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第一篇文,文風略飄,沒有濃烈的愛恨糾葛,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難弄的第三者,故事回憶與現實交雜,整體上略平淡,不喜慎點。

時隔9年,季湘湘又一次踏上了Z鎮的土地。

她不知道這裏發生過多少變化,不知道附近的鄰居換過多少人,不知道自己住過的房子門上脫了多少漆。

年前研究所的那場意外,她的眼睛成了被波及的犧牲品。即便當場做了緊急處理,也及時去了醫院就醫,然而大半年過去了,湘湘眼中的世界,也只是從最開始那漫無邊際的黑,變成了朦朦胧胧的灰,偶爾運氣好也混進一些模糊的其他色調。人們想象中光怪陸離的世界,她現在一睜眼就能看見。

研究所的工作有很大的危險性,湘湘原本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以27歲的年紀,被判了二級傷殘內退了之後,她才領悟到,所謂的危險,原來不是那些看起來危險卻還在可控範圍內的研究素材。

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眼睛的酸澀與疲倦,藥物的刺激清涼,以及紗布那幾乎可以無視的重量,都在第一時間傳到了腦子裏。

人體有五感,一旦失去其中之一,其他人會有什麽樣的情緒反複季湘湘并不清楚。在她醒來時,曾有過一瞬的迷茫,不過馬上在意識回籠時随着那失去的一部分一起,消失在了紗布後面,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平靜地醒來,平靜地坐起身,平靜地聽着近八十歲的外婆啞着嗓子哭得聲嘶力竭,然後平靜地安撫。可能也是太平靜了,外婆一度以為她是承受不了打擊,怕她想不開,還特意聯系了心理醫生,盯着她做了各項檢查。沒查出什麽問題,老太太還是固執地守了她很多天。

“外婆,我們回家吧。”出院那天,湘湘站在醫院門口,平靜地說道。

“回家回家,馬上就到家了。”老太太順着她說道。

“不是,我們回Z鎮吧外婆。”

“Z鎮?”老太太年紀大了,這兩年也開始有點耳背,以為聽錯了,驚疑不定地問道。

“嗯,過完年就回去吧。”

馬路上車來車往,帶出一片又一片的嘈雜聲,路邊店鋪內年底清倉虧本削價的喇叭聲混在其中,不遠處還有心急回家過年的店主,幹脆扯開了嗓門配合喇叭大聲吆喝着。

還真是……吵。不過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吧,而新的一年,她就28歲了,是該回去了。

三月初的天氣暖一陣冷一陣,季湘湘站在闊別了九年多的家門前,聽着邊上搬家公司進進出出,莫明地很想看一眼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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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那年被送過來再到18歲那年離開,十二年都沒有認真看過的地方,現在突然想看了。

然而不管她是将眼睛再睜大些,還是微微眯起,最後也只是有幾縷光線透進來,連門的輪廓都看不清。

湘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等着那顆不斷叫嚣的心髒平靜下去。不知道為什麽,眼睛看不見以後,身邊的世界反而真實了很多,連帶着心底真實的情緒也漸漸不受控制,總在不間斷地冒頭。

“湘湘,怎麽還站在門口,趕緊進去!”老太太忙碌之餘注意到了杵在門口發呆的外孫女,有些擔憂地看着她。湘湘什麽都好,從小聽話懂事,就是性子太悶了不愛說話,老太太大多數時候都猜不透她在想什麽,年前的意外,湘湘接受得平靜,她卻一直提着心。

“外婆,我想在外面坐坐。”怕老太太不同意,湘湘微微笑着讨好。

“你這孩子,這兒人來來去去的萬一撞到可怎麽好。”老太太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強求她,碎碎念叨着轉身回屋拿了張凳子,提醒她小心些不要亂走,又繼續忙去了。

Z鎮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她們的家在鎮子東側,一排屋子的最後一間。屋子前後都有一條小小的河道,兩條小河在屋子側邊蜿蜒交彙。

因為離風景區近,平時也會有三三倆倆的游客閑逛到附近拍照留念。

湘湘坐在廊棚下的柱子邊上,聽着附近游客的談話聲,在腦內勾畫着眼前看不見的風景。

貫穿東西的長廊,刻錄着滄桑記憶的青石板路,河面上往來的烏篷船,河裏成群結隊肆意嬉戲玩耍的魚兒,屋子側邊迎風搖曳的四季桂……從前未曾留意過的風景,原來早已經刻印在了腦子裏,從來沒有消失過。就如同你以為早就忘了的人和事,當想起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不是忘記了,只是因為沒去想起。

真的好想再看一眼啊……強烈的渴望再次湧上心頭,湘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沒想到一下起得急,導盲杖沒有落到實處,身體跟着滑了一下失去平衡,踉跄着就要向前撲去。

湘湘心裏暗呼一聲糟糕!她記得這河道邊上是沒有設護欄的,即便這水深淹不死人,她也一點都不想在這種倒春寒的時候掉進去。

求生的本能,讓湘湘在慌亂中無意識地往邊上抓去。好在老天還沒有打算讓她再可憐一點,适時地讓她抓牢了點什麽。

總算是站穩了,湘湘輕輕松了口氣。這要掉進去了,外婆一定會以為她是真的想不開吧。那段時間在醫院一天24小時全天候的“監視”,她不想再來一遍。

“能把手松開了嗎?”幸霖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禮貌地問道。18歲到28歲,跟照片上的樣子比起來沒多大變化,除了臉比照片瘦一點,臉色不太好,眼睛……

“啊?”湘湘愣了愣,終于反應過來,剛剛抓牢的似乎是個人的手臂。隔着薄薄一層的衣服料子,還能感受到那只手臂傳來的微暖體溫。

還不松手嗎?幸霖有點急了,廊道不寬,他們兩個站在這裏占了一半的路,邊上三三兩兩的人經過時不斷用奇怪的眼光掃視着他們,幸霖尴尬,假意咳嗽了兩聲,提醒身邊的人。

“啊!那個不好意思對不起謝謝你!”回到這個地方神經不自覺就放松了,湘湘急忙松開手,收回身側抓牢自己的衣角……不動聲色地擦拭手心。

“你如果真那麽想抓着,我也不是那麽介意,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季湘湘。”幸霖揉着手臂說道,這女人力氣還真大!

認識的人?聽語氣似乎跟她還挺熟,季湘湘詫異,她在Z鎮沒什麽朋友,存在感也一直很低,加上這麽久沒回來,哪裏來的熟人。

“算了,你跟我來。”這種邊說話邊走神的毛病還有治嗎?溝通對不上線,還是直接行動吧,幸霖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抓着湘湘的臂彎,将人往回帶了帶,拉着便往一邊走去。

湘湘手臂的肌肉在被觸碰的瞬間,條件反射般僵硬,抗拒的情緒随即湧現。

“等等!”湘湘一陣慌亂,這人怎麽回事,什麽都不說清楚就直接拉人走,拐賣嗎。

“你那一臉被拐賣的表情麻煩收一收!”不看都知道她在想什麽。

快十年了吧。有些事情聽得多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斷浮現在腦子裏,好像真的親身經歷過一樣。不過幸霖現在沒有空去回憶那些,掌心裏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大,幸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那一瞬的心緒不定,似乎是抓疼了季湘湘。

稍稍松了點手勁,幸霖提高聲音往屋子裏喊道:“外婆!我先帶湘湘過去了!”

誰要跟你過去,季湘湘一陣黑線。還以為外婆至少會出來跟人寒暄兩句,她也好脫身,沒想到外婆只是在門裏面遙遙應了一聲,又繼續忙去了。

“我剛剛一直在這兒,外婆早就看到我了,不然就你那前科,她能放心你一個人坐這兒?安心走吧!”

“幸霖?”不确定地詢問,對方輕輕應了一聲。

真是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湘湘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她認識的人裏會不要臉地管她家老太太叫外婆的也就只有幸霖。可如果是幸霖的話,她不會……難道九年多沒見,已經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了嗎。

湘湘半垂下眼睑,遮住無神的眼眸,沒有再說話。

在Z鎮生活的十二年,除了外婆,湘湘最熟悉的或許也就只有幸霖了。6歲那年被送到這裏,幸霖是她認識的第一個人,因為住得近,就在隔壁。

那個時候的記憶現在已經很模糊了,好像都是些瑣碎的事情。再到後來開始上學,幸霖比她大兩歲,不過因為月份小也就比她高了一屆。

Z鎮不大,鎮上只有一所小學,一所初中,一所高中。教學水平馬馬虎虎,學生素質也七七八八,有能力的家長一般會選擇把孩子送去縣裏或者市裏就讀。不過幸霖和湘湘的情況相似,家長這個詞對于他們來說,差不多就跟天邊的雲一樣。所以有很多年的時間,他們都在同一所學校裏聽着相同的課學着一樣的知識。

相差一屆的同校生,加上就住在隔壁,基本每天出門都能碰到。或許在傳統意義上,他們的關系也可以解釋為青梅竹馬,每天見面卻又不太親近的青梅竹馬。

這個時候碰到幸霖,湘湘的情緒很複雜。她知道她應該是高興的,但是這份愉悅裏,仿佛又摻雜着許多的不真實。不過與好心情相比,些許的疑問,也就暫時先放到一邊吧。

想到這,湘湘沒有再開口,幸霖也沒說話。彼此無言,湘湘稍稍放松了僵硬的手臂,配合他的腳步繼續往隔壁走去。時間就仿佛回到了9年前,她沒有突然搬走,他也沒有去德國,她們還是那對不算親近……卻也一直不會疏遠的青梅竹馬。

幸霖沒有問起她的眼睛,湘湘也沒有提,但是湘湘能感覺到幸霖握着她手臂往前走的時候刻意放緩了腳步。

“擡腳,有門檻。”

“哦,”想了想,又補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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