不曾聽聞了。”

可析笑道:“國師好手段,聽聞他是半仙半人。”

南紗眨眨眼睛:“這個我倒未曾聽過。”

可析:“姑娘久居深山,大概也不曾聽聞這等驚天動地之事,三年前皇上在嘉和山莊避暑,遇刺,國師為陛下攔下一劍,據稱那把劍穿腔而過,刺客抽劍,國師身上卻并無血跡,連傷痕都沒有。”

南紗放下茶杯:“竟有此等驚人之事?”

可析手指在琵琶上劃拉而過,音響:“可不是,兩年前,國師來雲夢宮作客,山明練功不小心傷到國師手臂了,國師手臂血流不止。”

南紗不解:“山明?”

可析:“宮主一直催促國師趕緊催動仙術療傷,國師解釋是仙術可預先防備傷害,一旦受傷卻無法用仙術療傷。”

南紗颔首:“你們宮主果然招人嫌棄。”

可析搖頭:“但只有這樣的宮主,我們才心甘情願地為她所用。”

南紗:“既為六王爺之事得罪了聖上,又為了仙術之事得罪國師,和合塔之事更是由宮主一句,可随意貪小便宜引起,這一引子,招來圍宮之災。”

可析臉色凝重:“你只是不曾見過宮主,你若見到她,自然為她折服,她有不輸于任何人的心智氣魄,縱然處于亂軍中,也可不動聲色,那不是常人掩飾裝出來的神情,而是發自于內心的無畏無懼。”

南紗嘆氣:“可惜,我來得不是時候。”

可析附和:“着實可惜,人們常道,過慧易夭,實在是讓人惋惜不已的真理。”

南紗看向可析:“姑娘心情似乎稍平和了。”

可析颔首:“每當想起宮主舉止,總會感到內心順暢,有人與我談論起她,總是好的。”

南紗:“昨日在前院信房給師父寄信時,見到不少着墨的信件。”

可析:“着墨一向信件衆多,就是此次制造謠言之事,快馬加鞭給幾位先生送信也是一大差事。”

南紗:“信房辛苦了。”

可析轉頭看看南紗:“那是自然,事情來了,總免不了辛苦一番……”

侍女上前換熱茶,南紗伸手拿糕點,看向侍女:“今日糕點不錯。”

侍女臉一紅,低頭輕聲道:“廚房幸姐姐廚藝很好。”

南紗颔首,侍女端着涼茶退回了小廚房。

南紗看着侍女匆忙的背影,道:“侍女都這般害羞?”

可析也拿起糕點:“與生人說話,難免如此。”

南紗端起熱茶,吹着熱氣。

可析又道:“你還不曾見到她口中的幸姐姐吧?”

南紗默認。

可析笑道:“她很少出廚房門,但脾氣卻一向暴躁得很。”

南紗端着茶杯朝可析示意:“謝謝提醒了。”

可析也端起茶杯:“山明已經出宮兩日了,也沒什麽消息傳回來。”

南紗看向可析:“這才兩日而已。”

可析:“可不……已經兩日了……”

南紗逐客:“姑娘既然心緒已平,為何還要賴在此處?”

可析慢悠悠地咬着點心:“你再提起此事,我就又要煩心了。”

南紗扯扯嘴角,站起來:“我乏了,要午睡。”

話畢就抱起棋盤棋子冊子朝房間走去。

可析在南紗身後抱怨:“就不能多說兩句話麽?”

南紗置若罔聞。

可析嘆氣,直到看到南紗關上房門,才悶悶地站起來,抱着自己的琵琶出門。

謠言四起

初夏,院角的薔薇、金盞花盡數開放。

着墨坐在藤椅上,面前小矮桌上放着木篩子,篩子中,幹枯的金銀花草被風攪得不得安寧。

朱石從樹上跳下,站在着墨背後:“悠永往西面去,子溫北上,目前尚未傳回有關宮主消息。”

着墨嗅着花幹,淡然道:“知道了。”

朱石:“冬青已經抵達寧城,暗中潛入紫檀香內部,冬青信中道,正是紫檀香內部借雲夢宮之名廣招天下學子,目的未名,尚未有青旗消息。”

着墨放下草藥,看了一眼院中曬着的草藥。

朱石:“宣行來信,他所查到的有關和合塔的消息與文靈所言分毫不差,但關于京中局勢,宣行道,國師現不在京中,大概二月前已經離京,現不知下落,朝中之事由範太傅處理,太子開始參政,季相爺權力日盛,遠壓國師。”

着墨扯着嘴角:“最終還是要牽扯上國事了。”

朱石:“自宮主決定不再問朝政後,雲夢宮屈居一方,卻被天下人認為是雲夢宮衰落,宮主此舉,是搬起石頭自損,讓外人認為我們雲夢宮好欺負!”

着墨回頭冷冷地看了朱石一眼,朱石低頭,沉默。

着墨從木篩中挑出幾根雜草:“宣行可曾提到已甍九王爺的三子?”

朱石詫異:“和合塔一事出,九王爺三子不是因為牽連暗藏兵力之事,欺上瞞下,合家被聖上裁決了麽?”

着墨丢掉一根雜草:“聖上何時下了裁決旨意?”

朱石遲疑,良久,方皺眉道:“着實……雖傳聞這三位皇室貴胄已被裁決,卻未聽過裁判旨意……”

着墨皺眉,回頭看向朱石:“宣行信中也未提及此事?”

朱石低頭:“未曾。”

着墨颔首,移開視線。

朱石:“倒是江湖組織紫檀香,冬青信中對其描述甚多。”

着墨看向朱石:“但說。”

朱石:“幾年前,紫檀香還是暗中情報消息聚散流傳的江湖組織,但不知何時起,竟與官府有了往來,紫檀香主執香夫人竟是寧城知府座上賓,為寧城知府獻策,去年執香夫人還給寧城督軍獻計,敗北狄草原部隊。”

着墨:“何戰役?”

朱石搖頭:“只是小戰,那時沈将軍還未前往寧城,六王爺還未有謀反蹤跡。”

着墨站起來,目視前方:“一個江湖組織也要亂國事?雖知現在國中形勢艱難,卻不知,難到了如此地步。”

朱石:“聽聞執香夫人并非一般婦人,幾年前的紫檀香還只是一個無人注意的流通消息的江湖組織,如今卻名動江湖,談及紫檀香,近乎人人皆知。”

着墨神色淡然:“也算有些本事。”

朱石嘆氣:“冬青現在獨處其中,處境想必艱難。”

着墨端起木篩朝前走着:“讓冬青持常夢令到異居,自然有人助他。”

朱石皺眉:“先生要用雲夢宮暗使?”

着墨走到院中開闊處,放下木篩子,翻曬着金銀花草。

陽光燦爛,照在人身上,不一會兒,皮膚就熱燙起來。

着墨一邊翻着花草一邊道:“宮主布置多年,不用可惜。”

朱石沉吟片刻,贊許道:“正是,南部已經消停,丢失和合塔後,南部退守南隅,南方目前安穩下來,但閩南地區動,常有海盜搶奪擾民,聖上已經調遣三皇子督軍前往南部,京中人傳言聖上要放棄三皇子。”

着墨嘆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朱石猶豫片刻,道:“我已讓海上商隊停止前往閩南海岸了。”

着墨回頭看向朱石:“首領衛魏之很久未曾回過雲夢宮了。”

朱石搖頭:“年初回過一次家,樂居村過年時還是十分熱鬧的。”

着墨颔首:“已經三年了,宮主當初勸他領雲夢宮的海上商隊,他還拒絕多次,沒想到,在他手下的商隊,三年暴利,遠勝他父親。”

朱石神色黯淡:“但現在不得不縮減規模了,去年宮主還說過今年要開拓西部的生意,不料,西涼六王爺反,宮主遇上意外,此計劃也只得擱置。”

着墨又從木篩中揀出一根雜草:“倒也不急,一年時間還長呢。”

朱石:“但是江南錢莊經營不善,已經關了一家了。”

着墨:“關了也好,正值多事,宮中人手不足,規模過大,難免捉襟見肘。”

朱石憤憤:“當年雲夢宮可是羅網天下,如今只剩下江南之地以及常夢山方圓之地了。”

着墨:“失之,也将得之。”

朱石不語。

着墨拿起小竹棍翻了幾下其他草藥,站起身來,朝藤椅走去,朱石跟着。

着墨回頭看向朱石:“宮中如何?聖上耳目可還留在雲夢宮中?”

朱石:“除了孟文馳,其他耳目已經撤走。”

着墨:“幾位山長呢?”

朱石難得地扯扯嘴角,笑道:“自無失塔出,他們已經心有疑慮,何況關于和合塔的傳言各處均有,雲夢宮持和合塔的消息已不如當初可信,連皇上都撤回了耳目,他們自然也不會賴在宮中不走。”

着墨颔首:“明日琴賽結束,後日安排送人出宮。”

朱石拱手:“是。”

着墨看向院門:“你又有何事?”

博正靠着關閉的院門,正看着院中曬着的草藥,聞言回頭看向着墨:“見你們正忙,不便打擾。”

着墨:“何事?”

博正朝着墨走來:“着墨先生有舍棄學府之意嗎?”

着墨微微一笑:“此話怎講?”

博正:“當初宮主遣散大部分學生之時,我便覺不妥,宮主走後,宮中更是無教化之氛圍,自然而然地,有此念頭。”

着墨颔首,并不否認:“确有此意。”

博正皺眉:“我們自來到雲夢宮起,雲夢宮便是天下第一求學之地,如今果真要舍棄此名嗎?”

着墨移開視線,落在院中一棵樹上:“山明也不同意,畢竟,大家眼中,雲夢宮是求學地,而我眼中,雲夢宮只是雲夢宮。”

博正:“你可有辦法說服山明?”

着墨看向開放的薔薇:“就算雲夢宮閉門謝客,就算逐漸淡出人們視線,總有一日,它也會重現人們眼前。”

博正:“你連我也無法說服。”

朱石瞪向博正,厲聲喝道:“你是何意思?”

着墨朝朱石搖頭,朱石瞪了博正一眼,沉默。

博正笑道:“字面意思,我們既是雲夢宮一員,宮中之事,我們總該也有置喙之地吧?”

着墨:“你說得不錯,遣散學生,棄學府之名,但并非搬離常夢山,雲夢宮依舊雲夢宮,當然,這只是下策,如今雲夢宮面臨四敵,明裏暗裏,被針鋒相對着,若堅守不難,我又何必心生退意。”

博正:“你如今還是未改變意思麽?若是年初宮主未醒,山明未回之時,我還能聽你一言,現在,局勢已變。”

着墨:“卻還未好轉得足夠讓我退卻此意。”

博正颔首:“也罷,這問題也只能留待時間給我們答案了。”

話畢,博正行禮而退。

朱石繃着臉看博正開院門,出門,合門。

着墨側頭看向朱石:“還不去安排送客?”

朱石拱手,退下。

着墨看向院中曬着的草藥,眉頭緊皺。

傷宮主之人未出,宮主依舊下落不明,局勢,未曾好過。?

☆、謠言四起(二)

? 謠言四起

雕梁畫棟,亭臺樓閣,身處半山腰,卻別有一番意趣。

重歲坐在小院裏,靜會差人從廚房取來一壺酒,幾碟小菜,與重歲把酒言歡。

客人所住的小院各有四間客房,院中種着花草,初夏的薔薇也爬上了客人小院的院牆,風動,花葉動。

靜會執酒壺,給重歲滿上一杯:“暮春會即将結束了,如今看來,楚辛才俊确實後浪推前浪。”

重歲喟嘆:“是啊……”

靜會端起酒杯:“沒想到,雲夢宮中居然收有尹老的無失塔,着實飽了眼福,此行有意外收獲。”

重歲轉頭看了靜會一眼,不語,舉杯一飲而盡。

靜會端着酒杯笑道:“難道重歲山長不是如此認為?”

重歲冷笑:“我此行,只為摘雲夢宮第一學院牌匾,其他收獲,于我而言,有,等同于無。”

靜會未曾料到重歲會如此直言,足足愣了片刻。

重歲舉起筷箸夾菜:“謠言重重,迷霧也起了,竟不知何為真,何為假。”

靜會放下酒杯:“承天書院與任重書院均為百年書院,雲夢宮,區區江湖一宮,牽扯衆多,也并非專攻教化,竟一下子取得第一書院之名,且不論我院,饒是承天書院地處京都,百年樹人,雲夢宮就難以匹比!”

重歲放下筷箸:“現實是,我們均被它比下去了。”

靜會心有不平,又灌了一杯苦酒。

重歲:“我只是好奇,這場霧,霧起的時間着實蹊跷,雲夢宮有和合塔消息傳開之後,各地也傳來了和合塔的消息。”

靜會皺眉:“重歲山長何意?”

重歲意味深長道:“難道靜會山長不疑嗎?”

靜會低頭沉思:“你不提起時,我也不疑,如今想想,确實謎團重重。”

重歲夾起一煎餅子放進嘴中,慢慢嚼着。

靜會突然擡頭看向重歲:“那如今如何?難道就如此散去,暮春會一無所得?”

重歲淡然道:“還有何法?我們雖有疑惑,但衆人俱信了四起的謠言,雲夢宮何其無辜,我們之前一番舉動試探,高手暗中搜查雲夢宮,竟一無所獲,我們的舉動,只是印證了雲夢宮的清白。”

靜會皺眉:“未曾料到常夢宮主城府如此之深。”

重歲:“先前三言兩語就打發了我們,自然不容小觑。”

靜會嘆氣:“既然錯失良機,後續艱難。”

重歲搖頭:“雲夢宮也不會毫無破綻,總有一日,它也守不住地第一教化之所的地位。”

靜會:“先生此言何意?”

重歲嗤笑:“難道靜會山長未曾注意,聖上心思有變嗎?”

靜會再次低頭沉思:“這麽說着,似乎也是。”

重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道:“聖上已經不如先前信任雲夢宮了,這正是我們的良機。”

靜會端起酒杯敬重歲:“任重書院自然比不上承天書院,這正是承天書院的良機啊,正好可從雲夢宮手中奪回第一教化之所的稱譽!”

重歲扯扯嘴角,笑意不明。

院門傳來聲音,兩人停止交談,只見孟文馳進門。

孟文馳拱手道:“在前院未見兩位山長,原來是在此處喝酒賞花呢。”

重歲:“能人輩出,我們兩位老頭子越看,只怕越增不如後人之感呢。”

靜會:“正是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如此情勢,也讓人心中倍感欣慰。”

孟文馳:“我不如兩位山長博學多才,琴棋書畫雖會,卻不精通,自然不如兩位山長看得清楚,思得深沉。”

重歲:“孟公子謬贊,公子名門世家,修為怕是也不低于我們吧。”

孟文馳推卻:“重歲山長這才是謬贊呢。”

靜會端起酒壺:“這酒甚好,公子大可一嘗。”

孟文馳:“來了多日,認真喝酒時間不多,如此,借兩位山長光了。”

重歲笑道:“我們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孟文馳撩袍坐下,靜會看向身後侍女,侍女連忙小跑着到廚房去取酒杯。

兩個酒杯很快就被取來了,靜會給孟文馳滿上一杯。

孟文馳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意猶未盡:“果然好酒。”

重歲嘆氣:“可惜明日就離開,這好酒再也不能時常喝到了。”

孟文馳安慰道:“日後雲夢宮再舉辦宴會,山長再來讨一杯酒水便可。”

靜會點頭贊可:“孟公子此言甚是,來日方長。”

重歲颔首:“确實,暮春會,眨眼也要結束了。”

孟文馳:“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呢。”

重歲看向孟文馳:“不知孟公子為何而來?我等皆是為了舉辦賽會,莫非,公子是為游玩而來?”

孟文馳放下酒杯,一臉正氣:“天下之大,父親希望我多走路,雖不能遍識天下,也能增長幾分見識。”

外出游覽,竟挑此時機,雲夢宮散學生,宮中求學之人寥寥無幾,每位先生皆忙各事,這份見識,果然不同尋常。

既然不願實言相告,也不必多問。

重歲暗中想着,口中卻稱贊:“公子果然求學心切,我等也自愧不如啊。”

孟文馳但笑不語。

院門又傳來響聲。

柳初推門而入,見同院三位客人皆望着自己,頗不在意,但看到桌子的酒菜,心下了然,笑着招呼道:“抱歉擾了幾位風雅之興。”

靜會:“一時興起,人多最好,何來打擾一言呢。”

柳初颔首:“不知幾位在談論什麽有趣的事情?”

重歲:“先前對弈,有一位參賽者,下得一手好棋。”

孟文馳與靜會詫異地看向重歲,但很快就移開視線。

柳初不待三人相請,自然入座,先前侍女取來了兩個酒杯,餘下一個正好派上用場,靜會也給柳初滿上一杯。

柳初朝靜會笑笑,看向院牆,道:“多謝先生,這院中薔薇開得不錯。”

孟文馳:“确實不錯,今日琴賽如何?”

柳初:“聽得半截,竟比不上可析姑娘半分。”

重歲附和道:“可析姑娘琴技造詣,常人難及。”

孟文馳面露沉湎往事之色:“正是,宴會之時,在堂中一聽,餘音今日猶在。”

靜會舉起酒杯,沉聲道:“幾日前的書法,那位胡小山也寫得不錯。”

柳初笑道:“可不是,他的夫子可是文靈先生呢。”

重歲颔首:“雲夢宮,人才輩出,小輩們只能望其項背吧。”

靜會重複道:“後浪總會推倒前浪的。”

衆人均笑。

酒有盡時,四人又談了一會兒比賽,各自散了。

重歲關上房門,隔院中空地的對門房靜會也正關上門,兩人友好一笑。

門合上,重歲收回笑容:“老狐貍!”

靜會轉身:“狡詐之徒!”

滿牆的薔薇在風中翩然起舞。

情之所起

早上還天晴着,中午時,雲層聚集,遮住了半邊天空。

雲夢宮開始送客,從早上到中午,陸陸續續有客人離開。

南紗在後院通往前院的路上走着,小道彎曲,花草不時探出路面。

柳初走在南紗身側,環顧四周。

南紗看向左方回廊,幾位小厮背着包袱,跟在一個着藏青衣服的人身後,也往前院方向走去。

南紗收回視線:“柳公子才華橫溢,難道就無入仕打算麽?”

柳初搖頭:“幼時還有此念頭,如今卻無了。”

南紗回頭看向柳初:“哦?”

柳初笑道:“家中有兄長一人科舉考試,進入官場,自可。”

南紗伸手從路旁摘下一葉,放在手中把玩着:“參與科舉進仕并非任務,不必勉強。”

柳初:“我本有縱情山水之心,無心朝堂之争。”

南紗颔首:“我當日也是如此與師父道,師父不安我庸碌一生。”

柳初詫異看向南紗:“本朝無女子入朝之例。”

南紗:“也并非局限朝堂,師父不願我無所作為罷了。”

柳初反駁:“何為無為?難道參與争鬥,你死我活,這才是有為麽?”

南紗眨眨眼睛,将草葉繞在手指上:“入世,便是争鬥二字,人只有看着目标,聽聞,如此方能走得更遠。”

柳初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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