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了會館的大門,南風問:“你車停哪了?”
蘇皖說:“停車場。”
南風‘嗯’了一聲,重新點上一根煙:“我在這等你。”
蘇皖點點頭,去停車場取車。
南風站在路邊抽煙,眼風無意間就又掃到了對面的俱樂部門口。
她深深吸了一口煙氣,兩秒鐘之後移開視線。
齊然的電話追過來,南風接起來,就聽齊然在嘈雜的音浪背景中嚷嚷:“人呢?你上哪了?”
南風說:“回家。”
“哎你這人,大家還沒有一起喝一杯,對你的歸來表示夾道歡迎,你怎麽就先一聲不吭的走了?”
南風嘆了口氣:“算了吧,我真沒心情。”
齊然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說:“南風,我總覺得,你這次回來,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南風問:“哪不一樣啊,你別扯......”
她接下來的話頓了一下,因為商業街對面的俱樂部裏走出一個人,向這邊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然後站在了對面的路邊上。
兩人之間隔着車水馬龍的長街,這樣的隔空相望,就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身邊的人和物都飛快的流逝在眼前,只有兩個人是靜止的,眼神凝固,周遭無聲。
南風看見季逸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又吸了一下煙,說:“你的感覺什麽時候準過?別瞎扯了,我好着呢,和原來一樣。”然後挂斷了電話。
季逸穿過步行街,走到她面前,仿佛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就在遇到,上午才說過,哪怕不需要道別也一定會再遇見的人,現在真的遇見了,這是一個妙不可言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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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逸說:“這麽巧?”
南風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俱樂部,問:“來鍛煉身體增強體質的?”
季逸點點頭。
南風笑了一下:“精力旺盛,體力不錯。”
才結束漫長而疲憊的旅行,又在天上飛了将近兩天一夜,他居然連時差都不用倒,晚上就跑來俱樂部來消耗熱量,果真身體素質好到變.态。
她身後就是會館的大門,隔着門上的磨砂雕花,還能隐約看見大廳中不斷變幻色彩的霓虹燈光,季逸不由問她:“來聚會?”
他說話時,南風正用目光上下打量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季逸感受到她異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看什麽?”
她毫不避諱:“看你。”
“看我什麽?”
南風又将目光鎖在他的臉上:“我覺得,你果然還是脫了衣服的時候更吸引人。”
她話中有話,季逸微微皺了一下眉。
南風說:“現在我回來了,沒完成的畫稿還得接着畫,所以,咱們又要舊事重提了。”
她說這話時,季逸就察覺出來,她與在島上的時候相比,眉眼間的氣質已變得不一樣了。
或者說,一回到市,她又變成了之前的那個樣子,眼神冷硬犀利,口吻淡漠,面對他時,那些在海島上驚鴻一瞥的柔軟與溫順,也已經被之前的挑逗和咄咄逼人所掩蓋,再沒有一點痕跡。
與其是說她變得不再一樣,倒不如是說,她又變成了她自己。
季逸皺着眉,看她兩秒,似乎有些無力:“我送你回去。”
南風笑的暧昧卻生冷:“我家有畫室,怎麽着?想通了?”
季逸薄唇一抿:“不可能。”
南風笑着向他靠近了一點,微仰着頭,一口煙呼出來,輕輕噴在他的臉上:“你到現在還堅持別捏個什麽勁?人你也親過了,摟着睡也睡過了,至于你,我該不該看的也都看了,貨都驗過了,就差這一步,關鍵時刻,沒想到你怎麽還是‘不行’呢?”
季逸隐忍的看着她的臉,沉默許久,沉聲道:“南風,你保持正常狀态的時間能長一點兒嗎?就一點,行麽?”
南風的眉梢一下染了寒霜般的冷色,她退後一步,答道:“我現在就挺正常。還有......”她眼角微微眯起,斜睨着他:“南風這兩個字,可不是誰喊我都願意接着的,季先生,鑒于我們以後可能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勞駕您到時候還是改個口吧。”
季逸太陽穴不可自控的跳了一下:“那我稱呼你什麽?”
“秦小.姐,你不挺喜歡麽。”蘇皖已經取了車子過來,停在路邊等她,南風說完,轉身就向一旁走去。
“秦......南風!”季逸喊住她,強壓着胸口不斷上湧的怒氣,語氣也涼了下來:“就因為,我沒有給你個答案?”
南方停住,轉身,皺眉:“什麽?”
季逸看着她眼中不耐煩的神色,盡量平靜的說:“陰晴不定,忽冷忽熱,你這樣,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給你一個想要的說法,關于那個吻,關于我們,是不是?”
南風盯着她半秒,忽然勾起嘴角:“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季逸心中微微一磕,猶豫了一下:“或許,我猜得到。”
南風将手裏的煙扔在腳下,用腳尖碾滅煙火,一下又一下,十分用力,眼中的譏诮卻不加掩飾:“我想要的,就是你......”
她頓了一下,季逸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就聽她一字一句接下去:“......脫,而已。”
季逸深邃的眸色一下子籠上陰霾,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下颚的線條明顯繃緊,這是一個男人已經薄怒卻極力抑制的表現,南風嗤笑一聲,轉身就上了車。
車子彙入熙來攘往的車流之中,蘇皖顯然對于剛才和她有過交談的那個男人充滿好奇,但是她坐在車裏,他們之間對話的音量一直只限于兩人聽見,眼下她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獵奇心理,一邊開車一邊試探:“剛才那個人,你朋友?”
南風坐在副駕上,看都沒看她:“不是。”
“不是朋友......那就是情人?”
情人?這個定位倒是新奇,放在他們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晦澀。
南風冷哼:“也不是。”
“那是......”
她打斷她,有幾分厭煩:“你不是看上程琛了麽?怎麽,口味變得這麽快?”
蘇皖被她噎的不輕,終于安靜下去。
南風說了公寓的地址,不到一會車子就在她樓前的花壇邊停下來。
下車前,南風說:“我聽齊然說,有一個什麽...什麽獎,你有興趣?”
蘇皖愣了片刻,說:“年度最佳創意獎,s市的繪畫協會提名的,分量不輕。”
南風點點頭,說:“對,就是這個。”她看她一眼:“我覺得你挺合适。”
蘇皖想要按下車窗按鈕的手停在半空,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這個獎項是協會評選,頭銜不可小觑,而畫室那邊一直推薦的人選,都是南風。
蘇皖看她的神色複雜難辨,喃喃問:“為什麽?你......”
南風推開車門下車,隔着半升的車窗,平靜道:“我從不欠人人情。”說完便向公寓門口走去。
蘇皖看着她在樓門外輸入密碼,然後拉開大門,一層的聲控燈驟亮,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電梯門後。
只不過是送她回家,她卻認為這就是個人情了,就因着這丁點的關系,她就毫不在乎的将已經攬在囊中的桂冠戴在她的頭上。曾經,她一度認為,秦南風這個人,性情乖張,冷漠跋扈,但是,這一刻,她才真正覺得,她是一點也看不透這個女人。
在會館呆了大半夜,身上沾滿了亂七八糟的氣味,酒味香味香水味,若是南風自己分味道,她熟悉而坦然,但若是換成了別人的,她一分鐘都受不了。
認真洗過一個熱水澡,她才穿着睡裙,進了畫室。
已經是十一點了,但對于她而言,漫長無邊的長夜,才剛剛拉開序幕。
可是站在畫板前,面對着鋪展在眼前的,雪白空曠的畫紙,她卻不知道要如何落筆。
畫什麽?怎麽畫?夜空還是繁星,流光還是霓虹?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根本不在這裏。
南風扔了畫筆,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從會館門前看南風離開後,季逸沒有回竹苑社區那個時長接臨患者咨詢的房子裏,而是直徑回了家。
這是他在s市的另外居所,确切一點說,他一直覺得,如果在這個城市一定要有一個所謂的家的話,那這裏倒是比那幢院中花架上開滿薔薇的複式小樓更加貼切适合。
這是他一個人的安身之所,不會有病人預約前來,不會有方怡偶爾打擾,只有他自己,阻絕了窗外的繁華亂世,不吵不鬧,平靜無喧嚣。
這個地方,就連身在美國的養父母都不知道,半年前他們來中國度假順便看望他,他都沒有将他們領到這裏,也只是回了竹苑的房子,溫枕扇席,照拂左右。
他需要這樣一個獨處的空間,有的時候,他也需要獨自冷寂的時光。
季逸簡單沖澡洗漱後,泡了杯清茶,就到了書房。
茶煙四溢,茶香清淡悠遠,一室靜谧安寧中,他坐在書桌前,打開手提電腦,在網頁搜索欄輸入了‘秦南風’三個字。
書房中只亮着一盞臺燈,燈光是暖人的淡橘色。
季逸看着搜索出來的網頁信息,漸漸的,皺起了眉峰。
這是他第一次通過其他的方式來了解她這個人,和她的生活。
他又随手點開了一則論壇網頁,一目十行時候,也不過和之前看到的那些字眼大同小異:身陷囹圄、私交混亂、性格乖張、畫風如人......
他将頁面關掉,端起茶盞,喝了一小口溫茶。
他以為自己對她的了解與掌握已經足夠充分,這時才知道,原來,除了他之外,旁的人,竟是這樣看待她。
她卻毫不理會,依舊我行我素,這樣似乎将全世界都不放在眼裏的一個人,不知道,有什麽是真正能在她心中停留片刻的。
茶已變涼,夜深如水,季逸盯着早已經轉換為屏保的屏幕畫面,眸色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