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車租車在s市一個高檔社區的正門停下,後座上的人自從上車報了個地址後,就把頭靠在車窗上,一路上一直閉着眼睛,不知道是在養神還是睡着了,總之看上去十分疲憊的樣子。

司機師傅回過身,說:“姑娘,地方到了。”

南風這才睜開眼睛,略帶迷惑的向四周打量一番。

是一個很陌生的社區,似乎坐落在s市的邊緣位置。

南風付了車費,下車後順着門口的甬路一直往社區深處走去。

甬路兩邊栽種的盡是粉色和白色的灌木薔薇,一團團,一簇簇,盤旋纏繞在家家戶戶門院外的鐵栅欄上,仰頭望過去,視線之內盡是幹淨的粉和白,整條甬路兩邊更像是架了兩扇色彩鮮豔的薔薇花牆,呼吸中,有沁人心脾的花香逐風而來。

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很安靜。

南風一路走過去,最終止步在一扇院門之前。

門上也爬滿了粉白色薔薇花的枝蔓,和風吹着陽光飄飄灑灑的落在身上,微風拂過來,花枝微微抖擻,那片粉白似是被一夜吹醒,零星的花瓣簌簌落下,一場花雨随風,地上霎時一片缤紛,嬌嫩柔弱的似是情愛中,不忍傷害的一顆癡心。

南風推了一下鐵門,門沒有鎖,‘吱’的一聲就被推開。

南風走進院子,一步步來到一幢二層的複式樓前,擡手按了門上的對講鈴。

門內很快有人回應,是輕柔的女聲:“您好,請問哪位?”

南風說:“你好,我是預約了季先生咨詢的患者。”

“好的,請稍等。”

有腳步聲透過大門越走越近,南風退後兩步,門從裏面被人推開。

一身職業裝扮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臉上化着得體的職業淡妝,沖她微笑說:“您好,我是季先生的助理方怡,請跟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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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居然連精神科的心理醫生,确切一點說是心理咨詢師都配私人助理了?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助理,南風覺得,她果真是關起門來畫畫久了,越來越與現實生活脫節了。

進了一樓的大廳才發現,這房子的家居裝潢全部是古香古色的中國風,典雅卻不顯沉悶,反倒有幾分清末民初時期的舊時風情,她從小學畫,對古典元素向來喜歡,不禁停住腳步,四下打量一番。

看不出來,他這個人,內心還有這樣的懷舊情調。

方怡引她順着大廳中央盤旋而上的木質旋梯上了二樓,将她引進二樓拐角處的一間房間裏,看樣子應該是一間待客室,方怡說:“季先生現在有客,麻煩您在這稍等片刻,客人走了我會來接引您去見他,請問您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南風說:“不用麻煩了。”

她雖然這樣說,方怡還是十分客氣的泡了杯送進來給她,再次禮貌的致歉後,才出了待客室,替她将門輕輕帶上。

南風知道,所謂的心理咨詢師,也就是俗稱的心理醫生,對患者的*保護的相當謹慎到位,這是出于對病患的尊重,更是行業規則。

所以,方怡口中的,季逸的那位客人,多半也是一位病人。

南風覺得沒關系,所謂私.密不私.密的,她倒是不在意,原本她找他,也不是為了什麽心理咨詢。

她只是好奇心作祟,她想知道,若是他們二人以患者和醫生的身份相見,在這樣情形之下,他該是又是一副什麽樣的姿态。

難不成還像之前那樣,沉靜、漠然?

南風端着茶杯笑了一下,估計那樣的話,那些慕名而來的咨詢者,恐怕會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氣場搞得更加抑郁消沉。

好好做一個安靜牛x的心理醫生不好嗎?可偏偏又喜歡巴西柔術那樣的運動,而且還是個高手。

這樣矛盾的性格,到底是誰有心理問題啊?

南風向來不耐煩等待,時間稍長一些,便感覺有些煩悶,她起身,分散注意力似的在屋子裏來回打量。

這件屋子和樓下大廳的裝飾風格如出一轍,就來連牆隅一角都擺上着一張黃花梨木的茶桌,茶桌做工精藝考究,她忍不彎腰仔細觀摩,才發現就連桌腿的內側都手工雕刻了镂空的暗紋。

南風不禁咂舌,這樣的珍品,這樣的材質,這樣的工藝,不知道要多少人民幣才能收藏的下來,她莫名的有些洩氣,怪不得他會瞧不上自己給出的酬勞價格,看樣子是個不缺錢的主。

她有些匪夷,難道現在的心理醫生收入已經如此可觀了?

媽的,早知道這樣,她還畫什麽油畫啊,當初從美國回來就直接改行算了。

又過了一會,方怡終于推開房門,說:“客人走了,季先生請您過去。”

南風随手打理了一下頭發,說:“好。”

穿過二樓走廊,方怡在走廊最深處的那扇門前停下,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然後微笑,轉身離開。

南風擡手,輕輕在那扇門上扣了三下。

那樣的磁性的男聲,隔着木門也覺得清晰悅耳:“請進。”

南風推開門,走進偌大的房間中,在門口站住。

季逸從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擡起頭來,視線落在門前那個人的身上。

白色暗紋的長款襯衫,一雙雪白修長的腿,海藻似的長發,熟悉的面容上依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季逸正在翻看資料的手一下頓住,神色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人。

南風迎着他詫異的神情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上桌面,房間的窗子開着,周圍的微風裏有她身上似有似無的、熟悉的香水味,季逸有些恍惚。

風揚起她垂下來的長發,南風笑了一下:“又見面了,季助教。”

兩人之間相隔的是一張紅色實木辦公桌,卻更像是近在咫尺身邊,卻遠的已随風而逝的過往如煙。

季逸問:“怎麽是你?”

他手上正在翻看的,就是齊然老早之前傳真過來的關于‘秦南風’的個人資料,其中簡單描述了她的一些概況,年齡、性別、目前情況。

秦南風,女,二十四歲,自由畫家,抑郁病史長達五年,存在嚴重睡眠障礙,經常産生煩躁心理,不安躁動,認知功能損害。

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可她曾經填寫過俱樂部的會員信息卡,上面明晃晃的寫着的名字是‘舒嘉’。

可南風說:“既然你可以是柔術助教,也可以是咨詢師季逸,我當然可以是俱樂部的‘舒嘉’,也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既然大家都沒有以真實面目坦誠相對,也算打個平手,誰也不虧,只看接下來的博弈中,何分伯仲。

南風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習慣性的掏出煙盒,她看見茶幾上放着一個煙灰缸,下意識的問:“這個房間可以吸煙嗎?”

煙灰缸的作用不僅僅是能夠用來彈煙灰,還有可能是讓吸煙的人将煙熄滅的示意。

季逸點點頭,然後從木桌後面走出來,坐到她旁邊的沙發椅上。

季逸思忖不語,面對這樣一位特殊的咨詢者,他要想一想,該如何開始接下來的談話。

南風吸了一口煙,緩緩将煙霧吐出,她十分滿意剛進門時,季逸眉目之中那一閃而過的驚詫。

她居然率先打破僵局,先發制人的發問:“我找你咨詢一小時,收費多少?”

季逸說:“你畫室的老板之前已經付過酬勞。”

南風說:“那是多少?”

季逸沉思了片刻,實話實說:“折合成小時計算的話,大概是......”他說了一個數字。

南風一下子被煙嗆住,別過頭去咳嗽,邊咳邊痛心疾首的問:“你們這邊附近有沒有銀行或是自助取款機?”

她畫室的老板之前的确已經付了前期治療的費用,他不明白她為什麽又問取款機的事,只是說:“出了社區大門,左轉有一家自助銀行。”

“哦。”南風半天過後終于平靜下來,皺着眉頭問:“那你怎麽不幹脆去搶?”

剛才他說的那個數字,絕對是她知道的關于心理咨詢行業的天價了。

季逸:“......”

南風看着他微擰的眉頭,笑着說:“你還真是不便宜啊。”

季逸從幾分難名的情緒中抽身而退,終于找準了現在與她的相處的身份位置,他将自己的角色固定在‘咨詢師’上,然後對她說:“既然不便宜,就別浪費時間了,我們開始。”

南風抽着煙,靠上沙發靠背,一雙長腿毫不吝啬的搭上沙發前的茶幾上,悠悠然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放松的狀态:“從哪開始呢?”

季逸問:“最近睡眠質量怎麽樣?”

南風:“不怎麽睡。”

季逸:“為什麽?”

南風:“睡不着呗。”

季逸:“睡不着的時候一般在想些什麽?”

南風:“想怎麽才能睡得着。”

季逸:“......”

南風:“繼續啊,一寸光陰一寸金。”

季逸忽然沉默下來。

他有一剎那的恍惚。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他沒辦法給一位患者做心理輔導。

南風說:“怎麽了?”

季逸雙手交疊在一起,撐在下颚,眼睛看着地面,好長時間不發一言。

因為他意識到,他沒辦法将她當成一個純粹的病人來對待。

他是認識她的,是和她之前有過接觸與交集的,他甚至在她面前展現過不冷靜不淡定的情緒。他們之前的相識與接觸,已經破壞了心理咨詢師與患者之間必須保持遵守的平衡關系。

季逸深深嘆息,擡起眼睛,看着她,說:“抱歉,我不能給你做心理疏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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