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卻不語。
南紗看向柳初:“柳公子此去,不知何時再見。”
柳初轉頭看向南紗:“姑娘何出此言?”
南紗皺眉,本是自然而言的感慨,卻被問為何,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轉移話題:“宮主道,暮春集會中,柳公子是唯一一個慕雲夢宮之名而來的人。”
柳初移開視線,笑道:“我本以為,客人皆與我一般,沒想到,人與人之間差異甚大。”
南紗看向柳初:“不知雲夢宮是否如公子心中所料?”
柳初疑惑地看向南紗:“姑娘是為宮主而問?”
南紗颔首:“宮主身體不适,宮中之事常常處理不周,其他客人倒也罷了,但真正慕雲夢宮而來的人,宮主還是十分在意的。”
柳初低頭,好一會兒方擡頭道:“不如心中所料,但也未曾失望。”
南紗釋然笑道:“不失望便好,下次柳公子來時,雲夢宮也不會是這番模樣。”
柳初朝南紗笑道:“屆時,希望宮主已經完全恢複,天下第一的雲夢宮依舊引人注目。”
南紗:“承公子貴言。”
路有盡時,兩人走到了前院,繞過前院巨大門屏,可析與江源已經送走了兩位山長,正往回走着,南紗向兩人颔首,送柳初出門。
小厮牽着一馬站在門外,面前山道平坦,樹木濃郁。
柳初扯了扯身上的包袱,回頭對南紗颔首:“與姑娘相談甚歡,就此別過,他日再見。”
南紗笑道:“他日定當與公子再談人生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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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初微微一笑,似乎是被南紗之言逗笑的,朝南紗一拱手,牽過小厮手中的馬,下山去了,南紗看着山路,延伸山下,一樣的路,走着不一樣的人。
南紗站在門前暗中感慨了好一會兒,焚華送孟文馳出門,孟公子身後跟着好幾位侍從,小厮牽來孟文馳的馬車,南紗正要往門內退,偶一回頭,間山路上有人正往山上走着。
南紗停在原地,聽焚華與孟文馳告別,孟文馳往南紗看過來,南紗颔首,孟文馳皺眉往馬車走去,馬車走後,江源又送一群着藍色服冠的學生出門。
焚華與南紗均後退一步,看着幾輛馬車載着這群新生才俊悠悠而去。
往山上的走的人越走越近,不時往路旁避開馬車。
南紗看向焚華:“那是何人?”
焚華搖頭:“似乎不曾見過。”
江源:“我也不曾見過。”
三人停在原地看着。
華衣錦服,白玉腰帶,墨黑長發盤起,插着一支玉簪。
可析陪着另一批客人出門,見到南紗、焚華、江源三人杵在門前,皺眉,但當着客人的面不好發作,只是看了一眼三人所注視之人,只一眼,臉色煞白。
客人紛紛朝雲夢宮的先生們告別,可析勉強應付着衆客人,待馬車離去,那上山的男子也來到了門前。
濃黑橫眉,眼眸深沉,挺直的鼻下,嘴磕着淡淡的笑意,溫和儒雅,有大家之風。
江源、焚華、南紗三人皆怔怔地看着來人。
可析皺眉:“你來做什麽?”
江源、焚華、南紗一臉震驚地轉頭看向可析,原是熟人!
面前男子朝雲夢宮前四人拱手:“着墨邀我前來,雲夢宮待客之禮不廢,竟遣四位先生前來迎接,差點驚煞在下。”
可析眉頭皺得更緊了:“着墨邀你?”随即轉頭看向江源焚華南紗三人:“我怎麽不曾聽說……”
南紗搖頭,事實上,雲夢宮事情,着墨從未主動與南紗解釋。
焚華也搖頭:“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江源似在思索,并不答可析的話,而是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收回笑容:“在下樂秋,着墨還是如此一言堂,不曾與你們讨論麽?”
江源這才颔首:“倒是聽過,但那是兩月前的事情了。”
可析轉頭看向江源,詫異神色一覽無遺。
樂秋再次笑道:“本來該是兩月前來訪的,奈何家中有事,推遲了兩月。”
這也遲得太久了……
江源正色:“着墨還以為先生不來了……”
樂秋:“着墨先生相邀,怎可能不來。”
江源颔首:“那我先去通傳着墨先生,焚華招待客人罷。”
說罷,轉身就進門去了。
焚華靜立當地,看向可析,可析黑着臉不語,焚華看向南紗。
南紗連忙拱手:“我也只不過雲夢宮客人,不打擾各位了。”
話畢,也遁了。
焚華看看樂秋,再看看可析。
樂秋則看着焚華:“怎的,姑娘不請客人進門麽?”
焚華不安地看向可析:“客人請便,只是可析姑娘還未說話,在下不便多言。”
可析看一眼樂秋,不語,依舊黑着一張臉,轉身就進門。
樂秋看着可析的背影,收斂起笑意。
焚華這才伸手作請狀:“公子請進。”
樂秋撩袍,跨過門檻,入內。
着墨與江源在回廊中往前院走去。
着墨皺眉:“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時候趕到。”
江源:“客人已經送得差不多了,幸好現在宮中無他事。”
着墨轉頭看向江源:“剛剛你道可析也正在前門?”
江源颔首:“可析姑娘臉色不太好,大概這兩日累着了。”
着墨移開視線:“這哪是累着了,想必是氣着了……”
江源不解,看向着墨。
着墨并不解釋,只是吩咐道:“收拾一院子,請樂秋先生入住。”
江源應下,退下了。
着墨看向回廊外的天空,陰陰沉沉的天,雨要下不下,互相矜持着。
☆、情之所起
? 情之所起
大清早就絲竹聲繞耳,竟從夢中驚醒過來。
南紗揉着眼睛,一肚子火氣,天方蒙蒙亮,房中還晦暗不明。
南紗憤憤地掀開被子,披着外袍往外走,一把扯開房門,門外院中,可析正低頭,彈着四面楚歌,音緊促,時而高亢,時而低落。
見南紗開門,院中侍女連忙去取熱水。
南紗站在房門處,瞪着可析,吼道:“你不是厭惡擾人清夢麽?”
可析置若罔聞,沉浸自己琴音中。
南紗穿鞋,三兩步沖到可析面前,一把按在瑤琴上:“太陽還未升起,你發什麽瘋?”
可析擡頭看向南紗,見南紗雙眼通紅,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悠然道:“心中憤憤不平,借你纾解半分。”
南紗一掌拍在石桌上,手掌馬上通紅,疼得直抽氣,憤憤道:“纾解你個大頭!我還未睡夠呢!”
可析聳肩,推開南紗的手,繼續彈奏着。
南紗撓撓亂蓬蓬的頭發:“姑奶奶的,你為何不去找焚華啊?”
可析一邊彈着一邊道:“焚華一大早就去盯着學生們念書了,怎會呆在房中?”
南紗扯下幾根斷發:“我昨夜很晚方睡下。”
可析:“知你不懂早睡早起的道理。”
南紗崩潰:“別折煞我行嗎?樂秋又不是我請來的,關我何事?有本事去着墨院子裏彈去啊!去樂秋院裏彈去啊!”
可析冷哼一聲,道:“我抱琴去着墨院子,只怕未踏入院門,朱石就将我踩平,去樂秋院中,開什麽玩笑!老娘才不便宜他!”
南紗憋着一股氣無處發,只得灰溜溜地坐在一旁,石凳微涼,涼得心中也跟着一顫,睡意全無了。
可析手指轉換,琴音一變,城南舊戰曲,将軍困于陣法,兵士突圍,數重圍後,将軍帶着殘兵歸。
琴音激昂,猙獰之意出。
南紗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方問:“樂秋是何人?”
可析手指一顫,走了一音,可析緩緩停下手指,看向院中不遠處的竹亭:“林家與樂家是世交,林家女剛出生時,便許以樂家,後林家衰敗,樂家悔約,婚約散。”
南紗一愣,怔怔地看向可析:“樂家居然如此勢利?”
可析嘆氣:“林家雖非大富大貴之家,但也錢財無憂,我素喜音樂,父親在我幼時就送我前往姑蘇夫人處學絲竹管樂,後遇常夢宮主,宮主喜游歷,我随她出行,偶與家中通信,甚少知道家中情況,三年前婚期将至,我拜訪姑蘇夫人後歸家,父親病重,家中衰敗,小茶館關閉,我婚期正是十八歲生辰,歸家時母親道,樂家不願再認可這婚約,我守至七月,父親逝,母親随我前往雲夢宮,在山下樂居村居住,去年冬,母親也走了,臨終時最是擔憂我的婚事,認為當初守這婚約誤了我大好年華。”
南紗霎時不知該說什麽,靜了一會,只見侍女端着熱水進房,南紗并不跟進房中,而是問可析:“你可曾見過樂秋?”
可析皺眉:“自然見過,正是十八歲歸家那年,搶着黃昏趕進城門,見他站在街上看書,書販正在收拾,催他買下,聽他兄弟喚他樂秋兄,其實,也并無過多交集。”
南紗盯着可析:“之前你就是收到他來信,不談事,只談情?”
可析皺眉:“提起此事,總想要一刀劈了此人。”
南紗:“你們可曾正式認識麽?”
可析搖頭,突然笑道:“說來可笑,竟對一陌生人心生不滿。”
南紗詫異地看向可析:“你不會失心瘋了吧?那可是未婚夫啊……”
可析淡然地掃了南紗一眼:“已經過去了。”
南紗颔首:“往事不堪回首。”
可析瞪向南紗,片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當初有過憧憬,因此傷心了一段時間,回頭看來,知道自己想多了,卻忍不住自憐,怎會遇上如此荒唐的事情?”
南紗伸手握住可析的手。
可析連忙甩開南紗的手:“說話便可,不必動手動腳。”
南紗:“……”
尴尬片刻,南紗讪讪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想安慰你罷了。”
可析低頭:“抱歉,不知何時起,不願別人觸碰。”
南紗笑了笑:“無妨。”随即轉移話題“當初你與常夢宮主一同游歷?”
可析也笑道:“常夢宮主認識姑蘇夫人,到姑蘇夫人府邸作客時與我結識,那時對大千世界好奇不已,常夢宮主看出我心思,相邀,便答應了。”
南紗颔首:“都游歷了什麽地方?”
可析回憶道:“江南水鄉,北地冰封,草原無窮的牛羊,爬山涉水,從懸崖望向深淵……宮主精力旺盛,不比常人,我倍感疲倦之時,她還可保持神采奕奕。”
南紗嘆道:“性情中人。”
可析颔首:“正是,歸家後事務雜多,料理父親喪事,她遣人前來幫忙,又收留我與母親,這等恩德,自然不敢忘。”
南紗:“你猜,着墨請樂秋前來所為何事?”
可析:“不知。”
南紗看向前方:“雲夢宮人手不足,樂秋被安排住進第三重院落,以先生之禮相待,樂公子,大概要常住了。”
可析皺眉,手指摩挲着石桌面:“若是如此,我忍讓罷了。”
南紗同情地看向可析,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在宮門前,樂秋看你時,不像陌生人的神情。”
可析看向南紗:“若我留在長留城,自然也會多方打聽未婚夫,雖與他有幾面之緣,卻同熟人般……着實讓人心驚。”
南紗突然問:“可析姑娘是長留城人氏?”
可析詫異地看向南紗:“正是,父親曾在城中開一茶館,一度生意興盛,只是……我也不孝,若能多留在父親身邊,大概也不會如此遺憾,也……不會遷怒了吧。”
南紗正色:“你并非在遷怒,确實是樂家不厚道,不過,此事也罷,陌路相逢,只當一陌生人罷了。”
可析低頭,默默地看着瑤琴,長長嘆息:“談何容易……只是,為了雲夢宮,不容易也要變得容易。”
南紗又想要伸手拍拍可析的手背,手伸至一半,又硬生生地折了回來。
可析轉頭看南紗:“南紗姑娘也是長留城人氏嗎?”
南紗搖頭:“非也,只是曾路過長留城,在進城途中聽到一些關于二師兄的消息,因此記得深刻而已。”
可析饒有興趣:“何時?說不定南紗曾路過我家的茶館。”
南紗皺眉:“十四歲那年,正是四年前,莫非是,可生茶館?”
可析一時興奮道:“正是,那茶館正是在我出生那年父親開設的,父親本來是做小本生意,籌足資金,就開了一家茶館。”
南紗也高興道:“館中布置還略記得一些,十分雅致。”
可析笑着,又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南紗看着她,感覺有些東西哽在心頭,低頭沉默。
可析語氣哽咽道:“沒想到,二十餘年了……”
在世上二十餘年光景,如今身在雲夢宮,卻永遠地失去了可生茶館……
南紗颔首,不語。
太陽緩慢地升起來,陽光溫柔地撒在地上。
情之所起
藍天白雲,團團白錦布一般的雲朵堆在天空一角,如暖和的棉花,使得夏日的熱切感更加濃烈。
着墨坐在湖邊垂釣。
一杆魚竿,一個水桶,一棵垂下萬絲縧的柳樹。
南紗走在回廊上,停停走走,來來回回。
早上與雙星那一局,勝得毫無喜悅感,雙星近期似乎無心棋局,縱使南紗先讓其四子,雙星也未必能贏南紗。
棋師心不在棋。
雲夢宮的客人全部離開後,從樂居村搬上來的幫工侍從仆人全都下山了,南紗也搬回了原來的小院子,本以為身邊會随之少許多侍從,沒想到,着墨一聲令下,那群侍女全部随之而來,小小的院子另開了一間小廚房,侍女随呼随到。
難以習慣。
可析依舊心情不佳,三天兩頭就是彈奏充滿圍魏救趙,遠交近攻之意的曲子,使得南紗一大早就陷入亂軍陣中的心情,往往驚醒,一醒,便難以入眠。
心情煩躁。
諸事不順。
南紗嘆氣,低頭,無目的地朝前走着,繞過兩個轉彎處,遠遠地看到了樹下的着墨,南紗頓在原地,想了片刻,走出了回廊,朝柳樹下的着墨走去。
着墨全神貫注地看着魚竿,桶中,幾尾小魚在水中回旋着,南紗走到木桶旁,探頭看向水中幾尾魚,困境中依舊游得無憂無慮,非魚,不知魚心情如何,南紗伸手到水中彈一下,小魚在水中慌亂繞開,團團轉。
着墨回頭,無奈地看着南紗:“姑娘無事?”
南紗搖頭,繼續耍弄着那可憐的幾尾魚:“有事,但都是不願想的事情。”
着墨颔首:“道來無妨。”
南紗拒絕:“你無妨,我卻不願。”
着墨:“……”
魚竿浮子似乎動了一下,着墨懶得理南紗,重新全神貫注着水中情況。
耐心地等着魚将誘餌咽下,退無可退,估摸差不多了,着墨猛地一拉魚竿,又是一尾小魚,在空中耍着水珠,一顆水珠甩到了南紗的臉上,南紗皺眉,慢慢地用袖子擦着。
着墨将魚取下,順帶看了一眼南紗:“雙星近日應該空閑時間甚多。”
南紗皺眉:“他有空,我卻未必有空陪他消遣。”
着墨:“……”
這談話還能如何繼續?!
悶死活該!
着墨心下如是想,表面卻不動聲色,沉默着地将魚丢進桶中,濺起小小的水花,南紗避讓了一下,幸好,水未曾濺到身上,南紗伸手壓了壓地上的草叢,一把坐上去。
着墨上誘餌,将魚線抛回水中,浮子懸浮水面。
清風夾帶水汽撲面,使人神清氣爽。
南紗轉頭看向着墨:“樂秋之事,你可曾考慮過可析的心情?”
着墨看着浮子:“你曾說過,旁人的心情不會輕易影響你的抉擇。”
南紗看向水面:“确實,毫不相關的人的心情是無法影響個人選擇,但,相關之人的心情卻不得不考慮了……雲夢宮,也是可析的家。”
着墨回頭看向南紗,一笑,搖搖頭:“我曾考慮過,但別無他法。”
南紗皺眉:“着墨先生知人竟如此貧乏……”
着墨沉默,好一會兒,方道:“樂秋,是長留城樂家長子,樂氏家族,近年來的勢力越來越大,走各路商道,消息靈通,三年前,樂家曾表示願意雲夢宮往來,宮主也曾考慮過樂家,因為可析,宮主放棄了樂秋這一條線,但如今,雲夢宮正是用人之際,我無法不動用這一線,我不能看到雲夢宮曾經的商網及各暗中植下的勢力,一一被摧毀。”
南紗嘆氣,伸了伸腿,換了一個姿勢:“若只是一座雲夢宮,你也不必如此費盡心思吧……”
着墨扯扯嘴角,笑意淺淡得觸之即逝:“可析也明白,因此,她不曾來向我表示不滿,倒是你……”
南紗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道:“若是你三天兩日早上被人擾了清夢,也會如我這般不淡定。”
着墨無可無不可地聳肩。
浮子又動,着墨認真估摸着魚是否上鈎。
暗中收線,突然猛地一拉,一尾無辜的魚又被扯起,在空中扭了幾下無辜的身姿。
南紗看着着墨将魚取下,建議道:“這地段不适合,這般釣魚有何意義,釣得最狡猾之魚方能體現你的能力。”
着墨淡然地看南紗一眼:“你又怎知這魚不狡猾?”
南紗聳肩:“還未到一上午,桶已經裝下了八尾小魚。”
着墨:“那也是我技術好。”
南紗無語,直接裝啞巴。
着墨又将線抛回水中,南紗看看着墨,又看看魚竿:“我前日見到博正,與他談了幾句話,對于雲夢宮下一步将如何走的決策,他滿心不願。”
着墨盯着平靜如鏡的水面:“改變本非容易接受之事。”
南紗搖頭:“據我所知,雲夢宮中的先生皆并非守舊之人。”
着墨颔首:“他們皆是謹慎之人,但我不得不走不謹慎的一步。”
南紗笑道:“他們都道,你是一意孤行之人。”
着墨不否認:“畢竟,旁觀者清。”
南紗好奇地看向着墨:“難道,你就從來未想過要改過來?”
着墨奇怪地轉頭看向南紗:“一意孤行不是錯,錯的只是一意孤行的意,我意并無差錯,我又何必改掉孤行的習慣。”
南紗颔首:“着墨,我說不過你。”
着墨沉聲道:“難道,我說得不對?”
南紗搖頭:“非也,你說得正确,基礎正确,決定明智,卻非,人心所向。”
着墨不屑道:“人心如何與我何關,人心本就不明,無法确定,為不确定之事定不确定決策,這才是不理智的。”
南紗嘆氣:“也罷,反正總會有人為你修補枝節,主幹無偏差,大樹也不會随便枯死。”
着墨搖搖頭,不語。
南紗随之靜默了一陣,方道:“聽聞,寧城之事,有紫檀香的動作。”
着墨轉頭看向南紗,詫異道:“姑娘知道紫檀香?”
南紗笑道:“我也曾走過千裏路,雖不及萬裏,卻也不至于孤陋寡聞。”
着墨颔首。
南紗接着道:“前些年還是消息流通的江湖組織,但執香夫人有意讓它參與指點江山之事,師父曾說過,擅改規則,紫檀香無法長久。”
着墨皺眉,面露憂色:“紫檀香錯綜複雜,難以攻入,冬青似乎未有進展。”
南紗嘆氣:“時光流逝,在雲夢宮住下,竟兩月有餘了。”
着墨笑道:“姑娘常住下去也無妨。”
南紗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思緒被牽引着,無話。
博正從回廊中匆忙走來,一把躍過三級小臺階,朝着墨與南紗這邊走來。
匆匆中站穩腳步,博正微喘氣,看看南紗,又看看着墨。
着墨颔首。
博正這才沉聲道:“和合塔不見了。”
如驚雷炸開,如鏡的水面似乎也跟着顫了顫。
着墨與南紗一同仰頭看向博正。
博正深吸入一口氣,緩緩道:“今日聽學生背完書回到房中,發現暗格有移動痕跡,打開一看,才發現,放在匣子裏的和合塔不見了。”
南紗緊緊皺着眉頭,着墨已經收回魚竿,将魚鈎上的誘餌取下扔進湖中,提起裝魚的木桶,一手拿着魚竿一手提桶,朝南紗示意那一小木桶的誘餌。
蚯蚓在潮濕的泥土中蠕動着,紅色的身子在泥土中半藏半現。
南紗提起小木桶,着墨回頭看向博正:“讓諸位先生到我院中,有事商議。”
博正詫異地看向南紗,南紗朝博正颔首,跟着着墨走了。
博正在原地中停了一下,見着墨如此平靜,內心也跟着平靜起來。
風吹得柳絲左右搖擺着,博正朝四周看了看,微呼一口氣,充當跑腿地去通知衆人了。
午後的天空藍得驚心動魄,專注地看一會兒天空,心神似乎都要被吸收進去一般。
☆、失竊風波(一)
? 失竊風波
在回廊上拐來繞去,兩位侍女在回廊旁的花圃前澆花,着墨将裝魚的水桶遞給一位侍女,侍女慌忙上前接下。
南紗看看手中的小木桶:“這個呢?”
着墨頭也不回道:“魚是給鄒嬸煮魚湯的,我不吃蚯蚓。”
南紗默然,跟着着墨一路繞回偏東方向的小院。
剛走進院門,就被一陣濃郁的藥香圍繞,南紗站在院中,着墨将魚竿拿進房中,南紗将小木桶擱在木藤椅旁,看着院中曬着的草藥,院子一角還開辟着藥圃,種着不知名的草藥,綠油油的葉子随風搖擺不定。
着墨從房中走出來,提起小木桶,将桶中的蚯蚓倒進藥圃裏,紅色的蚯蚓蠕動身體,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南紗看着着墨:“和合塔在這個時候不見,先生是否心中有數?”
着墨彎腰将小木桶放在一棵大樹下,指了指藤椅。
南紗坐下。
着墨站起來,正好見到可析推門而入,焚華江源尾随。
兩人走進院中,一位侍女從房搬出幾把椅子,放在院中,着墨就着其中一把坐下,可析焚華江源也随之坐下。
可析看向着墨:“可是為了介紹新人的事情?”
着墨搖頭。
焚華問:“那是為了何事?”
江源推了推焚華:“待人齊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焚華瞪了江源一眼,不語。
仆從搬來一張桌子,侍女上茶。
着墨端起茶杯,看向院中曬着的草藥。
可析、焚華疑惑地看向南紗,江源低頭喝茶,南紗搖頭,一臉嚴肅。
可析、焚華也随着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朱石從院牆上跳下,靠在離藤椅不遠的大樹下,閉目養神。
文靈搖着扇子進門,對衆人道:“今日人齊,着墨有何喜事要宣布?”
着墨正出神地看着草藥,聞言只是輕飄飄地掃了文靈一眼,不語。
南紗、可析、江源、焚華皆默默地傳播着緊張氣氛,見衆人如此嚴肅,文靈搖扇子的手一頓,默默地尋個位子坐下了。
樂秋進門,可析低頭看向茶杯,樂秋直接走到可析對面的位子,坐下,可析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雙星與博正姍姍來遲,步伐從容,見衆人盯着自己,一致地加速步伐。
待人都坐好後,着墨放下茶杯,依舊看着草藥,雲淡風輕地宣布:“博正道,和合塔不見了。”
驚雷滾滾……
衆人訝異,朱石猛地睜開眼睛,博正尴尬地看着茶水。
可析緊張地盯着着墨:“和合塔?不是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嗎?”
樂秋看向着墨:“讓天下側目的和合塔居然就真的藏在雲夢宮中?”
焚華看向博正:“你藏在哪裏了?”
江源看向博正:“如何不見的?”
雙星看向博正:“你後半生保障就這麽被你弄丢了?”
文靈也看向博正:“你早上出門時可曾發現有異常?”
博正一時頭大,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收下這件麻煩!
着墨看向衆人,繼續道:“今日博正從前院回來,發現塔不見了。”
博正補上一句:“昨日我還認真檢查,塔還在原來位置,今日早上也和往常一般。”
朱石沉聲道:“那群探寶之人已經下山了,我時常檢查雲夢宮,未發現異常。”
焚華皺眉:“那群人詭計多端,會不會還有人潛藏宮中?”
朱石瞪向焚華,面有愠色:“我多次檢查,一切正常。”
着墨搖頭:“更何況,在他們能自由探查的時候尚且未能找到和合塔,又怎會在暮春會結束,客人皆離開後方找得到呢。”
可析遲疑地看向着墨:“着墨先生意思是,塔還在宮中,竊塔者,正是宮中人?”
文靈晃悠着扇子:“如此說,倒也不可,畢竟雜役幫工的叔嬸們都回到山下了。”
着墨颔首:“和合塔丢失,正是宮中人所為,今日讓你們前來,就是讓你出出主意,找出其中疑處。”
衆人面面相觑。
衆人自認雲夢宮為家,宮中人性格多樣,但一向相處甚好,以家人自處的人,平時又怎會懷疑身邊的家人,怎會時時事事留意。
江源放下茶杯,看向着墨:“着墨先生今日讓我們前來,只是為了告訴我們,我們被懷疑與和合塔失竊一事有關?”
雙星皺眉:“此事關聯甚大,和合塔頗為特殊,理應如此對待。”
可析嘆氣:“不順心事樁樁件件,今年的特別多。”
樂秋看向衆人:“你們皆知道和合塔的存在,并且都知道塔由博正先生保存?”
衆人颔首,認可。
樂秋又問:“那麽,今日早上,你們都去過什麽地方,可有何人看到?”
焚華:“陪學生讀書,博正與我皆在前院書屋。”
江源:“整理藏書閣,閣中只有我一人。”
可析哼笑一聲:“在南紗姑娘小院彈奏高山流水,南紗姑娘與侍女皆在。”
高山流水?分明就是落花流水吧……南紗不滿地瞪向可析,察覺衆人眼光集中自己身上,不由得正色道:“正是。”
雙星:“花園老杏樹下,打掃的仆役大概能見到我。”
博正:“早上在書房看書,與焚華姑娘一道,但,監守自盜倒也未嘗不可。”
文靈晃着扇子:“和朱石談論當世高手,我與朱石兩人。”
抱着雙手的朱石颔首。
衆人心下訝異,原來沉默寡言的朱石喜歡這樣的話題……
着墨:“我在院中給藥草澆水,院中只我一人。”
樂秋看向江源:“江源先生熟悉博正先生的院子嗎?”
江源搖頭:“雲夢宮中每人獨立性很強,我去過兩次博正先生的院子,但不曾入內。”
樂秋看向着墨:“着墨先生呢?”
着墨搖頭:“未曾去過。”
樂秋嘆氣:“那大概就是博正先生監守自盜了。”
衆人皺眉。
樂秋又道:“若你們得到和合塔,又想要用在何處?”
焚華一臉嚴肅:“雲夢宮對舍利子興趣應不至如此。”
着墨提醒道:“無失塔佛氣足夠好佛者瞻仰了。”
雙星面色凝重道:“那便是為了九王爺的信物了。”
文靈打開扇子,又合上了:“為了暗軍?如何?造反麽?”
衆人瞪向文靈,文靈自覺地裝啞巴,移開視線。
着墨笑道:“既然如此,便都散了,今日如此讨論下去,大概也無結果,朱石暗中加強宮中巡查,此事詳查罷了,都是宮中人,留在宮中那麽多年了,等同家人,又怎好妄加揣測。”
衆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也聽從着墨安排,紛紛退下。
南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站起來正準備離開。
着墨看向南紗:“南紗姑娘心中有何猜想?”
南紗也看向着墨,一臉探究:“着墨先生不是想用此事試探樂秋先生的能力嗎?”
着墨搖頭:“事實比試探重要,和合塔不能有失。”
南紗嘆氣:“我心中無主意,但着墨先生大概有結論了,只是欠缺證據。”
着墨放下茶杯:“若我是,想試探姑娘的能力呢?”
南紗忍下将茶杯砸到着墨腦袋的念頭,沉聲道:“先生多此一舉,南紗不知該如何勸導,還望先生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就走。
着墨沉穩的話語從身後追來:“和合塔事關重大,若山明知道它丢了,并且威脅了宮中安全,想必會大怒。”
南紗沉默地拉上院門。
陽光熾熱地烤着地板,讓內心也随着煩躁起來。
失竊風波
知了不知何時爬上了院子的樹上,不知疲倦地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夏日。
侍女前來通傳,有人想要見南紗,正在前院偏廳等待着。
南紗看向棋盤,黑白子各占一方天地,勝負未明,南紗将手中黑棋丢回棋罐裏,站起來,理了理衣角,便随侍女前去。
風湧進院門,衣衫随風飄揚。
回廊外,錯綜複雜的幾條小路,路旁長着不知名的花,五顏六色,在綠草中煞是顯眼。
轉角,直往前走,前院到了,通過走廊,便是偏廳。
趙安是坐在一旁喝茶,回頭,正好與進門的南紗視線相接。
趙安是站起來,朝南紗行禮,侍女退下。
南紗朝趙安是擺手,似笑非笑道:“怎麽今日有空行禮了?”
趙安是坐回原位:“既然是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禮數。”
南紗坐在趙安是右手側位置,看向門,道:“公子今日到此,可是我所托之事有答案了?”
趙安是放下茶杯:“正是,這十多日來的探查,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南紗看向趙安是:“哦?”
侍女端茶水進門,放在南紗置手的茶幾上,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