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3)

着文依,目光中全是不舍。

文依忽然想起紹泠昨晚和她說的話,便輕聲道,“皇上……我會回來的。建中王……也會成為大理的驸馬。”

☆、三節指骨

這日,天氣很好,日光柔暖。

寒池披了衣服坐在驿站院子裏的糧車上。因為身體底子極好,加之莫妃幾乎是日夜不合眼的照料,恢複起來便神速一般,從醒來到自己能慢慢活動,只是兩三日的事情。

周廣信因為不能審時度勢,阻攔出使隊伍進入驿站,已經被孟紹濂革職,關押在驿站之中,等待地方府衙前來押解。

這裏便有蔣溥暫時代管,等待朝廷派新的驿官前來。

莫妃端了藥來尋寒池,見他坐在風裏,生氣道:“許大哥,你才剛好點,怎麽不在房裏躺着?還坐在風口裏。”

寒池一笑,接過莫妃手裏的藥,一口氣喝了。

葛庭剛喂完青尾,拍着身上的土,挽着袖子走來:“今日覺得怎麽樣?”

寒池點頭。又道,“吳妄的肩傷怎麽樣?兵士們的情況如何?”

“吳妄底子也好,出血不多,沒什麽大礙了。其他兄弟有5、6個傷得重的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葛庭道。

“那便留他們繼續在驿站中休息吧。咱們三日後啓程。”寒池道。

“堅決不行。”莫妃道,“你當你自己是鐵打的嗎?傷口剛剛愈合,再長時間騎馬颠簸,弄不好會裂開的。”

“咱們在這久停不是辦法,咱們還沒進入那木措赫境內,如果再有江湖幫派圍困……”葛庭道。

寒池不語,這顯然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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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裏是官家驿站,他們還是有所忌憚的吧?再說要來早來了,為何這幾天動靜全無?”莫妃仍舊不服氣。

“這更可怕。”葛庭皺眉。

三人正在說話,只見黎莫臣打驿站門前走過來,口道:“門外有一人一馬。”

“我去看看。”葛庭接言,向站門外走去。

不一會兒,葛庭滿臉帶笑地走了回來:“莊主,你看是誰?”

身後之人,身材不高,滿臉胡須,手中提着一個包袱,一身風塵仆仆。

寒池凝目來人。

“崔掌門。”寒池起身,道。

無聲門一門慘死,寒池以為崔如夏已經遇害,不想今日竟又重逢,亦是欣喜不已。

“許莊主!”崔如夏上前一步,竟單膝跪倒在地。

寒池忙扶起:“掌門這是為何?快起。”說着已将崔如夏扶了起來。

“蒼南山十八鬼剎害我一門,許莊主殺了錢黃眉,為我門下兄弟報了仇,受得崔如夏一拜。”說罷又俯身下來。

寒池一把扶住:“崔掌門,此事因寒池而起。說來是我對不住衆位兄弟。而且,錢黃眉是莫臣殺的,不是我。”

崔如夏搖頭,滿面悲怆。

想起無聲門滅門之禍,一時間,五人俱是沉默。

半晌,崔如夏道:“那日,因此地官府王大人請我門上去協助一案,說是十分棘手,要我親自前往,我便帶着幾個弟兄連夜去了府衙,不想……”崔如夏說罷目中含淚,“待我回到無聲門……已是……哎!我開遍所有棺木,從一重傷未死的弟兄口中得知始末,知道是寒池你與莫臣兄弟為我門上兄弟報了仇。崔如夏謝過莊主。”

寒池心中沉郁,道:“寒池,難辭其咎。”

“寒池斷不可如此說,自來人間黑白分明,恩怨絕不能混淆,我無聲門歷來做得都是積陰德的行當,今日遭此橫禍,自然是利欲熏心小人所為,不與兄弟相幹。你能求到我門上是咱們兄弟情分,是你看得起我崔如夏。想我無聲門一直避世,現在看來避有何用?還是躲不過這一劫。所以,我崔如夏那夜立誓,不管刀山火海,必要同寒池走這一遭!”崔如夏說罷,鄭重抱拳。

寒池緩緩抱拳而立,二人皆是艱難一笑。

崔如夏一直追趕隊伍而來,風塵困頓。

一時就有兵士安排崔如夏洗漱,又吃了東西,覺得精神好了些,便提着包袱,來到寒池卧室。

“寒池,我帶來一樣東西。”崔如夏開門見山,手中包袱落在桌上,有硬物相碰的撞擊感。

憑着經年江湖打滾的敏感,這一聲碰撞足地讓寒池知道了包袱裏是什麽,不禁肩上傷口斯啦啦作痛,胸中血氣上湧。

崔如夏知他猜了個大概,聲音略低沉:“你身上有傷,需按住心神。”

寒池點頭。

“那日,我葬了門裏兄弟,葬到關老爺子屍體時才發現,關華半個頭幾乎粉碎,我猜想應該是銅人之類鈍物所為,勢沉力大……”

寒池颔首:“正如崔掌門所說,乃是百草漫手下所為,正是銅人槊。”

崔如夏咬牙點了點頭,道:“料想寒池已經為關老爺子報仇了。”

寒池點頭:“可惜,我也未見到關老爺子最後一面。”

崔如夏嘆道:“我猜也是如此,所以你拜托關華之事恐怕尚未完成,故而我沒有急着追趕你,而是回了寒池二位兄弟墓穴。哎,可恨,有人早我一步。”

寒池聽說,心內頓冷。

“但是這批人顯然不是行家裏手,雖然盜走了二位兄弟屍骨,但是他們收拾得不夠幹淨,讓崔某找到了這個。”崔如夏說罷解開包袱。

青布包袱內,三節手指骨露了出來。

人骨,許寒池見過太多,完整的,碎裂的,中了毒灰黑的,中了蠱毒畸形的……

但是這三節骨頭的觸目驚心,讓幾乎見慣生死,心已不動的許寒池竟然有些不能去看。

骨上覆滿了細長如線的死蟲屍體,頭深深紮入骨中,死而不脫,已和灰黑的指骨融為一體。

“指中血髓已被吸幹。”崔如夏道,語氣沉重。

“你……你是說,這些蠱蟲是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寒池道。

崔如夏緩緩點頭。人死血髓僵硬,是吸不動的。

寒池肩頭的繃帶驟然斷裂,鮮血如注,噴薄而出。

許寒池,眼已血紅。

整個下午,整個黃昏,整個夜晚……沒人敲得開寒池的門,最後一次進去的是葛庭,許寒池正在靜坐療傷,血已經止住,寒池的面色漸漸由失血的蒼白變得紅潤。

清晨……

戈壁的第一縷曙光初現,許寒池走出房間,青衣飄逸,步履沉穩矯健。

葛庭守在門口,見他出來,一時不敢說話。

昨日崔如夏和他們講了原由,葛庭就一步不敢離開寒池房門,此時見他出來,雖有些蒼白,可平日神采已恢複了大半。

“叫吳妄、老董來。”寒池的語氣已不似往常慵懶随意。

葛庭知事關重大,疾步而去,不一時,兩人聚齊。

寒池手中拿着兩封信,交給了老董和吳妄:“你二人前往風波門、盤龍山,去請二位當家的,就說寒池有事,煩勞二位,請他們帶兄弟,守衛驿站。”

二人得令,轉身離開。

這裏寒池對葛庭道:”請蔣大人前廳一見。”

葛庭應是。

前廳。

寒池對蔣溥道:“大人,寒池有一事與大人相商。”

蔣溥見寒池正色,忙道:“大人請講。”

寒池亦不推辭,道:“煩請大人給朝廷修書,就說我傷勢略重,要在驿站耽誤些時日,請當地官府送來給養,并官函那木措赫,就說出使隊伍遇戈壁群狼襲擊,有兵士受傷,暫于我朝境內養傷。”

蔣溥略一思索,道:“大人這是……”

寒池擺手,道:“大人不必相問,還請大人安心在此休整,自有寒池江湖朋友前來護衛。”

蔣溥見寒池鄭重,當下也不再問,便點頭離開前廳,自去修書朝廷和那木措赫。

這裏寒池對莫臣道:“我與葛庭出去幾天,這裏交給你。”

黎莫臣跟随寒池多年,知他平時懶散不羁,可有可無,但若是認真起來,便不需多話,只需聽令便是,當下也不多語,自下去調停安排。

莫妃擔心寒池傷勢,急急想要說話,莫臣拉她道:“他不會帶着你的。不如趁這個時候去準備些藥,一會兒帶給他路上用,傷口還沒好。”

莫妃滿心委屈,但知寒池不會帶她,便忙去包了藥來給他,想要說什麽,終不敢說出口。

寒池點頭,将藥放入懷中。

葛庭牽了馬來,寒池拉過缰繩,二人上馬,就有兵士打開驿站門,二人便策馬而行。

還沒奔出百米,只見一隊人馬,足有百人之多,又有身後數十輛板車,拉着大大小小的麻袋,浩浩蕩蕩而來。

葛庭驚道:“不知來者是誰,咱們需要先回到驿站。”說罷剛要調轉馬頭,卻聽寒池道:“不必了,是盤龍山薛當家的。”說罷,含笑下馬。

果然,一見寒池前來,薛萬鵬噌一下從馬上跳了下來,50多歲的人,利索得像只豹子一般,見了寒池張嘴就道:“你個瓜娃子!非要讓我等你什麽請帖,你是想急死老頭子麽?一天八遍探消息,娘的,探着探着,還就探不着了,我不管個瓜娃子下不下帖子,老頭子自己來了!”說着也不理許寒池,揮手對後面的人道:“都給我搬進驿站去,娘的,慢的跟娘們一樣,知道這,不帶你們這群瓜蛋出來。”說罷又對去給他送信還沒走遠,就被截回來的老董說道:“你個老東西,怎麽就這麽聽這娃娃的話,也不知道趁着他不注意給老頭子送個信兒去!”

寒池、葛庭、老董都是深知薛萬鵬脾氣,完全不在意他罵來罵去的,只是相視而笑,雖是忘年,确是莫逆在心。當下便請盤龍山一衆兄弟進驿站。

即進了驿站,見了蔣溥和莫臣等人,薛萬鵬東看看西看看,道:“這裏太小了麽,像個白薯窖一樣,老頭子不睡這裏,我在驿站門口紮營去。”說着也不管衆人,帶着隊伍三下五除二便在驿站門口紮下營來。

這裏寒池道:“大當家的,寒池請您來,是幫寒池一個忙。”

“你個瓜娃子,不要說了,老頭子都不愛聽了麽,之前就告訴你,到了白犀谷就要知會我的麽,結果坐着等不來,躺着等不來,你現在送信去,都受了傷了麽!你去去去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老頭子不用你來念叨麽。”說罷躺倒在營帳的床上,呼呼睡了起來。

寒池知他日夜趕路,這會兒是真累了,便笑着扯了毯子給他蓋上,自己回身上馬,與葛庭策馬而去……

☆、路遇

寒池和葛庭一路向西,始終沒有停步。時近正午,天氣酷熱,寒池有傷在身,便覺得微有些吃力。

葛庭見路邊有個茶歇,就對寒池說:“莊主,咱們歇一下,吃點東西再趕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到的。”

寒池點頭,二人下馬,将缰繩給了小二,在靠近路邊的桌上坐了下來。

戈壁荒蕪,尤其今日風力不小,呼呼吹起,風卷着沙子打在茶館的旗幡上噼啪作響,夥計忙走過來道:“二位客官,外面沙土大,一會兒端上來飯菜,半刻就吃不得了,二位客官裏面坐吧。”

二人起身,随着夥計走進屋裏,說是屋裏,其實不過也就是幾十塊木板子簡單釘成的,簡易得很。

二人落座,葛庭便要了兩個菜并幾個饅頭。

夥計應着就去了廚下,葛庭環顧打量,見屋中不過四張桌子,靠近窗子有個人在獨自喝着茶,偶爾擡頭看看他們,又慌忙低下……

一時飯菜送了上來。

趕了一上午的路,兩個人都餓了,也不說話,默默吃着東西。

門外,夥計又在招呼客人:“客官,外面風沙大,店裏還有座位,三位裏面請吧。”

“裏面還有其他人嗎?“一個女子的聲音道。

“有的,姑娘,裏面有兩桌客人。“夥計道。

“可有男子?”女子問。

“哎呦,姑娘,看您說的,自然都是爺們兒,這荒山野地,出來行走的可不都是男的,正經我們一年到頭都見不着幾個女客。”夥計道。

“貧嘴寡舌的,誰同你說這些,進去把他們都哄走,我們再進去。”女子聲音有些不虞。

“這可不行,姑娘,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南來北往的都是客人,我們可不能砸自己的生意,姑娘還是将就些吧。”夥計道。

“這已經夠将就了,不然我們姑娘怎麽會來這種地方?”這是和剛才聲音不同的另一個女子道。

“那……那得嘞,我去替您問一聲。”夥計說罷,小步跑了進來。看看兩桌客人,便先向裏走去,對着正在喝茶的男子道:“客官,能不能行個方便,有三位女客,不方便與客官共處一室,您看您……”

男子喝幹了碗裏的茶,拿起身邊的一個布卷,扔了幾個錢給夥計,快步走了出去。

夥計忙低頭稱謝,待男子走出店門,便向寒池二人走來。

見二人飯不過吃了一半兒,夥計有些遲疑道:“二位客官……”

“我們到外邊吧。”寒池道,說罷向外就走,葛庭忙端起盤子,叼着個饅頭,也跟着出來,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

夥計謝過,請三位女客進了屋裏,經過兩人桌子的時候,一直沒有言語的紅衣女子,忽然道:“謝謝二位公子。“

寒池禮貌一笑。

沒多時,兩人就吃完了,因為急着趕路,便向店家要了一壺水,全灌進鹿皮袋子裏,兩人上馬,就要走。

忽聽得店內夥計急呲白咧的聲音:“我說三位姑娘,你們要進屋也進來了,要攆我的客人也攆了,但是這吃飯的錢總不能不給吧?”

“誰說不給了,不都說了現在不方便嗎?最晚十日,就會送來,你着什麽急啊?”仍是剛剛最先說話的女子道。

“十日?誰知道十日我們這店會在哪裏呀?你沒看見啊,我們這店名“随緣來”,十日之後也許我們就挪到那木措赫了也說不定。“

“那更好了,你可知道,我們家姑娘正是……“

“木雅,不要亂說。”說話的想是剛才回顧的紅衣女子,又聽得她對夥計道:”店家,我們出來确實沒帶着多少盤纏,這樣,你看這個戒指可抵飯錢嗎?“

想是店家看了看那戒指,便道:“罷了,就這樣吧,你們走吧。”

“什麽就走了啊,這個戒指買你這破店500個都夠了。”叫木雅的侍女道,“快點找錢。”

“你覺得這戒指是好東西,我還不稀罕呢,我就要銅錢,你給我吧。”夥計道。

“你!”木雅想是沒想到夥計潑皮,一時語塞。

門外,葛庭有些忿忿。

寒池道:“走吧,還有要事。”說罷調轉馬頭。

葛庭忙跟上。

走了一裏多路,只見前方遠遠處,一人影正蹒跚走來,手中長劍半拖,劃出利啦刺耳的聲音……

“這人受傷了。”葛庭道。

“嗯,傷在肋下,離心髒很近。”寒池凝目,“是剛才茶歇裏喝茶的人。”

“啊?這才走了沒一炷香時間,就和人打起來了?”葛庭道。

寒池不語。

葛庭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寒池搖頭道:“還有要事,走吧。“說罷一晃缰繩,疾馳向前。

因為只有一條大路,走不多遠,不免就和受傷的人擦肩而過。

“兄弟,兄弟……“經過身邊時,只聽那人喚道,話未說完,那人竟倒了下去。

寒池勒住缰繩,翻身下馬,走了過來,伸出手摸了摸此人的脈象,面色稍冷。

“二位兄弟,請幫左丹一個忙,請……請通知剛才茶歇裏的女子速速離開,就說……就說……他們來了,快些離開。”說罷,抵擋不住內傷發作,哇哇吐了兩口鮮血。

葛庭想要為他導入真氣,剛一伸手就被寒池攔下:“不可。傷他的是金剛锉。“

葛庭瞪大了眼睛:“你說……你說……傷他的是……毛老君?“

寒池似乎不敢确定,搖頭道:“也許不是毛老君……傷他之人,似乎內力并不深厚。”

葛庭驚駭不已。

被金剛锉這種鈍器所傷的人不能自行運功,也不能由別人運功療傷,因為血脈被金剛锉交錯突兀的表面打中之處,分分毫毫受傷程度皆有區別,一旦療傷真氣導入,氣沖則薄處易被沖破,氣緩則打不開厚處瘀傷,所以只能自愈。

“不是……不是毛老君,是他新收的徒弟——金絞人。“左丹道。

葛庭抽了一口涼氣,問道:“只聽聞毛老君作了那木措赫的武護國,這還……新收了徒弟?而且此人武功竟是不錯,能将你傷得這麽重?”

“兄弟知道我是誰?”左丹驚道。

“不知道,但是我認識這劍。”葛庭說着看了看左丹手裏的劍,

“這是那木措赫王主手持禦劍‘開山七光’,能拿得動他的都不會是泛泛之輩。”

左丹沒想到路遇兩個人竟有這般見識,便道:“兄弟好見識,你……你們是?”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茶歇裏的是誰?“葛庭道。

左丹目光忽然警覺,以劍為仗,支撐着站起身來。

寒池一直未言語,見他警覺,便道:“傷你之人離這裏還有多遠?”

左丹不知寒池何意,不自覺身形已成防禦狀态。

“若是你都攔不住他們,客棧裏的三位姑娘,還能跑去哪裏?“寒池道。

左丹想了想,道:“大約還有一炷香時間。”

“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怎麽可能甩出他們一炷香的時間?”葛庭問。

“他們之中還有一人,只有一條腿。聽聞是車辇壞了,行走不快。說來奇怪得很,這人雖然瘸了,但是非常厭惡別人幫他,我親見一個随從要扶他,被他一掌劈死,所以誰也不敢扶他,故而行動緩慢。”左丹道。

葛庭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明月崖,唐子春。

“是否還有其他人?”寒池問。

左丹有些遲疑,眼前兩個人實在看不出是奸惡之人。尤其是寒池,雖然面色略顯蒼白,但是眉目清明,實在是個好看的人。

就算左丹心中戒備,卻讨厭不起來,竟然還有一些不由自主的信任,便道:“除了被那瘸腿人拍死的,現在還有兩個人,和那個瘸子是一路的,但是和我動手的就只有金絞人,其他三個都在一邊站着。”

“嗯,他們要是動手,你現在哪還有命說話?”葛庭道。

“你去将三位姑娘帶離大路,靠南有一片石丘,将他們藏好,然後你從北繞路回到這裏,我在這兒等你。”寒池對葛庭道。

葛庭看了寒池一眼,顯然有些擔憂。

“我不會和他們動手,現在還不是時候。”寒池知道葛庭擔心自己的傷,道。

葛庭點頭,策馬而回。

這裏,寒池拿出一顆耶花丸給左丹,道:“你的內傷很重,但是還不至于威脅性命,吃了這個,一路向東疾走,3裏地之後有一黃楊林,林間有條小路,路途泥濘,乃是一片戈壁沼澤,沼澤之中每3步便有一石柱,你可踏石而行,那條路會帶你一直通向三位姑娘的藏身石丘。記住,一會兒經過茶歇時,無論店家手裏拿的什麽都要搶過來,然後就說,‘主人快走,搶到了’,還有,一定要讓店家追出來,看清你的去向。”

左丹拿着耶花丸有些猶豫,寒池一笑,上馬向路邊策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一片低窪之處。

左丹看着手中藥丸,心中一橫,吞了下去,頓覺花香滿口,肋下疼痛驟減,心中不禁喜悅,忙按照寒池指點向前奔去。

奔過茶歇之時不住向內張望,店內沒有客人,只有夥計翹着二郎腿在一桌前,把玩着什麽。

左丹見沒有三個女子,便上前搶過夥計手中之物,定睛一看,竟是紅衣女子的戒子,不由得心生怒氣,剛要質問店家,忽想起寒池囑咐,便強忍怒氣,飛身而出,口道:“主人快走,搶到了”。

店家見戒指被搶,哪裏肯饒,一路追了出來,見左丹一路向東而去,自知追不上了,不住跳腳謾罵。

左丹疾馳,肋下疼痛漸重,卻仍不敢怠,不一時,果見路邊一片黃楊林。

林中水線蔓延,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竟真是寒池口中的戈壁沼澤。

左丹來到水邊,喘了口氣,拔出“開山七光”,以劍插入水中,只覺泥軟水深,若是不知道,一腳陷進去,怕是誰也不能逃出生天。

左丹不禁心中駭然,再以劍向遠處試去,一試之下,劍端忽地碰到一硬物。

左丹心中頓喜,知寒池所言不虛,當下依照寒池指點,三步遠一縱身,竟然輕輕巧巧向林子深處隐去。

☆、仙人指

等了有半個時辰,寒池見葛庭滿臉帶笑地策馬跑了回來、

“樂成這樣?”寒池笑問。

“唐……唐子春,哈哈哈,太可笑了!遠遠望着,不知道的以為趕屍的。哈哈哈哈……”葛庭笑個不住。

寒池也被他逗樂了,道:“郡主他們可安全了?”

“安全了,已經和左丹彙合,向南邊去了。唐子春他們也在茶歇夥計的‘指點’下,一路向東追去了。”葛庭猶自笑個不住,忽然看着寒池道,“等等,你說……郡主?”

“嗯。”寒池點頭,“紅衣女子手上的戒指是—半月晴。”

“啊?你說是那木措赫王室才能佩戴的半月晴?”葛庭道。

寒池點頭。

戒指是用極為罕見的變色石鑲嵌而成,一月之中半月淨白若碧空,半月深沉如雨色,故名半月晴。

“怪不得左丹能拿着‘開山七光’這樣的寶劍,原來……你怎麽知道是郡主?也可能是達達裏的王妃啊?哦,不對,這姑娘沒有挽頭發,而且年紀也不大……葛庭自言自語道,“可是為什麽明月崖的人,還有毛老君的徒弟會追殺郡主?”

寒池搖搖頭:“我也不明白。但是咱們一定不能遇見這夥人。”

葛庭忙點頭:“一定不能遇見。”

寒池一笑。

三年前一戰,葛庭不敵唐子春,如不是自己其實不太君子的出言提點,葛庭也許會喪命唐手。不過無所謂,比之葛庭的命,寒池也不覺得君子有多重要。

二人當下也不遲疑,繼續一路向西而行。

因為青尾受傷,寒池出來只騎了普通的馬匹,腳程不快,一路向西,眼前夕陽綻放着美輪美奂的壯麗,刮了一天的風,此時卻停了。

路邊的植被逐漸茂盛起來,大路的南邊竟有約一畝地大的一塊兒水塘,水面在夕陽下閃着絢麗的光彩,塘邊草木豐饒,一簇黃色的小花開得正盛……

遠遠一片山嶺綿亘在地平線上,起伏不斷,正是大陳與那木措赫的交界—羅敷嶺。

“咱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歇下?”葛庭擔心寒池的傷,望着日頭道。

“離天完全黑下來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再向前,全黑下來再說。”寒池道。

葛庭點頭,兩人繼續向前。

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寒池忽然勒住了缰繩,環顧四周,表情甚是凝重。

葛庭忙拉住奔跑的馬匹,回身問道:“怎麽了?”

寒池沒有回答,下來看了看地上的痕跡,直起身來,道:“咱們走過這裏。”

“啊……啊?走過?不可能啊,咱們是望着日頭一路向西的……而且咱們跑的路是直……”葛庭話沒說完,臉已經變色。

前面不遠,池塘……黃色的花兒……盡管天色漸漸暗了,這一切還是如此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饒地讓人心驚膽寒。

跑了半日,二人騎乘的馬不似青尾矯健有耐力,已經渾身是汗,寒池下馬,拍了馬身一下,馬兒自去池塘邊喝水吃草了。

寒池便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葛庭看了看周圍,走過來道:“這是怎麽回事?”

寒池搖頭:“兩種可能,一,咱們有可能趕得及,走差了路,兜了回來,不過就像你說的,這不大可能。

“那第二種呢?”葛庭問。

“咱們遇見了仙人指。”寒池道,說着緊了緊右手的護腕。

“仙人指?那……那是什麽?”葛庭道。

寒池皺眉一笑:“你從今天出來一直在口吃。”

“你不說這半日裏遇到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倒說我口吃?!”葛庭不服氣道。

寒池道:“聽聞戈壁上有個傳說,叫‘前無去路仙人指,回頭是岸佛無聲’。”

“什麽意思?”葛庭聽得一激靈,忙問。

“當地人相傳,在這茫茫戈壁之上,過往行人客商若是遇到自己覺得跑了很遠,卻發現又回到原地的情況,那麽就是有仙人指點。告訴你,前面的路艱險非常,早早回頭。只要你回頭了,佛祖就會無聲保佑的。”寒池說罷,将手中缰繩放在身邊的石頭上,從懷裏拿出莫妃給他帶的藥打開來倒在嘴裏。

“那……那要是不回頭呢?”葛庭道。

寒池正在蓋瓶塞,擡頭看着前路,似是在想什麽。

葛庭以為他發愁怎麽辦,卻聽寒池道:“什麽藥能治口吃呢?”

“你別走,許寒池,我要和你比武,比武。”葛庭追着寒池往前去。

寒池俯下身來,正在以比較低的視角觀察前方的路線。

“要比和我比。”遠遠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此話一出,葛庭不禁頭上冒出汗來,寒池想是早就聽到身後有人聲,并沒有太吃驚。

待二人回身過來,果見不遠處,子春一條腿站在原地,龍形虎頭拐仗架在身側。旁邊兩人亦是面熟,正是明月崖的人。

此時三人身前還有一人,手中握着一柄犬牙交錯,極為粗壯的金剛锉。

二人知道,毛老君的新徒—左丹口中的金人絞。

寒池暗暗松了口氣,還好,左丹四人沒被抓住。

“誰想和你比?”葛庭小聲嘀咕道。

唐子春臉色極不好看……

金人絞忽然出聲道:“你們兩個把牧雲郡主藏到哪裏了?”

“誰是牧雲郡主?”葛庭問。

“別給老子裝糊塗,我們一路追趕,已經打傷了左丹,沒理由追不到牧雲郡主,剛才我們又問了茶歇的店家,一天之中只有你們兩人和牧雲郡主四人經過此地,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那你應該問問茶歇店家是不是藏了郡主。”葛庭道。

“媽了個巴子的,你少廢話,他要是還能說話,我還問你?真他娘的不禁打,讓我一锉就給錘死了。哼!”金人絞道,滿臉橫肉墜墜。

寒池似乎實在不願意看他,低了頭,緊着袖口。

“聽聞你受了傷,怎麽還敢出來走動?”半日不語的唐子春對寒池道。

寒池未置可否,道:“我有一事相問。”

“可以。”唐子春道。

寒池道:“孫、餘二人之死,可是明月崖所為?”

唐子春顯然一愣,繼而陰沉道:“不是。這麽卑鄙的手段怎會是我明月崖所為?”

“那你可知是誰?”寒池眼中寒光微動。

唐子春用手摸了摸拐上的虎頭,沒有說話,眼光掃過站在身前的金人絞,慢聲道:“說起此人與令師還有些過節,不過此人頗為不好對付,許莊主沒必要知道了吧。”

寒池面色驟冷:“你可是親見?”

唐子春道:“我相信,只要親眼見過的人,都不會願意再見。我倒是但願從未見過。“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膩膩歪歪敘舊了,爺沒空兒陪你們磨叽,說!牧雲郡主在哪裏?”金人絞顯然不知道他們說的就是自己的師父——毛老君,不耐煩道。

葛庭道:“你說的郡主是哪裏的郡主?”

“廢話,當然是那木措赫的郡主。”金人絞道。

“那木措赫的郡主,你為何到大陳的地方來找?”葛庭道。

“這……”金人絞一時語塞,“我管你什麽地方,你只說見沒見到?”

“嗯,見到了。”寒池應道。

“那他們現在在哪?”金人絞急道。

寒池搖頭。

金人絞以為寒池戲耍他,怒火中燒,臉色爆紅,手中金剛锉被轉得嗡嗡作響。

唐子春沒有出言阻止。

金人絞帶着陣陣腥風,飛一般地沖了過來。

葛庭緊握手中之劍。

寒池道:“每次迎戰,都是你來為我掃清前鋒,今日我有傷在身,一會兒你代我會會唐子春如何?這個……交給我吧。”

葛庭知寒池不能壓制心中之火,必是要燒盡眼前這個魯莽狠愚之人,當下收起劍鋒道:“好。”

寒池一笑,忽地躍起,直奔正在向他猛沖過來的蠢漢。

金人絞高有6尺,虎背熊腰,金剛锉拿在旁人手中無疑是一件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便如柴棍一般。

見寒池向他迎來,揮起重锉就向寒池猛砸。眼看就要砸到,寒池必是筋骨盡斷,蠢漢得意非常,忽地哈哈哈大笑。

他這一笑,唐子春也笑了:“蠢蛋,死都是蠢死的。”

金人絞連人帶锉全跌在了地上。因為用力過猛,摔得七葷八素,坐起來口中喊道:“哎呀,我的媽媽呀,這是怎麽了?”

星芒搭在他的肩上。

饒是金人絞再蠢,也能覺出肩上的劍,鋒利異常,寒氣逼人。

“你可見過餘公羽和孫夢昀?”寒池道。

金人絞晃了晃碩大的腦袋,努力想了想,道:“你是說那兩個小白臉兒?見過!”金人絞劈開腿坐在地上,口中逞強道,“說起來,還真是俊。”說罷又是大笑。

“他們怎麽死的?”寒池道。

“怎麽?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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