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掌櫃颔首,朝南紗拱手:“先前收到消息,雲夢宮将會遣人前來助冬青,不料,居然是一個小姑娘。”
南紗側身,大胡子王羅上前一步,瞪着掌櫃。
掌櫃剎那冷汗直冒,又是一拜:“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兩位到後院說話。”
南紗颔首,和王羅随着掌櫃往後院走去。
異居清淨,牆邊的木架子上擺着精致陶瓷,幾個曲頸花瓶上插着幾株水仙。
後院并不寬敞,院子居中,四周是房間,期間兩棟二層小樓房,馬廄在院子靠門方向。
一棵大樹下,一口井,幾只小雞在栅欄內悠閑地散步着。
異居占地面積不大,接待客人的廳堂自然不大,但勝在布置雅致有序,彌補了空間不足的缺陷。
南紗坐在主座右手位置,大胡子站在門外守着,見到掌櫃吩咐打掃的雜仆端茶水後方進門,坐在南紗下手位置。
掌櫃看着南紗道:“聽聞守門小厮田才道,姑娘有意要在異居住下?”
南紗颔首,随即似想到了什麽,詫異地看向掌櫃:“莫非掌櫃這裏已經滿人了?”
掌櫃慌忙搖頭:“不,不,房間正多,怕是地方小,讓姑娘住得不舒服……”
南紗看向門外:“掌櫃多慮了,南紗從雲夢宮一路趕來,也常風餐露宿,自認有瓦遮頭便可,更何況,異居雖小,五髒俱全,更有家的氛圍,又怎會住的不舒服呢……”
掌櫃頗為不好意思地低頭:“承蒙姑娘不嫌棄……姑娘喚我田德即可。”
南紗一臉敬意地看向掌櫃:“常聽着墨提起寧城異居田老,為雲夢宮守在寧城,寧城消息也多得田老傳達,南紗怎可輕易直呼先生名字呢?”
田德一臉愉悅,摸着胡須搖頭道:“着墨先生也太客氣了,既然是雲夢宮一員,自然要為雲夢宮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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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皺眉,突然嘆了一口氣。
田德詫異地看向南紗:“姑娘又為何而嘆氣?”
南紗看向門口,粗衣雜仆端着茶水進門,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田德揮手,仆從退下。
南紗方一臉憂愁道:“前段時間和合塔在雲夢宮的謠言一起,雲夢宮應對諸位訪客就有疲于奔命的感覺,雖然最終謠言不了了之,但最近雲夢宮也不好再多作行動,着墨聽聞冬青受傷,憂心忡忡,但宮中事多,人手不足,更何況青旗失蹤一事還未有眉目,哪裏還有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田德也皺眉:“那只是謠言而已,雲夢宮也會受到這種謠言影響?”
南紗看向田德:“若是幾年前,想必不會,但如今聖上對雲夢宮有疑,雲夢宮獨大,也曾引得衆多人不滿,就難免會受到影響。”
田德嘆氣:“今年正是事多……其實,冬青先生傷勢并無大礙,昨日已經出門探尋消息,今日未歸,異居損傷兩位侍從,現只剩下三位有些武功底子的侍從,其餘雜仆兩位,加上兩位廚娘,人手也是緊張。”
南紗颔首:“既然冬青無事,那我也稍微安心。”
田德看向南紗,似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南紗疑惑地看向他,他搖頭擺手:“也罷,讓冬青與姑娘談吧。”
南紗皺眉,門外傳來小孩子與大胡子的對話聲。
小孩子好奇問:“你是誰?”
大胡子也好奇問:“你又是誰?”
小孩子不滿,讨價還價道:“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大胡子也讨價還價道:“你告訴我我才告訴你!”
兩人聲音皆十分有辨別性,一大一小,對答一致。
南紗疑惑地看向田德,田德溫和笑道:“正是小兒。”
南紗随之笑道:“田老小兒十分可愛伶俐。”
适才沉悶憂愁氣氛稍為一緩,南紗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
茶香撲鼻,茶水清冽,南紗多喝了幾口。
田德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道:“如今寧城戒備森嚴,沈将軍現今還駐守城中,偶爾與西面六王爺一戰,但皆是小戰,輸贏不定,自沈将軍打敗六王爺後,六王爺倒也消停了許多,幾日前,北面傳來抓到北狄探子的消息,沈将軍也加大力度盤查城中來往人口,知府配合沈将軍整治寧城,異居生意也少了許多。”
南紗放下茶杯:“可有紫檀香的消息?”
田德冷笑道:“怎得沒有,這位執香夫人深得知府信任,前段時間還慫恿知府四處搜查雲夢宮人,大概是冬青潛入紫檀香內部引得她注意,竟将重心移到雲夢宮身上。”
南紗看向田德:“可是因為和合塔謠言影響,寧城知府大人也對雲夢宮無禮?”
田德搖頭:“我之前也不知何原因,雖聽得和合塔在雲夢宮消息,但總想着聖上一向對雲夢庇護有加,沒想到,連聖上也對雲夢宮起疑了,如今看來,大概就是聖上心意改變,知府大人才聽執香夫人之言,大肆搜捕雲夢宮人……”
南紗左手放在茶幾上:“京中消息傳遞得如此快,連聖上心意也能揣測出來,想必,這城中,還藏着許多我們未知的重要暗線。”
田德看向南紗:“方才就想告訴姑娘,後來想到讓冬青先生告訴姑娘也無妨,但既然話到此處,我也不必藏掖,冬青先生潛入紫檀香後得到國師正在寧城的消息,正是為了這個消息,冬青先生遭到圍攻,受我差遣暗中接應冬青先生的兩位侍從拼命相助,冬青先生逃出來,兩位侍從卻折于紫檀香內部。”
南紗忽地看向田德:“異居的兩位侍衛,可曾出現在外面大堂?”
田德皺眉:“堂中跑腿有幾位小厮,這兩位侍衛雖曾出現,但也只是幾次罷了。”
南紗猛地雙手握拳:“聽聞先生提到城中追捕雲夢宮人的消息,我看到先生淡然自若,知道田先生定是早有安排,異居在寧城有上百年歷史,總不至于被懷疑,但,既然那兩位折損侍從曾是異居中人并曾現于人前,南紗正想知道,先生對此事安排如何?”
田德嘆氣:“正因異居有上百年歷史,便不能輕易關閉,因此只能當做不知兩人身在何處的消息,照常營業,其實,我心下也常戰戰兢兢,只怕不慎,此事暴露出去。”
南紗皺眉,臉色凝重:“既然兩人不見了,先生就要上報官府了。”
田德看向南紗:“可是,這兩人已經不見大半月了,如今報官,不是不妥麽?”
南紗也看向田德:“我也知不妥,但也不能心懷僥幸,将此事揭過。”
田德沉吟不語,
南紗看着門外朝內探頭的小孩子,小孩子剛與南紗對視,就縮了回去,南紗問:“城中可曾張貼兩人的畫像讓人辨認?”
田德搖頭:“不曾。”
南紗又道:“那便等到畫像張貼出來,田老再去認領吧。”
田德詫異:“姑娘怎知會張貼畫像?”
南紗皺眉:“若沒有,異居只當兩位侍從突然無聲無息地跑了,異居也曾有如此情況,何況還未給兩人結工錢,人突然不見了,先生也不想過多追究。”
田德想了想,笑道:“正是如此。”
南紗又向門口看去,那小孩子又縮回了腦袋,南紗嘆氣:“可惜了那兩位兄弟,他日定要将人接回安葬,慰其家人。”
田德一臉肅穆:“理應如此。”
南紗颔首,看向田德:“不知令郎今年幾歲?”
田德眼神溫柔地看向門外的小孩子:“已度過五年春秋了。”
南紗颔首,站起來,朝田德一拜,然後出門,小孩子躲在大胡子腳旁看着南紗,南紗想了想,蹲下來問道:“我是南紗,你又是誰?”
小孩子惴惴地看向南紗,突然抱着大胡子右腳道:“我是田晖。”
南紗朝田晖招手,田晖搖頭,南紗看了看自己雙手,爾後方站起來,對着跟出門的田德道:“南紗疲憊,有勞先生帶路了。”
田德連忙帶南紗去客房,大胡子正要随去,田晖抱緊大胡子的腳,大胡子只得蹲下來與田晖談話。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各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幾只小雞突然也停下腳步,刨了幾下土就躺了下來,似乎也在聽着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寧城之行(一)
? 這一睡下,就到了翌日黃昏方醒過來。
斜照的太陽從窗縫擠進幾絲光芒,南紗撩開帳子,坐在床前發呆。
突然就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又正當何時……
呆了片刻,敲門聲起。
南紗看向房門,卻并不動身。
五歲的田晖在門外好奇道:“南紗還未起床嗎?太陽都要落了。”
大胡子皺眉:“應該是太累了。”
田晖看向大胡子:“那你不累嗎?”
大胡子搖頭:“不累不累,見到你就不累了。”
田晖突然樂呵呵地抱着大胡子的雙腿。
南紗扯了扯嘴角,小青子的父親喜歡小孩子,王羅還未蓄有大胡子時,常抱着小青子從王家村的村頭晃蕩到村尾,偶爾還帶小青子上山,有一次小青子在山上摔了一跤,手骨折了,王羅被巧娘罵得呆呆站在牆角,一言不發,還好後來接骨大夫将小青子的手治好了,王羅再也不敢帶小青子上山了。
往事走得太遠了,有時候回憶起來也需要費力氣。
南紗揉了揉腦袋,起身出門,剛走出門,正在走下樓梯的大胡子與田晖聞聲回頭,見到南紗均是臉色一喜,一同笑着往樓下走去:“可是醒了,大夫不用來了。”
南紗木然站立當地。
客房在二樓,站在走廊往外看去,天空一派清明,幾縷雲閑散地飄在天空,樓下,不知從何而來的兩只肥鴨正一搖一擺地在小雞栅欄外圍走着,偶然回頭恐吓幾下栅欄內的小雞。
一位仆從在水井旁打水,炊煙在廚房上方飄起,往遠方而去。
南紗收回視線,要往樓下走去,樓梯卻上來了一人。
紫藍外衣,白色內襯,黑色腰帶上挂着一塊玉佩,濃眉,眉眼上挑,帶着幾分淩厲之意,鼻子不算挺,唇線平緩,沉默時給人帶來無聲的震懾。
南紗停在當地,竟不敢擅自出聲,只是等着面前的人說話。
冬青也在打量南紗,眼神清明淩厲,由腦袋而下,使得南紗僵在當地,冬青打量片刻,方問:“你就是南紗姑娘?”
南紗遲疑颔首。
冬青拱手:“在下冬青,幾日前接到着墨來信,道範太傅的學生南紗姑娘會來到寧城,助我尋找青旗,等待多日,未料姑娘與着墨心中描述似乎有出入。”
南紗皺眉:“着墨如何描述?”
冬青移開視線,看向走廊外的天空:“姑娘細心聰慧,一人之力可與着墨匹敵,着墨智力醫術出衆超群,姑娘不過女子,着墨卻如此力捧,怕是擔心我對姑娘不敬罷了。”
南紗偏頭看向冬青:“着墨當真智力超群,自會想到,他如此評價我,只會适得其反,使冬青先生對我産生不滿。”
冬青愣了愣,看向南紗:“青旗先生才學使我折服,但範太傅的學生,難免會良莠不齊。”
南紗皺眉:“若一人別無長處,你會收其為徒麽?”
冬青搖頭。
南紗颔首:“聽聞,每人皆有其長處,但能否将長處發揮出來,就要看後天修為了。”
冬青看向南紗,笑道:“總不至于讓我失望。”
南紗也笑了笑:“雲夢宮正是希望能将每人長處發揮出來,但卻是不易。”
冬青颔首,往旁邊一站,作請狀:“田老差我來請,晚飯已經備好。”
南紗先行,冬青尾随。
樓下廳堂中央放着一張圓木桌,田德坐在主座,妻子袁氏在擺着筷箸,大胡子正蹲着與田晖談話,兩手揮着,逗得田晖咯咯笑着,見到兩人進門,田德連忙站起來,要将冬青引入主座,冬青搖頭,往旁邊一坐,南紗坐在冬青下手處,袁氏擺好碗筷,朝幾位客人颔首,坐在田德旁邊。
仆從端來飯菜,三位侍從也随着入座,廚娘與兩位雜仆在廚房用飯。
飯畢,落日沉下山頭,天光依舊大亮。
袁氏抱着田晖出門,大胡子跟在南紗身後,與田德、冬青一同出門。
院子大樹下,仆從搬來桌凳,幾人在樹下坐下。
田德看向南紗,笑道:“先前聽聞南紗姑娘的師父是青居居士,我不曾多想,後來與冬青談及此事,冬青提到範太傅,我方想到,原來南紗與青旗先生師出同門。”
南紗也笑了笑:“确實,世上人多,有時難免混亂。”
田德看向院內廚房方向,臉色凝重:“冬青先生曾追查到,青旗先生信物在紫檀香內部。”
南紗疑惑地看了看田德,再看向冬青。
冬青颔首,伸手提起茶壺斟茶:“在崇明城時查到以雲夢宮之名招攬天下之士的正是紫檀香,多方探查,發現紫檀香又匿身寧城,我随之到寧城,那時城中戒備也并不如今日這般森嚴,後來我在客店見到一人身系青旗從不離身的白玉佩飾,詢問那人時得知,白玉佩飾是在寧城中一輪當鋪所得的。”
冬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道:“我問當鋪的一輪掌櫃,掌櫃告訴我,這是從一位小厮身上得到的,并為我指出那小厮是何人,我随那小厮暗中潛入一座院子,才發現那正是紫檀香內部,因此認為青旗可能正在他們手中,雖然不知他們目的為何,但白玉佩飾既是在他們手中流出,他們自然知道青旗下落,後來我聯系上異居,帶上兩人再次潛入那座院子時,不慎被發現了,我在重重包圍下逃出,異居兩位侍從卻未能随我出來。”
南紗看向冬青:“那座院子在哪裏?”
冬青低頭:“城西。”
田德皺眉:“後來知府突然搜城,我安排在知府中的暗線告訴我,知府大人正在尋找雲夢宮人。”
冬青看向南紗,道:“如今,常夢宮主暗中進入寧城的消息傳開,紫檀香那邊似乎也加緊動作,有意要清掃雲夢宮餘黨。”
南紗提起茶壺斟茶,為冬青茶杯續上,并将一杯茶移向田德方向,這才看向冬青:“是否人人皆畏懼常夢宮主?”
冬青端起茶杯,淡然道:“宮主武藝高強,智計高強,自然為人畏懼。”
南紗扯了扯嘴角:“那麽,異居也将要陷入包圍裏了。”
田德詫異地看向南紗:“姑娘此言何意?”
南紗轉頭,看向田德:“知府通緝令一出,田老就要去認人了,我們要盡早搬出此處方好。”
冬青與田德狐疑地看向南紗,見南紗不語,田德方道:“我曾在城西備下一出院子,若你們要入住,還需差人打掃一番。”
南紗颔首,放下茶杯,朝兩人道:“趕了将近大半月路,現在還是疲乏,先行退下了。”
田德、冬青颔首。
南紗退下,大胡子在院中無事,也回房休息了。
夏日炎熱,無風的午後,不知何處的知了不知疲憊地唱着單調的歌。
城西一院子裏。
青翠的大樹從院子裏探出頭來,趴在院牆上。
院子分前後院,各有三間房子。
南紗坐在前院樹下,盯着桌面的黑白子,時而移動其中一方。
冬青站在不遠處大樹下,正仰頭看着大樹,大胡子跟在冬青身旁,時不時地瞪向冬青。
大胡子昨日與冬青比試拳腳,被冬青随手撿起的木枝釘在樹幹上,氣得撕掉了衣服上的一塊布才擺脫窘境,但今日一早,大胡子又興致勃勃地要與冬青一較高低,被冬青一口回絕,不由得耿耿于懷,時時跟在冬青身旁。
使得冬青從早上開始就不停地嘆氣。
黑子斬斷了白子去路,反擊時晚。
南紗将白子放回棋罐內,又翻了兩頁棋譜,爾後嘆氣,看向緊緊關閉的院門。
搬到這座院子兩日了,田德行動很有效率,差人将院子清掃出來,袁氏托人買了兩位仆從,請來一位煮飯的婆娘,南紗與冬青、大胡子就搬進了這座院子。
這座院子在冬青口中的紫檀香內部對面街,相隔僅僅兩座宅子,冬青常坐在那棵探出牆外的大樹上觀察紫檀香,但近日也無多大動作。
昨日,知府大人果然貼上通緝畫像,據稱兩位賊人偷偷潛入城中人家院落,被院落中的護院狗咬死,知府張貼兩人畫像,誓要查出畫像中人身份,提供線索者能獲得相應獎勵。
那兩人正是異居的兩位侍從。
田德慌慌忙忙地去“提供線索”了,但今日還未走出知府大門,只差人出來與袁氏道知府大人請田德多留兩日,田德“欣然住下”。
冬青開始來回踱步着,突然停下腳步,看向南紗:“我去問田德發生何事了。”
南紗合上棋譜:“只怕是你一潛入知府,田德就要出事了。”
冬青握拳,見大胡子又瞪了自己一眼,毫不客氣地狠狠刮了回去。
大胡子心驚,往後退了一步。
南紗開始收拾棋盤:“且等幾日,異居現在與雲夢宮毫無瓜葛了,我們方是雲夢宮,只要紫檀香确定異居與雲夢宮無關,田德自然不會出事。”
冬青皺眉:“你如何能确定?”
南紗看向冬青:“你認為現在輕舉妄動可行?”
冬青不語。
南紗又看向院門:“我現在好奇的是,國師既然身在寧城,為何遲遲不動……”
冬青朝南紗走來,坐在南紗對面:“紫檀香動,你又如何确定國師不動?”
南紗突然看向冬青:“莫非,紫檀香的幕後之人也是國師?”
冬青皺眉:“不是執香夫人麽?”
南紗按着手中的棋子:“國師既然在寧城,那麽,刺客堂可在寧城?”
冬青搖頭:“尚未察覺……”
南紗看向冬青:“單單一個江湖消息集散組織的紫檀香,如何能圍困雲夢宮第一高手,又如何傷你并殺掉異居兩位侍從,國師既然在紫檀香,那麽,刺客堂也隐身紫檀香,倒也未嘗不可。”
冬青遲疑:“姑娘之意……”
南紗轉動着手中的棋子:“先生不可大意輕敵,站在雲夢宮對面的不止一個組織。”
冬青低頭沉思。
南紗忽然笑道:“常夢宮主果然豪氣,一轉身,就将各種麻煩甩下。”
冬青不滿地甩了南紗一白眼。
南紗連忙收斂笑意,低頭看向棋盤。
冬青站起來,在院中來回踱步。
南紗又翻開棋譜,按着棋譜步奏下棋。
冬青突然又停下腳步,看向南紗:“我們現在為何不動?”
南紗停下手,看向冬青:“你盯着對面的紫檀香,待他們有所動靜,你也随之而動。”
冬青低頭一想,就跳上那棵探出牆外大樹,茂密的綠葉覆蓋身上,掩匿蹤跡。
大胡子擡頭看了看,嘆氣,朝南紗走過來。
南紗看了看棋譜,又看看棋盤,低頭思索。
大胡子尋了個椅子,坐在南紗身側:“南紗姑娘,你在幹什麽?”
南紗頭也不擡,回道:“下棋。”
大胡子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們為何盯着紫檀香,為何要知道知府動向,為何要查刺客堂,為何要盯着國師?”
南紗擡頭看向大胡子:“你為何要問?”
大胡子:“……”
南紗擡頭看向樹上的冬青,搖頭道:“你所有問題都可以歸結于雲夢宮,因為雲夢宮,所以要如此做。”
大胡子皺眉:“但是,你不是來尋找青旗先生的嗎?”
南紗一頓,笑道:“是啊,我是來尋找師兄的。”
王羅胡子一抖,更加不解了:“但我不曾見你為青旗先生擔心,他失蹤多日,你卻一直淡定自若。”
南紗放下棋子,攏起雙手,看向王羅:“難道,我現在應該手足無措,慌亂不安?”
王羅搖頭:“我不知道,南紗姑娘興許與旁人不一樣。”
南紗移開視線:“我與師兄之交,只在信上,我知師兄,師兄卻不知我,因此,我對師兄之情,只源于師父,師父需要師兄相助,我尋找師兄,興許,我并不如何擔心師兄,也興許,僅僅因為,我內心認定,師兄定不會輕易出事。”
王羅嘆氣:“南紗姑娘又如何能确定呢……算起時日,青旗先生已經将近大半年毫無消息了。”
南紗手一抖,盯着王羅。
王羅也看向南紗:“青旗先生興許遇上了一些無法解決的麻煩,困于其中。”
南紗轉念一想,突然臉色慘白地看向王羅,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王羅擺手:“我不知道……”
南紗嘆氣,驅趕着心中憂慮:“若雲夢宮都無法找到師兄,我無法确定,以我一人之力,能尋到師兄。”
王羅內疚地看着南紗:“我也只是猜測,姑娘不必擔憂,青旗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
南紗颔首,臉色卻未好,突然站起來,道:“經你一提醒,總覺得事情比我想象中的嚴重得多了。”
王羅低頭:“我剛才沒說話。”
南紗不語,在院中踱步。
院門傳來敲門聲,南紗停住腳步,往院門看去,王羅連忙站起來,前去開門。
一位陌生男子正站在門口。
王羅一臉惘然:“你找誰?”
男子問道:“請問南紗姑娘是住在這裏嗎?”
南紗依舊站在原地。
王羅颔首:“是,你有何事?”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王羅:“這是給南紗姑娘的信。”
王羅繼續惘然:“你是誰?”
男子抖了抖手中的信,王羅這才接下。
陌生男子道:“我是雲夢宮的信差。”
王羅木然,陌生男子轉身走了,王羅還拿着信站在原地。
南紗走到王羅身後:“什麽信?”
王羅大驚,猛地轉身看向南紗。
只見南紗一臉淡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信,不由得将信遞給南紗,南紗皺眉接過信,撕開信封,轉身往樹下的桌椅走去。
冬青低頭往南紗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盯着隔街對面的紫檀香。
王羅也看向南紗,見南紗專心看信,自己開始無所事事地繞着院子來回踱步。
南紗合上信,折上幾下塞進信封裏,将棋盤上的棋子丢進棋罐裏,合上蓋子,站起來朝後院走去。
王羅詫異地看看棋罐,又看看南紗,最終舉步跟着南紗走向後院。
幾片綠葉突然悠然地落下,在地上煞是顯眼。
☆、寧城之行(二)
? 風過,懸挂屋檐下的木條風鈴随風發出笨重的聲響。
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陽臺上。
芙蓉樓二樓雅間。
南紗席地而坐,轉頭看向陽臺上的木條風鈴。
雙星坐在南紗對面,難得親力親為地泡茶。
紫砂茶杯盛着星點茶水,雙星挽着寬袖将茶杯放到南紗面前。
南紗方将視線從陽臺處收回來,看向雙星,笑道:“不知現該如何稱呼先生了……”
雙星笑了笑,雙手端起茶杯:“何不稱為楚公子?”
南紗颔首,也端起茶杯:“那麽,楚公子信上道有急事相商,不知究竟是何事?”
雙星喝了一口茶,掃興地将茶杯放下:“多日未見,姑娘就不能訴一番衷腸再開門見山麽?”
南紗看向雙星:“着實多日未見,楚公子別來無恙?”
雙星一臉郁悶,連連擺手:“罷了罷了,指望你訴衷腸還不如讓我先哭一場。”
南紗詫異:“莫非先生途中遇上大事?”
雙星搖頭,提起茶壺給南紗滿上一杯:“只是久未碰到棋盤,心中郁悶罷了。”
南紗皺眉:“不知,九王爺的暗衛軍被先生安排在何處?”
雙星好奇地擡頭看向南紗:“哦?姑娘感興趣?”
南紗搖頭,淡然道:“楚公子既然不願談正事,我不得不尋一些閑事與公子相談。”
暗衛軍,閑事……
雙星哈哈大笑,南紗端着茶杯直直地看向他。
直到再也笑不下去了,雙星收斂心神,看向南紗:“我安排他們潛在父親曾贈與我的別院裏,帶了幾十人來寧城,但恐人多引人注目,下令分批次進城,還有一些留在崇明城,崇明城距離不遠,有事也好安排。”
南紗颔首,轉頭看向陽臺,洞開的雅間門上飄着紗幔,陽臺光線甚足,被紗幔擋着,倒也不顯得刺眼。
雙星拈起一塊點心,看向南紗:“其實,國師就在寧城。”
南紗頭也不回,面無表情道:“我知道。”
雙星詫異地看向南紗,轉念一想,既然冬青已經闖入了紫檀香內部,國師行蹤便也不再那麽捉摸不透。
想到這裏,雙星一笑,給自己茶杯滿上:“那麽,你可知道,國師與西面的那位六王爺似乎有往來。”
南紗猛地回頭看向雙星:“國師與六王爺?”
雙星颔首。
南紗放下手中的茶杯,扯了扯嘴角:“那麽,興許,正是國師挑撥六王爺與聖上關系,引得六王爺出兵也不可……”
雙星盯着南紗:“有些話,想想便可,不能輕易出口。”
南紗看向雙星:“未到雲夢宮時,山明提起雲夢宮局勢,只道小人從中作梗,為雲夢宮添亂,到雲夢宮後,方發覺,事情并非如此簡單,朝臣,天下書院,江湖門派,各方勢力集中而來,從你們口中得知,常夢宮主一向行事乖張,但深得聖上信任,常夢宮主在時,朝臣對雲夢宮敬仰有加,天下衆人皆盛贊雲夢宮,雲夢宮安定,并且定下再次擴張的計劃,然而,常夢宮主突然昏迷不醒,雲夢宮主事缺位,聖上猜忌,朝臣書院落井下石,江湖門派竟也集中而來試探……”
雙星低頭皺眉,南紗喝了一口茶水,這才繼續道:“我想雲夢宮定是得罪聖上,因此方引來猜疑,但聖上一向不管事,師父提及當今天子時,用詞是君弱臣強,臣子争鬥不止,而聖上,似乎也沒有要将這種局面結束的意思,那麽,聖上為何突然猜疑雲夢宮?此時,可析與我提及國師,那位半人半仙的國師,前些年深得帝心,卻突然離開京城,下落不明,我想,着墨也希望我知道,雲夢宮的敵人,是國師,而不是聖上。”
雙星疑惑地盯着南紗:“那麽,國師又為何要針對雲夢宮?”
南紗端起茶杯:“雲夢宮屹立三百年不倒,難為不被觊觎……紫檀香與國師關系匪淺,紫檀香招募天下士子,莫非正是在籌集着重建一個雲夢宮?”
雙星猛地砸下茶杯:“宮主縱使行事張揚,卻不曾逾矩,聖上憑什麽胡亂猜測?”
南紗看向雙星:“既然是胡亂猜測,又何來為何?”
雙星皺眉:“這是聖上之意,還是國師之意?”
南紗笑了笑,道:“你是急糊塗了罷,他們之意,我如何得知?”
雙星一臉不相信地看向南紗:“你總是危言聳聽,不問你問誰?”
南紗不搭話,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将視線放回陽臺。
雙星急哄哄地等着南紗:“你可有破解之法?”
南紗嘆氣,道:“你們已經在破解了,聖上對雲夢宮起疑,多方試探無果,聖上怕是要對國師失望了,若是國師連建一座可與雲夢宮媲美的學府也不行,那麽,只怕聖上還是會對雲夢宮寄予重望,曾經的天子問策之所,總不至于輕易坍塌。”
雙星低頭想了一會兒,方道:“若只是如此,也過于被動。”
南紗看向雙星,笑道:“倒是你,不去京師卻到寧城這荒僻之地,難道與六王爺交接上了?”
雙星繃緊臉,反問道:“你以為六王爺是随随便便就能聯系上的嗎?”
南紗低頭看向茶杯:“我本以為……”
雙星搖頭,堅定道:“既然暗衛軍是留下對付六王爺的,自然也只能用在六王爺身上,至于那殺父之仇,我自有其他報仇手段。”
南紗驚訝地看向雙星:“對付那人,天下之主,你竟想要單槍匹馬?”
雙星移開視線:“我還未有主意,正在思量。”
南紗颔首:“也罷。”
雙星突然瞪向南紗,憤怒有加:“你助我離開,卻讓山明來追我!這段時間被煩得疲于奔命,都是因為你做的好事!”
南紗搖頭,一臉無辜道:“山明自願尋你,要将你剝皮拆骨,這又與我何關,你留下的信,自然是宮中全部先生都能看,為何又遷怒于我?”
雙星疑惑地看向南紗:“當真與你無關?”
南紗正氣凜然:“自然。”
雙星這才移開視線,狠狠道:“真是陰魂不散!”
南紗不滿:“你難道就不曾想到,山明不會輕易放過你,不管宮主意下如何,你都是迫使宮主做下如此決定的罪魁禍首,山明不能責怪宮主,自然要将怒火燒到你身上。”
雙星皺眉,洩氣道:“宮主總是留下一堆無法解決的麻煩給我們!”
南紗點頭,随即又看向雙星:“還有一事,大概需要你幫助。”
雙星偏頭,一臉抗拒道:“不會又是什麽爛事吧……”
南紗搖頭:“異居的田老被請往知府喝茶,兩日未歸,若你能尋幾位閑人為田老解圍,也算是幫了雲夢宮一大忙。”
雙星:“異居?雲夢宮這條暗線也公之于衆了嗎?”
南紗篤定地看向雙星:“只要有幾人指認見到通緝令上的畫像之人常在城門出入便可。”
雙星也看向南紗:“姑娘是想要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