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

鬟,問:“她一直都這樣嗎?”

小丫鬟皺眉,低頭細想,輕聲回道:“最近睡得越來越頻繁了。”

山明握住南紗的手,回頭對小丫鬟道:“請一位大夫過來。”

小丫鬟詫異,随即點頭,小跑着往外跑。

山明低頭看着南紗的手,輕輕摩挲着,風從敞開的門吹進來,絲絲涼意與房間的暖爐散發的暖意相遇,使房裏涼了不少。

大夫被小丫鬟一路催着上前,沒注意到路上突出的磚塊,差點兒就摔個四腳朝天,但大夫還不敢輕易放慢腳步,只怕自己一個停頓,縣衙府中的那位大人就一命嗚呼了。

元令身體較常人弱上許多,偶爾天氣變化也會大病一場,初到江岚縣時,元令因發熱有一段時間昏迷不醒,賈師爺就一直埋怨着江岚縣的大夫醫術不好,千裏之外的元家重金聘請了幾位大夫前往江南為元令調理身體,通過賈師爺的一番考察,最終留下的就只有一位劉大夫,這位劉大夫領着高薪,在幾位醫術高強的大夫中脫穎而出,為保住飯碗,平時十分賣力,小丫鬟來請時大夫還以為元令又病了一場,直到見到南紗才反應過來,那位大人死不了。

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山明退後幾步,讓大夫給南紗把脈。

小丫鬟伸長脖子看着大夫表情變幻,從一開始的輕松狀态轉而眉頭越皺越緊,好一會兒才收回手,山明上前将南紗的手塞進毯子內。

大夫看向兩人:“她昏迷過幾次?”

山明與小丫鬟面面相觑。

大夫皺眉:“平時飲食如何?”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将平常府中飲食羅列出來。

大夫颔首,随即伸手翻開南紗的眼皮,再仔細查看舌苔,爾後搖頭:“不像是體內濕氣重的症狀,反而,是昏厥後轉入昏迷狀态,看起來和睡眠一樣,卻比一般睡眠嚴重。”

小丫鬟不解:“姑娘是得什麽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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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微搖頭:“不是急症,似乎天生如此。”

小丫鬟繼續問:“那是如何?”

劉大夫嘆氣:“我曾見過一個這樣的病人,睡着後就睡過去了,藥石罔效。”

山明盯着大夫:“為何會如此?”

劉大夫伸手指了指腦袋,不語。

山明緊皺眉頭:“她平時看起來并無不妥。”

劉大夫颔首:“正因為平時看起來并無不妥,因此難以診斷,聽聞倒是有一個症狀,就是會無緣無故地昏厥,但這種昏厥很快就會過去,老夫能力有限,但聽聞東齊百年醫藥世家簡氏家族對此症狀頗有研究。”

山明緊握手,坐在榻上看着南紗。

小丫鬟皺眉看着劉大夫:“大夫,你說的都是真的?”

劉大夫眼皮一翻,道:“你認為老夫再和你這小姑娘說笑呢?”

小丫鬟連忙搖頭:“不,不是,這位姑娘平時看起來可精神了。”

劉大夫不語。

小丫鬟低頭,突然道:“倒是有一次昏倒了,但姑娘只是累了。”

劉大夫幹脆不理會小丫鬟,看向山明:“總有一些疑難雜症是一般大夫無從下手的,這位姑娘的脈搏比常人慢,搏動不足,血液流通有凝滞之像,我給她開幾服藥,為穩妥起見,先生還是去東齊尋簡大夫看看吧。”

山明颔首,不語。

小丫鬟馬上取來筆墨紙硯給大夫,劉大夫揮筆,筆走龍蛇地留下了普通人看不懂的藥方,小丫鬟拿着藥方一路小跑出門抓藥。

那急匆匆的步伐引得好奇小厮的注意,追了幾步問小丫鬟去幹什麽,小丫鬟頭也不回地往外跑,留下一句話在身後飄散:“去抓藥!”

小厮心頭突兀一跳,莫非是小少爺又病危了?

這消息立馬帶着燎原之勢傳遍了整個縣衙。

下午,午睡醒來的元令聽到了自己病危的消息,差點被一口溫茶嗆死。

賈師爺與時鳴站在元令房中,與書桌後的元令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這才确定元令這個禍害還會蹦跶好多年的事實,各懷着奇妙的心思向元令告辭。

在院中溜達的賈師爺與時鳴及時阻止了這一流言的傳播。

縣衙客人居住的小院裏。

南紗終于戰勝昏睡慢悠悠醒轉過來時,第一眼就被一旁小丫鬟那紅通通的眼眶給吓到了,見到南紗醒來,小丫鬟用手帕掩臉,哭哭啼啼地轉身出門去看藥煎得怎麽樣了。

南紗莫名其妙。

山明握着南紗的手微用力,南紗吃疼,詫異地看向山明。

山明湊近南紗,南紗吃驚地睜大眼睛,一股熱流從腦袋劈頭蓋臉而來。

整個人都熟了。

山明摟着南紗,在南紗耳邊道:“我們回去雲夢宮可好?”

昏昏沉沉的南紗:“好。”

山明繼續道:“現在就回去。”

南紗驀然驚醒:“不……刺客堂……”

山明手上的力度加重:“我已經讓人準備車馬了。”

南紗:“……”

原來是通知。

☆、久別重逢(二)

? 來不及過元宵,也來不及等着刺客堂被江湖清掃幹淨的那一天,南紗就被山明挾持着回雲夢宮去了。

臨行前山明給着墨寄去了信件,說明歸期。

南紗站在縣衙門前,看着身後一衆人送別時的表情,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元令想要上前拉着南紗的手,被山明擋開了,元令郁悶:“江岚縣的元宵節是最熱鬧的。”

南紗颔首:“以後有機會見識到的。”

元令耷拉着臉:“你多保重。”

南紗颔首。

小丫鬟頂着紅腫的雙眼看着南紗,在南紗将視線放在自己身上時就低頭了,南紗看向趙安是:“師父交代的事情,我只能做到這裏了。”

趙安是理解地點頭:“你去吧,太傅不會怪你的。”

南紗聳肩:“他完全沒有怪我的理由啊。”

衆人:“……”

南紗朝時鳴拱手:“當家,你不用趕我我也要滾了。”

時鳴皺眉:“我沒趕你。”

蕭暮抱拳:“本想着有機會與你在棋盤上分個高低,這計劃還是要推遲了。”

南紗拍了拍蕭暮的肩膀:“走了。”

蕭暮颔首,山明朝衆人抱拳,轉身就走。

南紗爬上馬車,坐在裏面戰戰兢兢地想着等一會兒是否會吐得一塌糊塗,污了車內的布置。

就這麽戰戰兢兢着,馬車駛離了江岚縣,南紗竟無絲毫不适之感,南紗高興地轉頭看向山明:“這車是從哪兒借來的?”

山明伸手摟住南紗:“元令送的。”

南紗看向車門:“還附送了車夫嗎?”

山明微愣,随即颔首。

南紗一臉贊許:“果然,元小縣令比時大當家大方得多了。”

山明不語。

南紗想了一會兒,問:“你急着趕回雲夢宮有何事?”

山明沉默。

南紗擡頭看向車頂:“送別的那些人都是一副辦喪事的表情,真讓人不得不多想。”

山明揉了揉南紗的頭發:“不要想了。”

南紗笑了笑。

很快就睡過去了。

山明拉過一旁折疊好的毯子蓋在南紗身上,将暖爐提近了些。

馬車穩穩當當地走上官道,一路朝雲夢宮而去。

這路趕得很急,好幾次南紗與山明都是在馬車裏過夜,天明車夫又開始趕路了,在這趕路期間,南紗無聊得只能睡覺,好幾次在夢中聽到山明呼喚自己,掙紮醒過來後,山明搖頭道無事。

只是閑得想要叫你的名字而已。

南紗半信半疑。

在客店投宿,山明總會端來各種奇奇怪怪的湯汁,也不知是用什麽熬制而成,聞起來讓人倍感惡心,但在山明那虎視眈眈的眼神攻勢下,南紗還是悉數喝下。

然後惡心得失眠。

但睡眠時間依舊長得驚人,每次醒來都對着馬車內的暖爐發呆,山明将泡好的茶放到南紗手中,那溫度燙醒了發呆的南紗。

胡思亂想了一路,終于回到了雲夢宮。

那座常夢山還是和離開一般,無甚特色。

雲夢宮宮門上方的牌匾的字體還是如當初一般遒勁有力。

門房開門,山明讓門房去招待車夫,帶着南紗繞過門前大屏風,焚華帶着一群學生坐在前院背書,轉頭見到南紗,陽光打在她的臉上,那抹久違的微笑讓人倍感溫暖。

焚華趕學生們回書房溫習功課,大步朝山明南紗走過來。

還未走近,眼眶就紅了。

南紗皺眉,焚華就一把抱住了南紗:“雙星他……”

南紗被她這麽一提醒,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江源剛核對完藏寶閣藏寶名單,走到陽臺上伸一下懶腰,就見到前院門前大屏風後熟悉的身影,連忙收起名單,匆匆往樓下走。

在書房裏給學生講解着“有朋自遠方來”的博正從大開的窗戶也見到了好幾個月未見的人,微颔首,繼續為學生解釋着“不亦樂乎”的意思。

着墨在朱石的帶領下往前院走來。

南紗遠遠地看到着墨。

依舊一身黑色袍子,與朱石那身灰色袍子相較,顯得更加深沉穩重。

着墨走近,颔首:“回來了。”

南紗點頭。

着墨道:“宮主想見你。”

南紗詫異地回頭看向山明。

山明微搖頭,随即看着着墨:“她醒了?”

着墨颔首:“醒了。”

依舊言簡意赅。

朱石僵着臉斜睨南紗,南紗抱拳:“朱石先生,別來無恙。”

朱石颔首,随即移開視線,那冰封的臉似乎裂開了些許,終于給了愚蠢的凡人一些關注。

江源走到幾人面前,問:“你們為何在這裏站着?”

焚華:“多日未見,激動過頭了。”

衆人:“……”

南紗站在山明身旁,扭頭看向山明,正想要笑一下,随即倒了下去。

就像很久之前在馬上毫無緣故地摔下來,在前往鎮安城路途中從小橋臺階上砸下去,在山明給自己肩膀敷藥時毫無聲息地睡過去,在回雲夢宮途中多次睡得不省人事……

山明抱起南紗,看向着墨:“元令身邊的劉大夫道,簡家似乎對這種昏厥症有所研究。”

着墨颔首:“你的來信我看過了,祖父曾經研究過,那時他遇上了一個病人,傾盡所有都無法為其醫治,因此憤而研究,還著了一本書。”

山明點頭,抱着南紗朝後院走去。

着墨跟着上前,焚華等人擔憂地看着山明離去的背影,繼而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了。

文靈正在後院池塘邊作畫。

料峭寒風吹得他衣衫擺動,一旁的胡小山抱着雙臂抖如篩子不時勸一句:“先生,我們回去吧?”

文靈置若罔聞,偶一回頭,見回廊上山明抱着一位姑娘腳步匆忙地走着,着墨走在山明身旁,偶爾對上幾句話。

文靈丢下手中畫筆,轉頭對胡小山道:“收起來。”

胡小山一臉喜色,文靈三兩步地蹿進回廊小跑着朝南紗的小院走去。

宣行抱着書卷從一側回廊經過,見到文靈興奮小跑的模樣,連忙将書卷放在身旁跟着的侍女手中,朝文靈跑過去。

文靈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以為胡小山把自己的畫具丢掉了,惱怒回頭:“不是讓你……”

話未完,剩下的一半對着宣行那張溫文爾雅的臉胎死腹中。

文靈放慢腳步:“你跟着幹什麽?”

宣行皺眉:“你跑什麽?”

文靈眉開眼笑:“宮主回來了……”

宣行皺眉:“不是在冰雲間躺着不肯出來嗎?”

文靈搖頭:“不是那位,是你被承天書院的老頭子拖住時進駐雲夢宮的新宮主!”

宣行:“……”

子溫在院子裏擺弄着自己的八卦圖,見到文靈宣行小跑着,皺眉大聲招呼:“喂……看相嗎?”

文靈宣行回頭朝子溫大聲道:“宮主回來了!”

子溫一手按在八卦圖上,激動異常。

終于願意從冰雲間爬出來了嗎?

子溫收起八卦圖,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大步朝文靈宣行跑去。

曬畫的悠永見到平時各占一個角落各玩各的夫子們難得聚在一起,在好奇心的驅動下也朝文靈宣行跑過來。

樂秋坐在回廊旁品茶,一陣微風吹落了一片小葉子,小葉子掉落茶碗裏,樂秋掃興地放下茶碗,回頭就見到回廊上跑着的四人,興起,丢下茶碗,加入了那場奔跑大軍裏。

在屋頂上曬太陽的冬青低頭,略沉思,也在屋頂上跟着跑起來了。

小院裏的侍女仆從好奇地看着平時各看各不順眼的夫子們賽跑着。

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湊到一旁喊加油。

連廚房的大娘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南紗小院裏。

院中擺設一如還未離開的模樣。

着墨坐在一旁給南紗把脈,許久才站起來道:“興許宮主會有辦法。”

山明皺眉:“為何?”

着墨轉頭看向牆上挂着的文靈的畫作,道:“祖父書中提到一種藥物,這種藥物只有宮主才有。”

山明不解:“是什麽?”

着墨走出屏風:“我給她煎幾副藥。”

山明跟着着墨出門,問:“宮主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着墨皺眉:“聖上崩的那日,醒來後問了我許多問題,然後繼續睡去。”

山明也皺眉。

剛走出門,就見到文靈、宣行、子溫、悠永、樂秋、冬青一字排開地站在院門外,眼巴巴地看向門內。

山明:“……”

着墨搖頭:“你們歡迎得晚了。”

子溫側身越過着墨看向院內:“宮主呢?我要給她看手相……”

山明:“……”

着墨:“南紗姑娘身體不适,你們還是不要打擾為好。”

衆人:“……”

山明當着衆人面關上門。

宣行瞪向文靈,不明真相的群衆一致瞪向文靈。

文靈遠遠地見到胡小山經過,連忙伸手打招呼:“诶,胡小山……”

一臉“我很忙”的表情開溜了。

☆、久別重逢(三)

? 醒來後才發現睡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全身肌肉酸痛,疲乏得不想說話。

南紗一邊撓着頭發一邊爬起來,就着侍女不知何時端來的熱水洗臉刷牙,拿着梳子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到窗外那棵不知名的樹上站着的兩只鳥兒,鳥兒正得意洋洋地唱着動聽的歌。

南紗看了好一會,山明從外間走進來,道:“你終于醒了。”

南紗皺眉,回過頭來看着山明,再轉頭看看窗外,沮喪問:“已經第二日了嗎?”

山明颔首,伸手接過南紗手中的梳子,默默地梳着南紗那頭睡得像稻草的頭發。

南紗莫名其嘆了一口氣。

山明皺眉:“扯到你頭皮了?”

南紗微搖頭。

這下是真的被扯到了,南紗悶着不說話。

許久,那頭發終于梳直了,披頭散發飄逸無比,山明到梳妝臺前拿起簪子,将簪子與梳子一并遞給南紗:“到你了。”

南紗:“……”

還以為無所不能的山明會盤發呢……果然是想太多了……

南紗默默地坐回梳妝臺前,山明出門,不一會兒,侍女就端來早飯,擺在桌上,南紗将頭發盤好,出到外間,坐在大桌子上默默地吃着,假裝看不到那碗發黑的湯藥。

山明再次回來了抱了一大堆信件,堆在書桌上:“這些都是從江南寄來的,你大概很想知道江岚縣發生了什麽。”

南紗放下手中的包子,站起來要朝書桌走去,山明皺眉:“那碗湯。”

南紗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領略到了山明眼神中的不可抗拒之意,南紗只能坐回原位,端起那碗黑漆漆不知是什麽玩意兒熬成的東西灌下。

剛喝完,山明就遞過一塊糖,南紗一邊含着糖一邊走到書桌前,認真看着從江岚縣寄回來的信件。

從江岚縣一路趕回雲夢宮的路上,元宵輕飄飄地飄過去了,連帶着捎走了半月時光。

執香夫人發起的清掃江湖行動終于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刺客堂藏身之處被搗毀,元令大人與趙安是趁此時機平靜一些不安分的江湖組織,蓮花堂完成了從同盟到敵對的完美轉變,最終被元令收拾得改變了門派見錢眼開一哄而上的行為标準,開始進入了規範時期,鎮安城、仲泉城乘機整頓城中秩序,一時江南江湖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然而,憂愁總是與歡喜結伴而行的,紫檀香成了江岚縣的合法組織,江南兩大山莊也一躍成為了江湖的新領軍人物,黑白終于整理好門面,重新開業了,曾被時鳴趕出去的棋師們都在時鳴一封信的召喚下,毫無節操地滾回來,天下下棋之處風平浪靜。

高亭一直追尋着道勳的下落,然而,在這場清掃刺客堂的行動中幾乎見不到道勳的身影,無論是隊友還是敵人,他都不在其中行列,就像硬生生地人間蒸發——消失了,高亭在完成時鳴委托後就離開江南了,據蕭暮信件內容來看,高亭是追着道勳的蹤跡而去了,在無痕之處尋找痕跡,似乎是高先生的強項,蕭暮如此總結。

其軒與陽家在協助刺客堂逃遁過程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曾經讓整個江湖都畏懼的刺客堂,最終被打壓得逃逸了,不知這次創傷刺客堂要用多長時間來消化。

在這場壓倒性的對抗中,國師也不再出現,大概是聖上崩的消息給他帶來了沖擊,以至于無能為力,又大概是,他在醞釀着新的玩法。

江南風靜,趙安是準備回京了,他的最後一封信上寫着會将江南一事原原本本地禀告太傅,望南紗姑娘保重身體。

南紗合上信,看向一旁擺放着的巨大花瓶,花瓶上是高山瀑布,叢林疊巒,畫面精美,但看着這幅畫的人根本就沒認真注意看,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又感到困乏了。

南紗伸手按着額頭。

山明上前拉開南紗的手。

着墨進門,見到這場景不由得腳步一頓,道:“但願我不曾打擾到你們。”

南紗看向着墨:“着墨先生可有何事?”

着墨嘆了一口氣:“宮主要見你。”

山明轉頭看向着墨。

着墨搖搖頭,語氣頗為僵硬,道:“她說只見南紗姑娘。”

山明颔首。

南紗低頭,掙脫開山明的手,重重地揉着自己的額頭:“現在嗎?”

着墨颔首:“她原話是,即刻,馬上,要不她再次醒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南紗:“……”

山明皺眉:“她身體依舊不适麽?”

着墨苦惱地搖頭:“她原話是,她只是懶得見雲夢宮中的先生,懶得應付大衆敬仰的目光。”

山明看着着墨:“可信嗎?”

着墨聳聳肩:“真誠得不能再真誠了,總而言之,醒來就好。”

山明颔首。

聽到兩人對常夢宮主如此低的要求,南紗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南紗扶着桌子站起來,道:“我現在就去。”

山明低頭,看到南紗按在桌上的手死死地摁在桌子,手指尖都發白了,不由得皺眉,伸手扶起南紗,轉頭對着墨道:“走吧。”

着墨颔首。

三人往後山方向走去,速度快得均腳步帶風。

南紗幾乎腳不着地,裙裾與地面還有一些距離,就在這種極為難受的狀态下到了後山。

子溫在山洞外徘徊着,見到着墨後驚喜問:“醒了嗎?宮主醒了嗎?”

着墨微怔,搖搖頭。

子溫剎那沮喪萬分,眼角瞟到南紗時驚訝:“啊,你……莫非你就是新宮主?”

南紗皺眉。

山明不語。

着墨往洞裏走去。

山明帶南紗跟着着墨走進去,子溫追着南紗問:“我給你看相可好?姑娘伸手給我看看。”

話語如連珠炮彈般炸開,南紗不勝其煩,扭頭看向子溫,子溫打量着南紗的面相:“诶?你怎麽和宮主一樣……”

話語未盡,着墨就已經打開了洞內冰雲間的門,山明扶着南紗要往裏走,着墨攔住了山明,山明僵着臉站在原地,子溫拼命要往裏沖,朱石不知從哪冒出來,攔着子溫。

穿着寬闊道袍的子溫體格瘦削,直接被朱石架得騰空起來,肚子抵在朱石手臂上,就像一件衣服搭在朱石手上一般。

瘦得讓朱石忍不住眼角抽搐。

南紗轉頭看向山明,山明與着墨靜對不語,空氣頗為凝滞。

南紗收回視線,朝洞內走去。

洞門在身上關上。

“轟!”的一聲,吓得南紗忙轉身往門看,冰雲間的門與牆嚴絲密縫,牆上夜明珠沉默地發着亮光,身後傳來了輕微聲,似是什麽重物被推動的聲音。

南紗适應了冰雲間的光線,詫異地回頭看去,那塊寒玉棺材板居然動了!

南紗愣在原地,腳步慢慢地往回挪。

只差一點兒就靠在牆上了。

那棺材板終于被推開,一雙白皙的手,兩手都套着翠玉镯,寬大紅袍子滑落。

南紗驀地屏住呼吸。

一張嬌美的臉冒了出來,南紗往後依靠,直直地撞上牆上。

那人趴在棺材板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終于推開了……”

南紗随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一頭青絲半绾成牡丹花樣,白銀流蘇鳳凰釵,嬌美的人和畫像中一樣豔麗,大紅衣袍上繡着紛繁的花朵,每一朵都生機勃勃,服飾白色內襯顯得皮膚更加白皙,那雙烏黑亮麗的大眼盯着南紗看了好一會兒,偏頭問:“你就是範南紗?那個從南山而來的南紗?”

南紗颔首。

常夢低頭打量自己一下,皺眉問:“你為何怕我?”

南紗搖頭:“我怕你的棺材。”

常夢恍然大悟,随即又搖頭:“這不是棺材,這是寒玉床,很名貴的。”

南紗颔首,不語。

常夢接着解釋:“我花了大價錢才從海底撈出來了,有養生美顏功效呢。”

南紗繼續颔首。

常夢手指劃過寒玉棺蓋:“我想做一張有特色的床,師父給了我一些建議,然後再結合我的奇妙主意,它就變成這樣了。”

南紗僵着臉看向常夢宮主。

常夢:“那些寒玉碎屑後來都送給簡家的老頭子研究去了,那老東西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央求我好久我才送他的,如果師父知道我輕易就丢掉了這些碎屑,不知會不會生氣啊……”

南紗:“……”

常夢:“就算生氣也沒用,我都送出去了,大不了他就從棺材爬出來拎着我耳朵罵我一通……不過啊,他骨頭都快要成灰了吧?都那麽久了……幾百年來着?那老鬼活得也夠長了,還好早早就走了,反正這世界也沒什麽意思。”

南紗:“……”

常夢:“還有啊,我之前曾用冰絲做另一個枕頭墊,本打算放在這床上的,後來被師父收走了,他說這東西太涼,對身體不好,後來我從他床上找到了那墊子,他後來解釋就變成了這東西對姑娘身體不好,對他那種老頭子剛剛好……我花了十多年才知道,他那是嘴裏沒譜,坑了我的冰絲呢。”

南紗緩緩地順着牆根坐下。

常夢:“那冰絲後來散掉了,消失了,它的材質本來就只能維持一夏,若是放在這寒玉床上,也不知能放到多久呢,師父真是暴殄天物。”

南紗低頭拍着自己的裙子,将裙子上沾的草根拍掉。

常夢看向南紗:“我想師父了。”

南紗詫異地擡頭看向常夢。

常夢眼中落幕一閃而過,消失無痕:“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師父了。”

南紗一臉驚悚地放下手中的裙裾:“你不會接下去要說,我是你師父的轉世吧?”

常夢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哈……怎麽可能,那老頭子怎麽可能會有轉世呢,他作惡多端,讓他活一輩子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恩惠了!”

南紗:“……”

☆、久別重逢(四)

? 聽一個似乎活了很多年的人的話語,就像展開了一幅長長的圖卷,圖卷長得見不到尾,剛開始看這圖卷的時候還頗感興趣,看着看着就興趣頓消了。

南紗撐着腦袋,終于沉沉地睡去。

夢裏的世界什麽都是一片淩亂,終于夢回了很多年前的場景,那是最初記憶的開始,讓人感到無盡的恐懼,就像掉入了一個深淵裏面,暗無天日。

常夢還在緬懷着久遠時光裏久遠的故事,偶爾擡眸,見到南紗腦袋沉沉地垂下去,談興頓消……所以才一直沒辦法清理自己的人生,想要找個人幫忙整理一下,那些人都毫無耐心,總是聽到一半就尿遁了,其實後面的內容才是最為重要的啊!

常夢頗為崩潰,從寒玉棺內爬出來,卻因為久未走路,走得有些僵硬。

赤足在冰涼的地上走着,不一會兒,那白皙的腳紅了起來,終于多了一抹可稱之為生命的生氣。

常夢走到南紗身旁,用腳踢了踢南紗:“喂,聽到一半就睡着了是很不禮貌的。”

南紗毫無反應。

常夢半蹲在南紗身前,伸手拍拍南紗的腦袋:“你醒過來吧,我不怪你了。”

南紗依舊睡死了。

常夢伸手從南紗頭發上拔出那支白玉簪,道:“這簪子不錯……”

簪子的主人動也不動。

常夢偏頭看着南紗:“那老鬼師父的所有預言都是準确的嗎?簡老頭嘴巴不是專門用來說謊的嗎?”

終于确認這人不是睡着,而是昏厥了。

常夢拿起簪子,用力紮進南紗脖子上,血突破皮膚束縛跑出來,常夢丢下簪子,雙手用力按着南紗的腦袋,修長的手指在着按壓中終于紅了起來,和那雙赤足一樣,終于見到血色了。

常夢按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手,詫異:“簡老頭不可信,簡着墨也不可信了嗎?”

就這麽自言自語半天,常夢終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到南紗腦袋上:“都叫你醒醒啦!”

南紗被拍得一頭往地上砸去,還好,常夢的常識還未缺位得太誇張,及時地扶了南紗一把,南紗這才不至于磕個頭破血流。

常夢将南紗拖到寒玉床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南紗扔進那棺材內,

常夢轉身走回門前,撿起那支白玉簪,一把紮進自己的手上,血猛地飙出來,随着血液冒出來的,似乎有一顆亮晶晶的東西,常夢将那東西挖出來,順手将用自己的衣服擦幹淨簪子上的血跡,搖搖晃晃地走回寒玉棺旁,将那東西塞進南紗嘴裏,接着,“嘭!”一聲,合上了棺材蓋。

常夢扶着棺材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好好地睡吧。”

空氣靜寂,常夢扭頭看着鑲嵌四周架子上的夜明珠,許久,嘆了一句:“真像繁星。”

随即一手握着白玉簪一邊搖搖晃晃地朝洞口走去。

手按在凸出的石頭上,洞門開了。

門外的人與門內的人面面相觑。

這冰雲間的門一旦從外面打開關上就只能從裏面再次開門,因此外面只能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還是子溫反應快,不知從哪而來的力氣一下子迸發出來,竟推開了站在他面前的朱石,朝常夢奔過去:“宮主……我找到了你面相的一種新解釋了!”

常夢虛弱地扶着門框,握着手中的簪子對着子溫:“別過來!”

子溫腳步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委屈地看着常夢。

山明死死盯着常夢手中的白玉簪,問:“南紗呢?”

常夢詫異地看向山明。

山明又問:“南紗呢?”

常夢見山明盯着自己手中的簪子,郁悶地将簪子遞過去:“給你就好了。”

山明猛地握着手,要往裏面沖進去,常夢往旁邊一退,門合上了。

這門的開啓時間也是固定了,若是無人站在門間,它馬上就合上,就如一大塊石頭砸下來,擋住了裏面的視線。

山明要去按開啓門的石頭,常夢就站在那石頭旁,一臉難過地看着山明。

山明頓了頓,停了下來。

常夢将簪子遞給山明:“她要休息,她腦袋裏面有些東西。”

山明愣了愣,擡頭看向常夢。

常夢偏頭:“師父沒騙我,只要我沉睡一段時間,就有有人取代我,并且,終結我。”

着墨皺眉看向常夢:“祖師爺可曾解釋為什麽?”

常夢不滿:“事實哪來那麽多的解釋啊?”

着墨:“……”

子溫一臉羨慕地看向常夢:“原來常老先生曾經看破了這一切啊……這才是無上的玄學呢!”

着墨:“……”

常夢看向子溫:“老鬼也有說得不對的地方,例如,雙星不在了。”

衆人沉默。

常夢突然扭頭瞪向着墨:“簡老頭子是個大騙子,你也是個騙人精!”

着墨:“……”

人生如此艱難。

山明緊攥着簪子,問:“南紗她,什麽時候會醒來?”

常夢搖頭:“不知道。”

山明猛地一抖。

常夢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臂:“也不知道還管不管用,都三百多年了。”

着墨盯着常夢的手:“你又刺傷自己了?”

常夢縮回手,不自在地擦了擦大紅的袍子。

着墨湊近常夢,仔細嗅了一會兒,常夢十分不舒服地推開着墨:“沒受傷。”

着墨板着臉:“都聞出血腥味了!”

常夢詫異:“不會吧?我的血味那麽淡,傷口都好了……”

着墨臉更黑了。

山明回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門,難得會看人臉色的常夢伸手拍了拍山明的肩膀,權當安慰:“她若是死在裏面,我那寒玉床就給她好了。”

山明:“……”

常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赤足,再看看這硌人的地面,伸手向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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