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
趙安是饒有趣味地看向門外:“江南刺客堂背後的撐腰者,竟是當朝國師。”
南紗端茶杯的手一頓,看向趙安是,趙安是卻對着門外道:“這事,想必雲夢宮也知道了吧。”
門外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朱石一臉郁悶地朝外走去。
南紗颔首,看向趙安是:“正是半仙半人的國師?”
趙安是皺眉:“兩年前,刺客堂接到一項任務,對象是範太傅的學生,尚枕,且一擊得手,官府本來查到此事與刺客堂有關,但景城知府收到一信,信中多次提及,尚枕是因為處理一宗百日宴的案子得罪了江湖人士而遭到刺殺,那名江湖人士就是善用大刀的王升,曾犯下命案,正在通緝名單中,知府因此将尚枕案子結案,通緝王升,兩月後,抓到犯人王升,斬立決。”
南紗端着茶杯的手微顫抖,看着趙安是:“此案就如此了結?”
趙安是看向廳中的柱子,看不清表情:“知府一位師爺曾表示異議,但不被重視,後來師爺被撤走,此案徹底了結。”
南紗雙手握着茶杯:“師父可知道此事?”
趙安是搖頭:“我還未來得及與範太傅禀報此事。”
南紗雙手圈着茶杯,置于膝中:“那麽,常夢宮主之事,與刺客堂有關嗎?”
趙安是繼續搖頭:“一年前,刺客堂大部分刺客都潛伏在西部邊城和寧城,并未接到刺殺常夢宮主的命令,我多方探查,也查不出究竟是何方勢力要置常夢宮主于死地,近年來雲夢宮不斷縮小規模,相較于三十年前的雲夢宮羅網天下之勢,今日的雲夢宮,專于教化,守尺寸之地,縱使宮中先生皆性格各異,偶爾與人有隙嫌,但總體上,雲夢宮并未得罪其他人,常夢宮主更是武藝高強,一般人都無法近身,何談刺殺。”
南紗颔首,不語。
趙安是端起茶杯喝茶。
南紗又看向趙安是,一臉探究,問:“二師兄一事中,景城知府收到的信,可是來自于國師府中?”
趙安是颔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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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皺眉:“二師兄曾經主查的百日宴案件又是何案件?”
趙安是放下茶杯,看向南紗:“景城富商梅有餘老來得子,百日後,為幼子擺下百日宴,宴中幼子喝下湯汁,嘔吐而亡。”
南紗嘆氣:“那又是如何結案?”
趙安是:“幼子兄長嫉妒幼子得衆人寵愛,恐其分走家産,是以暗中下毒手,梅家只有兩位兒子,一子活不過百日,一子被困獄中,梅有餘郁郁,一年後逝,家産旁落,梅家退出人們眼中。”
南紗疑惑地看向趙安是:“按你所說,此案脈絡分明,師兄又如何為得此案被江湖人士刺殺?”
趙安是:“王升是梅家大公子的故交,為梅大公子報仇,暗中刺殺尚枕。”
南紗将茶杯砸向茶幾,面色鐵青:“荒唐!為求翻案有路可走,何至于刺殺主查大人!”
趙安是詫異地看向南紗:“姑娘不必動怒,世事本如此。”
南紗看向趙安是,皺眉:“後來呢?”
趙安是目視前方,道:“我多方查探,發現梅家家産後來落入其侄子手中,其侄子正是國師大人府中的侍從。”
南紗冷哼一聲,靜默。
趙安是看看南紗,見南紗臉色并無不妥,又道:“刺客堂異軍突起,短短數年,就躍居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表面上收人錢財,□□,暗中接受任務,掃除朝中不滿之聲。”
南紗深呼吸,端起茶杯緩緩地喝了一口。
趙安是:“雲夢宮的事情,固若金湯,調查難以下手。”
南紗看向趙安是:“二師兄之事,還望你帶消息給師父,師父想必會為此難過,有勞趙公子安慰幾句,方便時為南紗帶一句話,國師現雖不在京中,但也要警惕暗中之箭,免得誤入奸人陷阱。”
趙安是低頭:“是。”
南紗将茶杯放回茶幾上,慢慢地站起來:“你回去吧,回去師父身邊。”
趙安是面色遲疑:“太傅讓我護姑娘周全……”
南紗看向趙安是:“我有自保之力,請師父不必擔心。”
趙安是:“可是……”
南紗甩袖朝門外走去,一邊走着一邊為趙安是尋找面對師傅的說辭道:“南紗暗通雲夢宮之人将趙公子趕出雲夢宮,公子一人之力不足以與整座雲夢宮為敵,無奈折回。”
趙安是嘆氣:“太傅會責我辦事不力。”
南紗停在門外,回頭看向趙安是:“南紗覓夫婿之事,無需師父在旁邊盯着。”
趙安是驚訝,詫異之色在臉上展現無遺。
南紗在走廊上走着,看向院中一地的太陽光芒,微嘆氣。
可析倚在走廊柱子上,看着南紗,一臉取笑:“我剛才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語。”
南紗臉微紅,裝作不懂地看向可析身後的柱子:“這柱子是什麽木制成的?藏寶閣中的橫梁找到合适的材料了嗎?”
可析盯着南紗看了片刻,看得南紗怒火漸起,這才轉移視線,道:“和合塔一事,居然是宮中人所為,讓人寒心。”
南紗朝前走着,可析與南紗并肩而行。
可析:“在這雲夢宮中,我是最遲進宮的,山明在宮中長大,諸位先生皆比我年長,入雲夢宮的時間也比我長,青旗自不必說,在雲夢宮任職三十年了,聽聞着墨在宮主身邊也十多年了,其他人在宮中任職,也有七八年了,昨日一事,卻讓我突然想到,這雲夢宮,并不如想象中親切。”
南紗轉頭看向可析:“就為了一件失竊之事,你竟會質疑你對你家的感情?”
可析一愣,看向南紗,倏忽笑道:“情緒來得太快,表達得也過分了。”
南紗颔首:“三年前,九王爺甍時,宮中有何事發生嗎?”
可析低頭細想,一會兒方道:“那時,宮主聽聞此事後,讓青旗雙星下山祭拜,道九王爺一生也不失為忠臣良将,作為教化天下忠君愛國之義的雲夢宮理應有所表示。”
南紗扯了扯嘴角:“這位忠臣良将,也只不過走了幾月,便有謀逆罪名壓在頭上,世上的事,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盡的。”
可析還未來得及附和,樂秋迎面而來,可析腳步一頓,轉彎,繞進另一條回廊,走了。
南紗看了看可析避之唯恐不及的背影,再看看樂秋,一時無語。
樂秋看了看可析離開的方向,爾後,方朝南紗拱手:“來到雲夢宮多日,還未正式拜訪宮主,樂秋愧疚不安。”
聽到此言,便知道着墨那該死的暗示了!
南紗咬牙,一時憤恨地想要将着墨扯出來狂揍三百下以出心中怒氣。
但也不好當着樂秋發作,只得一時忍下。
陽光很好,好得讓人想扇天空那太陽一巴掌。
☆、失竊風波(二)
? 風旋進回廊,吹得薄衣衫翩翩起舞。
樂秋走在南紗身旁,稍後一步。
南紗看向回廊外的院子的小道,小道旁的花開得正盛,南紗狀若不經意道:“那不知何時種下的不知名的花,現今開得很好。”
樂秋瞟向回廊外,轉瞬收回視線:“嗯,正是。”
南紗回頭看向樂秋:“不知樂公子想從雲夢宮中得到什麽?”
樂秋看着回廊前路:“從前是為了雲夢宮的商道,如今,是為了一人。”
南紗詫異地看向樂秋:“一人?”
樂秋嘆氣:“我終是負了一位好姑娘。”
南紗扯着嘴角冷笑:“有些人,只有負了好姑娘才能得到教訓,才能成長,既然個人心智已定,又何必回頭看自己曾經辜負的好姑娘呢……徒惹他人不屑,自己內心煎熬罷了。”
樂秋握緊右手:“每當想起,心中難安,既然心神難定,自然要想盡辦法糾正自己曾經的錯誤。”
南紗盯着樂秋:“你可曾想過那位好姑娘心中的感受?”
樂秋低頭:“想過,但我不能退。”
南紗移開視線,看向一位在樹下打掃的仆役:“公子到雲夢宮幾日後,雲夢宮失竊,公子對此有何想法?”
樂秋疑惑地看向南紗,皺眉:“我之前并不知和合塔就在雲夢宮中……”
南紗突然回頭對上樂秋的視線:“公子意思是,若是知道此物正在宮中,自當會退縮,不再上雲夢宮?”
樂秋搖頭,:“并非如此,只是,心有準備,比沒有準備來得好。”
南紗颔首,移開視線:“長留城的樂家正是一大家族,最好不要與此事扯上關系,謀逆一事,關乎重大,稍不慎,便是家破人亡。”
樂秋嘆氣:“我如今已不能想這許多了。”
南紗淡然道:“也罷,宮中事,自然不會輕易扯上上山不多時的樂秋公子。”
樂秋沉默。
南紗看向樂秋:“聽聞公子為人公正,喜古籍,對舊字多有研究,雲夢宮得先生,也算是補上一塊短板了。”
樂秋拱手:“宮主謬贊了。”
南紗轉頭看向回廊外的花草,話語中帶着些微惱怒,道:“不必強調我現今宮主身份。”
樂秋愣在當地。
南紗補充道:“喚我南紗即可。”
樂秋不語。
兩人在回廊中走着,博正夾着兩本書從花園小道中經過,身後跟着兩位學生。
着墨依舊在回廊外那棵柳樹下釣魚,文靈在一旁搖着扇子一邊唧唧歪歪。
失竊事起,雲夢宮依舊平靜如昔。
大概是因為知道塔在宮中人手中,根據多年了解,便不必過于驚慌……
走至後花園,樂秋退下,理由是想起有一事,先行告退。
南紗看到可析正抱着琵琶繞過小道,樂秋朝那條小道追過去。
南紗扯了扯嘴角,在原地頓了一會兒又繼續繞着回廊走。
歪脖子杏樹下,雙星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自己與自己博弈着。
南紗朝雙星走去,淡笑道:“雙星先生現在終于能将心神放回棋盤中了嗎?”
雙星詫異擡頭,一臉不解:“姑娘此言何意?”
南紗看向棋盤:“多日未與先生對弈,今日南紗邀上一局,先生可敢應戰?”
雙星反問:“有何不敢?”
話罷,收拾棋盤。
黑白子放在不同罐子裏,南紗在雙星對面坐下,拈起黑子先下。
各分四角,攻防起,紛争不止。
下至一半,南紗忽地擡頭看向雙星:“先生可曾與宮主許下什麽約定?”
雙星一臉惘然地看向南紗。
南紗放下一子,道:“先生為人謹慎,喜棋,喜謀略,謀定而動,若非心系他事,定不會連日來都輸于我。”
“啪!”
一子下,雙星淡然道:“姑娘為何就不能相信,自己棋藝大增呢?”
南紗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同時,對先生你頗具信心啊……正如今日,先生緊追慢趕,始終壓我一子,這才是先生一向的風格,不似前段時間,心不在焉。”
雙星一頓,拈起一子,看向南紗:“雙星依舊不明白,南紗姑娘何意?”
南紗食指中指夾着棋子,看向棋盤道:“博正說起和合塔失蹤之事,先生不問和合塔丢失的具體情況,卻取笑博正先生丢了和合塔,那時我心中就有疑惑。”
雙星皺眉。
南紗放下黑子,困死雙星一白子:“後聽到可析道,九王爺甍,宮主曾遣你與青旗下山祭拜九王爺,青旗師兄現不知所蹤,無人得知你當初與九王爺有何往來。”
雙星反擊,白子圍黑子:“這也只是姑娘臆測而已。”
南紗颔首:“确實,因此,我不曾與着墨說起此事,一年前宮主遇刺一事,我讓趙安是為我尋消息,趙安能找到國師是刺客堂背後撐腰之人,卻無法探知常夢宮主遇刺一事詳情,因此,事只能從宮中出,宮主生死不明,許是與你有約定,如此性情中人,護短心切,宮主不會輕易任由雲夢宮陷入困境。”
雙星困死一角的黑子,提子:“宮主之事,外人怎可輕易言之。”
南紗也提起白子:“先生既然已經拿到了和合塔,為何還留在宮中?”
雙星擡頭看了南紗一眼,随即低頭:“南紗姑娘想象力不錯。”
南紗嘆氣:“和合塔本是是非之物,九王爺三子争奪此塔一事引發滅門之災,先生若可妥善處理它,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雙星放下棋子,垂下雙手,看向南紗:“此事與姑娘何關?”
南紗也放下棋子,看向雙星:“我不曾與你說過,因為寄人籬下,不願籬散嗎?”
雙星沉默。
南紗重新拈起一子,低頭看着棋盤,徘徊不定,良久,方嘆氣,下子:“聽聞九王爺的三子中,幼子棋藝超絕,不喜朝政,喜書畫,九王爺最喜幼子,卻将其送往江南,京中時事變幻,遠在江南的幼子始終不改其心志,不參與朝廷紛争,曾為文人稱贊,不料九王爺逝後,其三子突然之間反目成仇,致使府中機密洩露,皇上大怒,抄九王爺府,殺百餘人,人們卻從未聽到九王爺的三個兒子的消息,竟連皇上文書也未提及此事,世上最為可信的猜測是,三子俱被暗中賜死,消息隐而不發。”
雙星手一顫,白子滑落,砸在棋盤上,如砸在心頭上,重重一擊。
南紗伸手扶好雙星那顆白子,始終看着棋盤道:“暗衛是九王爺終其一生所守衛的暗軍,不知先帝對其抱着何希望,但,楚辛立國時,常夢宮主就伴在開國君主身邊,天下定,宮主退回雲夢宮,常夢宮主與楚辛的關聯,自是不必詳述,她未曾完成之事如此多,沉睡時,怕是極度遺憾,卻又無可奈何,棋子交在你手中了,局勢如何,自由你決定。”
雙星拈起棋子的手遲疑。
南紗擡頭看向雙星。
雙星将白子随手放下,轉頭看向回廊處。
南紗低頭,略思索片刻,便補上黑子,提白子:“着墨也有猜測,但他不會在未有确切證據時提起此事,着墨大概最為記恨的,便是傷宮主之人,雙星,不,三王子,你時間不多了。”
雙星又是将白子随手一放。
南紗訝異地看向雙星:“你确定下這裏?”
雙星回過神來,低頭看向棋盤,嘆氣:“我輸了。”
南紗收拾棋盤:“如此險惡兇狠的棋局,雙星先生不能如此心不在焉。”
雙星擡頭看向南紗:“你認為,此事如何是好?”
南紗合上棋罐:“棋子交在你手中,局勢自然由你主導,雙星先生身為棋師,自然會有自己主意。”
雙星颔首,站起來,竟是連招呼都不打,徑自走了。
南紗看看棋罐,又看看雙星的背影。
将思緒拉成一條長線後,心中卻依舊沒多少愉悅滿足感。
反而是悵然若失。
太陽光照在樹上,樹下,樹影成陰。
☆、舊事重提
? 暑氣逼人,房中窗戶洞開,偶爾幾許清風吹進,絲毫不動暑氣的根本。
連發絲都不曾一動。
南紗嘆氣,左手扇着扇子右手畫丹青。
色彩混亂糾結着,畫中絲毫看不出臨摹對象的痕跡。
南紗盯着筆筒一會兒,又動了動畫筆。
筆筒是陶瓷筆筒,上面是一幅老人童子納涼圖,巨大樹下,老人手搖蒲扇,童子趴在地上看螞蟻,衣衫随風微動,老人看着童子的小背影,似乎在說着什麽久遠的故事。
很精致的一幅圖。
南紗毀得毫無愧疚感。
門外傳來輕微腳步聲,侍女端起冰鎮甜湯進門,放在南紗右手邊,好奇地看了看南紗的畫,只恨不得自戳雙眼。
南紗擡頭掃了侍女一眼,侍女慌忙低頭,南紗取過另一張白紙,當着侍女的面蓋在自己的畫上,侍女悄無聲息地退後兩步。
南紗拍拍手,端起甜湯喝着。
剛放下碗,就見到山明站在面前,隔着一張書桌,山明一身靛青衣袍,嘴角含笑,伸手正想要掀開那張白紙:“看看你畫了什麽……”
南紗雙手慌忙俯身,雙手一拍,壓在白紙兩端,死死壓着那幅極其抽象的丹青,咧着嘴角問:“連先生何時回來的?”
山明也不勉強,松開手,自尋一張凳子坐下:“剛剛,剛進門,就聽到江源說到宮中不見一物,雲夢宮中人人自危。”
南紗松開雙手,眼角瞟向侍女,暗示侍女将自己的畫作收起來,侍女低頭掩笑,将白紙連着南紗作畫的那張紙一同卷起來,塞進旁邊的垃圾桶裏。
南紗站起來,朝長榻走去:“正是,江源可還曾說過,雲夢宮又多了一位先生?”
山明詫異地看向南紗:“誰?”
南紗窩在榻上:“長留城樂氏家族的樂秋。”
山明颔首,了然道:“着墨曾經提起,想請樂秋到雲夢宮,未想到竟到此時才請得此人。”
南紗:“雲夢宮如此多事,樂秋公子願意前來,也是不易。”
山明不語。
侍女收拾完桌面,端起甜湯碗出門,不一會兒,另一位侍女端來茶水點心,放在外間中央的桌子上,爾後退下。
南紗看向山明:“玉霄城中可還好?”
山明颔首:“之前的宵小已經離開了,城中的外來人銳減。”
南紗颔首:“如此甚好。”
山明皺眉:“和合塔,究竟是誰盜取了?”
南紗看向門外:“暫無證據證明誰盜了此塔,但可以肯定的是,此塔還在宮中。”
山明狐疑地看了南紗好一會兒,才轉移話題道:“聽聞趙安是又來作客了。”
南紗颔首:“送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關乎我二師兄尚枕遭刺殺一事,據說,江南刺客堂的幕後指使,正是半腳入仙門的當朝國師。”
山明淡然道:“雲夢宮也是年前才得知此事。”
南紗嘆氣:“師父聽到此消息後,想必內心也不安,青旗師兄之事,我想前往寧城探查,雖知自己并無多大力量,但總不能任其擱置。”
山明訝異,看向南紗,見南紗心意已決,嘆息道:“既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又何必多此一舉。”
南紗低頭看向地板:“我到雲夢宮,本也是為了師兄一事,即将三月了,卻依舊未給師父絲毫消息,內心不安。”
山明颔首,站起來道:“也罷,我要去和着墨談談玉霄城的最新消息了。”
南紗颔首:“請便。”
山明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将一盒子放在桌面:“在城中見到此物,認為适合姑娘,便自作主張地給姑娘帶來了。”
南紗看向那盒子,從南紗方向只見到盒子一角,紅漆木盒,雕者紋飾,染着青色的邊角,南仰頭看了看山明,山明徑自走了,步速極快,背影漸行漸遠,唯恐避之不及。
南紗猛地從榻上蹦起來,光着腳往桌子走去,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錦黃綢緞裏,躺着一只白玉簪,簪上垂着一顆珍珠,光彩耀目。
南紗眨了眨眼睛,笑意抑制不住地從嘴角奔上眉梢。
南紗退回長榻,細細地察視這支白玉簪。
可析走進房中,正好見到喜上眉梢一臉傻相的南紗,往後退了幾步掃視院子四周,确定此房中的主人正是南紗才繼續上前,走進房中。
南紗擡頭看向來人,慌忙将簪子收好,疑惑地看向可析:“可析姑娘今日心情又不佳了?”
可析搖頭,移了一把椅子,坐在南紗面前:“着墨近兩日表現得有些奇怪,我心中頗為不安。”
南紗訝異:“你不是應該不安和合塔不見一事嗎?”
可析皺眉:“知道塔正在宮內某一位先生手中,我倒是不擔憂。”
南紗颔首:“你們相互之間的信任也是深切。”
可析看向南紗:“你剛才手中拿的是什麽?”
南紗唯唯諾諾,顧盼左右而言他,可析狐疑,從椅中站起,要去搜南紗身上,南紗往長榻一角落處縮着,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可析,方從懷中挖出那支玉簪:“喏,今日新得。”
可析接過玉簪,仔細觀察片刻,方側視南紗:“從何處得?”
南紗欲移開視線,但又擔心可析手一顫抖,玉簪就碎成渣滓,只得用眼角跟着可析動作,頗為糾結:“托山明帶回。”
可析晃着玉簪:“山明會願意為你帶這樣的東西?”
南紗瞪向可析:“為何不可?”
可析憤憤不平:“我當初讓他帶一支長笛,他推說麻煩,竟是不願意給我帶!”
南紗嗤笑:“那是因為長笛太長了,确實帶着不方便。”
可析怒火莫名其妙地升起了:“有何不便!系在身上就可帶上山,又不是瑤琴琵琶,為何就帶不得!”
南紗一臉據理力争的表情:“山明不吹笛子,自然不方便!”
可析舉着簪子:“他也不戴這樣的簪子!”
兩人吵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
一位侍女匆匆前來,站在門前見到兩人争吵,正急着要說什麽,卻也不知從何說起,只得躊躇不安地站在門口,看看門內,又看看門外。
可析突然停下,冷冷地掃向門外:“你有何事?”
侍女如被寒冰擊中,頓在當地,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南紗也停了下來,看向那位侍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舉動,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從手指縫中看向侍女。
侍女頓了片刻,才道:“雙星先生請南紗姑娘過去。”
可析皺眉:“何事?”
侍女搖頭不語。
南紗從榻上站起,理了理衣服,淡然道:“大概是棋局之事,偶有所得,想找對手分享。”
可析狐疑地看向侍女:“雙星為何差你來請,不是常不請自來嗎?”
南紗看向可析:“你得一新曲,不願動彈,不也常請我到你院中嗎?”
可析一頓,颔首,不語。
南紗跟着侍女出門。
可析也随之出門,在門前兩人分開,各朝不同方向走去。
雙星的院子門前不遠處有一假山,潺潺流水從山石中流出。
侍女推開院門,南紗朝裏看去,雙星背手站在院中,仰頭看着院中小竹棚,綠色藤蔓繞着竹棚生長着,淡黃色的花朵迎風開放着。
南紗進門,侍女關上門。
南紗偏頭看向雙星:“雙星先生有何要事?”
雙星回頭,笑道:“有事,但非要事。”
南紗颔首,朝一小石墩走去,彎腰坐下。
雙星繼續看向那開放的花朵。
南紗順着雙星視線看去:“這花何名?”
雙星頭也不回,搖頭道:“我也不知何名,在山下見到它們繞在一棵大樹身上,煞是耀眼,因此挖回一根,種了幾年,便是如今光景了。”
五瓣花朵,花蕊顏色比花瓣顏色更深一些。
南紗仰頭看着:“倒也別致。”
雙星回頭看向南紗,頓了頓,道:“其實,我還未想好該如何做,但箭在弦上,現不得不發。”
南紗對上雙星的視線:“下山,應你心中所想,殺入京師,或是,殺向西部。”
雙星一臉詫異,随即笑了笑,道:“道來容易。”
南紗移開視線,看向院子四周:“先生想必已經聯系上那支暗軍了吧?要将他們重新磨得鋒利,還需時日,雲夢宮并非最好的地方。”
雙星颔首:“确實,如今諸多眼線集中在雲夢宮身上,無論做何事都不方便。”
南紗補上一句:“更何必是這種擁兵自重,有謀逆之意的事情。”
雙星不語,走向另一石墩,斂袍坐下,方道:“父親并無謀逆之舉,只因先帝曾擔心六王爺會擁兵自重,暗示父親暗衛可留,這支軍隊才留至今日,數量不多,卻也是一支力量。”
南紗看向雙星:“先帝疑人何必于此。”
雙星笑笑,道:“若你站在這樣的位置,也不得不疑。”
南紗低頭看向腳下的草叢:“因此,我不能讓自己站到這樣的位置,人心易變,剎那間,便是滄海桑田,不必等待千年,人就可以将這一壯舉在心中演變千萬遍。”
雙星颔首:“你不易變,因此,常守不攻,要想致勝,這個習慣要改。”
南紗嘆氣:“我只是想等待萬無一失的時機而已。”
雙星搖頭:“萬無一失只是一個詞語,現實中難以存在。”
南紗颔首贊可:“也許。”
雙星轉頭,看向竹棚上的藤蔓:“父親也只是攀附權勢而已,攀附至高無上的權力,而至高無上的權力,來自于最弱小的臣民。”
南紗盯着雙星,突然問道:“可是九王爺授意,将你藏于雲夢宮中?”
雙星搖頭:“我在江南時聽聞人們談論雲夢宮,心生向往,因此上山,後留在山中,成為棋師,常夢宮主知我身世,父親逝後,遣我與青旗前往九王爺府祭拜,那時,我既是棋師身份,又是三王子身份,人們卻只知我是雲夢宮的棋師,卻不知,我是父親的兒子。”
南紗颔首。
雙星又道:“關于傳言中的九王爺三子争暗衛權,致使暗衛存在為世人所知之事,只不過是為了清除障礙的一個理由,長兄忠心耿耿,一心為朝堂,曾勸父親遣散暗衛軍,二兄長沉醉風月之事,卻未有争權奪利的雄心,對暗軍一竅不通,父親一直有意讓我繼承暗衛軍,明示暗示,我心遲疑,直至父親突然病逝,都未正式完成暗衛軍的交接事務。”
南紗皺眉:“早有人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借以除掉九王爺一脈?”
雙星掃了南紗一眼,嘆氣道:“先帝擔心六王爺,父親又何嘗不擔心,然而,現今聖上卻只擔心自己而已,唯恐父親謀反,唯恐身邊人有異動。”
南紗頗為感慨地搖頭嘆道:“正是咫尺天涯,讓人頗感無奈。”
雙星低頭:“父親并不在意此事,直至臨終都毫無怨言,聽長兄所言,他臨終牽挂的也只是六王爺之事,被一令隔在千裏之外的六王爺,等待了這許多年,都未曾得到歸家的指令,每年只得遙遙祭拜先人,父親希望六王爺能榮歸故土,一為成全兄弟之情,二為免西部之亂。”
南紗不解:“既然能堅守多年,為何又突然起兵襲西部之境,引起天下亂?”
雙星看向南紗:“若你多年竭盡所能地守護西面邊境,卻突然知道,将自己趕至西涼的父親留有一暗衛軍,正是為了防你,心中寒意,怎可輕易解除……”
南紗詫異,盯着雙星。
雙星嘆氣:“明明守了那麽多年,卻一無所獲,得到的也只是猜疑,其中苦楚,怕是不易散開,聖上得知暗衛軍的存在,甚至不問一言,就布下一局讓九王爺府陷入其中,府中百餘人性命,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長兄飲鸩酒自盡,二兄長逃離京城,醉生夢死,我不在府中,聽聞,聖上收到我跳河自盡的消息,此事平了。”
南紗緩緩地收起手指,握為半拳:“因此暗衛軍天下皆知,六王爺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這支暗衛軍,正是先帝為自己備下,心中絕望,舉兵向西部,北狄聽聞楚辛內亂,應之而起,南部偶爾搶得暗衛軍信物,得意忘形,指揮暗衛軍反攻楚辛,外患起,至今日不休。”
雙星移開視線,仰頭看向藤蔓:“這些舊事,不提也罷,只是,南紗姑娘認為,我往西而去好,還是往京師而去好?”
南紗冷笑兩聲,道:“這些事情自己便可以想清楚,何必假借他人?”
雙星搖頭:“我現在,無主意。”
南紗看向雙星,半疑問本肯定道:“常夢宮主正是為了給你騰位置,自己将自己折騰沒了?”
雙星一臉愧疚:“宮主知我心中不忿,假裝遇刺移開着墨視線,借鈎吻毒效使雲夢宮引得天下衆人注意,為我掩護,我聯系得暗衛軍時,暗衛軍已經在南部指揮下動我國土,我意圖調回暗衛軍,下令藥殺持和合塔之人,未料山明趕到,和合塔落入山明手中,陰差陽錯之下,回到我這裏。”
南紗颔首:“天時與你,再猶豫不決,錯失良機,任何計劃都會胎死腹中。”
雙星:“我要下山,也要得到理由,着墨不會輕易讓我下山。”
南紗不解:“為何?”
雙星扯扯嘴角,道:“暮春集會舉辦地未定之時,我試探着墨,着墨不願我離開雲夢宮。”
南紗微笑:“他對你有疑,和合塔丢失一事也确實是你所為,只是,想找到一個好時機讓你開口罷了。”
雙星無奈嘆氣:“那也未嘗不可,只是,也得待我下山後。”
南紗:“你留信将此事道清,我自然可讓你下山。”
雙星詫異地看向南紗:“就憑才到雲夢宮短短三月的你?”
南紗颔首:“信中記得提及宮主之意,着墨對宮主令出必行,你的事情本就不适宜多人知道,着墨大概能理解。”
雙星遲疑,終是贊同。
南紗站起來,順勢理了理衣服:“舊事,以後還是不要提了,其中曲折甚多,情感不明,只會招致猜忌。”
雙星颔首,笑道:“自然,若非姑娘想要知道,我也不會提起。”
南紗拱手:“多謝先生好意,你明日就下山吧。”
雙星:“但願得償所願。”
南紗與雙星一對視,轉身走了。
院門關上,雙星看向竹棚,目光黏在棚上,似乎不願移開。
一別,再見,不知何年。?
☆、波瀾又起(一)
? 從寧城傳回消息,冬青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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