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5)
躺下,不一時竟打起鼾來。夥計無奈搖搖頭,沖着寒池伸手道請。
寒池謝過,拿起一只草椅墊放在牆角,坐了下來,想是趕了一天路累了,一時間,也睡熟了。
茶肆,羅敷嶺下最後一盞燭光熄滅,一切歸于寂靜……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月影明淨,空氣中一粒塵埃也沒有,這是少有的戈壁無風的夜晚,輕煙一般的雲彩飄在羅敷嶺上,或卷或舒,沒有一絲的束縛,随意地停留或飄走……
茶肆中,只有粟謙的鼾聲……
有人從後廚走了出來。
粟謙躺在桌子上,臉正好沖向寒池坐着的角落,慢慢睜開眼睛……
月光之下,寒池睡得很沉,下颚不易察覺的動了動。
粟謙重新閉上眼睛。
粟謙心裏估量着綁自己的牛筋繩,大約有柳條粗細,手法很娴熟……但不似江湖人,江湖人善用拴馬扣,這個人用的手法很死,似乎是……屠戶?
不一時,兩人均被捆了起來,被擡到了門外的車上。車行緩慢,粟謙暗暗分辨,他們是被向回路送……
天色漸亮了。
兩人被擡下車,放在路邊,有人給他們松了綁。
吱呀呀,車遠去的聲音響起,直到再也聽不到了……
寒池睜開眼睛,眼前正是官道。
☆、羅家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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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睜開眼睛,活動了活動手腕。
粟謙坐在地上,對寒池道:“我長這麽大還沒被人當牲口綁過呢。看來我的名頭還不夠響。”
寒池正在四下觀看,随口答道:“怎麽?”
“這些人不認識我!”粟謙懊惱道,“不過他們也不認識你。”
寒池一笑:“他們都是淳樸的村民,自然是不認識江湖中人。”
“淳樸村民?淳樸村民哪來的迷藥?要不是我淮北閣的麒麟脂專能對付各種迷藥,我就被迷倒了。”粟謙道。
“不過是普通的蒙智草果釀的酒,獵戶用來捉動物的東西,還能放得倒你嗎?”寒池正從懷裏拿了一條手帕出來看,有些出神。
粟謙見寒池心不在焉,正在看一條手帕,也不打混兒了,湊過來觀看。
寒池手中絹帕月白,着勾邊茉莉兩三朵,簡單而傳神。
粟謙心下明了,拍了拍寒池的肩膀。
“上次想約你來淮北閣來喝酒,你說什麽都不來!我就奇怪啊,你這是為哪段?後來問莫臣,才知道,原來是咱們許大莊主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我只好千裏迢迢帶着酒去找你。害得我這一路,看着上好的新釀葡萄都不能喝,急死!”粟謙道。
見寒池不語,粟謙試着問道:“小顧,還好嗎?”
半晌,寒池笑容清淡……“好。”
說罷,用手帕遮住眼睛,道:“跟着我走。他們已經放松了警惕,咱們現在上嶺正是時候,猜想可以見到羅家村的人。”
“你蒙住眼睛幹什麽?辨位嗎?咱們是順着官道來的啊?”粟謙納悶道。
“不是。”寒池道,“咱們眼前的官道,不過是一條‘仙人指’。”
粟謙一愣,忙向四周草中尋找,果然,四五株夢鸾草纏繞在荒草根上。
“許大莊主,你才來了戈壁幾天?連出現‘仙人指’的原因都知道。這……夢鸾草別的地方不長的啊?這是戈壁秘而不傳的事情。”
寒池笑道:“我并不知道,是你剛剛說,我才知道的,原來是這種草能使人認不清道路。”說罷拉下手帕,仔細看了看粟謙說的草。
“那……你這是。”粟謙納悶道。
“小弟不才,方向感還不差,咱們是從這邊來的。”說罷複系上手帕,向着自己剛剛所指的方向走去……
粟謙忙跟上,兩人漸漸離開了官道。
路卻越走越荒涼……
粟謙并不懷疑寒池的記憶能力,只是越走離官道越遠,不免有些遲疑:“剛才馬車一直走的是平整官道,現在這路……”
“前方右邊是不是有一方荒草?”寒池道。
粟謙看了看右邊,“驚恐”地看看寒池。
寒池一笑:“這草裏有一窩走兔,剛才經過時被馬車驚到,現在都出來了。”
粟謙不語,兩年不見,許寒池的功力已經超乎自己的想象。
又走了一段時間,前方隐隐約約綿亘着一條小溪,竟是橫穿了眼前的路。
“哈哈,這回你走錯了,咱們來的時候沒有水。”粟謙得意道。
“你确定是水?”寒池道語氣也有幾分吃驚。
“當然是了。”粟謙得意道。
寒池不語,繼續向前走,及來到溪邊,摘下手帕,只見流水匆匆,清澈涼爽。寒池不禁皺眉,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
粟謙也不管寒池,自顧自欣賞着清晨的美景。
“這溪水是剛剛露出地表的。”寒池蹲在溪邊,道。
“啊?剛剛……”粟謙低下頭,觀察水中情況。
戈壁之中多有地下水源經過,歷經歲月變遷,地下積石泥沙不斷被水流掏空,慢慢就會露出地表,眼前溪中正是沉着很多地表岩石和生長在地表的植被,粟謙凝目觀看,溪中魚游幾乎透明,眼睛也已經退化到看不出來了。
“你真是越發的神了。”粟謙回頭對寒池說。
“不夠神,不蒙上眼睛還是走不對。”寒池說着越過溪水繼續向前。粟謙也不遲疑,跟着寒池躍了過去。
這次寒池不禁加快了腳步,粟謙知寒池輕功了得,當下不敢遲疑,提氣急追,不一時就到了一處山腳之下。
寒池摘掉手帕,放入懷中。
“怎麽沒有路了?”粟謙看看周圍道。
“咱們昨晚經過這裏時停頓了一下,之前的路都是在來回繞,其實并沒有離開原地多遠,從這裏開始才是一路往回。”寒池道,“你認識這裏嗎?”
粟謙仔細打量了一下,搖了搖頭。
一時兩人都只默默查看周圍情況,山腳下寂寂無聲……
許久,一只倉鼠從岩石下冒出頭來。
粟謙手起石落,倉鼠躺翻在地,口中一片面餅落了下來:“寒池,你看。”
一看之下,兩人均是一喜,再以手拍倉鼠鑽出的石壁,果然扣之有聲,後面竟是空的。
粟謙知寒池外傷未愈,當下提起內力,以手重推石壁,只見灰土掉落,石壁緩緩而開。
寒池向粟謙點了點頭,當下屏住呼吸,走進山洞,粟謙跟在身後,也走了進去,身後石壁緩緩關上。
石道約有一米多寬,不過一人高。只能容納一人穿行,兩人前後輕步而行,只感覺洞內之路一直向上,幾處甚至極陡。
摸黑走了一個時辰,所觸牆壁忽然到了轉角。
寒池用手摸了摸牆壁:“這裏是人工開鑿過的。”
粟謙附身在地上摸了顆石子,向遠處扔去,只聽不遠處石子打擊石壁的聲音傳來,粟謙道:“不過半畝地。按照咱們的行進速度,現在咱們是在低于山腰的位置。可要點火來看看?”
二人剛才進洞不知情況,沒有冒然點起明火。
“好。”寒池道。
火折子亮起,四壁俱現,正如粟謙所言,是個不大的地方,此時四面石壁之下竟堆滿了糧食和壇壇罐罐,料想是儲藏的水。
一個冷布口袋被老鼠咬破,露出半截面餅來。
石壁右側有一洞口,粟謙先一步走了進去,此洞明顯要寬于剛才的路,而且地勢平緩,只是較為曲折。
“咱們的方向是一路朝着……羅家村。”寒池道。
粟謙想了想,道:“很有可能,我剛才在面餅袋子的上發現了一個羅字。而且面餅尚軟,想是剛送來時間不長,不會超過7、8個時辰。我猜這裏是羅家村的村民為躲避什麽藏身的地方。”
對于粟謙的細心,寒池一點也不吃驚,雖然平時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還經常開一些半葷半素的玩笑,但其實,論江湖經驗,論資歷,論眼光,粟謙都勝自己一籌。
當下二人也不遲疑,一路向前,所經之處亦有幾個岔路口,想來是為防禦敵人追擊而挖的。
可惜,粟謙不過一探之下便知岔洞所挖都是不遠,就算是能拖住敵人一時,也耽誤不了多久。
“看這洞挖的就知道村民尚淳樸,知保護自己,卻不知這樣的洞穴困不住狡猾之人。”粟謙嘆氣道,生長在羅敷嶺,粟謙對周圍村落亦有重鄉之情。
寒池知道粟謙其實一直在憂慮,若是兩國起兵,受塗炭最多的就是百姓,便笑道:“你知道我來羅家村幹什麽?”
“不知道。”粟謙忽然精神道,“你來幹什麽?是不是出使一路有點悶啊?”說着眯起眼來笑道。
寒池無奈地看了看地下的石道。有些許水從遠處流來,奇怪的是,水流只順着洞內一側流過,一直流入石壁之下的一個小孔。
粟謙見寒池不理他,忙讨好道:“錯了,錯了,我錯了,你絕不能做對不起小顧的事情。”說罷自己又開懷大笑,“不過不開玩笑,弟妹當真國色,你還能看上誰?”
寒池實在忍不了了,忽然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粟謙“啊”一聲,趕快去追,三轉兩轉就看不見寒池身影了,邊追邊嘟囔道:“還都沒告訴我,你是來幹什麽的呢!跑這麽快……”雖說嘟囔,倒也沒影響腳下速度,手中火折子在漆黑的洞中留下一道火光。
粟謙停下來時,差一點撞到寒池,剛想埋怨,忽見寒池正聚精會神聽着什麽……自己也不禁側耳去聽。
“偶偶薩伊嘩杜麗……”石壁外有一群人在唱歌的聲音,歌詞卻是半句也不懂,再聽似乎有整齊的類似舞步的跺腳聲。
粟謙輕聲道:“這是胡語,準确的說這是胡人巫師的巫歌。”
寒池點頭,相傳羅敷嶺巫術盛行,此時聽到巫歌之聲倒是并不奇怪。
粟謙又仔細聽了聽,面色沉郁道:“這是生祭。”
“牲祭?”寒池道。
粟謙搖頭,語氣也越發低沉:“不是咱們理解的宰牛宰羊。是……人。”
寒池吃了一驚,雖說羅敷嶺地處西陲,但也是開化之地,怎麽會用人?道:“他們會把人怎麽樣?”
粟謙又搖了搖頭:“我還真是沒見過。”
寒池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石壁異常幹燥,料想透出聲音的石壁後便是巫師祭祀之地,這裏肯定就是通風口,所以石壁才會因為透氣不似洞內潮濕。
寒池以手輕觸石壁,一寸寸細細探索。果然,不多時便找到一處異于周圍石感的凸起硬物。輕輕晃動之下,光亮漸漸投了進來。
一般密道均會設有觀察口,從外面看幾乎是發現不了的,不是設在石壁之下,便是在植物密集之處。
粟謙順勢向外張望,一看之下,饒是久經江湖如他,竟汗如雨下……
☆、羅家村(三)
話說久歷江湖的粟謙向洞口外一觀之下,想是受到了極大震撼,驚駭不已。
寒池見他面色冷灰,道:“怎麽?”
見粟謙不語,寒池便欲自己觀看,被粟謙一把拉住:“兄弟,答應哥哥一件事。”
寒池見粟謙一反常态,不僅面色鄭重,借着光亮,眼裏竟有些微微濕潤。
“一會兒你無論看見什麽,都答應哥哥,給村民們一條生路,他們都是窮苦百姓,若不是被逼,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粟謙說罷,面露痛憫交織之色。
寒池一向沉穩,見粟謙如此,一時也摸不着頭腦,便點了點頭,向外望去。
一看之下,寒池眼中充血……
正是在他們第一次栓馬的村頭谷場之上,一群奇裝巫師正在載歌載舞,口中念念有詞,不時便向一火光堆噴出水柱,料想應是酒類易燃之物,一噴之下,火光沖天。
離火不遠,一女子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只有腹部露出,碩大異常,正是一名即将臨盆的孕婦,神色驚恐得無以複加。
她旁邊祭桌之上,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閃着森森白光。
只見一白髯老者走上前來,高聲道:“正午已到,祭蠱神……”
話音剛落,便有一巫師上前來,從桌上拿起剔骨刀,開始向上塗抹綠色的粘稠液體。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液體從刀鋒滑落在地上,一片白色泡沫翻騰,定是劇毒之物。
待剔骨刀周身塗滿液體,巫師便舉着向着孕婦走來……
孕婦不禁哀嚎,面露懼色,被綁着的手用力向前伸,本能地想要護住自己的肚子和肚子中的胎兒。
眼見刀落,女子的肚子就會被剖開,周圍圍觀的村民竟是無動于衷,還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
剔骨刀舉起,巫師仿佛在尋找最合适的位置,臉上露出森森之色,刀鋒一劃而下……
青光閃動!
再看。
巫師與他手中泛着綠光的剔骨刀,已經遠遠落在丈許以外,跌了個人仰馬翻。
寒池于祭牲柱前,長身而立,速度之快,揚起的衣角都未及落下,目光犀利,讓人不禁生寒。
粟謙也從山洞中出來,滿臉痛惜之色,忙上前将女子從祭牲柱上放下。
半晌,村民們才反應過來,紛紛驚呼,男子護住妻女,母親抱住孩子,比之屠人景象仿佛他們更怕這個陌生人。
寒池環顧一周,見手中持着祭祀之器的巫師已圍攏過來。
白髯老者走了過來,道:“二位何人?為何擋我族內祭祀?還不快快退去。不然……蠱神發怒,二位必會受到詛咒,嘗盡百苦。”
“是嗎?那我就試試。”寒池知與此愚昧村民多說無益,唯有先将他們制服,才能講得道理。
老者一臉怒意,道:“既然如此,那好。”說罷兩手合十,向身後山上深深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詞。
聽到老人似命令的咒語,一衆巫師開始快速移動,速度之快着實晃目。
可惜,他們對付的是,許寒池。
寒池稍一打量……只見人影晃動,竟也是一個簡單的陣法,再打量,寒池已知破綻在哪。
身起再落,手中已拎着一人。巫師陣型頓時四散,衆人不禁又是驚呼。
白髯老者一愣,一個眼神劃過寒池手中所拎之人。
忽然,寒池手中所拎之人從懷中抽出匕首,猛地刺來。寒池微一皺眉,另一只手順勢隔開,動作之連貫,仿佛是這人将匕首遞給寒池一般。
寒池将他扔了出去,正跌落在火堆之旁。
村民們見寒池一系列舉動竟如神助一般,不禁面露懼色。
人群中,一獵戶打扮的人走出。
“敢問這位俠士,為何忽然到訪我羅家村?壞我祭祀?”說話的是一個粗衣短襟的男子,約有30歲上下,濃眉方額,十分有英氣,想是剛從山上打獵回來,手中還提着兩只山雞。
粟謙上前兩步,目光如炬:“谷岸?”
男子聽聞來人竟能喚出他姓名,面色頓驚,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粟謙,半晌道:“谷……谷岸拜見閣主。”說罷跪倒在地。
“我不是你的閣主,你起來,我已将你逐出淮北閣了。”粟謙道,語氣甚是冰冷。
谷岸頓時滿臉羞愧,眼中淚光閃現,仍跪着不起。
粟謙也不看他,道:“你走的那天就該知道,這是意料中事。”
“是,閣主,谷岸不敢有異議。”谷岸道,說罷滿臉愧痛,似有話說不出口。
粟謙哼了一聲。
“粟素,還好嗎?”谷岸猶豫了一下,終問道。
“拜你所賜,好得很。”粟謙滿臉不虞,語帶不恭。
谷岸沒敢再說什麽,起身對着寒池道:“請問這位大俠是?”
寒池在一邊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雖然不完全明白,但是大概能猜出,粟謙和谷岸之間應該是有些過節,而且應該還牽扯到粟謙的妹妹,粟素。
但是這過節并不是生死之仇,不然依着粟謙的脾氣,哪裏還能站在這兒說話,早就打起來了。
見谷岸相問,便道:“在下許寒池。”
他這一說,谷岸倒是尚可,白髯老者兀自愣了,繼而轉到寒池身前,忙上下打量:“你……你是雲銜莊主,許寒池?“
寒池點頭。
“像,真是像。真的太像。”老人說着,竟一時有些激動。
寒池和粟謙均不解。
“大家都散了吧。羅貴,快把你媳婦扶回家,你們也都散了吧,是自己人,沒事了,沒事了。”白髯老者笑道,看似十分高興。
叫羅貴的人忙将孕婦扶了起來:“媳婦兒,累着了吧?咱回家,娘給你炖了雞,放了好些蘑菇呢。”說着忙攙扶着孕婦。
“你說咱兒子多勇敢,剛才在我肚子裏一個勁兒踢騰,一點都不害怕。”婦人笑道。
“那是,那是我兒子。”叫羅貴的村民道,兩人說着已走遠了。這裏村民也都紛紛散了。
寒池和粟謙對眼前的變故一時琢磨不清。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哈哈大笑。
粟謙趕着就道:“你們……你們……這是唱戲呢啊?”自己說着,也是松了一口氣。
“閣主勿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老者嘆了一口氣,道。
寒池撿起地上的剔骨刀,仔細看着。
“哈哈哈,這不過是普通的草汁加了皂角進去,才有你看見的白泡兒。”白髯老者道。
寒池拿近嗅了一下,果然只有草木和皂角的清香。
“許莊主,咱們真不是壞人,也是不得已,咱們到村長家中細說吧。”谷岸道。
“嗯,你不是壞人,是爛好人一個。”粟謙不屑道。
谷岸忙低頭,臉色發紅。
寒池聽說,轉頭對來人道:“您可是羅家村的村長?”
白髯老者點頭道:“正是。”
寒池抱拳道:“敢問老伯貴姓?”
老者見問,一笑道:“這裏叫羅家村,我自然姓羅,羅長耕正是在下。”
寒池心中一動。
老者又笑道:“走吧,孩子,咱們回家說。我知道你認得我,我也認得你,你是鏡堯和傲兒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你像極了你的母親……”說罷,眼中淚光閃動。
“對對,回家說,我這就去把這兩只山雞炖了,咱們好好喝幾盅。”谷岸爽朗道。
粟謙白了谷岸一眼。
谷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羅村長見他二人別別扭扭,笑道:“粟閣主,谷岸與令妹之事,我也聽這孩子說了。老朽說一句公道話,雖然谷岸不辭而別是不對,但是他也是為了我們羅家村的百姓啊,事出緊急,還請閣主在令妹面前美言幾句,不要真的耽誤了他們的姻緣才好。”
“村長,你是不知道粟素的脾氣。當日這臭小子一聲不吭,婚禮上,扔下新娘子扭頭就跑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啊?粟素哭了一天一夜啊。”粟謙氣道。
“啊?一天一夜,粟素沒事兒吧?”谷岸焦急道。
“能沒事兒嗎?眼都哭腫了。”粟謙沒好氣道,“你這個傻小子怎麽就不知道說一聲,咱們淮北閣那麽多兄弟,都是擺設啊?”
谷岸神色忽地暗淡了下來。
“就算你怕連累兄弟們,總該和我說一聲,最不濟也要告訴你媳婦啊!”粟謙道。
“我……我……”谷岸因為着急一時語塞。
寒池看了看二人:“怎麽?和那木措赫有關?”
村長點了點頭,深深嘆了口氣:“月前那木措赫借巫蠱之事屠殺了山下的一個小村子,哎……太慘了。谷岸的家就在遲遲。我着人送信兒給他,希望能夠救村民一命,沒想到……還是晚了……”
谷岸痛急,滿目通紅。
“這孩子殺了那木措赫還沒有撤離的幾個官兵,救了幾個村民,一路被追殺上了羅敷嶺,在山裏藏了20來天,官兵實在搜查不到就回去了,他們這才來了羅家村。”羅長耕唏噓道。
粟謙走了過來,拍了拍谷岸的肩膀:“你走以後我派人去過遲遲……村民已經安葬了,你救的幾個村民,我把他們接回淮北閣了。”
谷岸一愣,回身跪了下來,卻被粟謙穩穩托住:“別的不說,你太瞧不起你媳婦了,都是你谷家人了,你還怕連累她嗎?我粟家就沒有貪生怕死的人。你們嫂子這幾日受了暑熱,粟素在照顧,過幾日,你去把她接來……”
谷岸心下激動,嘴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粟謙嗤之以鼻:“不知道粟素看上你哪兒了?墨跡得像個娘們兒。”
他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前面不大一處院落正是村長羅長耕的家。
☆、門前若無南北路
四人來到村長的家院門前。
“老婆子,快出來迎迎,你知道誰回來了?”村長招呼自己的老伴兒道,“快出來看看吧,看看你日思夜想的誰回來了?”
寒池一笑,随村長邁步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卻很整潔,牆根上整齊地種着一排青蒜并一株桃樹,桃樹枝繁葉茂,讓整個院子陰涼頓生。
一白發老婦人正拄着拐杖從屋裏出來,摸摸索索,眼睛竟是盲的:“還能有誰啊?準是谷岸那小子又打了什麽回來,我都說了,不要成天家給咱們送來,拿去賣些錢,攢起來,早點把粟素給咱們接回來才是正理!哪有跑了就不敢回去見的理兒,那是你媳婦啊!夫妻哪來的隔夜的仇?”
粟謙兩臂交叉在胸前,擡眼不屑地看了谷岸一眼。
谷岸面上一紅,忙放下山雞,伸手去扶老婦人:“羅娘,您就別說我了。我……我明日就去。”
羅娘聽谷岸這麽說,面露喜色道:“當真?哎呀……老頭子,你快去快去,去看看咱們雞舍裏還有幾只雞,都殺了,明天給谷子帶着。我這……我這也要梳洗一下,這要見媳婦兒了。”羅娘說着伸手摸了摸整齊的花白鬓角。
衆人都是一笑。
羅娘只顧高興,這才發現院子裏還有別人,道:“還……還有客人啊?死老頭子,怎麽不早說?”
“老婆子,你這可冤枉我了,我一來就喊了啊。”村長道。
“是誰啊?快屋裏請吧。”羅娘道。
“是我,羅娘,我是寒池。”寒池溫然道,伸手扶住老人。
聽得寒池二字,羅娘不禁愣住……
半晌,手抖抖索索扶上寒池的手:“孩子……你,你說你是誰?”
寒池笑容疏朗:“羅娘,我是寒池,許寒池。”
“許……許寒池?”羅娘驚道:“你娘是誰?”
“我娘是羅傲卿,我爹是許鏡堯。”寒池道。
“你……你真是寒池?”羅娘慌忙伸手去摸寒池的臉。
寒池笑着低下頭,由老人伸手摸了又摸:“羅娘,這是我娘繡的劍佩。”說着将星芒上拴着的一只鹿佩放到羅娘手中。
羅娘空洞的眼中竟一時噙滿了淚,閃着昏然的光亮,手中摸索着白鹿劍佩,道:“是,是,這是傲兒繡的,孩子,你太像了,太像我傲兒。”
村長亦是以袖拭淚道:“真的是,老婆子。寒池是和粟閣主一起來的,就是粟素的哥哥,這個假不了,谷子認識的。”
“嗯嗯嗯。”羅娘答應道,“孩子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
寒池亦覺有些怆然。
村長忙讓,幾個人進了屋裏,坐了下來。谷岸就去炖雞篩酒。
一時飯畢,幾人便在桃樹陰下敘話。
“這麽說,那木措赫經常會來騷擾村民?”粟謙皺眉道。
村長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這兩年越發的頻繁,時常就有欺壓鄉民,乃至打家劫舍的事情發生。”
“羅敷嶺屬于大陳轄境,可曾向官府報案?”寒池道。
“怎會不報?只是……報也無用。”村長道。
寒池看了粟謙一眼,粟謙點了點頭。來時路上粟謙便說過,羅敷嶺地方官衙如同虛設,不問政事,對江湖事也不加規範,每年就是收租收稅時才能見到,其餘時間,府衙大堂上都站着麻雀。
“逼得沒法,我們就自己想辦法,哎……說起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村長道。
“就是對外宣稱村中巫蠱盛行,以恐吓外來之人?”粟謙道。
村長點頭。
“可有效果?”寒池問。
“說來也是……哎,起初對付尋釁滋事的小兵倒是管用,後來我們找人打聽,聽說那木的朝堂上知道了這事,就派了人來查探,回去奏報說羅家村巫蠱盛行,殘害鄉裏,要請兵清除。只是不知為何,并沒有見大隊的人馬。只是仍有散兵時常來滋事。”村長說罷,愁眉緊鎖。
“我們上嶺來的山洞可還管用?”寒池問。
“管用管用。”村長笑道,“要說這條密道,并不是我們鑿成的。是在半年前,有一日下雨,在龍蛟窟旁邊發現了幾個向下的石階,村裏幾個年輕人大着膽子下去看了看,竟發現了這條直通山下的路,我們覺得這其中有個支路離咱們村子近,就一路挖了上來。”
“哎呦,還真有傳說中的龍蛟窟密道啊?還真被你說中了。”粟謙對寒池道。
寒池道:“我開始也以為是傳說罷了,咱們第一次上嶺的路上遇到的石球攔路你還記得吧?”
“恩,記得。”粟謙道,“怎麽了?有什麽奇怪的?羅敷嶺特別多這種石頭。”
“我猜龍蛟窟周圍就是這種白膏石,因為地處西陲,終年少雨,所以白膏石只是慢慢聚合,封閉了石道,我猜發現龍蛟窟密道之前,這裏應該是下過一場大雨。”寒池道。
“啊……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發現密道正是在一場大雨之後。”村長道,眼中不禁多了欽佩之色。
粟謙也道:“怪不得我沒見過,下過大雨誰進山裏啊,所以我說嘛。看來你們發現密道也是天意,老天想要保護咱們羅敷嶺的老百姓。”
谷岸忙不疊點頭。
寒池道:“咱們嶺下的暗哨只有茶肆和鄭星祖孫嗎?通往那木措赫的方向可有?我覺得哨防還是不夠,比如今日我們便躲開了。”
“嗯,有的,北邊山腳下,也就是那木措赫通往咱們嶺子的有兩防暗哨。”村長道。
寒池點頭。
粟謙笑道:“不過鄭星這小丫頭還是蠻機靈的。”
谷岸睜大眼睛道:“你們怎麽知道鄭星祖孫是暗哨?”
粟謙嫌棄地看了谷岸一眼:“我說你這個人,能不能問一個聽起來聰明點兒的問題?我們上嶺之前就只見過這祖孫倆和茶肆的夥計,除了這個還有誰知道我們經過?不是他們還能是誰?”
“可……可你們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啊?”谷岸抓了抓頭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粟謙指着寒池道。
“不是……許兄弟嗎?”谷岸不解道。
“你知道雲銜山莊嗎?”粟謙搶白道。
“那誰不知道?”谷岸忽然一愣,“你是說,他是雲銜山莊的許莊主?”
粟謙想來是忍無可忍,道:“我明天就告訴粟素,退婚。”
衆人都是大笑。
村長道:“你們被綁了以後,曾經被車拉到山下,我看你們是江湖人打扮,便想将你們送到紅樹林子去,是鄭星那小丫頭求我,說你們是良善人,即便是想到嶺上來,也不會是像那木措赫的散兵一樣,所以我們就把你們送回了官道。”
“而且是有夢鸾草的官道,好讓我們原地打轉。”粟謙笑道。
“原本以為你們會知難而退,沒想到……”村長笑道。
“沒想到,我們許大莊主的鼻子比狗都靈,竟一路找了回來。”粟謙道。
寒池看了看粟謙:“你和谷岸确實應該是一家人。”
寒池這一說,連一旁聽着的羅娘都笑了:“粟閣主也真是的?怎麽這麽說我們孩子?我們寒池這是聰明,像我們傲兒,傲兒從小就是我們羅敷嶺最聰明的姑娘。什麽都是一學就會,一看就懂。”
說起母親,寒池便含笑。
羅長耕見寒池沒有言語,問道:“孩子,你和粟閣主此來為何?”
寒池見問,便也不隐瞞,道:“寒池此來是奉了大陳皇帝之命,出使那木措赫。粟謙比較熟悉此處地形。是我求他帶我來羅家村,正是為了看看二老。”
寒池這一說,羅長耕和羅娘都是臉色一沉,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二老怎麽了?”谷岸忙問。
“沒,沒什麽……”羅長耕起身道,“谷岸啊,你明日要去接粟素,回去準備準備吧。”
粟謙眉心一動,笑道:“我和你同去,定是要看看你這月來都在幹些什麽?可有對不起粟素的地方。”
谷岸臉一紅,道:“閣主說得什麽啊?”
見他們往外走,羅娘忙道:“晚介回來吃飯喽,羅娘給你烙餅吃。”
兩人應着走遠了。
這邊寒池道:“老爹是有什麽話和寒池說吧?”
羅長耕嘆了口氣。
“老頭子,你可緩着點兒跟孩子說,別吓着孩子。”羅娘道。
寒池見羅娘面露焦急,蹲下身拉起老人的手,道:“羅娘,您別急,您都說了,我像我娘,我娘那麽聰明,當兒子的也不會太差,您放心吧,我不怕。”
羅娘點了點頭,用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淚。
“我帶你去見個人。”羅長耕道,說罷,便起身出了庭院,寒池起身相随,一路向北面山坡走去,那裏是粟謙指給寒池通往那木措赫的地方。
果然如粟謙所言,通過狹窄的山路,越往下走,路便越寬闊,雖然時有山路蜿蜒,曲折迂回之處,是要比坡南好走得多。
一路上寒池一字不語,只是在看周圍的山形景況。
“你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