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8)

張的緊張氣息,但布置這一切的人依舊能感到被壓抑的緊張,時鳴與蕭暮常常忙得不見人影,山明為着街道巡查而忙,小縣令日日纏着書畫店的陳老将胡小山的字賣給自己,府中仆從為春節準備而忙。

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雪消融了,南紗披着披風站在後園梅花下,手中拿着幾枝梅花,靜靜地站立着。

山明來到南紗身後,遠遠地站着看着南紗的背影。

南紗側身回頭看向山明:“怎麽了?”

山明低頭看着地上泥土,良久,方道:“孤霞夜闖皇宮,意在刺殺聖上,聖上受驚,孤霞當場伏誅。”

手中的梅花跌落地,花瓣碎了一地。

南紗靜靜地看着山明。

山明繼續道:“這是剛收到的消息,聖上受驚,夜召太醫進宮。”

南紗輕輕“哦”一聲,低頭蹲下,慢慢地撿起地上的梅花花瓣。

梅花已經要謝了,輕輕一觸碰,花瓣就脫落枝頭,回歸塵土,南紗撿起一片花瓣,花瓣又從手中掉落,無論如何都撿不起來。

山明一臉難過地低頭看着南紗徒勞無功地撿着地上的花瓣,沉聲道:“我本不想告訴你,但你總會知道,提早知道總比推遲知道來得好。”

南紗手指微動,看着地上的花瓣不語。

山明又道:“沈将軍要為暗衛軍正名,近日在朝堂上據理力争,被聖上趕回了寧城。”

南紗“嗯”一聲,伸手在泥土上挖了一個小坑,雪水滲進泥土,泥土潮濕而冰冷,南紗用手撥着梅花瓣,将花瓣埋進泥土裏:“正好,當來年的花肥了。”

山明終于忍不住了,朝前走進步,停在南紗身前,然後蹲下來,伸手輕輕擡起南紗的臉,南紗淚流滿面,伸手撥開了山明的手,低頭盯着泥土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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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明:“……”

空氣在寒冷天氣中沉寂,天空陰郁。

南紗蹲在地上許久,才緩緩地站起,山明連忙扶住南紗。

南紗低頭抹了一把臉,轉頭看向小院門,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強求無益。”

山明不語,跟着南紗一路往縣衙客房走去。

直到南紗回到房中睡下了,山明才出門,繼續巡查街道。

街上春日的氣息越來越濃重了,雪停後在街上置辦年貨的人也多了起來,山明在路上走着,突然遇見了一位故人。

故人抱着劍背靠街角處看着行人,轉頭見到山明微颔首,轉身進了巷子的一家絲竹館。

絲竹館內客人不多,都靜靜地坐着一邊喝茶一邊聽着挽梅姑娘彈琴。

山明進了館內,高亭舉手朝山明招呼着。

山明往高亭走去。

高亭斟了一杯茶推向山明:“好久不見,聽聞你到了江岚縣,恰好路過,沒想到也能偶遇。”

山明坐下,端起茶:“你那不是偶遇,分明就是在等我。”

高亭颔首:“你看出來了。”

山明:“……”

山明轉頭看向輕紗後的人影,搖頭:“沒想到你還能尋到這樣的地方。”

高亭笑着放下茶杯:“這挽梅姑娘可是絲竹管最為出名的琴師,你到了江岚縣居然不曾聽到關于她的傳聞?”

山明搖頭:“不曾。”

高亭一臉可惜的表情看向山明:“你依舊無趣。”

山明收回視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麽了,你的邊境之游有何收獲?”

高亭雲淡風輕地掃了山明一眼:“收獲……差點兒把命交代在北狄。”

山明放下茶杯:“你還是沒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高亭笑了笑:“這世道,哪能那麽容易。”

山明不語,默認。

高亭看向挽梅姑娘輕紗後的身影,悠然道:“倒是認識了幾個有趣的人,那位沈大将軍耿直豪爽,比那些空有一肚子壞水的将軍好得多了。”

山明颔首:“因此,他又被遣回了寧城,與北狄一戰,比他功勞還低的幾位将軍都升遷了,他卻被只得到兩箱子賞賜,然後被遣去了寧城,與六王爺為伴。”

高亭端起茶杯:“六王爺也是一個豪俠之人,此次若非他堵住西北部落趁機打劫,興許這楚辛江山已經不複存在了。”

山明笑了笑:“聖上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高亭輕笑兩聲,不語。

兩人靜靜地聽着挽梅姑娘的琴聲,如泣如訴的琴音在絲竹館內飄蕩,引得了聽衆的無限哀思。

山明看向高亭:“你此次到江岚縣,恐怕不是恰好路過吧?”

高亭轉頭看着山明:“只是客套話罷了,江岚縣風浪如此洶湧,自然要過來看看。”

山明皺眉。

高亭從精致的碟子裏取出一塊糕點:“我與時鳴層有些交情,此次他請我到江岚縣過年,正好北狄事了,又不想回南部,故赴約前來。”

山明颔首。

高亭看向山明:“你可曾見過道勳?”

山明颔首:“見過了,兩月前見過一面,他依舊如故。”

高亭笑了笑:“确實,依舊沒有長進,明明厭倦了刺客堂,卻還是堅持着當那勞什子的金牌殺手。”

山明端起茶杯:“怕是需要一個契機才可脫身吧。”

高亭搖頭:“他還有牽挂,真是一個致命的缺點,當年我們在崇明城相遇,誰也不認識誰,那才是最好的時光。”

山明嗤笑:“你要緬懷過去了?”

高亭微笑着搖頭,端起茶杯又放下:“只是為他感到可惜,友人如此,不見得能開心。”

山明颔首。

高亭轉頭看向山明:“此次江湖暗濤洶湧,可是雲夢宮的着墨先生暗中推波助瀾?”

山明搖頭:“他可沒這心思了。”

高亭皺眉:“當真?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布局不是該由他發起的嗎?”

山明也皺眉:“宮主之事還未解決。”

高亭:“你們宮主也是一位麻煩的人物。”

山明皺眉。

高亭連忙移開話題:“這次來人真的不少,看到黑白居有此號召能力我還大大詫異了,時鳴是一個生意人,蕭暮只是一個棋師,兩人能在江湖掀起這麽大的波浪,着實令人側目。”

山明:“千萬不要得罪棋師。”

高亭愣了愣,随即笑道:“正是,這種在背後算計你的人還是少點接觸,以免惹火傷身。”

山明沉默不語。

無話可說,已經惹起了一身火了,還是不可撲滅的那種。

兩人靜默,靜靜地聽着挽梅姑娘的琴音。

琴音清麗,與可析相比,卻少了幾分厚重,可析的內心色彩太濃烈,以至于她的曲子也帶着濃重的感□□彩,直直地戳着人心深處最為柔弱的部分。

山明暗中嘆氣。

高亭聽得十分入神,一曲終了,他似乎還沉浸在挽梅姑娘的琴音中,直至挽梅姑娘帶着一位丫鬟走到高亭面前:“聽聞高公子來了,特來相見,為何不入雅間?”

高亭連忙站起相迎:“進入絲竹館時就聽聞你的琴音了,便随便尋個位子坐下,多日未見,姑娘琴技越發高超了。”

挽梅姑娘抿唇一笑:“高公子謬贊了。”

兩人寒暄片刻,挽梅姑娘疑惑地看向山明。

高亭連忙介紹:“這位是連山明先生,我的故友。”

山明站來朝挽梅姑娘拱手,挽梅姑娘連忙回禮,笑道:“高公子的朋友皆如公子這般一表人才。”

高亭搖頭:“可不,連先生只是白長了一副好相貌罷了。”

山明:“……”

三人入座,堂中伺候的小厮提來一壺新茶和幾碟點心。

高亭看着挽梅姑娘:“久未到絲竹管聽琴,還以為姑娘已經将我忘卻了。”

挽梅姑娘低頭一笑,溫婉女子,端莊可人。

挽梅姑娘微搖頭:“高公子這般人物,怎會輕易忘記,不知高公子與這位連公子又是如何相識的?”

山明:“……”

一臉無辜受牽連的表情。

高亭懶洋洋地掃了山明一眼,聳肩道:“路上遇見,談得上幾句話罷了。”

挽梅姑娘颔首,笑道,似感慨道:“人生得一摯友,是人生幸事。”

山明皺眉。

高亭一時也感慨起來:“正是,總在路上,見得人多了,結交的也無非那麽幾個。”

山明坐在一旁聽着兩人寒暄,正想要站起告辭,高亭卻突然回頭看向山明:“對了,山明,你接下來有何計劃?也留在江岚縣過年麽?”

山明端起茶杯:“看着吧。”

挽梅姑娘一臉豔羨:“兩位公子皆是行萬裏路之人,不知路途可曾遇上何趣事,可否與妾分享?”

山明:“……”

高亭興致勃勃,開始談起了奔赴南部邊境、西北邊境、以及北狄時在路上遇見的人,物價差異、飲食差異、風景差異,說得不亦樂乎,挽梅姑娘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偶爾低頭笑幾聲。

山明坐得相當折磨,正巧兩位男子進門,小厮趕着去招呼客人從身邊經過,挽梅姑娘回頭看了一眼,高亭頓了頓,一時停了下來,山明連忙朝兩人拱手告辭。

高亭不在意地揮揮手:“去吧去吧。”

挽梅姑娘相當矜持地颔首。

山明站起來大踏步地朝門外走去。

挽梅姑娘的視線随着消失在門外的山明背影不停地扯遠,高亭低頭端起一杯茶,茶杯放下桌面時發出輕微聲響,挽梅姑娘微怔,随即笑着看向高亭。

兩人又開始暢談大江南北了。

一個說,一個聽。

☆、絕地反擊(六)

? 最近嗜睡,總會睡得時間意識模糊。

南紗睡醒時,山明正坐在床一旁看書,聽到身邊有動靜,回頭看了南紗一眼,笑道:“醒了,已經将近晚飯時辰了。”

南紗皺眉,要從床上掙紮起來,山明放下書本,幫忙将被子掀開。

南紗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屏風。

山明從床上站起,笑道:“今日下午元大人兄長抵達縣令,就住在隔壁院子裏。”

南紗茫然地看向山明:“元大人的兄長?”

山明颔首:“正是,聽聞是到這裏過年,元大人特意吩咐大家聚在一起吃飯。”

南紗皺眉:“家飯?”

山明笑了笑:“正是,客人也參與在內,說是今年要過一個熱鬧年。”

南紗終于清醒了些許,擡手伸了個懶腰:“也好。”

山明從床旁衣架上的外袍遞給南紗,南紗接過,從厚重的被子裏鑽出來,連忙将自己包進衣袍裏。

山明低頭幫南紗理了理腰帶,道:“我見到高亭了,時鳴請他到江岚縣參加這場江湖盛宴,他二話不說就來了。”

南紗低頭看着山明的手,好一會兒才道:“他的邊境之行如何?”

山明颔首:“他樂在其中。”

南紗扯扯嘴角:“那就好。”

山明有給南紗套了一件外袍,道:“今日在街上似乎還見到一人,看起來很像其軒。”

南紗詫異地看向山明:“師兄身邊的其軒?”

山明皺眉:“你還認識別的其軒嗎?”

南紗一愣,搖頭。

山明颔首:“正是他。”

南紗皺眉:“此次興許真的會大動幹戈。”

山明訝異地看着南紗:“你不是已經預料到了嗎?”

南紗微搖頭:“想象和現實總是有些許差異,給人帶來的感覺也是不同。”

山明接受了這一說辭,不語。

兩人整理好出門往正堂走去。

正堂已經中央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着碗筷,縣衙的主人客人俱集中在堂中,興致勃勃地聊着胡小山的書法,山明與南紗剛走進正堂,就收獲了一衆的視線膜拜,胡小山正是雲夢宮教出來的,正好縣衙中正有一位雲夢宮的先生。

南紗腳步微微一頓,看到了站在元令身邊的元家大少爺,端的是一個風流倜傥的公子,元大公子也看向南紗,随即将視線放在面無表情的山明身上,雲夢宮的劍術先生,說的就是這位先生吧?

确實年輕有為。

衆人暗中打量完畢,元令招呼着大家入座,剛坐下,又是一陣稱贊胡小山書法的話語飄過,讓南紗頗感遺憾,胡小山居然不在現場聽到這些稱贊之語,想起他跟在文靈身後默默地低頭走着的時候,确實難以想象,一年不到,他的書法竟然風靡大江南北。

從胡小山為突破口,衆人開始一舉進攻雲夢宮,大談雲夢宮中的先生姑娘們的轶事,然後談到名動天下的常夢宮主,據稱,這位宮主舉世無雙,長得标致動人,氣質特佳,更有合縱捭阖天下的氣勢……

聊着聊着聊得相當不像話了,山明沉默地聽着,偶爾眼角抽搐,但每次被問到“是嗎?”,山明都不知該如何回應,倒是南紗四兩撥千斤道:“雲夢宮總有一些特出之處。”

活生生地将人們的談興拉至極致。

元大公子也是一個善談之人,席間氣氛相當融洽。

飯後,南紗與山明到後院散步,時鳴跟着上前。

南紗看向時鳴:“當家還有何事嗎?”

時鳴:“飯後散步。”

南紗:“……”

山明看向那株梅花慘敗的梅樹,沉思着。

時鳴看向南紗:“來年結束了這場江湖對峙,将刺客堂一軍後,黑白居又要重新開張了。”

南紗颔首:“恭喜當家。”

時鳴沉默片刻,看了山明一眼,再看向南紗:“我收到信件,雙星他……”

南紗移開視線,看着院子裏頹敗的花壇:“聽聞是回不來了。”

語氣平淡得似乎在說着遙遠的傳說。

時鳴不悅,低頭。

南紗突然嘆了一口氣,似乎要将內心積壓的一切全都釋放出來,卻又無法擺脫這種失卻哀惜的難過,南紗又嘆了一口氣,山明回頭,伸手摸摸南紗的頭發。

南紗嘴一撇,皺眉:“曾有人道,命運不可逆,人只能遵循它的軌跡,一步步地走向終點。”

時鳴轉頭看向南紗:“姑娘相信這種鬼話?”

南紗搖頭:“以前不曾,後來……忍不住地。”

時鳴皺眉:“總不能奢求這種解脫。”

南紗沉默。

時鳴環視四周:“雙星初到黑白居時,黑白居聲名正盛,那時的他一身傲氣,挑戰了黑白居中了好幾位棋師,居然一連獲勝,我花了些心思才将他收歸靡下,後來發現,他的棋道與我們的棋道不同,他重的是天下,是必勝的羅網,而我們執着于棋,也只為棋。”

南紗安靜地聽着。

時鳴目視前方:“有一段時間,他頗為消沉,大概是三年前吧,消沉過後,他離開了黑白居,從此,我再也不願意收留與黑白居不同道的棋師,此生,最為關懷的摯友,唯一而已。”

南紗颔首:“我與他相識于雲夢宮,如今回想,也無甚驚心動魄之事,剩下的,只是那一樹杏花,那一個下棋的人,畢竟,相識,為他可惜。”

時鳴倏忽嘆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我早就料到他不會善終。”

南紗:“……”

時鳴突然放聲大笑,良久才停下來,沉聲道:“他終于結束了這段痛苦的旅程。”

南紗低頭:“……”

山明回頭看向時鳴:“雙星可曾為你預言什麽?”

時鳴詫異地看向山明,頓了頓,才扯着嘴角道:“他道,我總有一日,會為情所困,這種話語……倒像一種永遠都不會實現的劣質詛咒。”

南紗:“你會的,總有一日,你會如雙星所言。”

時鳴眉頭一挑,不置可否,但那滿臉的嘲諷已經将其內心深處的想法暴露無遺。

山明牽過南紗的手,南紗指尖冰涼,山明慢慢地搓着南紗的手。

時鳴皺眉,默默地移開視線,許久,才轉頭看向南紗:“明日,執香夫人興許會有刁難之語。”

南紗颔首:“正是你告訴她我身份尴尬,與雲夢宮關聯甚大卻似乎看起來毫無背景。”

時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南紗,扭頭避開南紗的視線,道:“她對雲夢宮過于敏感,我認為她需要一個窗口了解我們的合作,因此便推薦了你。”

南紗悵然:“果然。”

時鳴皺眉:“你剛才只是猜測?”

南紗颔首:“正是,但現在确認了。”

時鳴停住腳步,看向南紗:“我不敢相信你,你可明白?”

南紗回頭看向時鳴:“正是因為我不曾開誠布公,不曾告訴你我為何而來江南,為何而與這些江湖之事糾纏不清?又為何願意幫助黑白居?”

時鳴颔首:“我等這些答案。”

南紗笑了笑:“我依舊不能告訴你,正如雙星為何會消沉,正如蕭暮被遣離黑白居最終卻偏要回來,又正如,為何元大人要站在你這邊……這些,其實皆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只能行動。”

時鳴皺眉:“我依然不信。”

南紗颔首:“那便不必擔憂,執香夫人不會因為我的一面之詞而對黑白居有不好印象,待這江湖混亂過去,我便離開江南。”

時鳴愣在當地。

南紗與山明繼續往前走。

時鳴看着兩人背影漸遠,嘴唇喏嚅,卻終究說不出什麽,轉身就走。

山明看向南紗:“你心情浮躁。”

南紗皺眉:“我害怕……”

山明摟住南紗的腰:“色厲內荏。”

南紗扯了扯嘴角,不語。

因為離開的人多了,就無可避免地害怕,因為有無數不可控制的的因素影響着事情的最終走向,因此害怕……只是,不再自信了。

☆、絕地反擊(七)

? 香雪堂是出售女子胭脂水粉的店,其主人經營有方,使得香雪堂成為江南最為有名的胭脂水粉店鋪,開了十餘家分號,江岚縣的香雪堂內裝飾華美,牆上的仕女圖各有風韻。

南紗進門,小跑堂就奔過來問南紗有何需求。

南紗看着那小童:“我想見你家執香夫人。”

小童皺眉:“夫人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南紗皺眉:“……”

居然還有這一茬,下馬威麽?

見南紗臉色微僵,小童撓頭,道:“報上名號,我為你通傳。”

南紗颔首:“時鳴推薦的,南紗。”

小童皺眉:“只有這些?”

南紗不解:“還要說些什麽?”

小童繼續撓頭:“你等着。”

話畢,轉身溜了。

南紗站在店內打量着牆上的仕女圖。

相貌精致的女子,風韻十足的女子,或嬌嗔、或端莊、或微笑、或蹙眉……形态各異,卻各具特色,南紗低頭看向圖上的印章以明确這些畫作究竟出自哪位名家筆下,可惜,似乎是一個不見經傳的作畫者,名號壓根就不曾聽過。

南紗只看了一會兒,一位嬷嬷帶着小童從裏間快步走出來:“這可是南紗姑娘?店內小童不懂事,怠慢姑娘了。”

南紗面無表情地回頭。

嬷嬷繼續道歉着:“今日夫人請姑娘前來一聚,特意吩咐了好生招待,本來店內安排了丫鬟等候着,但那小丫頭片子竟擅自跑去倉庫為其他客人取貨了,怠慢了姑娘,真是失禮了。”

南紗面無表情地聽着嬷嬷将這些話語說完,然後微颔首。

嬷嬷一愣,連忙後退一步:“姑娘這邊走。”

南紗颔首。

小童郁悶地撓撓頭發,惴惴不安地擡頭飛快地掃了南紗一眼,随即低頭。

南紗跟着嬷嬷往裏間走。

外間布置精致,裏間也別有洞天,屏風後就是開闊的院子,三棟小樓環繞小院,院中種着好些已經冬眠的花花草草。

南紗擡頭,執香夫人坐在三樓閣上,正低頭繡花,察覺到南紗的視線,還朝樓下的南紗微微一笑,南紗一怔,低頭,跟着嬷嬷一路往樓閣上走。

樓閣卷席被卷起,簾子挽至一旁,風在透風的樓閣內撒野着,撩弄着執香夫人的衣服,金鳳釵、白銀簪裝飾着流雲髻,手腕上的一雙翠玉镯子随着執香夫人的動作微微敲擊着,發出清脆的聲音。

南紗愣住了,似乎看到了竹樓內的師娘……

嬷嬷低頭對閣內的執香夫人道:“姑娘已經帶來了。”

執香夫人擺擺手,嬷嬷退下。

執香夫人随手在繡布上圍了一個結,低頭咬斷了線,這才擡頭看向南紗,指着一旁的繡榻道:“南紗姑娘,坐這邊。”

南紗朝執香夫人行禮,坐在一旁。

執香夫人将茶幾上的小暖爐推向南紗:“這閣內透風,你拿着會暖一些。”

南紗伸手接過暖爐,看向執香夫人:“冬日大敞門戶,難免着涼,夫人還是要注意身體。”

執香夫人笑了笑,轉頭看向閣外:“風大些,就會吹跑許多煩惱,人也不會郁悶。”

南紗皺眉。

執香夫人低頭從絲線籃內取出紅色的線,穿針引線:“你知道我要繡些什麽嗎?”

南紗搖頭。

執香夫人看着手中的繡布,道:“本來想繡一對鴛鴦,後來想想,就有些難過,因此換着繡杜鵑。”

南紗皺眉:“杜鵑啼血,不好。”

執香夫人微愣,擡頭看向南紗。

南紗看着執香夫人手中的繡布,建議道:“何不繡薔薇?冬梅也很好。”

執香夫人手動了動,放下繡布,轉頭看向閣外:“是啊,杜鵑啼血。”

嬷嬷端着熱茶點心上前,執香夫人回頭看着嬷嬷将熱茶點心放下,吩咐道:“給姑娘帶張新毯子,這閣內風大。”

嬷嬷點頭稱是,退下。

南紗抱着暖爐,搖頭:“這暖爐就好。”

執香夫人皺眉:“不好,你身子骨弱。”

南紗随之皺眉。

執香夫人笑道:“我不是孤陋寡聞之人,既然要見你自然會了解你。”

南紗放下暖爐,伸手端起茶:“夫人這了解的內容當真讓我感動。”

執香夫人嘆了一口氣:“我本來對你心懷怨怼,因為雲夢宮之故,但見到你後,這些莫名的怨怼就消失了,反而對你有親近之意。”

南紗皺眉:“夫人有話直說。”

拐彎抹角十分讓人心驚。

執香夫人扯了扯嘴角,道:“此次對付刺客堂,可是為了雲夢宮。”

南紗搖頭:“雲夢宮只是天下教化之所,刺客堂如何,與雲夢宮無關。”

執香夫人看向南紗:“聽聞雲夢宮的連山明從南部回雲夢宮時被刺客堂追殺。”

南紗也看向執香夫人:“雲夢宮先生的私人恩怨,本就不是雲夢宮的恩怨。”

執香夫人皺眉:“那你為何而來?”

南紗:“夫人為何不相信我是為了黑白居呢?”

執香夫人搖頭:“時鳴都不相信的事情,我又怎麽可能輕易相信。”

南紗低頭抱着暖手爐:“我是範太傅的學生,縱使不入京師,也依舊是範太傅的學生。”

執香夫人一怔,盯着南紗:“官府要肅清江湖?”

南紗不語。

執香夫人突然嘆了一口氣。

嬷嬷抱着一張新毯子進來,将毯子遞給南紗,南紗雙手接過,想執香夫人道謝。

執香夫人擺擺手。

兩人靜默片刻,執香夫人又開始拿起繡布認真地繡着:“刺客堂背後不簡單。”

南紗:“因此才要借助你們的能力。”

執香夫人颔首,不語。

南紗好奇地看着執香夫人:“夫人為何要舍刺客堂而近黑白居?”

執香夫人手一頓,擡頭看向南紗,好一會兒方道:“因為刺客堂背後那個老家夥想要控制我,從我的藥物中下手,我不得不反擊。”

南紗皺眉。

執香夫人放下繡布,蒼白的臉透着幾許紅意:“我不能讓這紫檀香和刺客堂一樣,成為那老家夥的謀利機器。”

南紗理解地點頭,端起茶杯,看向閣外:“我曾看過文先生的文章,措辭謹慎,表達之意卻生氣勃勃,莫問年歲,同醉天下,先生寫得一手好文章。”

執香夫人緊攥着繡布,沉聲道:“他是特別的。”

南紗看着執香夫人。

執香夫人擡頭看向南紗:“這紫檀香,是他的紫檀香,只能為他的意志而動。”

南紗颔首。

執香夫人低頭看着繡布。

南紗拿起糕點默默地吃着。

良久,執香夫人終于放下繡布,拆了繡布外圈的木框,将那方手帕遞給南紗:“這是薔薇,可惜背景繡的是圍牆。”

南紗接過手帕,詫異執香夫人的巧手,滿心感慨道:“夫人果然多才多藝。”

執香夫人笑了笑:“我的多才多藝不體現在這繡布上,人們總是因為其他事而稱贊我。”

南紗握住手帕,擡頭看着執香夫人,不解。

執香夫人低頭收拾繡線籃,問道:“南紗姑娘女工如何?”

南紗不好意思地低頭看着手中暖爐:“不知如何?我甚少接觸女工。”

執香夫人詫異地看向南紗,一臉難以置信。

南紗遞回繡帕:“師娘曾經教我些許,後看我不認真,也就不要求了。”

執香夫人将繡帕塞回南紗手裏:“這帕子,你收下。”

南紗一怔,手就被執香夫人推了回來。

執香夫人看着南紗,笑道:“不學也罷,這世上的東西,也都不是全都要認識。”

南紗低頭:“我頗為懷念當初學女工的那些時日,師娘耐心教導,她教我的時候比師父教我詩書道理要認真得多了,可惜我卻不領其心意。”

執香夫人颔首。

南紗看着執香夫人:“江湖風起雲湧,夫人也不能大意。”

執香夫人看向南紗,微笑:“自然,刺客堂,也早就該清理了。”

南紗颔首,不語。

執香夫人站起來,擡頭看了一眼樓頂,道:“你也該回去了,別讓人等急了。”

南紗順着執香夫人的視線擡頭看向上方,随即收回視線,放下暖手爐:“因為夫人不喜雲夢宮,未經夫人同意,不敢讓他進來。”

執香夫人颔首:“我理解。”

南紗将毯子放在一旁,拿着帕子站起來,看着執香夫人:“看到夫人,總會想起師娘,可惜她已仙逝。”

執香夫人伸手拍了拍南紗的手背,眼角笑出些許皺眉:“姑娘保重身體。”

南紗疑惑地看向執香夫人。

執香夫人收回手:“走吧。”

南紗收起疑惑朝執香夫人一拜,朝樓下走去。

南紗走後,鄒霄走到樓閣上,站在執香夫人身旁,問:“夫人要和雲夢宮合作嗎?”

執香夫人搖頭:“不是雲夢宮。”

鄒霄不解。

執香夫人也不解釋,只是看向繡線籃子,道:“那姑娘值得信任,只是,她看起來似乎不太好。”

鄒霄不語。

執香夫人回頭看向鄒霄:“國師還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卑鄙計劃,還指望說動我與江湖各大門派對峙,這老家夥,時時刻刻都在算計着別人,但總是算計得不那麽精明。”

鄒霄皺眉,一想起國師送給夫人的幾顆丸子內摻和的藥物,鄒霄就怒火就忍不住要噴發而出,虧夫人染上小疾,得高明大夫指點才發現那丸子裏面的門道,要不,紫檀香就落入那卑鄙之人的手中!

執香夫人嘆了一口氣,看向閣外。

鄒霄順着執香夫人的視線也看向閣外。

冬日的風很涼,陽光卻十分暖和。

☆、絕地反擊(八)

? 剛走出香雪堂的大門,就見到山明站在街道另一側,正環顧着四周。

南紗腳步微頓,朝山明走過去。

還未走近,另一位姑娘就走近山明,向山明打招呼。

南紗腳步停住,往一旁的小攤走去。

挽梅站在山明身旁:“連先生可是在等人?”

山明皺眉,一臉茫然。

挽梅笑了笑,道:“前日挽梅見先生與高公子在一起談天說地,今日見先生一人,冒昧前來打招呼。”

山明颔首:“高亭不在這裏。”

挽梅點頭:“正是,他今日要與陽公子相聚。”

山明皺眉,看向四周,見到南紗正拿着一支木簪子打量着,随即向挽梅致歉,轉身朝南紗走過來。

南紗已經掏出銅錢将那支木簪子買下,認真打量着簪子一端的玉蘭花雕飾及垂落的細鏈子,山明問:“好看嗎?”

南紗颔首,随即略過山明看向山明身後的姑娘。

挽梅正好奇地打量着南紗,見南紗看向自己,微颔首,轉身就走了。

南紗收回視線,将簪子遞到山明手上:“幫我插上去。”

山明接過簪子,轉了幾下簪子,就将簪子插在那支白玉簪旁,一黑一白的簪子,在烏黑的頭發顯襯下反而不那麽顯眼,竟有幾分和諧融洽之意。

山明放下手:“好了。”

南紗颔首,兩人一同望向回縣衙方向的路,卻都不動,小攤販的老板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兩位客人,唯恐這兩人擋住了自己的生意,但見到山明腰間的長劍,又不敢輕易舉動,這幾日,江岚縣來了不少這種戴着武器的江湖人士,若非縣令大人下令加強城中巡邏,還不知這些江湖人士将會鬧出什麽樣的麻煩來!

攤販老板還在躊躇着該不該行動的問題,山明就開始朝縣衙走去,南紗跟上。

山明問:“你想去什麽地方?”

南紗低頭看着路:“想去你認識那個姑娘的地方。”

山明一怔:“誰?”

南紗不語。

山明假裝着不懂,兩人靜默着朝前走。

街上店鋪熱鬧非凡,随着年關的臨近,各大商鋪生意都迎來了高峰期。

南紗在一件布匹店門前見到了其軒,穿着和雲夢宮畫樓上的畫像一樣的服飾,黑色與紅色交織的服飾,佩着一把黑劍。

南紗忙朝布匹店走去。

山明詫異,但見到其軒的時候詫異之意頓消。

其軒身影消失在布匹店內,南紗跟進去,在外間店鋪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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