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寒池和羅長耕離開山洞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夕陽落在羅敷嶺峰外,格外恢宏壯美。

回來的一路上,寒池沒有話。

羅長耕見寒池不語,試探着問道:“孩子,你是當官了嗎?”

寒池見村長相問,便道:“嗯,我現在官拜六十萬禁軍統領。”

“哦?”羅長耕有些詫異,“你娘過世以後,你爹也回來過兩次,每年都會着人送來很多東西。每次有人來,我問着你們的近況,并不知道你在朝廷當了官了,是近來的事情吧?”

寒池有些抱歉道:“老爹,寒池這幾年剛剛接過雲銜,事情繁多,沒能來親自看您和羅娘。拜官不過是今年春天的事情。”

“不是不是,孩子,老爹不是這個意思。就算你沒回來,每年還是送來這麽多東西,還有書信,這麽大個攤子都是你一個人做主,老爹知道你忙。”羅長耕道,“我是想說,雲銜山莊世代尚武,還沒有當官的人呢。”

寒池知道羅長耕是想知道此次出使究竟是為了何事,終究這幾年來兩國關系似乎日漸緊張,處在邊境之上,羅敷嶺的村民也是首當其沖感覺到了兩國關系的微妙。便也不再隐瞞,道:“老爹,寒池有些事情想問。”

羅老爹忙點頭:“你說,孩子。”

“剛才,寒池聽梅姨絮絮說着曾有一個孩子?”寒池道。

羅長耕臉上顏色變了變。

寒池見他不說話,接着道:“咱們羅敷嶺的女子是不是有繡品藏字的習慣?”

羅長耕點了點頭。

寒池道:“梅姨還認不清寒池,您能否給寒池幫個忙,将梅姨日常的繡品拿幾個給我。”

羅長耕雖然不解,但還毫不遲疑地轉頭回去了,寒池便在原地等。

一炷香功夫,羅長耕去而複返,道:“梅姑睡着了,除了她正在繡的拿不出來,這幾個是在她的針線笸籮裏放着的,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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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拿在手中,見一共三個荷包并一個箭佩,繡得細致,配色也勻雅,便道:“我娘生前也極愛刺繡。”

羅長耕笑道:“傲兒學什麽都快,繡花學了不過月餘,就已經是咱們羅敷嶺數一數二的繡娘了。”

寒池笑着點點頭,道:“老爹,這個給您。”說着,從星芒上摘下羅傲卿繡的白鹿劍佩交給羅長耕。

羅長耕拿在手中,不禁淚盈眼眶。

寒池咬了咬牙,臉上線條繃緊,沉聲道:“羅老爹,我娘臨終之前将此劍佩交給寒池,她說……若有一日,陳國與納木措赫交兵,要我将這個交給您。“

“這是……”羅長耕問。

“這裏面是尋找桃溪秘境的指示圖。”寒池目色平靜。

“桃溪秘境?傳說中的桃溪秘境?”羅長耕錯愕不已。

寒池鄭重點頭:“我娘還說……此事只有您能知道,不可向其他人展示,寒池亦不能看。若是兩國交兵,請您帶着全村老小前往此處避難,只是……此處一旦進入,便再不能出來,從此以後只可在此間生活。”寒池說罷,目光中閃過不舍。

羅長耕拿着白鹿劍佩的手微微發抖:“傲兒是從哪裏得來的?”

寒池低頭看了看白鹿劍佩,道:“我也曾問過我娘,她說她兒時在山中玩耍之時曾遇一老人,手持金缽,向她讨一碗我娘身上背着的梅花醇露。我娘見老人口渴,便将背的醇露都倒給了他,老人飲後便指給她一條路并一個暗訣,說是順着此路可達仙山。我娘只當老人哄她,卻忍不住好奇心,按照指示走了去,并沿途記下經緯,沒想到竟真的走入一個秘谷,暗訣念出,只見眼前景物頓換,竟是不同于羅敷嶺山貌的林地環繞,草木豐碩,水流橫縱。”

寒池說罷,看着羅長耕。

“傲兒遇見的……是……是羅敷嶺傳說中的金缽老人,還有……桃溪秘境,竟然也是真的。”羅長耕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半晌,羅長耕面無表情道:“孩子,你剛才說,咱們與納木措赫要交戰了?”

寒池點頭,面色寒郁。

羅長耕臉上表情變了幾變,急躁而略顯恐懼。

天色将息,夕陽下……

寒池身姿俊逸,緩緩單膝跪了下來:“還請老爹謹記桃溪秘境之圖,等待寒池訊息。您不用擔心,我答應過我娘,羅敷嶺一衆親人周全……均在寒池身上。”

這一諾,似有千斤重,已将生死全部抛卻。

“孩子……”羅長耕來挽寒池,老淚縱橫。

羅長耕多年住在兩國交界之處,深知納木措赫兵強馬壯,集結的一群武林狂狷之徒更是兇殘非常,遲遲小村被屠慘狀仍歷歷在目。那木與陳國這一戰……途徑之處必是血流成河。

寒池,許寒池,雲銜莊主許寒池,六十萬禁軍統領許寒池。

如果讓他選,或者他只希望自己是……她的許寒池……答應過會回去,答應過的一世安樂,只在天地變色之間若飄萍般無常。

可惜,他從來都是知道的……這一去,為的是什麽……有沒有歸程,沒人說得清楚……銜雲峰上別離時,眼中的痛誰能讀得分明?

臨行的晚上,小松鶴巷的月光下。

“若是我不能回來,要代我照顧她,讓她離開皇宮,尋一僻靜之處,慢慢過完一生。”寒池的聲音有些低沉而緩慢。

“好。”紹泠道。

“但是你……不能趁虛而入,也不能動心,就算你動心……也要藏好。”寒池的目光敏銳而清澈,“她是我的……無所謂我的生死。”

紹泠笑了,狡黠而快樂:“你怎麽不擔心我皇兄?”

寒池搖頭:“從不是敵手。”

紹泠點點頭:“你要是想我不動心不動手,你就好好回來。不然……我不會客氣的,能讓你這樣傾心相護的人,必是這世上無雙的女子。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喜歡繁文缛節,世俗約束,若真是這樣的女子,我是管不了你的。”

思緒複返,寒池悵然而笑。

羅長耕站在一邊兒,道:“孩子,你剛才問我,梅姑是不是有個孩子?”

寒池點頭。

“我想是有的,但是我也是猜測,因為每每梅姑毒發之際,都會念及,說是有人搶走了他的孩子,而且這事似乎傲兒是知道的。”羅長耕道。

寒池微微蹙眉,母親從來沒有提及過。

“梅姑還總是會提及一個什麽王爺,還說,被人帶走了孩子,對不起王爺。”羅長耕極力思索道。

寒池目光微轉,點了點頭,道:“羅老爹,咱們回去吧,別讓羅娘等急了。”

“對對對,回去吃飯,邊吃邊說。”

寒池将李梅夢的荷包和劍佩放入懷中,與羅長耕一前一後走回了羅家村。

羅娘早已在門口候着了,遠遠聽見腳步聲,忙道:“可是我寒池回來了?”

“是,羅娘,是我。”寒池笑道。

羅娘伸手來摸,寒池忙扶住,将羅娘扶回院裏,只見院裏已放了大桌,滿滿擺了酒菜,粟謙又在數落谷岸:“我說你個傻子!你明天必須跟我回淮北閣,要不我就告訴粟素你看上了別人。”

“可不敢,可不敢,閣主閣主,你要是這麽說,粟素非剁了我不可。”谷岸臉白道。

“那你跟我回不回啊?”粟謙沒好氣道。

“我……我。”谷岸猶豫道。

“你想什麽呢啊究竟?”粟謙真有點惱,道。

兩人正在吵,見寒池扶着羅娘進了院子。谷岸忙起身道:“許莊主回來了。”

粟謙也不理寒池,揪着谷岸不放:“你今天說不明白,我現在就剁了你,還用粟素?”

“我……我。我想和許莊主一起出使納木措赫。”谷岸忽然道,說着就跪了下來。

寒池忙扶:“有話說便是。”

谷岸面色潮紅,氣息沸騰道:“莊主,我知道我谷岸是個粗人,可是我……我就是想和莊主一起出使,我……”

“你要報仇?”寒池目光如炬,道。

“是!”谷岸道,語氣堅定似鐵。

“你個憨子!”粟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嘆氣道。

寒池知粟謙是怕谷岸這一去,有去無還……心疼妹妹所致。便将羅娘扶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來,桌上有酒,寒池給自己倒了一杯,給粟謙倒了一杯,最後一杯倒給谷岸。

谷岸見寒池不語,一時間急了:“莊主,我一家的性命,一村人的性命,不能就這樣白白丢了。”

寒池拍了拍他肩膀:“坐下。”

谷岸坐了下來。

“我是去出使。你可知出使是何意思?”寒池喝了一口杯中酒。

谷岸搖了搖頭。

“自古出使欲問邊,或與鄰邦交好,或互通有無,或賜予皇恩,或劃定江山,我此行也是如此,不為戰事。你随我去有何意義?”寒池話說得不急不緩,字字有力。

“我……那我自己去。”谷岸有些賭氣。

“送死?去送死?”粟謙立眉道。

“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怎可有仇不報?”谷岸道。

寒池将杯中酒都倒進嘴裏,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擡頭看着谷岸:“是不能不報,我幫你。”

谷岸聽寒池此言,頓時滿面喜色。

粟謙瞪了二人一眼,卻沒有說話。

“但是,你要先幫我一個忙。”寒池道。

“好好,您說,您說的事,我谷岸肝腦塗地,絕不含糊。”谷岸道。

“從現在開始,你要幫着羅老爹安排村中之事,老爹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要問,也不要和別人說,只管做。”寒池道,“你的仇……必有一雪之日。”

“好!”谷岸想了想,使勁點頭道,“老爹你說我幹什麽吧?”

“第一件事情,是去接粟素來。”羅長耕知寒池是想讓谷岸協助自己,便就勢笑道。

“聽見了嗎?”粟謙臉上有了笑容。

谷岸一愣,随即笑道:“好,現在就啓程。”說着一路跑了出去。

“你個傻子!你我一等會兒。”粟謙一路追了出去,院內一片笑聲。

“孩子,快吃飯吧,都快涼了。”羅娘從廚房裏顫顫巍巍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盆熱騰騰的山雞炖蘑菇。

寒池忙要起身,只見廚房內走出一藍衣少女,口道:“大娘,星兒來端,您仔細像上次一樣燙了手。”

“嗯,好好!你來端。”羅大娘笑道。

叫星兒的姑娘便接過盤子,快步走來,放在桌子上,向着桌邊的寒池,甜甜一笑:“許大哥好。”

寒池笑道:“你好,鄭星。”

這下輪到鄭星傻了,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知道我是鄭星?”

寒池笑而未語。

只見院外,粟謙連拉帶拽地拖着抱了一大堆東西的谷岸:“你行了吧!你這時候趕回去粟素都睡了,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回。”

谷岸不情願地嘟囔着,也只得跟着粟謙往裏走。

“咦,這不是鄭星嗎?你怎麽在這?”粟謙對着鄭星道。

“你……你也知道我是鄭星?”鄭星道。

“很難認嗎?”粟謙奇怪道,坐下來拿了一個雞腿吃起來。

“我裝扮得不好嗎?”鄭星認真道,有點懊惱得嘟着嘴。

“還不錯。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原來這麽好看。”粟謙道,抹了抹嘴上的油。

鄭星垂頭喪氣地看着地。

“還好,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寒池道,“我和粟閣主經年習武,有時不看人的長相,只是習慣看神态和說話的語氣。”

鄭星擡頭看了看寒池,笑道:“我說嘛,我第一次扮起來我爺爺都不認得呢。”說着便向廚房跑去幫忙端菜了。

羅長耕笑道:“鄭星跟他爺爺是咱們村上的,因為這丫頭特別機靈,就跟着她爺爺在山下茶肆放哨,觀察來往上山的人。”

寒池和粟謙都點了點頭,鄭星确實是個機靈的姑娘,15、6歲年紀,長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靈動又清澈。

黃昏之下,幾人把酒敘話。

羅敷嶺炊煙袅袅,靜谧而幽遠……

作者有話要說: 肚肚疼了兩天,我來啦,哈哈哈哈……天好冷啊,還不給暖氣,伸不出手來了。

☆、烤魚

醉美的黃昏,炊煙輕起,袅袅于江岸邊,有孤舟鎖在江畔的樹上,随波蕩漾,夏日晚,暑初散。

文依坐在岸邊,看着青寧在青藍的江水中浣紗,待浣洗幹淨,用力擰了一把,青寧提裙跳了過來,笑着遞給自己:“文依姐,自打咱們進了宮,好久沒出來轉轉了,說是子青殿漂亮,我看實在不如這江水農舍。”

文依恬然而笑,青寧好久沒喊自己文依姐了,直喊得站在一邊的碧生發愣。

青寧看了看碧生,一時間也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出了宮了,沒事。”文依笑道,“子青殿再好,也比不得這裏意趣天然,你覺不覺得這裏有些像雲沱河?”

“是有些像。”青寧又回顧江中,道,“只是沒有雲沱河植被茂盛,但是更開闊。”說着伸了一個懶腰。

微風拂過,江面皺起,情趣悠然。

“說什麽呢?”來人正是紹泠。

青寧和碧生忙行禮。

文依含笑起身道:“王爺。”

紹泠沒有出聲,兩手抱拳竟淺淺鞠了一躬。

文依不知何意,忙斂了笑意,碧生和青寧對視了一下,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王爺為何又行此禮?”文依道。

“謝你給我做媒。”孟紹泠道。

“王爺打出來這十幾日,謝過三遍了。”文依笑道。

“三遍不夠,你嘗了12種的酒,要謝十二遍。”紹泠道。

文依知他向來喜歡說些不着邊的話,也不答下去,問道:“采葭之事,我總是有些擔心……”

“據你說,采葭并不知道什麽,是吧?”紹泠擰了擰眉。

文依點頭。

“那還不必過于擔心,我已着人打探。不過……”

“不過什麽?”文依見紹泠語氣微沉,擔憂道。

“不過料想太後安排你出宮,自然是不簡單,你走之後,你的寝宮就算不是明着,暗地裏也一定會被搜查,你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留在皇宮?”紹泠道。

“沒有的,書信我從來都是看過即燒,其他的便沒有什麽。”文依肯定地說。

“嗯。”紹泠點了點頭。忽又笑道:“今天晚飯之時,貢琛和你說了什麽?”

文依臉上一陣煩膩。

本來一路同行,用飯之時只是文依和貢嫣、緋岩在一起,紹泠貢琛一同。

今日晚飯,貢琛偏提議在一起用飯。

兄妹之間自然不需避諱,紹泠和貢嫣、貢琛與緋岩已有婚約,10幾日也是漸漸熟慣。

可文依就不免覺得尴尬,雖然自己和紹泠已經熟識,只是當着貢琛兄妹和緋岩的面,必是要畢恭畢敬,禮持有度的。而貢琛時不時就會和自己答話,本來極厭惡,偏要附和,真真煩死了,好不容易熬到晚飯閉,忙帶着青寧碧生來江邊坐坐。

紹泠見文依不語,便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一塊高一些的石頭。

文依斂了衣裙,坐下。

兩人望着江心,一時都沒了話,江面平靜,夕陽籠着漸漸升起的水氣,形成淺紅色的薄霧,有着淡然的安寧。

許久……

紹泠撿起一塊被江水沖刷的細圓的鵝卵石,在手中把玩,道:“咱們兩個誰大一些?”

文依不期紹泠有此問,思索了一下,道:“大概是我大一些的。我娘說,我只比皇上小了半日而已。你是皇上的弟弟,自然……”

“哈哈哈……”紹泠爽朗一笑。

文依有些納悶:“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你知道我是誰的孩子嗎?或者說我母妃是誰?”紹泠沒有看文依,盯着江面上幾艘晚歸的漁船道。

文依想了想,自己對紹泠确實印象不深,大約就是自己在“育淑”的短暫日子裏,見過紹泠一、兩面。印象中,紹泠一直要高過紹濂半頭,看起來不像是弟弟。

“王爺的母妃是琳貴人,也就是後來的琳婕妤,仙逝後追封的琳妃娘娘。”文依道。

紹泠一笑:“所有的人都這麽認為,或者你們只能這樣認為。”

文依吃驚不已,這難道還能亂說嗎?

紹泠見文依吃驚,輕松一笑,面容健朗:“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既然父皇為我安排了琳母妃,皇兄亦是尊了琳母妃為先琳太妃,那我便不會更改身份了,就一輩子都會是皇兄的弟弟。”

“難道……難道不是嗎?”文依自覺問得有點傻,但是除了這個還能怎麽問,說着不禁咬了咬嘴唇。

“不是。我的生母是先帝的慶餘貴妃。”紹泠道,“我實際上比當今聖上大兩歲。”

“啊?”文依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孟紹泠竟是,當年轟動朝野的“後宮鬻爵案”的主角——慶餘貴妃的皇子。

紹泠見文依吃驚得一臉茫然,笑道:“別跟剛進城的鄉下婦人似的,需要這麽吃驚嗎?”

“不需要嗎?”文依心道。

“好了,我知道,這和誰說都會被吓一跳的,但是好歹你也要與衆不同一點兒吧?”紹泠嫌棄道。

文依瞪了他一眼。

紹泠自顧自笑了起來:“當時只有兩歲的我被我母妃,也就是慶餘貴妃托付給了她的親妹妹——琳貴人。我從此就成了我姨娘的孩子。而我的母妃,就在天亮以後被褫去封號,打入忘塵宮了,我自此再沒有見過她。”

文依一直覺得孟紹泠是标準的王爺做派,富貴不羁,無愁亦無事,只喜歡鑽研武功騎術,直到後來發現紹泠亦是對抗太後的一黨人,再到現在,竟知道了第一次敞露心扉的他,有着這樣的身世。

“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吧?”紹泠道,“但是就是這樣的事情,竟然得到了我父皇的首肯。于是,整個皇宮就像長了同一張嘴,我也就成了琳貴人的親生兒子,并且要比紹濂小,他們說啊說,說到最後,連我自己都快相信了。就像我從來都沒有一個被人陷害打入冷宮的母親,就好像我與當今太後母慈子孝一般。”紹泠說着,手中鵝卵石閃電般飛出,砸中江面,連水花都沒有濺起,直直紮入水中,頓時消失不見。

不多時,一尾烏魚慢慢浮了起來……

“你是說,當年的後宮鬻爵案,慶餘貴妃是被人誣陷的”文依喃喃道,“是誰?”文依說着,似乎開始明白。

紹泠找了根樹枝向岸邊撥烏魚,道:“還能有誰?太子之位她勢必要為自己的兒子所争。”

說罷又笑道:“當然,你是知道的,當今聖上并不是……”

文依定定望着眼前的孟紹泠,那樣的清奇健朗,從看不出心事,卻原來……

“會烤魚嗎?”紹泠問文依道。

文依急忙搖頭。

“笨,将來誰娶了你,連個烤魚都吃不上。”紹泠道。

文依撅了撅嘴,奈何自己真不會烤,便道:“寒池會,可以教給我。”

紹泠一邊點着火,一邊笑了。不一會兒,火燃了起來,魚的香味慢慢散發開來,說不出的誘人。

待烤熟了,天已經黑了,紹泠将魚遞給文依道:“嘗嘗。”

文依接過來咬了一口,竟然真的很好吃,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及到最後,一條魚被吃得就剩下骨頭和一點兒連着的肉。

孟紹泠滿臉嫌棄:“你……你怎麽這麽大飯量?”

文依一挑眉,道:“不大吧?我都沒吃晚飯,看見貢琛就惡心,這會兒餓了……這魚真好吃。”說着把最後一點魚肉也放在了嘴裏。

看着文依一口一口吃完,紹泠臉上就寫着“無奈”兩個字,便道:“好了好了,吃飽了快回賬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以便盡快忘了尊貴的衿妃娘娘吃魚的樣子。”說罷站起身就走。

因為幾處主帳離得不遠,周圍一直有士兵巡邏,紹泠料得沒有什麽危險,便自回帳子去了,掀起帳門時,臉上已升起一陣溫暖的笑意……

文依吃完魚,在清涼的江水裏洗了洗手,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江上明月當空,文依覺得心情很是不錯,知紹泠因為寒池,在努力照顧着自己。

最好的是紹泠生性灑脫有趣,一定會成為自己的好朋友,便更是開心,又想着原來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男兒有着這樣的身世,不覺心中念念……回身望向紹泠的主帳。

這一回頭,文依吓了一跳。

貢琛正在自己五步外,幾乎是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自己,眼神熱烈而讓人厭惡。

文依還來不及調整自己厭惡的表情……一切盡在貢琛眼裏。

“你讨厭我?”貢琛道。

“王子哪裏的話?只是剛回頭,被吓了一跳,還來不及看清是誰。”文依低頭道,努力調整自己的神态。

“是嗎?”貢琛邁步過來。

文依身後是江水,退?往哪裏退?

“王子,夜深了,咱們不好兩個人在這裏共話,有事,明日再說吧。”文依盡量顯得自然道。

“夜深?你也知道夜深了,你不會是自己一個人一直坐到此時吧?”貢琛道,語氣頗為輕佻。

“剛剛,碧生去給我拿披風了。”文依道。

“是嗎?那我剛才在緋岩大帳裏,看見正在做針線的不是碧生嗎?”貢琛道。

“有可能是碧生讓青寧去拿了,青寧知道在哪裏。”文依掩飾道。

貢琛顯然是有些不耐煩文依的托詞,原地負手而立,眼光直直盯着文依,半晌道:“此時巡邏之人頗多,我不能對你怎麽樣,但是我告訴你,你和建中王在這坐了兩個時辰,不止我見了,貢嫣也看到了。我可以不計較,建中王可是貢嫣的夫婿。”

“我與建中王坐得極遠,一直以禮相見,不過說些太後身體情況,間或建中王深謝我促成他與貢嫣的婚事,不過爾爾,貢嫣自是不會介意,我在宮中之時也常與建中王敘話。”文依說得字字清晰。讓人不得不信。

貢琛目光閃爍,忽地走近文依。

文依一驚,忙向後退,衣裙兀自浸入水中,一時鞋襪都濕了,心中更是着惱。

貢琛湊近低聲道:“聽着美人兒,我不管你是心裏放着你的皇帝丈夫,還是王爺小叔子,你從離開皇宮之時,就必須只能是我大理王子貢琛的人。等到了大理,你就要給我‘香消玉殒’。我會請求皇帝把你葬在大理,這樣,你就永遠在我身邊了,至于你是什麽身份,是我的王妃,侍妾還是我的奴婢,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把我伺候得高興了……”

貢琛話說到最後,文依已掩飾不住滿臉怒氣。

“別生氣,我的美人兒,你要是不肯也無妨。只是……大理的兵力我可就按照緋岩的意願,全數協助太後去了。我那緋岩可是比你大方得多,将我伺候得很是舒服,可我心裏一直想得卻是你,你可想好了……我的美人兒。”貢琛面色更為輕佻,看在文依眼裏,一陣戰栗。

此時,巡邏士兵已繞道帳後,兩人身邊一時已無人,貢琛哪裏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伸手就要來攬文依。

“貢琛兄在此啊……讓我好找。”說話的正是去而複返的紹泠。

文依心中一松。

☆、相思梅

話說貢琛正在江邊糾纏文依,忽聞紹泠去而複返,只得回身應道:“王爺,找我何事啊?”

“沒什麽大事,走了一天身上乏得很,跟我喝酒去。”說着攬過貢琛肩膀,半拖半拽地拉近自己的營帳。

文依見二人走了,松了一口氣,再看自己鞋襪已濕了半截,忙提裙向自己帳中來。

紹泠與貢琛這一喝酒,直喝到了半夜。

轉日兩人均是醉得騎不了馬,便由車拉着,繼續向前走。

中午時分,隊伍已到達了無荒城的邊界。

原來此時版圖極是奇特,前往大理,需經過另一個國家——曲國。而在大陳與曲國之間有一條狹長地帶,并無國家歸屬,稱為無荒城,用以過渡兩國地域。

無荒城中生活的民衆不受國家管轄,只是自給自足,生活雖艱苦但也安樂。

一行隊伍到了陳國邊界,無荒城已在面前,竟是林木豐饒,田壟片片。

紹泠從車裏出來,揉了揉有些疼的頭,問道:“到了哪裏?”

就有随從道:“回王爺,再向前便是無荒城了。”

紹泠皺了皺眉,道:“嗯,那就到無荒城用午膳吧。”說着想是還困倦,又回車裏睡起來。

衆人便依言趕路,不一會兒便見路上,陳國最後一道驿站關卡在前了。停下車來,禮官放了官文。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陳國境地,經過路邊矗立的半人高界石,再看眼前,果然不同于中原之地,翠竹片片,青翠欲滴。

雖說是叫無荒城,但是此間因無國家歸屬,并沒有建起城郭,不過散戶村莊并起,間或有一兩個鎮子規模的地方,也至多是10幾家商戶聚在一起罷了。

大隊便選了一個形似鎮子的地方停下來用膳。

紹泠喝多了,便不讓人打擾,也不吃飯,還在睡。

貢琛下車來,轉了兩圈,見鎮子裏吃食粗劣,便有侍女拿了自帶的肉幹來給他,貢琛吃了幾口也不吃了,自回車裏睡覺。

文依同着緋岩、貢嫣随便吃了一些,大隊便準備啓程。

“娘娘。”見周圍無人,貢嫣對文依道。

文依回身,見貢嫣眼眶有些紅潤,忙問:“郡主有事?”

“我……我……貢嫣有話想問娘娘,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貢嫣道。

文依心中一動,猜測她想問之事定與紹泠有關,便道:“但說無妨,只是此時倉促,或者晚間郡主移步到本宮帳中,我們慢慢敘話可好?”

貢嫣見文依毫無寵妃驕矜,當初更是一力促成自己的姻緣,心中不免又疑慮自己想說的事情是不是過于唐突,正在遲疑。

“郡主,晚上見。”文依一笑,便上車去了。

大隊急急趕了半日路程,越走卻是人煙越稀少。

紹泠已然酒醒,覺得車中憋悶,便出來騎馬,侍衛跟上來道:“王爺,咱們已慢慢進入無荒城的腹地,人煙越發稀少,這無荒城近大陳和曲國邊境之處,因為有生意往來,比較繁華熱鬧,腹地之中,有也不過是農戶,且少得很。”

紹泠點頭,低聲道:“今晚不會太平,你們要加強護衛,尤其是……”

“是。”侍衛貌似早有準備,并不意外,點頭稱是。

不知不覺日落已來臨。

無荒城周遭靜谧,竹林沙沙顯得格外清晰。

紹泠便命在此宿營。不一會兒牛皮布帳支了起來。

用過晚飯,文依閑來無事,便在燈下翻書。

不一時,果見貢嫣婷婷身影走了進來,青寧含笑拜過,轉身出了大帳,原來文依早囑咐過她,要是貢嫣來了,便到帳外伺候。

這裏文依起身給貢嫣倒了一杯茶,貢嫣忙要揖下,文依道:“郡主不必多禮,坐罷,出來多日,你我早已熟慣,現在只你我二人,不必弄這虛禮。”

貢嫣感激地看了文依一眼,忙低下頭。

文依見她不語,也自好笑起來,更肯定貢嫣所問之事定是與紹泠有關。

女兒家對心上之人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皆是在意。這些日子紹泠每每與自己敘話,貢嫣看在眼中,自然是有些癡心的。現在能來問,文依便知貢嫣對紹泠已是深情一片。不由得有些羨慕,一時神思有些游離。

貢嫣見文依笑而不語,左思右想,既然來了,想問的話總是要問的,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娘娘,貢嫣有一事想問,還請娘娘如實告訴貢嫣。”

文依見貢嫣說話,忙拉回思緒,道:“嗯,你說。”

“娘娘……在入宮之前,可認識……認識王爺?”貢嫣道。

文依微笑,果不其然。

“算不上認識,一兩面之緣。”文依道。

“聽得娘娘入宮以後頗得盛寵,幾乎是……幾乎是專寵。那日建中王府一見,才知娘娘果然名不虛傳。”貢嫣說着臉色微紅,不自覺用手摸了摸,“可貢嫣聽說,娘娘您入宮時間并不長。”

依正喝着一杯茶,茶杯離唇,文依抿了抿,沒有言語。

貢嫣見文依不語,擡頭看她,正對上文依清澈的眼光,看起來平靜又明亮。

“是,我入宮算起來也就是兩個月。”文依道,“所以……我和王爺并不熟識。郡主不必多想。”

貢嫣不想文依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一時有些緊張,不知怎麽繼續說下去。

文依将桌上一個琉璃水晶盒子打開,帳內頓時芳香四溢:“郡主頗通藥理,嘗嘗這個。”說着推向貢嫣。

貢嫣看了看盒中鮮紅欲滴的漿果,拿了一顆放在口中,半晌,道:“好酸……”說着皺了皺眉。

文依忙将水遞了過來,笑道:“郡主可嘗得出這裏有些什麽?”

貢嫣飲了一口茶,覺得酸澀之味略去,便勉強道:“貢嫣嘗着,都是些去除五髒火氣的藥材,只是有一味……不好品出。”說着又回味了一下口中的味道,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這種略帶甜香的味道就是這果子本身的味道,它生長在嵩山之上,當地人叫它——相思梅。”文依道。

“相思梅?”貢嫣自語道。

“嗯。”文依點頭,道:“之所以叫相思梅,相傳是因為戀人之間為試探對方心意,遂采此梅加以秘而不傳的輔料腌制,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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