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0)

然低頭:“你師嫂離世時,還道,這些年來未曾幫了我什麽忙,心中不安,若是有來世,還會回到我身邊來……其實,她若在,便是幫了我大忙了……還有,尚枕遇刺一事,我耿耿于懷,總想要探明真相,但現實,卻有過多限制,讓你無法動彈。”

南紗放下帕子,低頭看着地板。

青旗轉頭看了南紗一眼,繼續道:“我如今還是希望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無論曾經歷何事,都想要看到太平盛世,過去無法補償的,只求來日不犯相同錯誤。”

南紗颔首,不語。

青旗又伸手拍了拍南紗肩膀:“在這紛亂雜事中,永遠都不要害怕,最為懼怕的苦難過去了,以後還有何事能難得倒你呢?”

南紗仰頭看着青旗,眼眶微紅:“今日師兄是為了囑托我此事?”

青旗笑了笑,道:“正是,見師妹如此倔強,更是希望你能真正堅強起來。”

南紗颔首,沉聲道:“我會的。”

青旗也沉聲道:“我也會,盡其所能,保師父無虞,不管世事如何,為你保一個平安的南山。”

南紗低頭,默然地點頭。

沒有師父小天,南山便不再是南山,師兄也知道這些……

南紗攥緊手帕。

窗檐下,一滴水珠滑落,滴在窗框上,水花四濺。

☆、南北相聚(八)

? 這場大雨,一下就下了兩日兩夜,第三日早上,天空終于放晴了。

天氣卻涼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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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站在小樓三層走廊處,敲着青旗的門。

客店的仆從從回廊經過,詫異地看看南紗,又看看青旗的房門。

南紗皺眉,仆從說話了:“青旗先生一大早就退房了。”

南紗神色黯然,朝仆從道謝。

下樓梯時的差點踩錯了樓層,一個踉跄,還好及時收回步伐,避免摔下樓去。

倚在二樓欄杆前,惘然地看向小院子。

樓下,孤霞腳步匆匆地穿過院子,經過樓梯,往樓上走來。

見南紗站在走廊欄杆前,孤霞便停了下來:“姑娘,馬車已經雇好了,現在出發嗎?”

南紗回頭看向孤霞,沉默地點點頭。

孤霞伴着南紗下樓。

經過廚房門前,南紗停了下來,孤霞詫異地看着南紗進廚房拿了兩個饅頭出來,一邊啃着一邊神色黯然地跟着孤霞走。

孤霞眼神在南紗身上流連了兩回,見南紗都無意解釋,便不再理會,徑直地在前面帶路。

經過大堂時,斯年見到南紗,難得地放下了書本朝南紗走過來。

南紗全然不在意周圍情況,若非孤霞拉了南紗一把,南紗就撞上了斯年。

斯年一臉郁悶,莫非,這姑娘被這場雨吓壞了?還是不小心淋雨,被泡壞了?

南紗惘然地看向斯年,這才放下饅頭,問:“斯年先生有何指教?”

聲音平靜,還算正常。

斯年不語,将一封信遞給南紗。

見南紗皺眉,不由得解釋道:“這是青旗先生留下的,早上客店剛開門時,青旗先生就退房了,托我将這封信交給南紗姑娘。”

南紗颔首。

斯年嘆氣:“先生身體還未完全痊愈,天日漸涼了,也不知能否熬得住。”

南紗難過地看着信。

孤霞看了看南紗,瞪向斯年,道:“青旗先生身體底子一向好,這點小病怎可能輕易動其根本呢?”

斯年被孤霞這麽一搶白,有些不悅,但見到南紗那“我十分難過”的表情,也不好再添油加醋,只得讪讪地退回櫃臺後。

孤霞推了推南紗,道:“青旗先生是雲夢宮的能幹之士,無論面對何事都會解決得十分圓滿,路途定然不會遇上什麽阻撓障礙。”

南紗嘆氣,收起信,道:“其軒要北上,我怕師兄會單獨上路,身邊卻無照顧之人。”

孤霞搖頭:“青旗先生一向獨來獨往,多一個書童與少一個書童又有什麽差別?”

南紗詫異地看向孤霞:“你如何知道?”

孤霞一愣,極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小聲道:“我潛伏在雲夢宮多年,這些小事,自然會知道。”

南紗也壓低了聲音:“當日藏書閣樓上,可是你?”

孤霞颔首,一邊走着一邊道:“先生身在雲夢宮,不方便現身的事情都交給我。”

南紗跟上孤霞的腳步:“宮主可曾知道你的存在?”

孤霞嘴角抽動,郁悶道:“當初我極力隐藏,卻被她的一只紙鶴引出來了。”

南紗眼睛一抖,不語。

王羅站在車夫旁邊,看着南紗。

南紗朝王羅道:“你若有急事,可前去解決,不必陪我。”

王羅郁悶:“莫非,姑娘也認為我失職了?”

南紗詫異,朝孤霞看去,孤霞一臉木然地看着車廂,南紗了然,搖頭道:“你一直很盡責,我并無責怪你之意,若你的事情已經辦好了,便随我一起探訪姑蘇夫人。”

王羅欣然看向南紗:“已經辦好了。”

南紗颔首,孤霞掀開車簾,南紗上車,孤霞回頭看了王羅一眼,被王羅一個瞪白眼刺激到了,毫不客氣地還了一個白眼,這才跳上車。

王羅朝車夫搖頭:“這女人,就是小氣。”

車夫朝王羅笑笑,正主正在車廂內,也不好評價。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剎那間,人與人之間陌生的距離感就這麽消失于無形。

車廂內。

孤霞抱着食盒。

南紗一邊啃着饅頭一邊掏出師兄的信。

信中大意是,師兄怕別離勾起愁緒,幹脆不辭而別,其軒會陪青旗進京師,到京師後再北上,朝堂改革之法已定,只待推敲細節,禦史大人已經向聖上推薦青旗先生,恰好尚書署的一位大人因貪賄一事被罷職,聖上下旨讓青旗先生補缺,文書已下,即日赴任。

有其軒陪同,南紗稍稍放下心。

但一想到北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城外荒草生,過小樹林,繞到百尺山山腳。

南紗剛一下車,就被府門裝飾吓了一跳。

素色的燈籠,巨大的“奠”字。

南紗抱着食盒往府門沖上去,大門開啓,吳管家神色哀戚地開門,見是南紗,勉強打起些許精神。

南紗抱緊了手中的食盒,聲音顫抖着問:“莫非,府中出了大事?”

吳管家低頭擦了擦眼角,啞聲道:“夫人昨日走了。”

南紗似被當頭一擊,愣在當地。

吳管家往旁邊一退:“姑娘也送夫人一程吧。”

南紗舉了舉腳步,卻發覺腳有些沉重,緩緩地将食盒遞給吳管家。

吳管家接過食盒,南紗這才進門。

每一步,都感到走得十分艱難。

師娘走時,南山小竹樓也鋪滿了白色帷幔,南紗與小天哭着撲倒師娘身側,自此以後,便愈發害怕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

那位姑蘇夫人,幾日前還言笑晏晏,十指在琴上翻飛,奏出如天籁的琴音。

如今,竟天人永隔了。

南紗接過吳管家遞來的線香,神色哀戚。

煙霧在靈堂中彌漫着,丫鬟跪倒一地,不勝悲哀。

吳管家看着一位丫鬟将食盒打開,放在姑蘇夫人靈位前,給南紗回禮時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南紗随着丫鬟跪在地上,孤霞與王羅也一并跪下。

吳管家不解地看向南紗。

南紗低頭看着地上:“可析姑娘還未趕到,我替她盡一些孝意。”

吳管家眼眶剎那濕了,喃喃道:“也好……也好……”

跪靈跪至第三日,可析方珊珊來遲。

見吳府門口上方挂上了素色綢花,兩側的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心下慌張,便沖上前敲門,吳管家才剛開門,還未來得及講話,可析就沖向了靈堂。

見到牌位上“姑蘇夫人”四字,可析一下子就泣不成聲,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良久,伏在靈案前,一動不動。

丫鬟見可析不動,上前一步,這才發現可析大悲過度,竟昏厥過去。

南紗陪着可析在靈堂中為姑蘇夫人守靈七日,可析一直不吃不喝不語,讓吳管家倍感擔心。

七日後,可析大病一場,再次醒過來時,人已經瘦了一大圈。

後院的花草有些衰落了,似乎要随着早秋一并離去。

南紗陪着可析在後院曬太陽。

可析神色疲倦,目光直直地看向正前方,卻沒有焦點,什麽都看不到,只是睜着大大的眼睛,哀傷道:“離家千裏,本就內心不安,師父是很溫柔的人,在我思家之時總會抱着我道,這琴我們就不學了,我們回家去……每次都是我堅持着要學下去,因為,師父如此溫柔,我不能辜負她的期望。”

南紗看向可析,輕聲安慰道:“她與我交談時,總是很開心地提起你這個弟子。”

可析轉頭看向南紗,紅腫着眼睛:“母親走後,我只剩下這麽一個親人了……師父對我恩重如山,若非那場大雨,我早就趕到師父身邊了!”

南紗看着可析一臉恨意地盯着天空,頓了頓,道:“難道你要将這天千刀萬剮嗎?”

可析一愣,低頭,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恨聲道:“如果可以……”

南紗推了推可析,冷聲道:“你若是為夫人逝去之事醒不過來,怨天尤人,夫人的惦記就白費了!”

可析猛地擡頭看向南紗。

南紗盯着可析:“我探訪姑蘇夫人時,夫人一直惦記着你的婚事,托我轉告你無論遇到何事,若是不開心,就不必勉強,她尚且有那麽多哀愁的事情,卻還日日為你擔憂,你若如此不開心,她又如何走得安心?你又為何要讓她如此不安心?”

可析大哭,豆大的淚珠成線,滑過白皙精致的臉,被手背一擦,再次凝聚成河。

南紗忍不住随之哀戚。

可析哽咽道:“可是……我一直都很想她啊……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哭聲凄厲,蘊含着無盡的哀恸。

吳管家站在院子後廊中,用手背默默地擦了擦臉。

端茶的丫鬟幹脆停在原地,低頭痛哭着。

當一個溫柔良善的人逝去時,整個世界都會為她感到哀傷。

南紗如此想着,擦了擦眼角。

王羅與孤霞直視前方,站直身子,似乎僵在當地。

但受到這種氣氛影響,兩人眼角均微紅。

風涼涼地吹在庭院的花草上,稍一回旋,便吹上了回廊、房間挂着的那些白色綢緞上。

☆、人心叵測(一)

? 南紗在吳府中陪了可析幾日,待可析心情稍平緩方提出離開。

八月悄無聲息地靠近。

臨別前,南紗與可析在庭院中散步。

風吹起一片落葉,悠然地落下了池塘,浮在水面。

可析淡然道:“江南是個好去處,雙星先生也曾在黑白居學習棋藝,符合你的興趣。”

南紗颔首:“正是如此。”随即,轉頭問可析:“你呢?你有何打算?”

可析看向池塘,輕聲道:“我打算留在這裏……吳管家告訴我,師父将這座宅院留給我了,府中侍從随我差遣,或遣散,或留下來,全憑我意。”

南紗皺眉:“那雲夢宮……”

可析轉頭對上南紗的視線:“離宮之前,我便與着墨先生談過,先生之意是,若我留在崇明城,便在這裏為雲夢宮立一據點,若回去,自然最好,但我無意回去。”

南紗審視着可析的表情:“可是因為樂秋?”

可析搖搖頭,淡然道:“過去既然都過去了,便不必再提。”

南紗颔首,不語。

走過池塘旁的小路,可析停在路旁,低頭看着一株秋海棠。

南紗随着可析停下來,見可析斂起裙裾蹲下,想了想,才道:“南北聚的掌櫃斯年先生對雲夢宮有意,若姑娘覺得可用,倒是可以給着墨先生寫信,畢竟,有斯年先生幫助,自然有助于雲夢宮的消息網。”

可析仰頭看向南紗:“南北聚的掌櫃?”

南紗颔首:“這位先生也是一位讀書人,仰慕雲夢宮已久。”

可析點頭,看着秋海棠随風搖擺着。

南紗頓了頓,問道:“我曾聽聞,姑蘇夫人有兩位得意學生,一位是你,一位是百裏城的古葉姑娘,但吳管家卻道,古葉姑娘并非夫人的學生,莫非是誤傳?”

可析伸手,想要觸碰那支秋海棠,手伸至一半卻收了回來,看向南紗道:“古葉姑娘,正是老師,因姑蘇夫人名聲過大,師父對此深感無奈,到百裏城看望朋友時,便以古葉之名居住百裏城,自稱姑蘇夫人學生,人們聽師父琴音,認為古葉姑娘得師父真傳,因此認為可析與古葉均是姑蘇夫人得意門生。”

南紗啞然。

可析已經站了起來:“師父到百裏城訪友,便喜歡上了那座城,留了将近一年,後來師父離開百裏城,人們便開始相傳,古葉姑娘不知所蹤。”

南紗一臉了然:“原來如此。”

可析看向南紗,道:“我此次打算以古葉之名守住這吳府,暗為雲夢宮傳遞消息。”

南紗點頭:“若是拉攏斯年先生,一明一暗,倒也正好。”

可析低頭:“雲夢宮勢頭過大,終是不好。”

南紗看向路旁的樹木:“若是時時為人掣肘,也不好。”

可析嘆了一口氣,頗為尴尬道:“當日在雲夢宮時,你院中的小廚房的幸姐姐,其實有監督你之意。”

南紗颔首:“我知道。”

可析詫異地轉頭盯着南紗:“你知道?”

南紗笑了笑:“你提醒了我,幸姐姐脾氣暴躁,不好相與,而我,本無意關注她,經你提醒,倒也明白了。”

可析搖了搖頭:“竟是我弄巧成拙了。”

南紗伸手折了一條樹枝:“你們不願我接觸她,我便不接觸,我心坦蕩,自然不需要掩飾。”

可析看向前路:“是我們小人之心了。”

南紗搖頭:“雲夢宮草木皆兵,你們如此舉動,正好體現了當日情景危急,非常時期采取非常手段,我恰好能諒解。”

可析點頭,回頭看着南紗,一臉感激道:“師父之事,多謝你,替我盡孝。”

南紗皺眉,嘆氣:“我視你為友,并非為了你的感激,更何況,姑蘇夫人,讓我想起了師娘……也是溫柔良善之人。”

可析笑道:“你不為感激而來,卻得到我的感激,你賺了。”

南紗也笑了笑。

可析又道:“山明先生到了北狄,一直未收到他傳回的消息,正是戰亂,使得消息閉塞,着墨先生道,聖上老了,老得不敢不相信國師。”

南紗沉吟,不語。

可析看向南紗:“你今日離開,他日再見,竟不知何年何月。”

南紗仰頭看向路旁的柳樹:“又是別離,自我離開雲夢宮後,就一直經歷別離,不,是離開南山後,身邊人來了又去。”

可析也看向那棵柳樹,突然朝柳樹走去,踮腳折了一柳枝遞給南紗:“那便一路順風吧。”

折柳相贈,依依不舍。

南紗颔首,接過柳枝。

可析笑了笑,轉頭看向回廊。

南紗看着孤霞提着包袱遠遠地朝自己走過來,對可析道:“我突然想要回南山一趟了。”

可析看着南紗:“随心而行。”

南紗點頭。

孤霞走到南紗面前,拱手道:“姑娘,馬已備好,王羅已經從城中回來了。”

南紗看向可析,可析手一揮,道:“那我便送你一程。”

三人一同走向大門。

走到門前,王羅身旁站着三匹馬,吳管家與一位車夫牽着一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前來。

南紗詫異。

可析道:“既然你要回南山,自然要帶一些禮物。”

南紗皺眉:“我回去後,南山僅我一人。”

可析笑道:“所以才只裝了一輛馬車。”

南紗哭笑不得:“你不正是讓我招賊嗎?這不平世道……”

可析看看王羅,再看看孤霞,才對着南紗道:“有這兩人陪同,你擔心什麽?”

王羅與孤霞一臉驕傲。

南紗不忍直視,徑直走到王羅面前牽了一匹棕色馬,朝可析一拱手,上馬走了。

王羅與孤霞尾随,馬車慢悠悠地跟着衆人後面。

可析站在門前,看着三人一匹馬車漸漸走遠。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吳管家上前幾步,對可析勸道:“姑娘,回去了,外面風大。”

可析看向吳管家:“她是宮主之外,我唯一交心的朋友。”

吳管家颔首:“正是,她待夫人恭敬有加,替你盡孝,是一位好姑娘。”

可析神色黯然:“她離開了,我很難過,以後,大概再也遇不上這樣的朋友了。”

吳管家陪着可析進門:“至交好友,一二個即可。”

可析點頭,進門。

府門緩緩關閉。

平坦的大道,因那一整車滿滿當當的禮物,南紗三人走得并不快。

風吹得頭發飛揚。

南紗回頭看向王羅:“城中之事可安排妥當了?”

王羅點頭:“已經妥當了,我與斯年先生告別了,斯年先生送了你一盒紫雲齋的糕點,正在我包袱裏,姑娘拜托之事他也應下了,若是有姑娘的信,一律轉寄江南黑白居。”

南紗颔首。

走了片刻,南紗又看向王羅:“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南山吧。”

王羅詫異:“姑娘……”

南紗笑了笑:“這幾日你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該是想要回去,卻又擔心我的安危吧?”

王羅低頭:“姑娘如何得知我要回去?”

南紗轉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平原:“那日我看到你拿着信坐在房門臺階上,見你時喜時憂,能惹得你情緒異常的,定然是重要的事情,從我們相處的時間裏,你只提起過家人,我便有如此猜測,你前段時間一直往外跑,也是為了給家中寄信吧?”

王羅點頭:“正是,拙荊來信,問是否該讓小青子進私塾一事,想到離家幾月,也該回去看看了,但姑娘安危……”

南紗看向孤霞:“我有孤霞。”

王羅瞪了孤霞一眼,孤霞扭頭,假裝看不到。

王羅低頭嘆氣:“我知道了……”

回南山路程甚遠,過平原後入了山道,路上尋不到客棧人家,常常露宿。

連續順着河流而下時,走了三日後,終于見到了一處小村落,一行四人都放松了下來。

車夫趕着馬車跟着三人而走,此時擦擦額頭,一臉放松的表情。

孤霞策馬上前,比幾人快了許多,先行進入村子詢問投宿之事。

村長聽聞有陌生人入村,一路趕出來察看究竟。

孤霞問着面前幾人,面前村民均搖頭,直到一人帶着村長出來時才紛紛讓開,村長疑惑地看向孤霞:“不知姑娘是從何處而來?”

孤霞朝村長一拜:“我們是從崇明城而來,正要去南山,途徑這裏,一路上找不到投宿之處,見到此處有人家,特冒昧一問。”

村長見孤霞溫和有禮,緩緩地松下一口氣,問道:“你們?你還有同伴?”

孤霞颔首:“還有三人。”

村長剎那緊張起來,盯着孤霞道:“我們村子很小,每戶人家人口又多,房屋都小,何況去年秋天歉收……”

暗中之意便是拒絕。

孤霞不待村長說完,又是一拜,道:“我們只是想要找個歇腳之地而已,有瓦遮頭便可。”

村長遲疑,想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打量孤霞,道:“村前路旁正有一座荒廢的房子,那戶人家投靠了城裏的親戚,房子年久失修,姑娘不妨在那裏休息一夜。”

孤霞颔首,謝過村長。

村民退開,看着孤霞牽馬走出村子。

南紗、王羅正好來到村前,見到孤霞出來,王羅問:“怎麽了?”

孤霞搖了搖頭,徑直向前。

南紗看了一眼孤霞身後不遠處的村民,大多一臉戒備。

南紗了然,跟着孤霞走。

王羅一臉不滿,看着孤霞後背抱怨道:“這些小事你也做不好?”

孤霞回頭瞪了王羅一眼,眼角餘光見到好些村民都縮回了頭,一臉畏懼。

不由得更加郁悶。

世道奇怪,人也變得奇怪起來。

☆、人心叵測(二)

? 通往村子的路旁确實有一間小木屋,但屋子已經荒廢許久,窗戶門板都有些壞掉了。

孤霞推開木門,木門竟應聲而倒,一股塵土氣息撲面而來,使得孤霞打了好幾個噴嚏。

王羅緊皺眉頭:“還不如露宿呢,随便找一塊大石頭也比這裏幹淨。”

孤霞不語。

車夫看向車上的物品,遲疑道:“若是可以将這些東西搬下來,姑娘倒是可以在車上休息。”

南紗搖頭:“搬來搬去甚是麻煩,房子雖破,将就一夜也無妨。”

木屋內沒有家具,空空蕩蕩,散落着一地的木頭石子。

王羅十分嫌棄地用腳踢着地上散落的木塊石頭,慢慢地騰出一塊空地來。

孤霞從角落處找出一把已經爛得差不多的掃帚,打掃那塊空地,好不容易掃幹淨了,那把掃帚幹脆壽終正寝,完全散落開來,木柄也折了。

孤霞将掃帚踢至一旁,南紗從馬車上取出四張毯子,将兩張毯子遞給王羅。

王羅接過毯子,回頭看着車夫道:“我們就在車轅上休息吧。”

車夫颔首,出門。

孤霞在地上放了一盞小燈籠,備了幾支蠟燭在一旁。

南紗用手帕擦手,取出包袱中的幹糧慢慢地啃着。

門外,王羅與車夫各占一角車轅,談着各自的家鄉風俗。

夜臨,涼風起。

南紗喝了一口水,抖了抖毯子就睡在一旁。

孤霞看着南紗,不動。

南紗漸漸入睡了,孤霞才點起蠟燭,輕輕放在燈籠內,然後也抖了抖自己的毯子,蜷縮成一團安靜地睡着。

半夜時分,燈籠內的燭火微微一動。

孤霞瞬間坐起,靜靜地看向門外。

南紗睡得不省人事。

王羅罵罵咧咧地推搡着一人,車夫被王羅吵醒了,借着月光,睡眼朦胧地看到,馬車旁,王羅踹出一腳,一人撲倒地上,嘴裏不停地嗚咽哀求着。

王羅又是一腳,那人噴出一口血,倒在地上起不來了,王羅到車廂內翻了一會兒,翻出一條粗繩子,将那人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扔在馬旁。

馬不安地嘶鳴一聲。

車夫看着王羅坐回原來的位置,不安地問:“那人是誰?”

王羅氣呼呼地回了一句:“不長眼的小賊。”

車夫看了看那個虛弱得似乎随時斷氣的人,繼續問道:“他不會有事吧?”

王羅将毯子搭在身上,不經意地掃了那人一眼,冷冷道:“死不了。”

車夫見王羅已經閉上了眼睛,也就不再發問。

靜靜地看了那人低聲哭泣了一會兒,車夫扯緊了身上的毯子,頭一歪,又睡過去了。

孤霞聽得外面沒了動靜,又點上一支蠟燭,這才蓋上毯子又睡下。

天亮,南紗洗漱完畢,到門口處伸了個懶腰,就被眼前所見吓了一跳。

好幾位村民婦女在村長的帶領下,扛着鋤頭拿着鏟子無聲地包圍着這小木屋。

王羅與孤霞靜靜地看着對面的人。

王羅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

一觸即發。

不遠處的地上,躺着一個無力動彈的人,被困得結結實實,痛苦地低聲叫喚着。

南紗定了定神,走到孤霞身側:“發生何事了?”

孤霞指了指地上那人,冷聲道:“昨夜這人偷偷摸摸地接近,王羅見他要偷東西,便揍了他一頓,今日,村民就悄悄地圍住了我們。”

南紗看向王羅。

王羅惡狠狠地瞪向地上那人:“就是這賊,害得我昨夜睡不好。”

孤霞被王羅臉上的恨意唬了一跳,南紗知道王羅受到了自己兄長被污蔑為賊的事情影響,對小偷一向深痛惡絕,因此見怪不怪。

對面的村民也被這大胡子惡狠狠的表情吓到了,好幾人退了幾步。

村長卻一直站在原地未動,看向南紗。

南紗拱手:“莫非,村長也是要我們留下財物?”

村長臉上一紅,搖搖頭,道:“我要你們歸還人,賠償藥費。”

南紗看向地上那人,那人狠狠地盯着南紗,南紗皺眉,看向村長:“他可是為了你們而竊取過路人的財物?”

站在村長身後的兩位村民慚愧低頭。

村長微微一怔,面有愠色道:“你們放過他,我們不會再為難你!”

南紗朝地上那人走去,蹲下解繩索。

王羅詫異,不滿地看向南紗,但也不阻止。

繩索剛解開,那人就朝南紗撲過來,孤霞袖子一揮,那人被彈開,再次吐了一口血。

村長大驚,幾位村民慌忙去扶地上的人。

孤霞皺眉:“忘恩負義!”

村長赧然,瞪了一眼被扶起的人,那人垂着頭,沒有看到村長這一眼神,村長嘆氣,帶着歉意對南紗道:“醫藥費就不勞煩姑娘了。”

村長身後一漢子不滿:“村長,阿成傷得很重!”

村長回頭,呵斥一聲:“你打得過他們嗎?”

漢子噤聲。

南紗微微扯起嘴角,道:“去年歉收,今年春種也顆粒無收麽?”

村民憤然,卻不語。

村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今年夏田地收成很好,但稅務重,幾乎無剩餘。”

南紗皺眉:“為何?”

村長看了看南紗,低頭道:“征兵消息下來,誰家壯丁不願出戰,只能補足各項費用,另外加一份軍費,我們村子只剩下這麽幾個男丁了,再入伍,怕是整片農田都荒廢了,你們身處的這戶人家,正是丈夫陣亡,寡婦投奔城裏親戚去了,村中也有好幾戶這樣的人家。”

南紗看向村長:“因此,你們便做起這種盜竊之事,盜取路人錢財?”

村長搖頭:“我們沒有,只是阿成昨日見你們車上物多,起了歹心而已,我們一向安分守己。”

可析的禮物果然招賊。

南紗頓了頓,颔首道:“正是,出門在外,帶上的東西過多,易招不測。”

村長見南紗無責怪之意,忙道:“我回去後,定好好管教阿成,讓他以後不再做這些事了。”

南紗颔首,不語。

村長帶着那些村民離去。

王羅相當不滿,一臉郁悶。

孤霞看向南紗:“這就麽放走了他們?”

南紗嘆氣:“要了他們的命于我們無用,我們離開後,你暗中送些草藥給那人,他傷勢頗重,若是無錢醫治,怕是不妥。”

孤霞沉默片刻,方道:“姑娘心腸真好。”

南紗搖頭:“并非如此,只是,看不得這種悲慘而已。”

王羅憤憤道:“那些人并不無辜!”

南紗回頭看向王羅:“師父能定天下政策,管後方錢糧,卻不能阻止聖上擴招兵力的決定,現在各地皆征兵,北境動,聖上想必更加心憂,底下的人自然會加緊為聖上招兵買馬,只是,層層下來,各人各種嘴臉,所有的壓力不但沒有分解,卻全都到了這些平民身上,除了搶掠,我也看不出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王羅一愣。

孤霞看了看南紗,低頭不語。

車夫對南紗拱手:“姑娘是個好心人。”

南紗嘴角一抽,懶得再解釋,幹脆進屋收拾毯子包袱。

孤霞往村莊而去。

東西不多,不消一會兒便收拾好了,孤霞也回來了,四人繞回大路,往南方向而去。

路旁雜草叢生,一望無際的田野,風吹得雜草此起彼伏。

下午,太陽懸挂頭上,身上被曬得熱烘烘的。

遠遠地,看到了一座城的大致輪廓。

從城中走出了一隊人馬,小小的黑點在移動着,朝南紗這行人走來。

漸漸走近,待到看得清對面的人時,南紗方發覺,那一隊人馬是城中官兵,都穿着清一色的差服,腰間佩着刀劍,與南紗擦身而過時,那隊人馬明顯放慢了速度,詫異地看向跟在南紗身後的馬車。

人馬停了下來。

南紗皺眉。

一官差問:“你們從哪裏來的?”

孤霞拱手:“從崇明城而來的。”

官差又問:“可曾經過前面那座村莊?”

孤霞笑道:“經過,但不曾入內。”

又一人圍着南紗的馬車轉了一圈,拉住馬缰繩,問:“那你們要去哪裏?”

孤霞回頭看向那人:“回家,家在南山腳。”

官差颔首,沉吟片刻,也不再問話,躊躇片刻,便都策馬離開。

人馬遠去。

南紗回頭看向那隊人馬。

王羅皺眉,疑惑道:“現在每一座城都戒備森嚴了嗎?”

南紗搖頭:“只怕那座村莊是真正出了什麽事了。”

王羅:“這麽多官差,定是大事。”

南紗頗為欣慰地看向王羅,王羅摸摸腦袋,奇怪道:“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了嗎?”

孤霞暼了王羅一眼,懶洋洋道:“正是因為不曾說出奇怪的話語,南紗姑娘方感到奇怪。”

王羅瞪向孤霞,爾後詢問地看向南紗。

南紗連忙拍馬,馬加快了速度:“前面就是城鎮了,我們入城買點幹糧。”

王羅得不到答案,只得跟着上前。

車夫也連忙催促馬跟上。

☆、人心叵測(三)

? 博德城。

南紗仰頭看着城牆上的名字,心下默默地念了幾聲這個城名,這才下馬,牽着馬往裏面走。

王羅孤霞也随着下馬,車夫頓了頓,依舊坐在馬車上。

進城并無意外,只是城門進出的人甚少。

剛走進城,南紗就被那一陣肅穆的氣氛感染了,城中幾乎沒有攤販,路旁店鋪關了好幾家,打開門做生意的店鋪卻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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