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1)
悄悄的,見到有陌生人路過,漠然地看了生人幾眼,就低頭了,卻也還有好幾人目光一直追着南紗一行人的背影。
王羅被看得十分不舒服,每次想要瞪回去,都被孤霞一聲咳嗽給擋住了。
王羅默默地忍着。
南紗好奇地看向路兩旁的店家,只有車夫一直低頭看着地板。
終于找到客店了,南紗進門,身後三人跟着。
四人圍着桌子而坐。
小二一邊斟茶一邊悄悄地觀察着幾人。
南紗低頭看着茶杯,恍若沒看到小二好奇的目光,孤霞打量客店四周,車夫眼觀鼻鼻觀心,王羅忍不住了,瞪了那小二一眼。
小二手一抖,茶倒在了桌面,王羅朝小二吼道:“你怎麽做事的?”
小二慌忙從肩上取下毛巾擦桌子,不停地道歉。
見到這一副慫樣,王羅更加氣悶了,低頭默默地喝茶。
小二擦完桌面後慌忙退下。
南紗看向小二逃離的方向,正對上了一雙森嚴的眼眸,那人盯着南紗,南紗一怔,那人就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南紗低頭,端着茶杯的手竟有些顫抖。
門外來了幾個壯漢,一人一邊走進客店一邊對同伴大聲抱怨道:“我又不是偷東西搶東西,那些人幹嘛像盯賊一樣盯着我?”
一人安慰其道:“別介啦,不就盯了一會麽?又沒少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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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的人轉頭朝同伴吼道:“我不舒服被盯着!”
這一吼,客店內的其他客人都擡頭看向那幾人了。
那幾位漢子卻絲毫不在意,尋了一個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伺候的小二在一旁小心翼翼,竟真的不再打量這幾人。
飯菜端上來了,南紗一桌都餓了,大家一同低頭吃飯。
付完帳,帶着一袋子幹糧正要出城。
南紗牽着馬走在王羅與孤霞中間。
王羅悄聲對南紗道:“這座城不正常。”
南紗皺眉:“這是農桑新法的實行地,聽聞新法實行得很好,博德城發展繁榮,臨近的村莊更是豐衣足食。”
孤霞詫異:“先前那座村莊也位于博德城的附近,但……”
南紗颔首:“正是奇怪之處。”
王羅壓低聲音:“有人朝我們過來了。”
南紗狀若不經意地看向四周,迎面正是一隊官差,衆人紛紛往旁邊退讓。
退讓的人張望四周,似是在尋找什麽,視線竟定在了南紗一列身上。
南紗一行随着衆人退到路旁。
南紗莫名其妙地看到官差停在面前。
孤霞上前一步:“不知各位差大哥有何指教?”
為首的官差對身後的随從道:“将他們全都拿下來!”
王羅拔劍,孤霞後退一步,伸手攔在南紗面前,護着南紗。
車夫戰戰兢兢。
官差見王羅拔劍了,知道自己要受到阻撓了,大怒,一隊人都抽出刀劍,朝南紗這邊砍過來。
王羅與孤霞閃身入官差中,将面前十幾位官差驅趕成一團,刀劍過,官差應聲而倒。
一道劍光閃過,南紗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物什,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幸好關鍵時刻,車夫拉了南紗一把,南紗方站穩。
劍光回轉,再次朝南紗而來,在客店裏見過的那雙森嚴眼眸冷冷地掃過南紗,車夫将南紗往身後一推,從車上撈起一棍子就朝那人砸過去。
孤霞見南紗這邊有意外,從官差那邊退下,援助車夫,水袖掠過,擋住了往車夫削去的一劍,車夫後退兩步,死死地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
血濺上了手背,竟有些溫熱之感。
南紗嘆氣,揉了揉額頭,道:“我與你們一道走吧。”
王羅急着回頭看南紗,差點被一位官差砍中,還是孤霞後退一步,車夫補上,孤霞袖子揮斷了官差的大刀,王羅才脫險。
南紗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道:“我正想知道發生何事了。”
那人微微一頓,踹開車夫,擋住了孤霞的袖子,回頭看向南紗:“博德城不歡迎外人。”
南紗皺眉:“你們卻不曾貼上告示。”
孤霞收回了手袖,站在南紗身旁,車夫後退一步,王羅與官差們也停下打鬥,看向那個說話的陌生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笑道:“貼上告示閉城,豈不引人注意?”
南紗盯着那人,不語。
一位官差朝那人拱手,用眼角冷冷地掃了南紗一行人,道:“鐘大哥,何必與他們多言?”
那人微微一笑,朝南紗拱手:“在下鐘林,見過範太傅的學生。”
南紗定定地看向鐘林,片刻,方笑了笑,拱手道:“南紗見過鐘先生。”
鐘林搖頭:“我一介粗人,姑娘這一‘先生’稱呼折煞了我。”
南紗斂起笑意,淡然道:“博德城不喜歡外人,大概是不喜歡像我這般與京師有聯系的外人吧?”
鐘林眼中迸出殺意:“你走不出博德城。”
南紗看向孤霞,孤霞動手了,身形一閃,便沖向鐘林,車夫帶着南紗往後一退,融入了看熱鬧的人群裏,王羅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與官兵殺成一團。
車夫帶着南紗繞過了好幾條小巷子,經過了好幾座宅院,最終跳入了一座小院子裏。
車夫剛跳入院子,就聽到拔劍聲。
南紗心下猛跳幾下,勉強定下心神,靜靜地看向四周。
三人圍住了自己。
車夫手一揮:“我是雲夢宮傳消息的馬修,這位姑娘是雲夢宮的貴客,南紗姑娘。”
三人遲疑,車夫從懷中掏出一枚小石子,石子看似普通,上面卻刻着一“夢”字,與南紗身上的常夢令的圖案相似,南紗想了想,放下包袱,取出常夢令遞過去。
三人這才放松下來。
一人将常夢令和小石子遞回來:“我是居然,他們是居心和居處。”
說話的正是一位漢子。
南紗惘然。
一女兩男朝南紗與車夫颔首。
馬修接過常夢令和石子:“我聽過你們,雲夢宮的信差。”
三人颔首。
南紗眨眨眼,道:“我那兩位随從……”
馬修回頭看看南紗,又看看三人。
三人拱手,居然道:“你既持有常夢令,我們自會聽你差遣。”
南紗看向馬修,疑惑道:“異居不曾如此聽話……”
居然一愣,随即一臉嚴肅道:“田先生德高望重,不比我們。”
南紗眉毛一挑,不語。
馬修揮手,道:“東面大街上有兩人與官差打鬥,待那兩人脫身,你們為他們引路即可。”
居心姑娘抱拳:“是。”
居處與居然站在當地,四人面面相觑。
馬修看向居然:“我們累了,鐘大人禁止讓我們出城。”
居然皺眉,看了看南紗,問:“莫非,姑娘與京城有聯系?”
南紗颔首。
居然嘆了一口氣,道:“那你們先住下,過兩日我們再安排你們出城。”
南紗颔首,馬修站在原地,不語。
居處帶南紗馬修進入主堂坐着。
院子很小,主堂也不大,恰好放着一張桌子,圍着幾張椅子。
南紗坐在右邊,馬修并不坐下,只是站在門旁。
居處擦了擦黑漆漆的桌面,想了想,退下去燒水泡茶了。
桌子有些年月了,頗有歷史感,桌面有好幾道深深淺淺的劃痕。
南紗手指劃着桌面的劃痕,沉聲道:“可析知道你嗎?”
馬修愣了愣,環顧四周,見只有自己一人,沉默片刻,方道:“她知道我是雲夢宮的信差,有幾分武力。”
南紗擡頭,看向馬修:“着墨先生又是何計劃?”
馬修頓了頓,道:“着墨先生只是希望我跟着姑娘,若姑娘經過博德城,便為姑娘引見居院的三位信差。”
南紗颔首。
車夫想了想,又道:“但這事可析姑娘并不知道,她要送姑娘禮物正好想到我有些身手,可保護姑娘,便挑選我了。”
南紗嘆氣,手指按在桌面的劃痕上:“着墨先生一如即往地讓人不爽。”
馬修不語。
南紗回頭看向馬修:“馬修先生,着墨可曾說過為何要為我引見這三人?”
馬修低頭:“着墨先生不曾提過。”
南紗扯了扯嘴角,轉頭看向門外。
居處一手提着茶壺一手拿着兩個茶杯進門,見南紗看着自己,腳步頓了頓,随即紅着臉将茶壺茶杯放到桌面。
南紗看向茶杯,見居處斟茶的手指正在顫抖着,将要開口問話的念頭收了回去,沉默地看着茶水濺在桌面,片刻,居處放下茶壺,退出門外。
桌面兩杯熱茶,一灘水漬。
南紗将其中一杯茶推向馬修:“先生一路辛苦了。”
馬修慚愧低頭:“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南紗端起茶杯,馬修上前,端起茶杯吹了吹,一飲而盡,喝完後放下茶杯又退回了門旁。
居然進門,朝南紗拱手道:“兩年前,農桑新令在博德城試行,試行第一年情況可觀,但去年末周圍村莊收成并不好,今年夏更是雨水少,影響了部分農田收成,京中太傅整頓吏治,嚴格監察百官職責,知府擔憂這會影響業績,便下令暗中閉城,斷掉通往京城的聯絡,悄然整頓周圍村莊。”
南紗皺眉:“整頓?”
居然颔首:“正是将部分貧民逼得背井離鄉,又因為年初征戰不斷,聖上征兵令下,知府積極響應這一命令,強行征兵,正是積了不少民怨,縣令搜刮民脂,使得人心暴動,為壓制這些暴動,知府提拔鐘林,讓他壓制民怨。”
南紗握緊手,馬修壓抑着暴怒。
居然搖頭:“前幾日,出發到北面河邊的那座村莊征兵的官差沒有回來,今日知府差一隊兵馬前往探查究竟,城中起各種傳言,正有暴雨将臨的前兆。”
南紗擡頭看向居然,居然低頭看着地面,看不清楚神情。
南紗放開手,手指又開始劃着桌面的劃痕:“你們準備如何?”
居然擡頭看看南紗,又低頭,苦笑道:“我們還能如何,只不過一介信差,傳遞消息罷了。”
南紗扯了扯嘴角:“冷眼旁觀解決不了問題。”
居然詫異地看向南紗。
南紗低頭,雙手抱住茶杯,不語。
馬修回頭看了看屋內兩人,俱是思慮重重的模樣。
馬修嘆了一口氣,看向門外。
陽光好得不像話。
☆、人心叵測(四)
? 孤霞與王羅回到小院時,日已落下山頭,餘光殘照,掙紮着不讓黑夜過早來臨。
孤霞一臉惱怒地瞪向王羅:“我早就告訴你要撤退了,不能戀戰!”
王羅也瞪向孤霞,大聲道:“你就任憑別人這麽欺負你!莫名其妙,不知從哪而來的該死的官差,憑什麽抓我們!”
孤霞眼中冒火:“那我們就要找出為什麽他們要抓我們的答案,這麽對着幹有什麽好處?”
王羅雙手握拳,對着孤霞噴回去:“沒有好處,但我就是想這麽做,憑什麽要被他們欺負,他們算哪根蔥!”
孤霞伸手指着王羅,恨聲道:“你還有理了不是?”
王羅一手拍掉孤霞的手:“我就是有理!”
本來聽到兩人回來還十分高興的南紗站在主堂門前臺階上,看到此情景竟不知該作何表情,馬修站在一旁,與南紗一同看着院中正在爆發的兩人。
居心站在一旁,一臉不可置信。
明明打鬥時配合得十分默契,逃跑時繞着城跑甩掉身後尾巴時,大家都十分理解,為何一關上院門,這兩人就如點燃的鞭炮,突兀地炸開了?
還是很長的一串鞭炮,壓根看不到盡頭。
居然與居處站在前院廚房前,一臉木然地看着争吵的兩人,完全不了解發生了何事。
南紗沉默地看着,直到看到孤霞右手有一條紅線順着手臂流淌而下時,才慌忙走上前:“你們受傷了?”
王羅與孤霞相視,各“哼”了一聲就撇開臉。
王羅背上也有一灘血跡,本來在回來的途中,兩人均胡亂包紮了一通,确保血跡沒有暴露行蹤,但回到院子後,兩人均氣得渾身發抖,這暴怒舉止,讓本就處理得不好的傷口又裂開。
南紗嘆氣:“都去包紮吧。”
孤霞看向南紗,抱拳:“姑娘無大礙吧?”
南紗颔首。
王羅也眼巴巴地看着南紗:“不曾受到威脅吧?”
南紗搖頭。
兩人終于放下心來。
站在旁邊看着的居然居心居處一臉惘然。
馬修已經習慣了這種時不時的争吵,然後莫名其妙地結束的場面,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居心陪着孤霞去房間包紮,居處跑去燒熱水,居然想要幫王羅,被王羅大咧咧一揮手給攔住了,居然只得站在原地看向南紗。
南紗颔首:“既然兩人還有力氣争吵,定然傷得不重,只要妥善處理便可。”
居然颔首。
馬修望向南紗:“姑娘打算如何?”
南紗仰頭看向天空,淡然道:“我本打算給師父寄一封信便可,如今看來,這樣倒是不妥了,博德城太偏僻了,以至于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居然詫異:“那姑娘準備如何?”
南紗搖頭:“我還要好好想想,總之,不會讓這些人好過便是了。”
馬修看向南紗,試探着問:“是因為王羅孤霞他們受傷了嗎?”
南紗轉頭看向馬修,面無表情。
馬修心下一咯噔,抱拳道:“着墨先生提過姑娘護短,我本無它意。”
南紗眯着眼睛看向馬修:“先生要學會慎言啊。”
馬修大汗。
南紗轉身朝孤霞房間走去。
居然看向馬修,若有所思。
馬修擡頭,看着南紗離去的背影,默默地擦了一把額角的汗水,剛才一霎那,還以為自己要被五馬分屍了。
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的殺氣,竟絲毫不遜色于武林高手,難怪能得雲夢宮諸位先生的鼎力相助,或許是,大家都在處心積慮地算計着交易。
居然看向馬修:“馬修先生是在提醒南紗姑娘,你了解了姑娘的短處?”
馬修淡然地看向居然:“莫非,你有此意?”
居然搖頭:“我可不想冒這個險,何況,雲夢宮的據點只能是據點,不會有過多無意義的舉動。”
馬修笑了笑:“究竟是宮主之明,還是着墨先生之明,使得雲夢宮的據點如此知進退。”
居然嚴肅道:“你知道為什麽。”
馬修斂起笑容,喃喃道:“确實,我知道為什麽,若世上還有那麽一個人,讓你奮不顧身地赴死,那人便是宮主了。”
居然不語,退回廚房。
居處小心翼翼地提着一桶熱水,另一手夾着兩個木盤,往孤霞王羅房間而去。
南紗站在門前,直到居心出門朝居心颔首,這才進入房間。
居心站在門口頓了頓,才黯然地轉身走了。
若是自己受傷了,該死的居然只會冷嘲熱諷,該死的居處只會站在原地喏喏不知該做什麽!
居心頗感受傷,憂傷地看向院中的花草。
居處正朝居心方向走來,見居心一臉受傷的表情,頓了頓,站在路旁如盯怪物般地盯着居心。
居心意識到居處在身旁不遠處停留着,許久,居心忍不住擡頭,居處慌忙小心翼翼地低頭。
居心一臉惘然,這是為什麽又臉紅了?難道我又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居心嘆氣,朝居處提醒道:“水要涼了。”
居處臉更紅了,提起水桶夾着盆飛快地遁了。
留下居心一臉悵然。
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正是從小事中體現出來的。
南紗站在門口處,看着孤霞。
孤霞看到了南紗眼中的愧疚,淡然道:“這點小傷,我早已習慣了。”
南紗皺眉,搖頭道:“若是雙星先生知道你受傷了,我就要背負一筆算不清的債了。”
孤霞不解。
南紗嘆氣:“我要給雙星先生寄信,你可以傳信嗎?”
孤霞皺眉,遲疑問:“莫非,這點小事,姑娘也要告訴先生嗎?”
南紗搖頭:“還有別的事情……博德城并不安全。”
孤霞低頭,良久,方道:“不要告訴三王子。”
南紗不語。
孤霞嘆氣,妥協道:“我不想讓他知道。”
南紗朝前走了兩步:“會擔心的人自然會擔心,不會擔心的人,自然不會為這事困擾,孤霞,我有必要讓雙星知道發生何事了。”
孤霞不語。
居處提着木桶前來,見到門沒關,朝裏面張望了一下。
孤霞詫異地看向門外。
居處紅了臉,站在原地舉了舉手中的木盤。
南紗轉身,走出來接過居處的木盤,居處提着水桶跟進房中。
熱氣從木桶上方冒出來。
南紗将盤放到桌面,居處倒了一半熱水給孤霞,提着剩餘的水夾着另一個木盤往王羅房間走去。
孤霞站起來,伸手到木盤處洗手,南紗從桌面的包袱裏取出毛巾遞給孤霞。
孤霞接過,看着紅色在水中暈染開來,黯然道:“我十歲那年就成為先生的侍從,與暗衛軍一同訓練,王爺希望我站在先生身邊,為他聯系這支暗衛軍,王爺走後,王府陷入了混亂期,那時先生身在江南,我在冀中之地,與暗衛軍一道訓練,接到消息後我連忙趕上京,還未來得及入京,聖上便下了九王爺謀逆的文書,天下皆知,也正是那個時候,曾失竊的和合塔出現南部手中,暗衛軍被調動,在京城郊外,我第一次見到先生難過的表情……自此以後,便希望能擋住先生面前所有的刀劍,聽從先生所有的命令。”
南紗看向那盤紅色的水:“因此,縱使雙星讓你留在我身邊,你也欣然應從?”
孤霞轉頭看向南紗,颔首。
南紗笑了笑,道:“雙星如此聰明狡詐,定然不會吃虧。”
孤霞皺眉。
南紗笑道:“聰明即狡詐,一個詞語罷了,我并非诋毀雙星。”
孤霞不語。
南紗看向孤霞,挫敗道:“我為對雙星先生不敬之事向你道歉。”
孤霞怔怔地看向南紗道:“姑娘不必如此……”
南紗搖頭:“終是會傷到你。”
孤霞低頭,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雙星先生道,朋友之言,常是發自內心的認可,姑娘并不……”
南紗扯了扯嘴角,打斷孤霞的話語,道:“王羅背上的傷也該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他。”
孤霞颔首,不語。
南紗轉身出門,腳步停在房門處:“見到你們受傷,我心極度不安,總是害怕着,過于自信會傷到你們。”
孤霞驚異擡頭:“不會……”
南紗已經出門走了。
孤霞愣愣地看向房門,許久,方收回視線,默默地清洗着手臂上的血跡。
水漸涼了。
南紗站在王羅房門前,停了許久。
王羅開門,見到南紗時十分驚訝。
原本以為是孤霞來道歉了,但又顧忌面子,因此在門前徘徊不定,未料,竟是南紗姑娘。
王羅拱手,大胡子一抖,道:“南紗姑娘。”
南紗看向王羅:“背後的傷包紮好了嗎?”
王羅皺眉:“看不清楚,有些位置未上藥。”
南紗:“……”
王羅動了動手臂,縮着背道:“上完藥的位置有些發癢。”
南紗想了想,道:“我讓馬修來幫你。”
王羅點頭:“好,但是……別告訴他,是我手伸不到那個位置。”
南紗鄭重點頭。
王羅松了一口氣,接着道:“是南紗姑娘擔心,才讓他來幫我的。”
南紗嘴角抽搐,似笑非笑:“正是。”
王羅歡欣,對着南紗道:“那姑娘快點去吧,我怕又流血了。”
南紗:“……”
見王羅一臉期待的表情,南紗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看來,有些人,真的完全無需安慰。
☆、人心叵測(五)
? 博德城的官差與北面一村莊起沖突,兩相打鬥起來,官差有傷亡,博德城知府大怒,下令剿滅暴民,平靜暴動。
那一村莊正是之前南紗經過的村莊。
南紗看着面前的棋盤棋盒,沉默不語。
居然站在南紗身後,躊躇片刻,道:“鐘林在城中找你們,揚言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你們挖出來,姑娘,你們現在不走,以後興許都走不了了。”
南紗打開白棋的罐子,淡然道:“也不知道這個以後屬于誰呢。”
居然一怔。
南紗轉頭看向居然:“幾日前,即我入城那日,往北而去的官差所為何事?”
居然皺眉:“半月前,幾位到北面村的征兵官差一直都未曾回來,城中調查已久,确定是北面村有人在阻擾,因此知府遣出大部分官差到北面村調查。”
南紗抓了一把棋子,放手,棋子嘩然,落回棋罐裏,有兩顆棋子跳出了棋罐,在桌面翻滾了幾下。
居然看得內心不悅,想要退下,南紗卻擡頭望向居然:“村民如何阻擾?”
居然一愣,低頭道:“殺人滅口。”
南紗手一抖,村民竟敢殺官差?南紗盯着居然:“證據确鑿?”
居然颔首:“證據确鑿,北面村似乎也有幾個心向知府的村民。”
南紗雙手圈着棋罐:“那麽,官差到北面村又做了什麽?”
居然切齒,眸中竟帶着恨意:“以牙還牙,血流滿村。”
南紗握着棋罐的手越發用力,竟至于有些顫抖:“博德城新政實行得并不順利,知府大人為了在範太傅的吏治政策下,依舊保持着業績豐富之頭銜,因此阻止博德城與京師有聯系,但城中百姓,為何會如此配合?”
居然低頭看着地板:“附近村莊的稅收加重,并且征兵政策下,城中人家一般不願送出兒子,除了寥寥幾人願意參與軍隊外,博德城為聖上提供的兵力壓力悉數壓在附近村莊頭上,首當其沖的正是北面村。”
南紗盯着居然:“因此,全城皆為知府守這一秘密,榮辱與共,是嗎?”
居然颔首,不語。
南紗放松了手的力度,片刻又握緊了手:“整整一座北面村,如今竟成廢墟。”
居然頓了頓,方道:“本就茍延殘喘,如今是都可以安睡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攤到了活人的頭上。”
南紗将棋罐放回桌面,雙手交纏,似乎在給手傳遞着熱量,以抵擋心底的陣陣冷意。
居然看到南紗沉浸自我思路中,不由得提醒道:“鐘林在博德城中有‘煞神’之稱,曾經為了一案子手刃兄長,無論對待何人,皆心狠手辣,姑娘應當心為是。”
南紗默默地看向居然:“雲夢宮的據點難道連你們連守都守不住嗎?”
居然:“……”
居心從房檐下走廊走出來,望向南紗:“不是守不住,而是,此事關系重大,姑娘若留在城中諸多不妥。”
南紗回頭看向居心:“若是他們陣腳已亂,又如何有空探查我的蹤跡。”
居心皺眉。
居然詫異地看着南紗:“姑娘如何打算?”
南紗低頭看着棋罐,沉聲問:“城中,與知府最為親近的大戶人家是哪幾家?”
居心疑惑地看向南紗:“黃府、荀府,還有周府。”
居然盯着南紗:“姑娘想要挑撥離間?”
南紗颔首,回望着居然:“并且,将北面村所有的事情告訴城中百姓,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無意間,做出了什麽樣的惡事。”
居心皺眉:“居院只有我們三個,我們不能輕易出頭,暴露身份會影響到雲夢宮這一據點的安全。”
南紗打開棋罐蓋,爾後又合上:“此事王羅會做的,你們只需要給他一些改裝的行頭即可。”
居心颔首不語。
居然看着南紗:“博德城轄內的村莊早就對知府不滿,我們可要助他們一把?”
南紗“啪”地合上棋罐:“不必,城中豺狼猛虎兇險,想必他們無法與之争鬥。”
居然心下不安:“但這兩件事,只能亂知府一時的陣腳,無法長久。”
南紗轉頭看向居然:“你們可否送信出城?”
居然颔首:“居處可以完成此事,莫非你們要等京城的安排?”
南紗站起來,背着手看着院牆:“若可以,就讓知府所有關注力集中在範太傅學生身上吧……鐘林既然心狠手辣,自然不會無所作為,他的震懾,可保城中安穩,必不可少。”
居然與居心對視,居然上前一步,問:“但,雲夢宮不能卷入如此險境。”
南紗颔首,卻不回頭:“你們可置身事外,若有小事安排,我會囑托你們,萬望不要推卻。”
居然皺眉,死死地盯着南紗的後背:“姑娘執意要站在風口浪尖嗎?你大可給京中範太傅送信,禀明此事,我們也會暗中為姑娘收集證據送往京城。”
南紗回頭對上居然的視線:“你如何保證,不會再有另一北面村,不會再有另一個與京中有聯系之人經過博德城?”
居然低頭苦笑:“姑娘果然護短。”
南紗不語。
居然搖頭道:“若姑娘執意如此,我們定當庇護姑娘,這一據點,想必日後也可以重建。”
南紗詫異。
居然解釋道:“手持常夢令之人,等同宮主,我等應盡力庇護。”
南紗嘆氣,道:“你們着力探查北面村是否還有生還,若有,盡力護其進京,我就留在風暴中心,看博德城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居然頓了頓,拱手道:“好。”
居心與居然退下,南紗依舊背着手看城牆。
雙星來信,紫檀香與國師刺客堂曾與六王爺有聯系,提出要與六王爺合作,自願向六王爺拱手讓出西部包括寧城在內的幾座城池,但六王爺要表現出與雲夢宮交往深厚,且不敵國師,對于這一提議,六王爺拒絕了。
聖上下令,要沈将軍北上,北狄勢不可擋,大敗楚辛的三位名将,再過幾座城池,就會兵臨京城,帝擔憂得難以入眠,見寧城平靜幾日,便下令讓沈将軍北上,沈将軍已經啓程,寧城只剩下知府和一幹文人,還有一位不善布陣卻善于聽從他人意見的督軍,雙星有意北上,正在與六王爺交涉,希望能與六王爺私下訂下不犯境的條約,若六王爺不在後方放火,暗衛軍就要悉數指向北狄。
孤霞受傷之事,是孤霞學藝不精,但若傷及孤霞性命,便是南紗的能力欠缺。
南紗盯着院牆,突然上前幾步,伸手劃向牆上的裂縫。
江山飄搖,內憂外患,本就困難重重,每朝前走一步,就會萌生退後幾步的退意,但卻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能退。既要滅掉內部的蛆蟲,阻止內部壞掉,又要時刻關注外部的顏面,以防止江山被人觊觎,師父北上,青旗師兄奔赴京城,為補門窗,筋疲力竭,不成功,便成仁……
南紗猛地一驚,縮回手。
王羅聲音出現在身後:“南紗姑娘,你當真要留在這裏?今日我見到官差抓住了許多人,此地确實不宜久留。”
南紗回頭看向王羅,不答反問:“孤霞呢?”
王羅皺眉:“出門了。”
見南紗還看着自己,又補了一句:“她說要查探消息,見姑娘與居然居心談着事情,便自己出去了。”
南紗颔首,問王羅:“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王羅咧開嘴笑了:“已經全好了。”
南紗扯了扯嘴角,笑道:“那便好。”
見南紗思慮重重,王羅想了想,繼續勸道:“這城裏的官差很不尋常,我們還是出城比較安全。”
南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先前經過的那村子,聽聞被血洗了。”
王羅大驚:“被血洗了?”
南紗颔首,不語。
王羅低頭:“難怪那日我跟着那隊回城的官差,見到他們身上衣服被血染得嚴重。”
南紗走回桌子前,掀開了棋罐:“我現在還不能走。”
王羅理解地點頭。
南紗看向王羅:“有一事,要勞煩你費心了。”
王羅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南紗:“姑娘請講。”
南紗想了想,突然又搖頭道:“待孤霞回來再說吧。”
王羅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孤霞在外面逛了大半日,待到孤霞回來後,南紗午睡剛醒,梳洗完畢開門,孤霞正站在門外等着南紗。
孤霞拱手:“我聽聞姑娘找我,便在此處等候了。”
南紗笑了笑:“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
孤霞颔首:“姑娘吩咐便是。”
南紗靠在門前走廊柱子上,轉頭看向天空:“聽聞鐘林一直費盡心思尋我蹤跡。”
孤霞不語。
南紗接着道:“我希望離間城中百姓與知府關系,想要讓百姓知道,這樣的知府只能帶來一時的利益,并無更大好處,同時,我要讓他們知道,城中好幾位大戶人家俱與範太傅的學生有關,鐘林既然一直盯着我,自然也會盯着這些人家。”
孤霞不解地看向南紗。
南紗也看着孤霞:“聽聞,北面那座小村莊被血洗了。”
孤霞低頭,那種情景畢生都不希望再見到,孤霞道:“正是,我入村時,村中血流成河,卻不知兇手為何人。”
南紗繼續看向那天空:“你們行動很是危險,希望你們能時時注意安全,切忌沖動行事。”
孤霞颔首:“是。”
南紗沉默,不語。
孤霞站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轉身走。
南紗回頭看向孤霞的背影,沉默。
大概,孤霞已經得到山明消息了,南紗低頭,地板上爬過兩只大螞蟻。
☆、人心叵測(六)
? 天黑了,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