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
王。
文依不期此時紹泠能來。
“王爺。“文依一揖,”審訊那木探子可有結果?”
紹泠點頭。
文依面露欣喜。
“跟我走。”紹泠伸手來奪她手腕。
早有準備,文依一個閃身,已在三尺之外:“王爺自重。”
沒有多言,只兩三個照面之下,顧文依已落在紹泠手上:“寒池并不知道你回宮,他讓我送你走。”
“我還不能走。”文依道。
“你知道,你今晚要去的地方,就是龍潭虎穴!”紹泠目色赤紅,“寒池在宮中的卧底只有陳以了,陳以現在在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文依驚道,紹泠抓住她,如鋼箍一般。
“你當暗珠草是誰給顧文喬的?太後是傻子嗎?”紹泠道。
“所以呢?陳以會不會……”文依目色驚恐。
“暫時還沒有人有時間管他。”紹泠道。
文依不覺松了一口氣。
“路上再說,快跟我走。”抓住文依向外,紹泠惱怒。
“不。”雖力不能及,文依仍舊掙紮。
抖落一片梨花宣紙,紹泠撿起來塞到文依手裏。
“送她走。”短短三個字,正是寒池所書。能看出,情況已是緊急萬分。
“你可以不信我,不理我,不看我,但是現在讓你走的是許寒池,跟我走吧……”紹泠健朗的面容因為焦急無奈已有乞求之色。
沒有不信,沒有不理,沒有不看,文依甚至有一瞬間想伸手撫去他臉上的疲憊。
“只要過了今晚,明天我就離開。”文依語輕情重。
紹泠顯然急了:“肖南芝為的不是你,是她自己。她身後……還有孟紹濂。”
文依點頭:“他們在做什麽,怎樣利用我,都不是我現在關心的,肖南芝有一句話說得對,若按不住長安,寒池,會腹背受敵。”
孟紹泠目若寒星,一字一句道:“跟……我……走……聽到沒有?這裏有我。”
“除了我,你們誰也攔不住姚淨姿。”顧文依目露堅定。
孟紹泠,眼已紅。
“信我,就像,我信你一樣。”文依走到紹泠面前,拉住他衣袖,淚若梨瓣僅一顆。
終是,遲疑着點頭,紹泠回過身:“帶好免罪牌,一旦需要拿出來,必要在多人面前。明日黃昏,無論成敗如何,那木措赫是反了,還是未反,都不與你相幹,你必須走!”
“好!”顧文依鄭重點頭。
☆、恩怨前塵裏
走在皇城漫長的甬道之上,陪着文依的是一直默默無語的紹泠和一臉堅定的青寧,不知道文依要去幹什麽,青寧執意要跟着。
“跟着王爺回府,我明日來找你。”文依道。
“我和碧生去而複返的時候,碧生告訴我一句話。”青寧道。
從沒聽青寧提起,文依睜大眼睛。
“碧生說若是我們兩個都死了,也就罷了,若是還有一個能活下來,一定要一步不離地跟着你。碧生還說,你們都是不會為了自己的人,所以,總要有人……為了你們。”青寧拉起文依的手。
“記住我說的話了嗎?“紹泠目色憂慮。
“嗯。“文依點頭。
紹泠擡起頭來,看着露在高牆之上的半抹月亮,飛身掠上宮牆,疾馳而去。
赫寧宮,于夜色之中,帶着些許焦躁不安。
不出意料,太後以已經歇下了為由,并不召見文依。
“麻煩費麗姑姑,就說,我有東西要交給太後。”文依微笑。
費麗一思之下,點了點頭:“娘娘稍等,奴婢試着再問問太後,只是……夜深了,不知是什麽重要物件,太後若問起,奴婢總要有個回答。”
“姑姑只說,是我顧家的東西便好。”文依微笑。
“是。娘娘稍等。”費麗提燈而去。
這一等,足有半個時辰,秋風之中,文依和青寧涼透。
赫寧宮的燈,終是點亮了。
文依于無聲處微笑。
姚淨姿,這一場直面,我們都已久等了……沒有遲疑,顧文依提裙走入赫寧宮,身後殿門緊緊關上。
此時,諾大皇城之中掌着燈的還有一處,纾晟殿內肖南芝姿态溫雅:“她已經去了。”
孟紹濂,點頭:“辛苦了,南芝。”
“皇上太客氣了,你我夫妻。”肖南芝柔聲道。
回身拉過肖南芝的手,孟紹濂将她摟在懷裏:“是啊,夫妻本是一體,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哥哥已經準備好了吧?”肖南芝輕聲道,修長的手指轉着紹濂龍錦扣袢。
“嗯,明日午後,那木措赫國喪結束,日落時分消息就可傳回,咱們就在那時動手,一切均可落定,多年來壓在朕心中的石頭就要搬開了。”紹濂笑道。
“陛下多年隐忍,運籌帷幄,終是迎來這一天了。”肖南芝目光流轉,“今日皇上設‘鴻雁書’宣旨天下,許寒池欺瞞聖上,是為報私仇而去,乃是犯了欺君之罪。那木措赫便再無反陳的理由,剛看太後神情,想來是措手不及,想來今夜必有安排,皇上讓顧文依此時前去,真是高明……”
孟紹濂劍眉緊蹙,一個時辰以前,他站在子青殿外,詢問顧文依曼依花之事,若是……若是她回答的是……自己還忍心嗎?想不到結果,孟紹濂手不察覺地抖動。
“皇上冷嗎?”肖南芝問道。
“嗯。”孟紹濂點頭。
“茉雅,去拿皇上的秋風敞來。”肖南芝道,說着輕推離開孟紹濂懷抱,笑意盈盈,“臣妾剛熬了秫米小梨粥,正好熱着,陛下等臣妾端來。”說着便向後走去。
“嗯,多端些,咱們一起吃。“紹濂溫和道。
轉出暖閣,肖南芝面現清冷,撣了撣衣衫,向後走去……
赫寧宮中,文依跪了一個時辰了,手中握着父親的手劄。
姚淨姿竟是在梳洗,一梳一洗,端雅有度,盈窗束發之影看不出年逾四十之态,仍是袅袅婷婷。
文依揉了揉酸疼的腿,身上長衫月白,紅梅缤紛,着的竟是母親生前最愛的“紅梅衫”。
“讓她進來。”姚淨姿的聲音傳來。
文依起身,随着費麗進入暖閣。
姚淨姿梳洗了一個時辰,卻穿的是家常衣服,文依不露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周遭。桌上有停放着的紙筆,“鳳尾”端硯在昏暗的燈光下,半點未幹墨,凹在其中。
“原來自己等待的時間裏,太後是在安排。”文依心道,擡頭來看,果然費麗不在身邊,已換了名叫巫敏的姑姑伺候,文依心下暗喜,“姚淨姿……終是放不下父親。”
“子青殿顧氏叩見太後。”文依拜道。
“起來。”出乎意料,姚淨姿的語氣并沒有因為白天的事情顯得惱怒。
“謝太後。”文依起身。
“坐下吧。”姚淨姿有些累,拿起一邊的茶水,卻沒有喝,因為忽然看到文依手上的手劄。
文依低眉道:“承蒙太後多次書信索要,文依因為此乃家父親手所書,心中實在不舍得,故此一拖再拖,還請太後恕罪。不想今日有機會親自呈于太後,也算了卻父親心事。”說着已捧了起來。
恍惚間,姚淨姿有一刻想自己站起來,最終穩了穩身軀,示意巫敏來取。
巫敏姑姑從文依手中取過錦書手劄,交到太後手上。
拿在手裏,文依看得清楚,一向沉穩若定的姚淨姿,心狠手辣的姚淨姿,大權在握的姚淨姿,此時,手有一瞬的抖動。
“這是你父親臨終前讓你交給哀家的?”姚淨姿道。
“回太後,正是。”文依道。
沒有急着展開錦軸,姚淨姿在等下仔細審視着文依。
“這件衣服……”目光落在衣服上,姚淨姿眼中有些說不清的迷蒙。
文依微笑。
姚淨姿心頭一驚,這笑容……這笑容,像極了方寒真。眼中幾乎是瞬間爆發出的妒意又瞬間平息,抽掉綁帶,顧延平的錦書手劄展在面前。姚淨姿風華絕代的眼眸之中,文依看到了紅塵翻滾中的貪戀癡嗔。
模仿到十分的像,文依一手若落花逐水,透紙含香的簪花小楷,正是師承乃父之手,模仿起父親端方的字體絲毫不費力。
足有半個時辰……姚淨姿一語不語。
越久越好……文依靜坐如空氣,不去打擾眼前人的思緒。
“你看過這卷手劄嗎?”姚淨姿終于相問。
文依點頭。
“你看到你父親親自書寫?“姚淨姿目若風纏。
文依面色平靜,心中卻不由打鼓,難道哪裏出了纰漏:“并沒有。父親交給我時,已是寫成的。“
姚淨姿點頭:“這不是你父親寫的。“
文依心下一跳,卻不敢露出聲色。
姚淨姿出乎意料地笑了:“筆記幾乎可以亂真。只是……你的父親從不喚哀家淨姿。他一直叫我——姚姚。”
文依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已經變得難看:“這卷手劄我是看過的,父親或許是不想讓我看到你們之間的稱呼。“
姚淨姿出聲而笑:“你父親過世時,你才12歲,尚不懂情為何物,看了又如何?即便懂……又如何?無非是像方寒真一樣,怨怼于哀家罷了。“
文依秀眉微颦,确實,這世上最難模仿的不是字,不是語氣,而是字中透露出的熟悉。
而自己對父親的熟悉,又不是姚淨姿眼中的熟悉。
“但是……寫這手劄的人,卻是頗為熟悉延平的,怕是他最親近的人……是……你吧?”姚淨姿眉眼豔麗,此時卻多了幾分寥落。
應是不應?
顧文依忽然覺得并不想撒謊。
姚淨姿一笑:“哀家應該謝謝你,願意寫這樣一張手劄。這至少證明……你父親讓你明白了,哀家與你父母之間,并不只是那麽簡單的貪戀仇視。”
文依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弱小得像只蠅子。
“此生情話,無非動與不動之間;經世相守,不離有緣無緣之別。吾與寒真情動而緣至,負桑梓于有情無緣之下,莫怪莫嗔,保此生平安,不負如離一別,人間仲夏。”姚淨姿口中念念,“我與你父确實相識在那木措赫的仲夏。這語氣筆法……像極了延平。“
文依語氣蕭索:“這話,就真的是父親手劄上的,文依不過借用。”
姚淨姿睜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麽?”
文依點頭。
“盡管我不希望這是真的。”在回顧府的十幾天裏,文依發現了這卷手劄,一夜靜立窗前,寥寥紅塵困頓。
“你父親還說了什麽?“姚淨姿眼中,已現警覺,白日裏文依的表現讓姚淨姿幾乎認定顧文依知道是知道文喬身世的。
“只此一段,而且,并無前來後果。“文依知姚淨姿懷疑父親透露文喬的身世,“原來這是父親寫給太後的。”
半晌,姚淨姿莞爾。
“你是為了給你父母報仇而來的吧?不錯,是哀家逼死了你母親,殺你父親的人馬,也是我派出的。“
“怨恨母親尚在情理,太後為何連我父親也要殺?“文依眼中冰冷。
“我姚淨姿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以為這一去便可離了哀家的眼前,雙宿雙栖,太天真了。“太後道,因為怒氣,袖擺顫動。
“但你還是收養了文喬,并捧她于大陳皇後鳳位。”文依颔首,“我一來,太後就是知道的,以您的手段,我死千次也可了,可我竟然活到了現在。所以……太後仍不能忘情。”大事未成,文依尚要躲開文喬身世,魚死網破,不是自己現在要做的。
姚淨姿一笑:“我有幾次是準備除掉你的。可是皇帝為你,不惜母子、夫妻反目,建中王連性命也不要了。哀家确确實實遇到了阻礙,并不都是手下留情。”
文依靜默。
“好了,既然哀家看過手劄了,你也跪安吧,哀家倦了。”姚淨姿站起身,将手搭在巫敏手上,回頭看文依,“你若是從今日起好好待在子青殿,哀家便饒你一命,還有……身上這件衣服,給哀家埋了它,我與你父恩斷,與你母怨卻未了,所以不要總是提醒我。”姚淨姿已經向後堂走去,眼見就要轉彎。
☆、哪只手打的皇後
這場對話,比想象得結束的時間早太多,姚淨姿出乎意料地全未否認,而是像敘敘家常一樣,不溫不火了結了恩怨,而且竟然讓自己回宮好好待着……文依隐隐覺得哪裏不對。
姚淨姿不放心費麗傳遞的消息。
“這便是為何我父親會選擇我母親,而舍棄太後的原因。”在姚淨姿就要走入後堂時,文依沒有預兆地忽然話鋒一轉。
“你說什麽?”姚淨姿剛要走,忽然回頭,眼神淩厲。
“不必臣妾再重複,太後,您聽得很清楚。”文依莞爾。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姚淨姿臉色驟然蒼白,因為文依的表情,像極了方寒真。
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文依笑道:“被太後降罪貶為庶民,回到顧府的十幾日,我有大半時光是在父親書房中渡過的,為的就是臨摹父親語氣筆記,寫這一卷手劄。故而沒辦法按照太後的要求立即交出。不過除了我父親的手劄,還有一樣東西要請太後過目。”
拿出一方錦帕,顧文依以餘光去掃窗外,只需要再堅持一個時辰。
這方錦帕,是在文依母親房中找到的,若說敢于臨摹父親筆體寫手劄,也是因為看了母親留下的這方錦帕。
字字淡然情真,通讀之下,文依竟覺得,母親臨終之時……是喜悅的。本不想拿出來,只是此時,能拖到清晨,才重要。
“吾女文依:
今夕木棉花開,憶吾女喜此花入浴,婷婷若錦,嬈漫而倍增清平。一若母親之境,以豔極之處,獨忠梅生。更似汝父,鵬程而矢志辟鄉。朝顧之情在于桑梓,夕來之意與書牍間結伴,終情深。
女兒既知始末,此間此時,母願兒亦曉情,需知母無怨,能得汝父相伴十數載,朝夕相顧,對鏡懶妝,需知母無悔。
此去再無相見日。
惟願吾女平安,得相思相托之人,白首終老。”
信終,出乎顧文依意料,姚淨姿大笑起來,不可抑止。
門外,費麗走了進來。
“辦妥了?”姚淨姿仍笑着,問道。
“回太後,辦妥了。”費麗起身,侍立在太後身側。
“你拿給哀家這個是什麽意思?”姚淨姿看着文依,已恢複了慣有的姿态,表情略帶輕視。
“太後怎會不懂?”文依坦然道。
“小小的丫頭片子,你能懂什麽?你覺得這是你母親不計前嫌,寬宏大量?還是你父母恩愛,哀家之情就是個笑話?”姚淨姿道。
“難道不是嗎?”文依亦不相讓。
姚淨姿面色變得難看,緊緊盯着顧文依,變了又變的思量。
文依笑,直面生死身未死,而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誰還會怕?
姚淨姿又是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她有何嫌可記?是他們欠哀家的。當初,你父游學至那木措赫,我們于集市初見。後來是我,是我姚淨姿不顧相府守衛森嚴,逃了出來,到中原來找你父親的,雖說并未言明,顧延平對我是有情的,可惜我沒能躲過父親的追兵,被抓了回去。哀家只道你父親考取功名之後,會來提親……卻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選妃入宮的旨意。你知道嗎?哀家差一點就自絕于……”姚淨姿嗔意頓生,眼中光影劃過,在燭光下閃閃而動。
“太後也說了,并未言明。”文依語能殺人。
姚淨姿,周身顫抖,指着文依道:“給哀家把這掌掴皇後的賤人拉下去!關進宗役!”
“太後息怒。”說話的是站在一旁的巫敏忙勸道,“衿妃……”
費麗目光一掃,巫敏忙噤聲,臉上卻是一陣不虞。
姚淨姿忽然醒悟:“正是巫敏提醒了哀家,這個賤人此時已不是衿妃,就算哀家要賜她死罪,也不需要皇上禦批。那就傳旨六宮,顧文依掌掴皇後,以下犯上,竟不思悔改,頂撞太後,賜死!”
文依心下一寒。
但是寒不過姚淨姿的目光。
身邊費麗眼光急轉:“太後娘娘,此時天色還沒亮,合宮驚動起來總要有個由頭,您要賜死顧美人自然是沒什麽不妥,但是皇上那兒,并不會像一般的小主子那樣不聞不問啊。況且天明以後……不如施以懲戒,然後關進宗役,待明日事成,再行處置她。”
太後回頭看了一眼費麗。
費麗忙點頭。
“你說的也是。”姚淨姿眼中放出光彩,“懲戒……哀家倒是要想想如何懲戒。”
費麗于太後身後,面露驚恐,本是托辭,姚淨姿竟然……
姚淨姿慢慢走了下來,看着文依的臉,笑道:“你是用的哪只手打的皇後?”
沒有躲避的餘地,文依伸出右手。
離天亮時間不多了。
拿起文依的手,姚淨姿道:“好纖細的手,就是不知道……這麽漂亮的手,若是手指都斷了,血肉模糊,還會有多好看?”
姚淨姿笑容猙獰,文依心寒到谷底。
“太後……”
“閉嘴!”姚淨姿目若毒箭直射費麗,“不要以為哀家信任你,就不防着你!給夏文侯的信,被你扔在蓊萃宮外的枯井裏,你當哀家不知道?”
文依、費麗大驚。
“太後,太後費麗不敢,你不要聽人挑撥,費麗對您一直忠心耿耿。”費麗迅速跪倒下來,不斷扣首。
“我本不想懲治你,你乃是我族人,卻不想竟然投靠了建中王,你倒是說說看?究竟為什麽?”
有人遞上給夏文侯的信劄,姚淨姿不屑地扔在費麗面前。
無可辯駁……費麗一時間,竟斂了懼色,将信劄抓在手裏,兀自站起身,整了整衣擺。
“太後,您說費麗投靠了建中王?”費麗面帶笑容。
“難道不是嗎?赫寧宮直通建中王府的密道,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姚淨姿道。
“太後娘娘早就發現你行蹤有異,一直讓我留意着,費麗姑姑。”說話的是一旁滿臉得意的巫敏。
費麗笑容更盛:“那太後可知道,那個密道還通一個地方。”
姚淨姿皺眉。
“皇上的清和殿。也難過你們發現不了,我想掩藏的密道,你們誰有這個本事找到。”費麗面色竟有幾分得意。
“你……你是洪土娘!”姚淨姿不可置信地指着費麗。
“太後好眼力,我換了這張臉,你竟然還是認得出。”費麗唇邊露出一抹詭異之笑。
姚淨姿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門外,宗役府典刑官已得到命令,侯在殿門口。
“來,來人,給哀家,給哀家将這個不忠的奴才亂棍打死!快!快!”姚淨姿猛然意識到,顧文依還在一邊,必須盡快處決費麗。
就有赫寧宮的內監幾人上前,要将費麗拉出去。
“慢着!費麗乃是赫寧宮掌事宮女,就算行刑也是需由內務府出面,你們……”文依起身道。
“顧文依!你自身難保,還來管這等閑事?”姚淨姿直指她道。
內監不再理睬文依,繼續拉費麗。
“都給我住手!我要見皇上,我有重要軍情要見皇上,太後……太後通敵謀反!”費麗掙紮,手中死死攥着書劄。嘴被堵上了,極力掙紮仍是不能擺脫。
門外典刑官聽得聲響,帶人沖了進來。
“給哀家滾出去,誰許你們進來的?”姚淨姿盛怒。
天色漸明……
眼前的景象,文依仍在混亂中,費麗是太後口中的洪土娘,洪土娘又是誰?為什麽太後這麽着急處死她?
容不得多想,眼見費麗就要被拖出去處死,文依三步并做兩步疾攔典刑官去路。
“典刑官,這裏有人動用私行,你身為宗役典刑官,掌管皇族一切典律,便不管嗎?”文依問道。
“這……”典刑官亦是為難。
“那,這個你可認得。”從懷中掏出先帝欽賜建中王免罪金牌,曦光之下,耀眼非常。
典刑官一跪到底:“臣認得,此乃先帝禦賜建中王免罪金牌。”
“認得就好,現在此牌在本宮手中,建中王要本宮帶此牌前來免除費麗姑姑死罪,即刻送往清和殿。”文依面色莊重。
典刑官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姚淨姿,咬牙命人從赫寧宮內監手中綁下費麗,急速離去。
“給哀家攔住他們!”姚淨姿怒道。
聲落,侍衛張守應聲而出,手中刀出鞘。
“芙妃娘娘,端婕妤到。”門外內監傳道,正是請安的時間了。
姚淨姿一愣,門外張守看到兩位主子及身後尾随的一衆下人,忙将手裏兵刃收起,側立在一旁。
“顧文依!這都是你安排好的對不對?”殿中,姚淨姿氣得手不住抖動,“你執意如此,就不要怪哀家不客氣了。給哀家以殺威棗棍敲斷她的五指!哀家回來時,要見到她生不如死!”姚淨姿起身走出殿外,“你們兩個跪安吧,哀家找皇上有要事。”丢下一句話,姚淨姿決然而去,只以家常服飾,扶着巫敏,急登辇車趕往清和宮。
陸芙甄想要進殿,可惜殿門已關,張守抱劍而立。不明所以,兩人只得疑惑離去。
皇城四方的天上,半點雲朵也沒有,竟是個極晴朗的天,在第一抹曙光之中,悠然而來。
清和宮,孟紹濂沒有去上早朝,伏在禦案之上,信手臨着一張畫,想是極為喜歡,臨幾筆便不自覺地笑笑。
“皇上今日精神極好。”肖南芝微笑走來。
“嗯,南芝,來看朕臨的《山居》,怎麽樣?”孟紹濂笑道。
肖南芝仔細看了看,笑道:“皇上忘了,臣妾于書畫筆墨不是太通。”
孟紹濂一滞,笑道:“無妨,可有什麽吃的,朕餓了。”
☆、洪土娘
剛剛用完早膳,孟紹濂看起來仍是心情不錯。跪在大殿之上的費麗,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典刑官已回禀了他奉命前去赫寧宮,并文依要求他帶費麗來見皇上的事情。
費麗——紹濂一直知道,是建中王的內應,只是此時,殿下跪着的人卻自稱洪土娘。
“費麗,你怎麽又叫洪土娘?”孟紹濂不解。
“此事若有機會,費麗請求單獨告知皇上,此時費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啓奏皇上。”費麗發絲蓬亂,一臉堅定。
孟紹濂約略審視:“你便說吧。”
“啓禀皇上,當朝太後意圖勾結那木措赫,裏呼外應,欲行謀反!請吾皇速速扣押太後,以免反事得成,危及蒼生。”費麗說罷重重扣首。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均大吃一驚。
孟紹濂劍眉緊蹙:“費麗,這話說出來,朕足可諸你九族。”
“若是費麗所言不實,皇上要殺要剮,奴婢半個不字也沒有。”費麗斬釘截鐵道。
孟紹濂目露精光。
“你有何證據?”
“證據在此。”費麗捧上手中信劄,“此乃昨夜太後讓奴婢親自交給夏文侯的信,命他今日巳時起兵,呼應那木措赫反軍。只以皇上聽信武林亂黨挑唆,不務朝政,逼迫屬國造反為由起事。”
“賤婢!休得胡言!”孟紹濂剛要再問,姚淨姿已一步邁進朝堂。
“母後。”孟紹濂笑容淺淺,仍是迎了下來。
“皇上……”姚淨姿目露傷色,扶住皇帝。
“這一大早,母後就來了。”
“還不是為這賤婢!”姚淨姿使勁咬了咬牙。
“究竟為何費麗會出此言?”待姚淨姿坐好,紹濂問道。
“哀家哪裏知道?”姚淨姿語氣頗為憤憤,“你那好美人昨夜整鬧了哀家一宿,絮絮說些皇後不賢良的話,直鬧得我頭疼,訓斥了她兩句,結果就哭鬧起來,哀家生氣便要處罰于她,不知這費麗是怎麽了?不僅幫着顧文依氣哀家,最後還拿出哀家讓她送去給夏文侯夫人的書信,說是抓住了哀家謀反的證據!這不是笑話嗎?這是我皇兒的江山,哀家為何要反?”姚淨姿說着不禁以手拍龍案,想是氣急。
孟紹濂沒有言語。
“皇上,這根本不是什麽給夏文侯夫人的信劄,不信皇上可以打開來看。”費麗急道。
孟紹濂看着姚淨姿。
“皇上,你真的懷疑哀家?”姚淨姿又怒又失望。
“兒子不敢,只是,費麗在母後身邊多年,忽然之間說出如此大的罪狀,兒子覺得,需要讓她死個明白,況且現在正當兩國關系為妙之際,一旦有謠言傳出,必須立即破除,才能天下安穩。”孟紹濂臉色肅然。
瞬間暴怒,姚淨姿指着孟紹濂道:“好好好,這就是我懷胎十月養出的好兒子,竟然真的疑到生母身上了,你難道以為哀家還念着母家,會來反自己的兒子?好……你就打開,讓天下人都看看,你這兒子是怎麽當的!”
此言一出,紹濂心中一動。
“皇上,您別聽費麗亂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皇上與母後母慈子孝,相依多年,母後怎麽可能會反?就算母後出身那木措赫,亦是大陳的太後啊,這區區一封信劄,打不打開,誰還敢說什麽?”說話的是一早伺候早膳的陸芙甄。
姚淨姿看着陸芙甄,眼中恨極:“好,既然你們都懷疑哀家,那便打開吧,來人啊,給哀家打開。”
王路一路小跑,将信拿到皇上面前,鋪開來。
不動聲色,孟紹濂微笑,陸芙甄亦是一笑退後。
信劄上只幾個字:“念女之痛,哀家體同身受,閑來無事,宮中坐坐,可過長日落寞。”
費麗臉已變色。
“給哀家拖出去!搗成肉泥,喂狗!”姚淨姿命道。
孟紹濂沒有阻攔。
“慢着。”跪在地上的費麗,站了起來。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給哀家拖出去。”姚淨姿厲聲道。
“等等。”這次說話的是皇帝,“将費麗帶到朕的書房。”
不理睬滿臉驚異的太後,孟紹濂拂袖而去。
漫長的時間,并不是因為它真的慢,而是因為等待。
就像太後一直坐着,等待巳時,就像皇帝等待那木回報,就像文依等待快快結束這場痛楚。當宮中常用來懲罰偷盜宮女內監的殺威棗棒落到自己纖細的中指上時,痛楚迅速淹沒了她,五指盡斷,來不及看清自己的手指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顧文依昏死了過去,迷蒙之中仍擺脫不去的痛襲全身,就連心跳這樣細微的動靜都會讓手更痛。
“将顧美人擡到本宮宮中。”肖南芝的聲音傳來,冰冷缥缈。有更加鑽心的疼痛,是常春藤架擡着自己行走的顫動。
“疼……”文依微弱的聲音傳來。
“回貴妃娘娘,顧娘娘右手五指關節都打斷了,而且殺威棗棒霸道,不止關節斷裂,指骨也碎了不少,臣……實在不擅接骨,若想娘娘此手恢複五、六分,非要陳太醫方可。”文依大約識得這是太醫院某位太醫的聲音。
“陳以?”肖南芝問道。
“正是。”
“茉雅,你去回皇上,就說顧美人手指斷了,需要陳太醫前來醫治,請示皇上是否能從大牢裏先将他招來。”肖南芝道。
不一時,茉雅便回來了,道:“娘娘,皇上說,說……”
“說什麽?”肖南芝問。
“皇上在書房和人說話,沒有見奴婢,着王公公問了奴婢來意。皇上說,先讓別的太醫看着,陳太醫暫時不能放出。”茉雅想來也是意外,頭上微微汗珠。
肖南芝一愣,回頭看着仍在呓語的文依,回頭對前來的太醫說:“你先開些止痛的藥來,內服外敷的都要重一些。”
太醫應是,忙下去開方煎藥。
肖南芝嘆了口氣,由文依自己躺着,便也走開了。
青寧因為阻攔赫寧宮內監行刑,被綁在赫寧宮,此時放了回來,哭着來看文依的手,只見紅腫一片,本來纖細的手指,已有胡蘿蔔粗細,且創口無數,真真一片血肉模糊,不覺痛哭。
“你別哭了。”茉雅推她道。
“茉雅姐姐……”青寧抹了抹眼淚。
“看剛才我去回話的意思,皇上想是在說什麽重要的事情。痛還是小,若是娘娘這手接不上,落下殘疾,才事大啊,你快想想辦法。”茉雅道。
“辦法……辦法……”青寧忽然睜大眼睛,“剛才那位太醫說,陳太醫,陳太醫可以接骨,可是皇上……怎麽辦?”
“你想想,還有誰能将陳太醫接出來。”茉雅道。
“王爺,王爺。”青寧滿臉汗水道。
“嗯,你快去,我在這裏替你守着娘娘。”茉雅道。
飛速起身,青寧就要往外跑。
“你等等,你這樣出不去的,拿着這個。”茉雅塞來的是肖南芝的腰牌。
來不及說謝,青寧飛一樣的跑了。
門外,肖南芝看着青寧身影跑遠,秀眉輕蹙:“茉雅,你記得嗎?本宮小産血崩的那個晚上……”
“娘娘。”茉雅心疼不已,握着肖南芝冰涼的手,“皇後說皇上醉酒不便打擾,硬是不讓宣禦醫前來救治,就是沈侍衛冒險去咱府上接來的大夫,才撿回了娘娘一命啊。”
“罷了,不提也罷。”肖南芝勉強笑道,“你剛去回皇上話可看到太後了?”
“嗯,太後老人家還在清和宮坐着,說是皇上請太後坐着飲茶。奴婢看,太後臉色鐵青的。”茉雅道。
“随皇上在書房的可是費麗?”肖南芝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